第二章 昆仑
郭靖宇2020-07-28 10:558,161

  跟前辈大刀王五义结金兰,又切磋了武功,霍元甲自然高兴得不行。但霍元甲并非莽夫,兴奋之余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回到了客栈,等其他徒弟都出了屋,霍元甲叫住刚要出门的刘振声:“振声啊,为师有件事情没想明白,一般人结拜都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生,但求共死,可王五大哥却说了句把他的命交给我了,这是什么意思?”

  刘振声转过身:“师父,这大刀王五骗您呢!”

  霍元甲疑惑:“骗我?”

  刘振声:“对啊!他是知道我看守牢房,才和您结拜,为的就是混进牢房,劫狱,救出谭嗣同!不行,我得赶紧报官去!”

  霍元甲沉下脸:“为师陪大哥一起进牢房,你想连我一起出卖?”

  刘振声愣了半晌,狐疑道:“师父,您,您不会早就知道王五的用意了吧?”

  霍元甲尴尬的笑了出来,怎么会不知道王五与他结拜的深意,可又不知如何向刘振声解释。

  刘振声:“我是越来越糊涂了,他到底什么意思?”

  霍元甲叹了口气:“大哥的意思是让我带走谭大人,然后制造谭大人试图越狱的假象,他让你用刀砍烂他的脸和全身,让验尸官难辨真伪。这样,你不但免受牵连,还可能会立功。”

  刘振声吓了一跳:“什么?大刀王五乃当世豪杰,武林人士要知道是我……我这后半辈子还怎么做人?”

  霍元甲上前拍了拍刘振声:“我知道你会这么说,所以我没有答应,朝廷也没那么好糊弄,露了破绽,前功尽弃,枉搭了大哥的性命;纵使侥幸蒙混过关,天下人皆知谭大人已死,那活着的谭大人还能有何作为?再者,我与大哥皆是习武之人,本应光明磊落,砸牢劫狱就是砸牢劫狱,何必要作假骗人?”

  刘振声傻了:“师父,可是这以后……”

  霍元甲正气凛然:“此生能与大刀王五并肩行走江湖,岂不快哉?”

  刘振声呆愣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

  霍元甲看着刘振声:“振声,若让你脱掉官服,陪为师行走江湖,你肯么?”

  刘振声:“我的命是霍家给的,师父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这您还用得着问吗? ”

  霍元甲欣慰,旋即又惭愧道:“振声,这次是师父连累你了。”

  是夜,刑部大牢门口仍是吊儿郎当的几个兵站岗。

  围墙之内则是另一番景象,暗藏的重兵、随时准备着的弓箭手。

  鹰四仍坐在那个位置上,双手成鹰爪状,各攥着一个石球,三指用着力,他的目光死死的盯着那扇门。

  此时的刑部大牢后门悄无声息地被打开,刘振声探出头,四周观察后,轻轻向不远处挥手,已经换上狱卒服装的霍元甲和王五向大牢后门跑去,二人挤进小门后,刘振声掏出一个钱袋塞在狱卒手里,狱卒关门,上锁,全当什么都没发生。

  牢房过道,刘振声带着霍元甲和王五向死牢方向走着,一队巡逻的狱卒擦肩而过。

  死牢之内,一人静静的坐在其中闭目养神,正是谭嗣同,牢门被打开,他仿佛没有听见,手脚虽被铐着脸上却静若秋水。

  王五看见谭嗣同热泪盈眶:“谭大人!”

  谭嗣同睁开眼,甚是诧异:“王五?”他猛地站了起来,又看向拿着钥匙的刘振声,以及和王五同样穿着狱卒服装的霍元甲。

  王五:“大人放心,这两个人靠得住,快跟我们走!”

  谭嗣同叹道:“我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大胆王五!跪下!”

  王五傻了,“噗通”跪倒在地,对谭嗣同的突然变色有些不解:“谭大人……”

  谭嗣同严厉道:“这是什么地方?你竟敢私闯?意欲何为?”

  王五不知如何回答,只得“我,我……”个不停。

  霍元甲连忙道:“谭大人,王五大哥是来救您的!”

  谭嗣同瞪向霍元甲:“住口!我教训他,轮得到你插嘴吗?”

  霍元甲没想到此人竟如此不讲道理。

  谭嗣同不理霍元甲,继续道:“王五,事变之夜我就命你离开京城,你为何不听?!”

  王五:“大人身陷囹圄,我怎么能走?”

  谭嗣同:“你本是江湖中人,好武斗狠,多年来官府未追究你已是法外开恩!今日你还想砸牢劫狱不成?”

  王五:“正是啊谭大人,您还不知道,满街都贴满了告示,朝廷翻脸了,明天就要砍您的脑袋!我不来救您,您就没命了!”

  谭嗣同呆愣了一下:“明天是大限,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八月十三,好日子,日后只在中秋月圆之夜,敬我一杯酒便是,不用单独祭奠。”

  王五急头白脸:“您说什么呢大人,有我王五一口气在,绝不能让朝廷枉杀好人!那日您不走,是对朝廷没有死心,对皇上没有死心,可是今天,皇上已被慈禧囚禁,朝廷上下再也没有一个明白人了!”

  谭嗣同怒斥:“不许胡言乱语!”

  王五:“谭大人,我知道您是忠臣,讲道理我也说不过您,可我王五一介草莽,不管什么王法,更不怕别人说我造反!”说完,又指着霍元甲:“我的结义兄弟冒死助我,就是要救你谭嗣同走,我已进了死牢,此事再没有回旋余地,走不走由不得你!”

  说完,王五不再理会谭嗣同:“兄弟,动手,将谭大人打晕,扛着他走!”

  霍元甲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但王五怒目而视,不敢反驳,只得上前,他运力于掌,看着谭嗣同。谭嗣同见状如此,只得轻轻的叹了口气:“也罢,王五,难得你对我忠心耿耿,我就听你一回,不过,你得先帮我办一件事。”

  王五喜上眉梢:“您说。”

  谭嗣同:“你去一趟我住处,在我书桌下有个暗格,内藏当今圣上亲授的密旨。这密旨对社稷至关重要,你先将此物取回,我再跟你们一起走。”

  王五面露难色:“这,这不行啊!我们好不容混进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错过了时辰,就救不了您了!这样,您跟我们一起走,一同回府上取了密旨,再逃出京城如何?”

  谭嗣同:“不行,我离开死牢,非同小可,京城一定会大乱,各路官兵围追抓捕,就再无机会去取密旨了!”

  王五不屑:“都这个时候了,还要那傀儡皇帝的密旨有什么用?!”

  谭嗣同:“放肆!皇上的密旨比我的命重要,你不取回,我绝不离开。”

  二人僵持不下,王五突然大喝道:“元甲动手!”

  谭嗣同猛然拉开距离:“用不着别人动手,今日虽无宝剑,但我可以一头撞死,你非要逼我?”

  看着谭嗣同坚定的目光,王五万般无奈,急得直流眼泪,霍元甲更是不知所措。

  王五大大叹了口气,转身走出牢门,霍元甲看向刘振声,刘振声明意,立即跟上,死牢之内只剩谭嗣同与霍元甲二人。

  片刻后,谭嗣同看出霍元甲的尴尬,率先开口:“请坐。”

  霍元甲说到底就是武夫,谭嗣同是何许人也他知道,有些受宠若惊:“呃,不敢……”

  谭嗣同笑了,边起身边说着:那我也陪你站会儿。

  霍元甲有些惊慌:“这更不敢,谭大人您坐。”

  谭嗣同不接霍元甲的话茬:“刚才我听王五叫你元甲……”

  霍元甲连忙端正身姿:“在下天津静海霍元甲,字俊卿。”

  谭嗣同点了点头:“俊卿兄也是习武之人?”

  “自幼习武。”

  “俊卿兄贵庚?”

  “虚度光阴三十载。”

  “我虚长三岁,刚才王五说你是他的结义兄弟。”

  “是,蒙大哥抬爱,昨日刚刚义结金兰。”

  谭嗣同突然发问:“你可知我与大刀王五是什么关系?”

  霍元甲一愣:“听说他是您的随从?保镖?”

  谭嗣同摇了摇头:“非也,我与王五相识多年,别人都以为他是我的保镖,还有人说他是我的家仆,其实我一直视他为兄长。你既已和王五结拜,我们便也兄弟相称了。”

  “不敢。”

  谭嗣同:“哎,有何不敢?能被叱咤江湖的大刀王五看中,你也是个大侠吧?”

  霍元甲有些不好意思:“江湖上倒也有此谬赞。”

  谭嗣同点了点头:“谭某虽不懂武学,却知古往今来,可称侠者皆义士,能赴汤、敢蹈火……今日你与王五一同到死牢里救我,便是侠士之举。”

  霍元甲被夸的有些惶恐。

  顿了顿,谭嗣同再次发问:“霍贤弟,你怎么看洋人称我国人为东亚病夫?”

  霍元甲没想到谭嗣同会这么问,半晌道:“洋人可恶,自大,若敢在我面前挑衅,我一定打倒他们!”

  谭嗣同:“好,我想任何人看到贤弟,都不敢称病夫二字。”

  霍元甲被大名鼎鼎的谭嗣同表扬,不由自主的更挺起了胸膛。

  谭嗣同:“其实洋人之所以狂妄,也不无原因呀。百年来,西洋人靠科学之进步、制度之创新,执牛耳于全球;东洋人虽邯郸学步,却也收获了令人瞠目的实效。甲午一战,日本全胜,令我朝廷丧师辱国、割地赔款。多年来谭嗣同夜不能寐,深究我中华除科学与制度外,比洋人还差了什么?思前想后,我以为是尚武精神的丧失。西洋骑士和日本武士传统,从未泯灭,而我中华自唐之后,民族气质越发柔弱。历朝历代频频颁布禁武令,令我民族雪上加霜。时至今日,我同胞又有几个像霍贤弟这般身强体健、气宇轩昂?更有很多人受鸦片之害,骨瘦如柴,精神萎靡。这也正是我中华被世界民族之林所弃的重要原因。故而复兴我民族,仅靠公卿自上而下的变法是不够的,还需各行各业的奋起,比如身在武林的霍贤弟。”

  霍元甲很是意外:“元甲一介武夫,也能为复兴民族尽一己之力?”

  谭嗣同:当然。

  霍元甲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与从前不同了。

  谭嗣同:“实不相瞒,变法失败的消息我是第一个得到的。”

  霍元甲一愣:“那您怎么不赶紧离开京城?”

  谭嗣同:“我命人通知了老师和梁大人,而我自己故意不走。”

  霍元甲:“这又是为什么?”

  谭嗣同:“羸弱之中华,不变法难得新生。但据我所知,各国变法皆由流血开始,我们不成功,就是因为无人为变法而死。为改变这腐朽的朝廷,唤醒沉睡的国人,必须有人付出生命的代价。我谭嗣同誓用项上人头,警醒世人,感召后代!”

  霍元甲有点预料到谭嗣同将会说些什么。

  谭嗣同:“王五大哥耿直,我很难在短时间内说服他,先将他支开就是想说服霍贤弟。”

  霍元甲:“说服我?”

  谭嗣同:“谭嗣同牺牲之心已决绝,但不想连累他人,所以……”

  谭嗣同突然一抱拳:“请贤弟助我!”

  王五顾不得什么暗号,大踏步冲向刑部大牢后门,负责接应的刘振声连忙打开门,放王五进去,看见王五,看门的狱卒浑身颤抖。

  王五与刘振声来到死牢,进门见霍元甲、谭嗣同已双双坐下促膝长谈,王五一愣,但也顾不得其他,直接双手将皇帝的密旨呈上。

  谭嗣同很高兴,接过密旨:“辛苦王五大哥。”

  想着即将可以营救成功,王氏很高兴,笑着:“哎,谭大人,你我可是早有约定,您是朝廷重臣,不能与我这一介武夫称兄道弟啊。”

  谭嗣同:“无妨……刚才,我与霍贤弟相谈甚欢,畅往着‘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的生活。”

  王五看了看霍元甲,后者一脸堆笑。

  谭嗣同:“我们还约定日后我们两个都叫你大哥。”

  王五:“哎,这可不行。”

  王五回身又看向霍元甲:“元甲,你怎么能跟谭大人……”

  话音未落,霍元甲猛地出招,一掌砍在王五侧颈,王五猝不及防,晕倒在地。

  跟在后面的刘振声吓了一跳:“师父!”

  霍元甲示意刘振声不要出声,看向谭嗣同:“谭大人,明天元甲去送您。”

  谭嗣同:“好!但……不要为我收尸,免得连累你和你的家人。”

  霍元甲:“您为国为民,忠心耿耿,元甲要为您买一口好棺材厚葬!”

  谭嗣同:“一身臭皮囊,狗叼鸦啄又何妨?不仅你不能为我收尸,还要拦住王五大哥,更不能让他为我收尸!王五在江湖上名声甚大,又嫉恶如仇,得罪过很多人,早就有人想借此机会害死他,不能让那些宵小得逞!”

  霍元甲的眼睛有些发红,一咬牙,背起地上的王五转身出了牢门。

  刑部大牢院内,埋伏在此的鹰四思考着,突然间他双爪较劲,竟将两个石球都捏碎了,随即猛地站起:“王五死心追随谭嗣同,他不可能不救。准是有人走漏了消息,跟我来!”

  说完,鹰四三步并作两步,急切的往大牢方向奔出,几名亲信手下迅速跟上。刚走到死牢不远处,鹰四已然听得死牢内的谭嗣同正在吟诗:“望门投止思张俭,忍死须臾待杜根……”

  鹰四放慢脚步,见谭嗣同面壁而立,正在念着墙上的一首诗。

  谭嗣同手里还握着毛笔,继续念道:“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他对自己的绝笔诗很是满意,将笔一扔,转过身,看了鹰四一眼,却如同视而不见,径自坐下,神情坦荡。

  鹰四狐疑的目光。

  死一般沉寂的夜,霍元甲牵马走在街道上,马上驮着昏迷不醒的王五,回想起谭嗣同方才在牢里跟自己说的话,他咬紧了牙关,目光无比坚定,却也有些湿润。

  紫禁城的金顶被晨光照亮,反射出绚烂的光芒,这座古老的城池再一次被唤醒,城池之上的五脊六兽欲显凶猛。

  菜市口人山人海,麻木的人群拿杀人当热闹看。霍元甲也挤在人群之中,他身后跟着便服的刘振声,二徒弟高奇,四徒弟许大有,五徒弟小伍。师徒五人神情凝重,他们是来谭嗣同最后一程的。

  戊戌六君子被押上了断头台,一时间现场一阵大乱,众人指指点点,被押上断头台的谭嗣同仍然无比从容。

  霍元甲垫着脚尖张望着,他希望谭嗣同能看到自己。

  透过一片人头,谭嗣同真的看到了霍元甲,远远的,谭嗣同微笑示意,霍元甲却笑不出来。

  监斩官在鹰四的陪同下走上了高高在上的监斩台,监斩官将看向鹰四,欲询问何时开斩,却发现鹰四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吕大人,你找什么呢?”

  鹰四下意识道:“我看看大刀王五躲在哪里……”

  一听到大刀王五的名字,监斩官吓得一哆嗦,要躲:“他来了?”

  鹰四:“好像还没有……”

  六名刽子手已经就位,他们手中的大刀像是索命的鬼魂,大刀之下是坦荡谭嗣同。

  监斩官四处张望着看热闹的老百姓一阵阵骚乱,有的痛哭,有的惋惜,有的麻木……监斩官打了个哈欠:“王五还没来?”

  鹰四也有些急躁:“回大人,还没有。”

  “哎呀,别等了,这怪晒得慌的,我都要被烤的流油了!”

  说完,监斩官就把令箭抓在手里。这一动作是菜市口的百姓非常熟悉的,一下子,骚乱声更剧,有老太太捂住了孩子的双眼,怕孩子看到血腥的场面。刽子手则举起了大刀。霍元甲眼里只有谭嗣同,他突然大声喊道:“谭大人,霍元甲来送您了!”

  断头台上的谭嗣同一愣,有些意外,他向霍元甲点了点头。

  霍元甲热泪盈眶:“谭大人,请您给世人留下几句话吧!”

  一时间,所有人都将目光聚焦在谭嗣同的身上,他想了想,大义凛然道:“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这四句诗一出口,读过书的捂面泣泪;当过官的低头不语;贩夫走卒不知所以;婴儿啼哭;孩子懵懂……霍元甲潸然泪下。

  鹰四瞪着人群中的霍元甲,回想起三天前夜救王五的蒙面持刀人。

  监斩官出声打断了鹰四:“下面带头闹事的那个,刚才他自己说叫什么来着?”

  鹰四从思绪中回过神,答道:“霍元甲。”

  监斩官:“霍元甲?有名没名?”

  鹰四:“这个人在天津卫那可是大大的有名。”

  监斩官:“干什么?土匪?”

  鹰四:“武林中人,练拳的。”

  监斩官:“一个拳师啊?他哪来这么大胆子?”

  鹰四:“我怀疑他跟大刀王五是一伙儿的,是叛党的帮凶!”

  监斩官:“你有证据?”

  鹰四:“前几日,我奉密令缉拿王五,马上就要得手,突然有人救了他,那人还蒙了面,应该就是这个霍元甲。”

  监斩官斥责:“什么叫应该?没铁证不能杀人!你之前说的那个大刀王五还会不会来?”

  鹰四有些含糊:“应该会来……”

  监斩官:“怎么又应该?到底会不会来?!”

  鹰四:“一定会来!请大人再耐心等一等,午时三刻还没到。”

  监斩官又看了看太阳,疑惑地:“还没到?”

  令箭垂了下来,老百姓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刽子手也不知所措,放下了刀。

  似是过了很久,法场越发混乱,骚动声不绝于耳,监斩官再次拿起令箭:“不能再等了,再等刁民会生乱的,催魂枪!”

  几只火铳冲天开枪,枪口喷射出的火焰犹如地狱的鬼火,所有人瞬间安静了下来。

  刽子手再次举起大刀,刀下的谭嗣同及其他五人还是那般坦荡。

  监斩官高声叫着:“时辰已到,奉旨处决!”

  说完,将令箭扔了出去,令箭落地,刽子手大刀砍下,惊呼声此起彼伏。

  谭嗣同虽然倒下,但在霍元甲的眼前,这为求国家之强盛而慷慨赴死的青年的身影,却又如巍巍昆仑一般骤然屹立在他面前,久久地不能消失。

  霍元甲一时间泪流满面。

  一个惊雷落下,雷声之大惊得马都不走了,王五仰头望天,天空乌云翻滚,似是就要下雨了,路边的贩夫走卒开始收摊避雨。

  王五使劲儿的拍打着马屁股,向菜市口方向冲去。

  此时的菜市口已经空荡荡,没有一兵一卒,只有远处屋檐下零星的躲雨百姓。

  雨点噼里啪啦的落下,落在霍元甲的脸上,他一动不动面朝端头台跪着。一声马嘶,王五骑马赶到,霍元甲回首,但见王五勒住马,纵身跃下。霍元甲连忙起身向王五跑去,他有些歉疚:“大哥……”

  王五看都不看霍元甲一眼,将其推到一旁,便向断头台奔去,台上,戊戌六君子留下的鲜血已被雨水混合在一起,王五“噗通”跪地,双手捧起血水:“谭大人——”

  霍元甲追上:“大人已殉难,兄弟替大哥送了他一程。”

  王五暴怒,一跃而起,对霍元甲一阵拳打脚踢,可霍元甲不还手,只是躲闪,终于,霍元甲找到机会,用双掌将王五的双拳压住:“大哥,兄弟知道对不起您,但这是谭大人的主意,他担心您劫法场,丢了性命!”

  王五怒极:“你竟然给朝廷做帮凶,和那些鹰犬一起害死谭大人!”

  “我没有!”

  王五:“还敢狡辩?把我打晕了,不让我救谭大人,你就是他们的帮凶!”

  话音未落,王五挣开霍元甲,出拳更狠,霍元甲不慎脚下一滑,被王五一拳砸到,一个踉跄摔倒在地。王五的拳很重,霍元甲疼痛不已,他示弱,没有立刻站起。远处的刘振声、高奇、许大有、小伍四人,撑着伞跑来,很明显他们怕霍元甲挨浇是去买伞的,发现霍元甲挨打,徒弟们急了,扔掉雨伞都冲了上来,师兄弟四人摆开架势就要和王五开战。

  王五血气上涌,就要冲向四人:“小兔崽子们,来!”

  霍元甲大喝一声:“刘振声!”

  刘振声急道:“师父,您别管,这老头疯了,您对他一番好意,他不识好歹,师弟们,一起上!”

  霍元甲也急了:“我看哪个敢?!这是我与义兄之间的事,你们退下!”

  刘振声等人被吓住了,不敢再前进半步,只得退到远处。

  霍元甲看向王五:“大哥,谭大人是要用鲜血警醒世人,感召后代……”

  王五早已红了眼,不等霍元甲说完就冲上来打,这一次,霍元甲干脆连躲都不躲了,任凭王五三拳两脚将他再次打倒,王五指着地上霍元甲质问:“霍元甲,你既然来了法场,为何不救谭大人?!”

  霍元甲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朝廷下令处斩谭大人等六人,劫法场便是犯上作乱,不但我不能,大哥也不能啊!”

  “贪生怕死就不要答应我!既承诺,又不救,便是小人!”

  说着,王五又是一脚将霍元甲踢倒,抓起霍元甲的脖领子:“你为何不还手?!”

  霍元甲的嘴角淌下血来:“谭大人罹难,大哥心里难受,若打我可以解气,尽管打,兄弟绝不还手。但是大哥,人死不能复生,兄弟想劝您……”

  王五:“呸!你骗我错过了营救谭大人的机会,还想教训我?我宰了你!”

  王五伸手握住背上的大刀,“噌”的一声将大刀拽了出来,直指霍元甲,徒弟们吓了一跳,又要往前冲,可是又都不敢,而且也来不及了。

  雨水打在刀上,溅起水花。

  霍元甲表情平和,仿佛是愿意接受这一结果,王五恶狠狠的盯着他,却又怎能下得了手,半晌,王五怒问:“谭大人尸首何在?!”

  霍元甲:“浏阳会馆的一位刘先生,还有一位姓罗的,一位姓胡的先生已为大人收了尸。”

  王五泪下:“那是老长班刘风池,还有罗升,胡理臣,此三人都是谭大人生前好友,重情重义之人……我告诉你,这三位壮士都曾示好,要与我大刀王五结拜为兄弟,可我没答应他们。我真是瞎了眼,负了英雄好汉的厚爱,却跟你这个小人义结金兰!”

  王五一只手撩起袍子,抓起自己衣服的内袍。

  霍元甲一愣:“大哥……”

  王五:“别再叫我大哥!”

  宝刀一闪,王五已割断了袍子:“你我昨日结拜,今日割袍断义,从今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大刀王五不再认识你这个姓霍的!”

  王五愤怒的将白布扔在霍元甲的脸上,转身而去,他的手里仍紧紧攥着大刀。

  雨砸在霍元甲的额头上,飞溅,四个徒弟也已被浇成了落汤鸡。

  远处房檐下避雨的老百姓指指点点。

  霍元甲无暇顾及其他,久久注视着义兄王五的背影。

继续阅读:第三章 夺头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大侠霍元甲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