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惊变
郭靖宇2020-07-28 19:4524,127

  清晨,一大家子正围坐在厅堂里吃早饭。

  “入乡随俗!娘,您看,小莲现在煮的粥已经是沪上风味了!”霍元甲盛了一碗粥,夸赞着。

  小莲笑道:“我也是跟来打短工的张姨婆学的,做的不好,奶奶,您凑活喝。”

  霍母喝了一口:“嗯,不错,米的香味和菜的清香混在一起,好粥啊!”

  霍冯氏:“嚯,小莲,奶奶夸你了!许大有那傻小子有福咯!”

  一句玩笑又把小莲羞的满脸通红。

  “是啊,大有跟小莲的亲事已经定下来好几年了,娘,要不今年给您做完寿,把他们的婚事也办了?”

  听了王氏的话,霍冯氏一挑眉:“哎,我看行我看行,当年都是我这个大伯母不好,说了闲话,要不然在天津,俩孩子不就完婚了吗?”

  “不怪大伯母,大有哥说了,我们不能着急,什么时候大师兄娶上媳妇,我们才能成亲……”

  小莲还是很羞,满脸通红,说话吞吞吐吐。

  霍元甲笑了:“也是,大有和小莲的婚事虽然定下好几年了,可他们毕竟还小,刘振声就不一样了,他才小我两岁,已经打了半辈子光棍了……”

  霍冯氏:“平安里张裁缝家的闺女挺好,白白胖胖的,还能干活!要不然我给振声当个媒人?”

  “如此,我先替振声谢过大嫂了。”

  “不用,等喜事成了你再谢吧……就这么说定了,包在我身上!对了小莲,你去叫振声和大有一起来喝粥。”

  小莲应承着转身出了门,没一小会,却匆匆的跑了回来。

  “不好了不好了!外面来了官兵,要抓二少爷!”

  霍元甲“腾”的站起身:“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大师兄和大有哥正和他们理论呢!”

  王氏有点紧张:“官兵为什么要抓二少爷?”

  “说二少爷杀了人……”

  霍元甲很是不屑:“杀人?可笑。”

  “不是直接杀的,是下毒把人毒死了!”

  “这就更可笑了!我霍元甲一生最讨厌两件事,一是用暗器,二就是下毒。”

  霍母面目惊恐,被霍元甲察觉到了。

  “娘,官兵准是搞错了,我出去看看。”

  刚一出门,霍元甲就听到了刘振声的声音。

  “说我师父毒死人真是无稽之谈!请诸位回去重新核查案情。”

  捕役:“你算干什么的?一边去!叫霍元甲出来!”

  话说着,霍元甲已经到了:“怎么回事?”

  捕役:“你就是霍元甲?”

  “不错,在下正是。”

  “两天前你是否去过朱家角?”

  “去了。”

  “你可见过一个叫孙无疾的?”

  “见了。”

  “你与他比武连续两天,可有此事?”

  “有。”

  “谁输谁赢?”

  霍元甲想了想:“老前辈技高一筹,元甲自愧不如。”

  “这就对了!打不过人家就下毒,孙无疾被你毒死了,他徒弟把你告上松江府,跟我们回去认罪伏法!”

  捕役的话让霍元甲大吃一惊:“什么?孙老前辈……”

  “别装蒜了!拷上!”

  一声令下,官兵就要上前披枷带锁,刘振声和许大有连忙冲上。

  “怎么着?动手?”

  捕役从腰间抽出刀来,另外几名官兵一起抽刀,大战一触即发。

  “振声大有,你们退下。孙老前辈虽然有旧疾,但身体硬朗的很,他久闯江湖,武功又高,也不可能轻易被人下毒……所以我想这里面一定有误会,这样,我就跟他们去一趟松江府,把事情弄清楚就回来。几位兄弟,我跟你们走便是。”

  “刑枷伺候! ”

  许大有要急:“你们敢?!”

  霍元甲看了看:“大有,官家有官家的规矩,戴枷上锁又算的了什么,来吧。”

  说着,霍元甲伸出了双手,很快身戴刑枷,“咔嚓”一声,大铁锁锁住了刑枷,这时,身后一声大喊传来:“儿啊!”

  霍元甲回过身去,看到霍母已经在霍冯氏和王氏的搀扶下追了出来,他知道上前安慰母亲也没有用,况且身戴枷锁,形象狼狈,怕母亲看着难过,只能狠心扭头。

  刚走出大门,只听“咔”的一声,镁光灯一闪,霍元甲皱着眉头望去,正看见一副奸诈的笑脸,此刻的曹达人眉飞色舞,他终于指挥照相师傅拍下了他想要的照片。

  霍元甲瞪了曹达人一眼,没有理会。

  刘振声怒道:“姓曹的,官府与我师父有些误会,你拍照片干什么?又要在报上胡说八道不成?大有,我去跟上师父,你把照片抢下来。”

  说完,刘振声去追官兵,许大有上前抢夺相机。

  曹达人拦住许大有,回身瞪着照相师傅。

  “还不快跑!”

  照相师傅听了扭身就跑,许大有要追,曹达人把身一横:“有腔调先宰了我!上海可是有王法的地方,霍元甲被抓是新闻!精武门恃武逞凶,不让新闻见报?那就当街杀了我曹达人吧!”

  曹达人一番义正言辞,惹得很多老百姓驻足围观,他知道众目睽睽之下精武门不可能动武杀人,反倒得意洋洋起来,许大有被气得紧咬牙,却又没办法。

  此时,霍母在王氏和霍冯氏搀扶下追了出来:“元甲——”

  霍母的视线中,一切都变得虚幻了,她欲哭无泪,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许大有连连帮忙冲上去搀扶,曹达人趁机扭身便跑。

  霍元甲已经被捕役押到了松江,有路人看着霍元甲指指点点,陈真奔来,迎面与霍元甲已相距不远,他一跃而起,一个飞踹向霍元甲袭去,霍元甲手戴镣铐,身戴枷板,只得侧身用肘一扛,陈真落地,抡拳欲打,捕役连忙抄刀,架住陈真。

  陈真恨得咬牙切齿:“你们让开,我要杀了霍元甲给我师父报仇! ”

  霍元甲不敢置信:“陈真,你师父真的死了? ”

  “你少装糊涂!”

  “到底怎么回事?”

  “被你毒死的!”

  陈真说着,又抡拳要打,不过刀已经架上了脖子,他左右看着不知如何是好。

  霍元甲:“陈真,霍元甲绝非下毒的小人,我相信孙老前辈的死因官府一定会查的水落石出。”

  说完,霍元甲用眼神安抚捕役情绪,绕过陈真走了。

  牢房里,霍元甲被押进一个单间,牢门被上锁,他觉得惊讶:“这位大人,请问何时提审?会是哪位大人查明此案?”

  “不知道。”

  “那劳驾您向上禀告,我是被误抓的,家有老母甚是担心,请尽快还我清白,放我回去。”

  “清白?被关到这的人有清白的吗?”

  牢头气哼哼的走了,霍元甲一脸的疑惑。

  府衙大门口,一名下等官员从衙门里溜达出来,等候在这里的刘振声连忙迎上。

  “谢大人……”

  被叫做谢大人的官员瞟了一眼刘振声:“是你托人找我?”

  刘振声将一些银两偷偷塞给眼前的谢大人,谢大人掂量着银子,放进怀里。

  “按说呢,有些话我不应该告诉你,可看在银子的份上,我就点拔你两句……我家大人不喜欢升堂查案子,这么说吧,凡是跟洋人没关系的案子他一概不审。”

  “不审?那我师父……”

  “你师父毒杀人命,死尸我都见着了,没救。”

  “不对啊大人,我师父没下毒!请大人为我师父洗清冤屈!”

  “比武打不过就下毒害人,你们打拳开武馆的不都这样吗?”

  刘振声一愣。

  “不过也是,没有凶手自己会承认杀人的,除非用刑。要我说大人不审正好,审也是个大刑伺候,你师父忍不住还得招供。回去准备后事吧,这个案子改不过来了。”

  “大人,那求您行个方便,引荐我见见知府大人如何?”

  “哎呀,我刚才不是说了嘛,跟洋人没关系的案子他不会审,跟洋人搭不上关系的客,他也不会见!”

  刘振声急不可耐,却又不知如何是好,谢大人起身要走,他一把抓住谢大人。

  “能不能再请您通融通融,让我进牢里看看我师父。”

  刘振声说着又把一锭银子放进谢大人手里,谢大人看着银子。

  “这个倒是比见知府大人容易一些。”

  谢大人在拐弯处望风,霍元甲和刘振声隔着栏杆说话

  “孙老前辈真的驾鹤西去了?”

  “确实死了,中毒身亡。”

  霍元甲琢磨着:“怎么会呢……”

  “松江知府可恶,认定是您比武败了,下毒害人,要定您的死罪!”

  “不审就定罪?”

  “是啊师父!”

  刘振声双眼饱含泪水。

  “你先别着急,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知府……对了,劲荪呢?”

  “我听说农先生告了假,去宁波码头接一位老朋友,明天应该能回来。”

  “你赶紧回上海,把为师的处境告诉劲荪,让他想办法营救。”

  “这……万一有什么意外呢!”

  刘振声还是很担心。

  “放心吧,为师命大,掉脑袋,哪那么容易?还有,精武门门前搭建擂台比武之时,都有一位姓荣的先生高高在上的观战,你可还记得?”

  “记得!”

  “那人看上去很有地位,而且还给为师送过帖子,为师无意结交,故为登门拜访。现在遇到了难事,倒是可以去求求他,看看他是否神通广大,能帮下这个忙。”

  “师父,我怕今天不走,之后就再没机会进来救您了!”

  “哎,快断了砸牢劫狱的念头!我霍元甲并未下毒害人,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换个地方睡觉吗?快回去,照我说的办。”

  刘振声无奈的离去。

  回去路上,刘振声迎面碰到了披麻戴孝的陈真,二人险些撞在一起,四目相对,分外眼红。

  “陈真,你为何诬陷我师父?!”

  “刘振声,霍元甲毒害我师父,你是从犯,衙门为何不将你一起抓起来砍头?”

  二人都咬牙切齿。

  “胡说八道!我师父是正人君子,从来不会下毒!”

  “就是你手里拎着的那三包药,毒死了我师父!”

  “那日比武,我师父与孙老怪已化干戈为玉帛,还发出邀请,请你们去精武门做客,怎么会下毒?!”

  “那天在树林里,你拎着那三包药不肯撒手,就是怕里面的毒药漏了馅!”

  二人各说各的,一句不搭一句。

  刘振声气急:“那不是毒药,是好药!花了我们不少银子呢!”

  “我师父就是被那毒药害死的,你这个从犯,衙门不砍你,我拧下你的脑袋给师父报仇!”

  说着,陈真出拳袭向刘振声,二人打在一起,他们的武功应该说不相上下,陈真虽招数更狠,但刘振声毕竟年纪稍大,经验老道,这一仗打的是惊心动魄,一会儿陈真险些被刘振声打进河里,一会儿刘振声差点被陈真踹进河里。

  两个人都用出杀招,各自受伤,打红眼即将拼命之际,一队官兵冲了过来。

  “干什么的?!光天化日之下打架,不想活了?”

  受伤的刘振声紧攥着拳头不再动手。

  “刘振声你等着,等恩师他老人家入土为安后,我再到精武门取你性命!”

  “陈真你等着!等我把师父从牢里救出来,再打碎你的脑袋!”

  介于官兵的震慑,二人不再动手,各自撂下一句狠话,各自瞪着,各自走远。

  刘振声回到家,把在松江发生的一切都汇报给王氏,王氏焦急不安,可又不知如何是好,忽听门外“咣当”一声,竟是霍母把刘振声说的一切都偷听到了,受不住打击,昏迷倒地,家里更是混乱不堪。

  大牢里,冰冷的月光透过铁窗照在霍元甲的脸上,他百思不得其解,真想挣脱束缚着的铁链子,但最终还是放弃了。

  一夜过去,热闹的上海滩之上,三匹高头大马拉着一辆马车行走着。

  瑞士医生费德勒兴奋的打开了车门冲外面高声的喊着:“东方巴黎,费德勒来啦!啊哈——”

  费德勒一阵阵的叫喊着,车里坐着的农劲荪也跟着笑了。

  “费德勒,几年不见,你好像更年轻了!”

  费德勒用手拍着自己的胸口:“是这里年轻……这次来东方巴黎,我格外兴奋,很快就能看到想念的老朋友霍元甲了,自己戒掉毒瘾的霍,了不起的霍!”

  这时,一名报童手里举着《海上新报》,叫喊着跑过:“看报看报!霍元甲输拳生恨毒杀孙老怪,松江府明察秋毫缉凶精武门!看报看报!霍元甲下毒啦——”

  农劲荪大叫着停车,他与和费德勒双双跳下,跑向报童,从报童手里拿过报纸,费德勒凑过来看,霍元甲的照片映入二人的眼帘,脸色刹变。

  霍家,霍母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费德勒让霍冯氏和王氏帮忙使霍母侧卧,听诊器听着霍母的后背,他撸起霍母的胳膊,将血压计绑在霍母胳膊上。

  一旁的霍冯氏觉得男女授受不亲,她有些难以接受,可看到费德勒认真的神情,又不好打断。

  查看过病情之后,众人围着费德勒来到厅堂,费德勒安抚着大家。

  “你们放心,老夫人一定会醒过来的,但她的血压太高,这个药片,每天早晚各吃一次,应该可以把血压降下来。还有就是,醒了以后尽量让她卧床休息,不能再次摔倒了,一旦造成颅内出血,会有生命危险!”

  正说着,小莲突然跑来:“奶奶醒了!要见农先生!”

  农劲荪快跑两步,进屋来到床边一把拉住霍母的手。

  “劲荪,我知道你朋友多,有办法,你一定要救救元甲!”

  “伯母放心,劲荪这就赶赴松江府,元甲光明磊落,不可能以毒害人,衙门也不可能不查案子就定人死罪。”

  霍母声音颤抖:“如此,多谢劲荪了!”

  一旁的费德勒察觉到霍母的不对:“老夫人,你的眼睛怎么了?看不见吗?”

  霍母听到费德勒的声音很是生气:“他是谁?怎么有别的男人进了我的房里,还是个外国人吧?快轰他出去!”

  “老夫人,我是医生!”

  “劲荪,洋人是你带进来的吧?我不需要看病,让他走,你快去救元甲!”

  “是,伯母大人,劲荪遵命。”

  农劲荪拉着费德勒出了门。

  霍母又拉过王氏的手:“光靠农劲荪也不行,儿媳妇,那年可是你进京城告御状才救下的元甲,你也得想办法!”

  “娘,上海这地方天高皇帝远,没地方告御状去。”

  “可是元甲的安危交给外人,我也不放心啊!”

  “您眼睛本来就不好,别着急了……这样,元甲倒是托振声指了一条路,是上海滩的荣先生,我这就前往拜访。”

  “好,快去!”

  王氏起身:“大嫂……”

  “放心吧,有我看着娘,没事的!”

  荣先生坐在自家客厅里,皱着眉头,看着报纸,王氏上门拜访。

  左叔将王氏引了进来,荣先生看着来人不觉惊诧,情不自禁的站了起来。

  王氏落落大方,上前:“霍王氏见过荣先生。”

  “霍师傅是自北方来,夫人想必也是北方人。”

  王氏含笑点了点头。

  “听闻北方女子多粗野蛮横,况又嫁了一个练武之人,我本来以为……不想夫人却是……意外,意外啊。”

  荣先生只说了一半,王氏却没想到荣先生会对自己品头论足,略有不悦,可有事相求,没有办法。

  “霍家原本是书香世家,元甲虽自幼练武,却也没有耽搁舞文弄墨,粗野蛮横的女人怕是配不上他吧。”

  “我也只是说句笑话,没想到夫人不仅相貌清丽,说话也是滴水不漏啊……请坐。”

  说着,荣先生落座,王氏浅坐,左叔看茶,王氏起身相谢。

  荣先生把一切都尽收眼底,顿了顿,发声:“我曾派人给精武门送过帖子,邀请霍师傅到我这里来坐坐,算来也有些日子了,却一直没等到人。今天这是什么风把夫人吹来了?”

  “荣先生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应该看了今天的《海上新报》吧?”

  “还真看了。”

  “元甲带着一家人初来乍到,却莫名其妙的摊上了官司,昨日特意从大牢里捎话出来,让我来求荣先生。”

  “可是我与霍师傅之间并无交情啊。”

  “若有交情,以荣先生的为人,听到消息,自会全力营救,还用得着我一个妇道人家登门相求吗?”

  “可是并无交情,他怎么知道我肯帮他?”

  荣先生面带微笑,丝毫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前两次精武门前搭建擂台,荣先生都曾到场,元甲见沪上武林的高手对荣先生都格外尊敬,便对我说,武林中人,权势再大,钱财再多,都不能真正受到别人的尊敬,只有持侠仗义、以德服人的君子,才能有荣先生那样的地位。所以今日遇不白之冤,便立刻想到了荣先生。”

  荣先生看了看王氏,半晌大笑:“好,即便这些话不是霍元甲说的,我也会全力救他,得妻若此,夫复何求,霍元甲好福气啊!”

  王氏发现荣先生看自己的目光格外欣赏,连忙回避。

  “左叔,拿我的帖子,备上厚礼,立刻去见松江知府,看看这新来的徐大人卖不卖荣某人面子。”

  “是。”

  王氏抱拳:“多谢荣先生!”

  荣先生微笑的点着头。

  已至松江,刘振声带路,农劲荪、费德勒三人急匆匆向府衙行进着。

  跨越桥头,刚要向县衙方向走,刘振声站住了脚步。所谓冤家路窄,陈真正从一个方向走来,手里还抱着块牌匾,陈真见刘振声有些诧异,索性将手里的牌匾往外一举,牌匾上写了四个字——“再世包公”。

  “你们是来给霍元甲收尸的吧?来的正好!知府大人说为我做主,这会儿应该已经把霍元甲的脑袋砍下来了!我今天一大早去木匠铺,做了这块牌匾,就是为了感谢知府大人大恩大德!”陈真冷冷道。

  刘振声气得不行:“你个混账东西!我师父没下毒,你凭什么冤枉我师父?!”

  刘振声握拳就要去打,陈真以匾当武器,横着抡向刘振声,刘振声往后一退,一把被农劲荪拉住。

  “振声,从那日登报比武你难道看不出来吗?这陈真根本没有脑子,你和他理论有何意义?知府大人绝不会因为他送个牌子就冤枉好人的!”

  陈真“哼”了一声,扛着牌子先走了,农劲荪也要拉着刘振声继续,忽然被费德勒叫住。

  “等等!刚才那个是陈真,孙无疾被毒死的地方只住了他们师徒二人,对吧?”

  “对啊!”

  “陈真现在不在,刘振声,你带我去他们的住处,看看能不能找到对霍元甲有利的证据!”

  刘振声看向农劲荪。

  农劲荪:“也好,反正跟知府打交道,我一个人就够了。”

  府衙院落里,穿着便服的徐大人从屋里走了出来,他捂着嘴。五六个官员站在院子里,议论着什么,徐大人诧异的向官员们走去,官员们见徐大人走来,连忙肃静,垂首而立。

  徐大人不耐烦地:“哎呀,牙疼啊……找我干什么?”

  谢大人率先出声:“是这样,有人想见您,这人来头不小,叫农劲荪,是和霍元甲合伙开精武门的……”

  “这时候想见我,有行贿之嫌,不见不见!”

  谢大人有些尴尬。

  另一官员又出声:“告状的陈真也来了,做了块牌匾,想做给您。”

  “什么牌匾啊?”

  “上面写了四个金字——再世包公!”

  “我他娘的有那么黑吗?还包公……不见不见!”

  谢大人和另一官员只好走了,徐大人见还剩几个不走,有些烦。

  “你们怎么还不走?这大白天的,都没差事吗?”

  “我们等着给您报喜啊!”

  “我这牙疼的恨不得上吊了,有什么喜可报的?”

  “大人,您上报纸啦!”

  徐大人一愣。

  “您看……上海滩传来了,《海上新报》!”

  说着,官员乙将报纸掏了出来,递向徐大人,徐大人拿过报纸,眯着眼睛看。

  府衙大门口,之前和谢大人一起汇报的人劝着陈真。

  “陈真,要不你先回去吧。”

  “那这块牌匾,请您代替知府大人收下!”

  这人更加为难:“这……知府大人不喜欢你这牌子。”

  “啊?我问了,包公是最受老百姓爱戴的好官!这四个字,知府大人不会不喜欢啊!”

  “我跟你说什么好呢……”

  陈真一拍脑门:“我明白了!我这就人刷上金漆!”

  “哎呀,你不用给知府大人送礼!”

  “那不行!他不收我的礼,我怕他收了坏人的礼,反悔了,不替我做主!”

  说着,陈真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同等在松江府门前的农劲荪,站在农劲荪身边的谢大人也有些尴尬,他回避了陈真的目光。

  陈真抱着牌子走了,与他交流的官员瞪了一眼谢大人回了府衙,很明显他同情陈真,反感谢大人。

  谢大人:“知府大人最近牙疼,疼得心烦意乱,不想见客。”

  农劲荪:“那案情审理的怎么样?霍元甲可是被冤枉的,他的人品有口皆碑,下毒这种害人的事情不会做。”

  谢大人有些疑惑:“是嘛?那报纸上……”

  “您可不能看小报上造谣,我相信知府大人更不会轻信小报谣言对吧?”

  说着,农劲荪将一张银票塞在了谢大人的手里。

  “农先生你说得有道理,可是知府大人好像……这么着,我赶紧再进去帮你美言!”

  “如此,多谢了!”

  有人指着标题,绘声绘色。

  “霍元甲输拳生恨毒杀孙老怪,松江府明察秋毫缉凶精武门,这可是夸您呢!”

  徐大人笑着:“我明察秋毫,这……《海上新报》怎么知道的?”

  “我们打听了,这个霍元甲在上海滩也是个名人,练拳的,挺能打,报纸上天天有他的消息。”

  徐大人一嘬牙花子,嘴里进了凉气,他捂住牙:“哎哟,我这牙又疼上了……行了行了,他们夸我也没什么用,这报纸老佛爷又看不见。你们该忙什么忙什么去吧!我今天告假,得好好睡上一天,疼死我了……”

  说着,徐大人就又要往屋里回,官员们相互对视追了上去。

  “徐大人且慢,霍元甲您打算怎么处置啊?”

  “这种案子用审吗?杀人偿命,用毒药杀人也是杀人,死罪啊!”

  “既然是死罪,要不就早点行刑,别等着出了差错……”

  徐大人想了想点点头:“有道理…本官绝不能因为牙疼就耽搁了政务,升堂!”

  说着,徐大人就要往大堂走,又想了想:“等会儿,我换身衣服。”

  霍元甲被带上大堂,此时枷锁已经取下,只有脚镣戴着。

  “草民霍元甲拜见松江知府大人。”霍元甲拜道。

  徐大人看了眼霍元甲,点了点头:“嗯,这就算验明正身了啊,他是霍元甲……画押吧。”

  一官员立刻拿着托盘过来,朱红和一张白纸放在托盘上,他指着落款处。

  “按这,把手印按这。”

  霍元甲一愣:“大人,这是一张白纸,元甲为什么要画押?”

  “你下毒行凶,总得写上几句吧?早写晚写都是写,你先把押画了。”

  “霍元甲从未下毒害人,请大人明察秋毫!”

  “嘴还挺硬……”

  徐大人牙又开始疼了,他捂着牙:“行了行了,押下去吧,我就说,别往堂上带,行了刑再画押也不耽误。”

  已被押至门口的霍元甲听见了,猛地挣开,扭过身来:“你们说什么?元甲何罪之有?行什么刑?”

  徐大人见霍元甲瞪大了眼睛,吓得连忙用手点指:“哎,你,你,你……”

  两名官兵持火枪上前,对准了霍元甲,见枪口对准自己,他气愤而无奈。

  有官员问着:“大人,在哪行刑啊?”

  “后院,你们不都说了嘛,他练拳的,有两下子,拉出去人多眼杂的,万一让他跑了呢?!再说,他信口雌黄大声嚷嚷怎么办?后院就地行刑,实在不行先给上两枪。”

  松江府院落中有个小小的断头台,刽子手已经准备好。

  霍元甲看到断头台,不再往前走。

  “要砍我霍元甲的人头,是何罪名?!”

  “罪名大人说了算,我们只管听差。”

  押解着霍元甲的官兵无所谓的样子。

  “我没下过毒,放开我!”

  霍元甲开始挣扎。

  “霍元甲,我们是奉命办事,你可别为难我们!”

  说着,官兵就把霍元甲往断头台上押,霍元甲急了,稍微一用力,押着他的两个人被甩在了一旁。

  官兵也急了:“他是练家子,大人吩咐了,可以先开枪再行刑!”

  官兵们连忙退后,洋枪便顶了过来,两支长枪对准了霍元甲,蒙受不白之冤的他气得青筋暴露,双眼通红。

  “我冤枉!”

  “阎王爷那喊冤去吧!开枪!”

  千钧一发之际,师爷的叫喊声传来:“等一等!”

  师爷气喘吁吁的跑来,霍元甲见来了一个当官儿,一跃而起抓住师爷的肩头,用胳膊将师爷勒住,官兵吓坏了,不敢轻举妄动。

  “带我去见知府大人,我有冤情!”

  “你先放开我霍元甲!我就是来救你的!”

  “你说什么?”

  霍元甲稍微松了松。

  师爷继续着:“上海滩的荣先生帮你说情,你死不了了,还不快放开我?”

  霍元甲将信将疑。

  “哎,你们把枪收起来!知府大人有令,先将霍元甲押回牢房。”

  起死回生的霍元甲有些惊魂未定。

  左叔这个时候已经到了,正在松江府衙的书房跟徐大人交谈着。

  “霍元甲是荣先生的朋友?”

  徐大人率先发问。

  “可以这么说。”

  “可他下毒害死了人命,这事……”

  “不能吧?霍元甲还是很讲武德的。”

  “怎么不能?报纸上不都写了吗?”

  “那家《海上新报》最擅长的就是无中生有、胡编乱造。”

  徐大人“啪”的一拍桌子:“这报纸上写了,说我松江府明察秋毫,也是胡编乱造?我知道荣先生在上海滩的地位,没有立刻对霍元甲行刑,就已经给足了荣先生面子。霍元甲摊上的可是人命案,要想平平安安地走出松江府,除非你们能让陈真撤了诉状!”

  看到徐大人这般表现,左叔一时很尴尬。

  孙无疾和陈真住的酒窖里,刘振声带着费德勒小心翼翼地摸了进去。

  陈真不在,临时的灵堂被他搭建在这儿,孙无疾的尸体就被供奉在那,以白布苫盖。

  费德勒自信地走向尸体,掀开白布没等看到孙无疾的脸,费德勒清晰的看见一个女人躲在灵床下面,他吓得“啊”的一声扔了白布,那女人也吓得一声尖叫,从灵床下面钻了出来。

  女人正是何玛丽,她捂着脸:“你们刚才说的我都听见了,想毁坏尸体、消灭证据?有我在你们办不到!我……我可是奉松江知府大人的命令,在这看着尸体的!别看我一个人,官兵随后就到!”

  费德勒不知如何是好。

  刘振声认出何玛丽:“何玛丽?你不就是编新闻造谣的记者吗?什么时候成松江府的人了?”

  何玛丽知道露馅,用手指向刘振声:“你是霍元甲的徒弟?我本来还以为霍元甲有冤情,现在看来孙无疾还真是你师父毒死的!”

  “住嘴!都是你在报纸上胡说八道,害得我师父蒙受了不白之冤!那天你想跳江,我还拦了你,真是多余!我就该一脚把你踹下去!说,你来松江到底干什么?又要编什么瞎话害我师父?!”

  何玛丽不知道怎么回答。

  “最毒妇人心,不对,你就不是人!为了在报纸上造谣,你居然藏在死人底下,你根本就是个女鬼!大白天的还敢出来吓人,看我不把你打回原形!”

  刘振声抡拳向何玛丽打去,何玛丽“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刘振声的拳停在半空中,他很少见女人哭,尤其是何玛丽哭的这么不注意形象更让刘振声不知如何是好。

  “你哭什么哭?冤枉你了?!”

  “我从来没有造过谣!我早就被《海上新报》辞退了,可因为得罪了总编,他每次在报纸上胡写都用我的名字!”

  何玛丽边哭边说着。

  “那……那你来这里干什么?”

  “因为我不相信他们在报纸上写的新闻!据我所知,他们根本没来过这里,那些文字都是编出来的!我想做真正的新闻记者,我想调查清楚霍元甲到底为什么毒死孙无疾!”

  “你胡说,我师父从来不会下毒害人!”

  “那你们为什么要毁坏尸体?”

  刘振声愣住了。

  费德勒笑了:“毁坏尸体?我说的好像是对付尸体吧?我学过法医。”

  何玛丽看向费德勒:“你是谁?”

  “瑞士医生费德勒,还是欧洲四大报纸的特约记者,我是来调查真相的,虽然我跟霍元甲是朋友,但如果他真的下毒害死了人,我绝不会为他做伪证。我们赶紧开始工作吧,这里是案发现场,不要放过任何细节!”

  费德勒说着镇定的走向尸体。

  农劲荪从谢大人那得知是荣先生派左叔过来救了霍元甲的命,很是感激,在桥头处拦住左叔。

  “这位先生慢走,在下精武门农劲荪,见过先生。”

  “噢,精武门的人啊……”

  左叔审视着农劲荪。

  “听说是先生救下了霍元甲,农某在此谢过。”

  说着,农劲荪深鞠一躬。

  “要谢得谢荣先生,我就是个跑腿的,只是也不急着谢,霍元甲的命还没算救下来呢。”

  农劲荪一愣:“您的意思是?”

  “虽说徐大人给了荣先生面子,但毕竟人命关天,又有人告状,徐大人的意思是,要救霍元甲,得去找陈真。”

  两个人正说着,陈真胳膊夹着牌匾,奔跑而来,此时的“再世包公”已镀金,闪着金光。

  农劲荪发现,高声叫道:“陈真!”

  陈真停住脚步,农劲荪二人连忙追上,他看着迎面而来的农劲荪觉得眼熟。

  陈真突然想起:“你?你是霍元甲那个帮手?”

  农劲荪几步上前拱手:“陈真兄弟好眼力,在下正是精武门农劲荪。”

  农劲荪又示意身后的左叔:“这位是——”

  陈真打断农劲荪:“少废话,你喊我做什么?请我去砸精武门的牌子?别急,今天知府大人砍下霍元甲的脑袋,师父的大仇得报,我就能让老人家入土为安了,之后必去上海滩,砸你精武门!”

  陈真说完,扭头就走,农劲荪快走几步拦住他。

  “陈真兄弟且慢。”

  陈真瞪了一眼农劲荪,不理。

  “此番孙老前辈猝然而亡,作为徒弟你万分悲痛,我很理解。但是陈真,我虚长你几岁,也比你多走几年江湖,有几句话,想与兄弟推心置腹。人越在悲痛的时候,越需要格外冷静,尊师亡故之前都发生了什么事,你仔细回忆回忆,我想他老人家中毒的事应该与霍元甲毫无关系,毕竟元甲的为人我了解,他绝做不出这种事来。”

  “住嘴!你算什么东西,跟我讲起道理来了?霍元甲是什么人我亲眼所见,打不过我师父就下毒害人!卑鄙无耻!你们精武门没有好人,你跟霍元甲准是一丘之貉!离远点,别挡大爷的路!”

  农劲荪没想到陈真如此难以沟通,非常尴尬,但仍道:“陈真,你别急,要我说咱们找个清净的地方好好聊天!”

  “赶紧滚开!不然别怪大爷不客气!”

  话音未落,陈真猛地抬脚,农劲荪吓了一跳,要不是他撤的快,这一脚就踹在了他的面门之上。陈真的脚稳稳的停在了农劲荪的面前,正对农劲荪鼻尖。

  “滚!”

  “年纪轻轻就自称大爷,不合适吧?”

  左叔的手按在了陈真的脚上,陈真一愣。

  陈真见是长者,多少有些收敛,他收回脚:“你又是谁?”

  左叔掏出手帕,擦了擦手:“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觉得农先生讲的挺有道理,而你却根本听不进去。年轻人,路还长着呢,照你这么个走法,可要掉河里啊。”

  陈真盯着左叔,眼神中已露不屑:“哼,又来了一个想教训你家陈大爷的?”

  农劲荪:“哎,陈真,你在气头上,骂我两句无所谓,可是左叔是上海滩荣先生府上的大管家,你放尊重点!”

  农劲荪把“荣先生”三个字说得很重。

  “怎么尊重啊?”

  “你起码听我们把话说完吧……走,找个清净地方坐坐,我请陈真兄弟吃个便饭。”

  “不必了,我陈真虽穷,但凭力气吃得饱饭,用不着你请!更何况你想说什么我心里清楚,就死了心吧!”

  左叔:“年轻人,别把话说绝,这世上没什么事不可以商量。”

  陈真:“怎么商量啊?”

  左叔不慌不忙:“人死不能复生,你师父已死,据我所知,也没留给你什么家当。你还年轻,也用不着跟谁结下冤家,对吧?所以我想劝你撤了诉状。当然,这也是荣先生的意思。”

  “你再说一遍?”

  农劲荪已经看出陈真有些不对,左叔没看出来还想张嘴,农劲荪拦住左叔。

  “陈真,你放心,撤了诉状并不是说就不再调查你师父遇害的这件事了,孙老前辈的死一定得查个水落石出,但是不能毫无证据地就冤枉霍元甲,这不公平!你说你还做了这么块牌子,要送给知府大人,万一知府大人为了这名声顺水推舟,错判了案子,那以后可就没机会查出真凶了!”

  左叔拍了拍陈真腋下的牌匾:“农先生说得对呀!再世包公?你这后生,真是憨。现如今大清国的官场上哪有一个包公?”

  陈真瞟了一眼左叔,更对他没有好感。

  “我就倚老卖老一回,毕竟我过的桥比你走的路都多嘛,直说了啊,年轻人,以后的日子长着,师父已死,你也得替自己将来的生计好好想想。我知道你有力气,但是靠卖苦力为生,那能有什么出息?一辈子也无法出人头地呀?只要你撤了诉状,就是给了荣先生面子,那以后到上海滩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陈真盯着左叔:“真的?”

  “当然。左某的这双眼睛最懂得看人,你虽面相憨实,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聪明人,撤了诉状吧,银子,宅子,女子,想要什么你选,荣先生都能满足你。”

  陈真突然笑了,那笑中有些坏:“说了半天,这荣先生到底是谁啊?要什么给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啊?我陈真想要天……”

  左叔一愣,看了看农劲荪,农劲荪也愣住。

  “什么天?”

  “就是你们头顶上的天啊!”

  农劲荪和左叔下意识地抬头,碧空辽阔。

  陈真突然爆发:“我师父就是我的天!现在他老人家被霍元甲害死了!!我的天塌了,我要霍元甲拿命还!还我的天!!!”

  农劲荪和左叔对视,他们已经明白谈判失败了。

  “姓左的,你一张嘴阴阳怪气的,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想教我怎么走路?我告诉你,你陈爷生下来就没爬过,落地就两条腿走路!倒是你,过的桥比我走的路都多,对吧?我倒看看今天怎么走能不掉河里?!”

  左叔在陈真的目光中看出歹意,但毕竟见过世面,也没怕他,不成想陈真突然出脚,吓了左叔一跳,左叔只得后退,陈真左一脚右一脚,出脚之快难以想象,逼的左叔连连后退,此时,左叔身后只有很矮的地墩,之后便是河水。

  农劲荪大喝:“陈真,你冷静!”

  陈真哪里理会农劲荪,继续出脚,却没有一脚踢倒左叔,左叔为了躲这凌厉的攻势只得自己往后退,直至“噗通”一声掉进河里,在最后关头,农劲荪想去拉左叔,后背却被陈真一转身,用牌匾拍了个正着,身体失去重心,面朝河水拍了下去,又是“噗通”一声,农劲荪也掉进河里。

  河水并不深,农劲荪和左叔却都喝了水,扑腾着捣着气。

  陈真在桥上吆喝着:“哎,陈爷可没打你们一拳一脚,碰都没碰你们一下!老大不小了,连路都不会走,专门往河里跳,还舔着脸跟陈爷讲道理,让人笑掉大牙了!”

  远处桥下有围观的老百姓,早就看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哈哈大笑。

  陈真得意洋洋,扛起牌匾走了。

  陈真走后,一身湿漉漉的农劲荪和左叔走上码头,很明显他们是被船家拉上来的。

  左叔怒道:“小赤佬,敢在太岁爷头上动土……”

  文雅的左叔气得咬牙切齿。

  没想到农劲荪更气:“都怪你!练武之人最重气节,更何况陈真憨直,你跟他说什么银子、宅子、女子,他能不生气吗?”

  “我……我不是为了会救霍元甲吗?要不是他老婆去求荣先生,我才懒得跑腿呢!”

  “可是元甲绝不会下毒害人,让你那么一说,陈真会以为我们想花钱收买他,岂不弄巧成拙?!”

  “你说霍元甲没下毒害人,你看见了?一个练拳的,想当武林第一,孙无疾比他厉害,擂台摆到家门口了,他不敢出来应战,又被报纸上煽风点火,他能不心生嫉恨?”

  “难道你也以为是元甲下了毒?”

  “我可没说!”

  “那你还到这里来干什么?”

  “我是荣先生的管家,老爷吩咐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哪怕让我把黑的洗成白的,我也得干!”

  农劲荪被噎住了:“可是……”

  两个人正吵的不可开交之际,费德勒的大嗓门从远处传来:“农!我们有巨大的发现!”

  农劲荪和左叔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挎着照相机的费德勒、刘振声和何玛丽三个人跑了过来,脸上都很兴奋。

  跑到近前,三人才发现农劲荪和左叔都一身湿漉漉的。

  “发生什么事了?”

  农劲荪没好气:“别问了!”

  农劲荪瞟了一眼左叔,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找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上海荣先生的大管家,专程赶来营救元甲的。振声,见过左叔。”

  刘振声连忙抱拳:“霍门大弟子刘振声见过左叔!”

  左叔见农劲荪变相道歉,也就下了台阶,一抱拳。

  费德勒还是异常兴奋,向农劲荪说着自己已经找到了证据,能证明霍元甲不是下毒的凶手。

  农劲荪也兴奋不已。

  “那赶紧走吧,我们一起去松江府为元甲洗清罪名!”

  一行几人快步向松江府衙走去。

  陈真夹着牌匾到了松江府大门口,看着眼前一直帮自己的那名官员有些兴奋,可官员却一脸为难。

  “实不相瞒,本来今天就要行刑,霍元甲都被押到断头台了,可是有人来了一个刀下留人。”

  陈真一愣:“是不是上海滩来的,那个什么荣先生的管家?

  “你怎么知道?”

  “我就知道!怎么,他带银子来的?知府大人收了银子就不替我做主了?”

  “我可没这么说,要不你先回家等等?”

  “我不等!师父死了三天了,还没下葬,霍元甲脑袋不砍下来,他老人家入土难安!”

  说着,陈真就径自跑向松江府门口,“噗通”跪倒,举起牌匾大声喊着:“徐大人!您是再世包公,请为陈真做主!砍下毒害我师父的凶手霍元甲的脑袋!”

  陈真这么一闹,立刻引来老百姓驻足围观。

  官员站在陈真身后有些急躁。

  “哎呀,你这是干什么?要再这样我可就帮不了你了!”

  “我不用你帮了!老天爷睁着眼睛呢,我陈真不信邪!”

  官员被气得拂袖而去,正在此时,农劲荪等人都赶到了,刘振声一见陈真就来气,攥紧拳头,想了想,冲到陈真身旁“噗通”夜跪倒:“苍天有眼,日月昭昭,恩师霍元甲无故蒙冤,请松江知府徐大人还恩师清白,不要被宵小用一块牌子拍了马屁,蒙蔽了您的双眼啊!”

  陈真看向刘振声,瞪大了眼睛,刘振声得意洋洋。

  “老天爷,替陈真做主,砍了霍元甲的脑袋!”

  “徐大人,还恩师清白!惩处造谣陷害的小人!”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谁也不饶谁。

  有衙役汇报后从门里冲了出来,欲乱棍打走,陈真和刘振声都傻了,两人虽都跪着,但从眼神看,他们已经做好了迎敌的准备。

  费德勒一声断喝:“住手!”

  一直在农劲荪和左叔身后的费德勒冲了过来,站在了陈真和刘振声中间,令众人诧异的是,四名凶恶的衙役一见洋人立刻像被施了定身法,一动不敢动了。

  “这两个人一个有仇,一个有冤,知府不审也就罢了,为何还要打人?”

  衙役们相互对视,小声嘀咕着,一衙役上前。

  “这位先生,让您见笑了,他们有仇有冤知府大人都会管,只不过他们这个样子太失体统了!”

  “那什么样子才不是体统呢?哦,我听说过,是击鼓鸣冤!我也有冤,我来击鼓!”

  说着,费德勒径自走上大台阶,向鼓走去,衙役们都吓坏了,眼睛死死盯着费德勒。

  刘振声突然面露喜色,正是想起了之前谢大人曾说过“跟洋人没关系的案子他不会审”,之前不懂什么意思,现在似乎是明白了,他很庆幸这次费德勒跟着一起来了。

  衙役们齐齐的将棍子墩在地上,徐大人一拍惊堂木喝道:“把击鼓鸣冤的……”

  徐大人突然温柔了下来:“请上来。”

  费德勒在前,陈真、刘振声、农劲荪、左叔、何玛丽在后,都进了大堂。

  “谁让你们把他们都放进来的?我让你们请的是击鼓鸣冤的……洋先生。”

  徐大人一边对衙役们发脾气,一边不忘向费德勒赔笑脸。

  “是我带他们一起进来的,我们需要大人审理的是一个案子。”

  费德勒回答着徐大人。

  “啊?你,你也是为了霍元甲来的?”

  “不错。”

  “呃,是嘛?请问您怎么称呼?”

  “我是瑞士国来的费德勒,我是一名医生,兼欧洲四大报纸的特约记者。”

  徐大人开始变得慎重:“噢,失敬失敬……看座!”

  立刻有衙役搬上了一把椅子,让费德勒坐。

  费德勒也不客气,直接坐了下来。

  “看茶,看茶。”

  有人送上一杯茶,费德勒喝了一口,不再看徐大人。

  徐大人很尴尬,假装拿腔拿调地:“刚才谁击的鼓啊?有何冤情啊?”

  正在喝茶的费德勒:“是我击的鼓,但按照先来后到,第一个,是他。”

  费德勒指向陈真,又指向刘振声:第二个是他,最后是我。”

  这让徐大人很尴尬:“费德勒先生,您不用管他们,您先说。”

  “那不公平,再说了,我累了,正好歇会,听听他们的,我再说也不迟。”

  徐大人无奈:“那好,请您恭候,我尽快。”

  徐大人用手指向陈真:“你是第一个,你先说!”

  陈真跪下,将牌子高高举起:“我是来给徐大人送匾的!”

  “大胆!大堂之上居然敢公然行贿本官?”

  “这不是行贿,这块木牌子值不了几个钱,虽然涂上了金漆,可涂的薄,也没花几个钱……”

  “你哪那么多废话?再薄的礼,只要带进府衙,都算行贿!”

  陈真眼珠一转:“那,不拿到大堂之上的就不算了?我听说大人原本今天就要砍下霍元甲的脑袋,可为什么又不砍了?不会是有人在大堂之下给您送了厚礼吧?”

  “大胆刁民!竟敢诬陷本官?拖出去打!”

  有衙役上前要拖陈真。

  费德勒:“哎,他就是说说而已,你要是打他,他可就真怀疑了。”

  徐大人慌忙陪笑,又指向陈真:“你先报上名来。”

  “我叫陈真!”

  “你就是陈真啊?你告的状本官已受理,不日就将为你做主,叫霍元甲抵命。”

  陈真大喜:“如此,多谢徐大人!这块匾请您收下!”

  陈真起身就要送匾。

  徐大人嫌弃:“哎呀,行啦,快抱着你的破木牌子走吧!”

  “他不能走!”

  刘振声突然一声大喝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徐大人看向刘振声:“你是第二个,又是谁?”

  “大人,我乃闸北精武门刘振声,霍元甲是我师父,恩师从未下毒行凶,却被陈真诬告,请大人做主,还我师父清白,严惩诬告的小人!”

  “你怎么知道你师父没有下毒啊?”

  “是我陪师父一起来的,第一天我们登门拜访,刚一进孙无疾住的酒窖就中了圈套,这个陈真用一张渔网把我吊起来了!那天我师父与孙无疾比武,恩师多次可以取胜,但他敬孙无疾是前辈,一直有意相让。既如此,又怎会下毒?!”

  “你胡说!你师父怎么会是我师父的对手?我师父是武林第一!”

  “比武之时你看见了吗?”

  “对啊,陈真,你看见了吗?”

  陈真有些没底气:“没有,我师父怕霍元甲带帮手,让我去外面望风。”

  “那霍元甲带没带帮手啊?”

  “没带。”

  “他虽没看见,我却是亲眼所见,因为我一直被吊在房梁之上!我师父有意相让,就是为了与孙无疾化解误会,离开酒窖后,我师父还说孙无疾有旧伤老病,我们找到最好的药铺,给他抓了药。第二天在酒窖后山,我师父与孙无疾以武会友,化解了干戈,临别之际,以良药相赠,还邀孙无疾到我精武门教习武功,孙老前辈也答应了,当时陈真也在场!”

  徐大人觉得有点长,他嘬了一下牙花子:“陈真,是这样吧?”

  “那是我师父被骗了!他误以为霍元甲是个好人,比武之时故意相让,没用他老人家的鹰爪绝技掐死霍元甲!你是和我一起上的山,上山之后我问过我师父,他们俩比武谁赢了,当时你耳朵里没塞鸡毛吧?”

  刘振声没想到陈真现学现卖如此厉害,很是尴尬。

  徐大人捂着腮帮子,又摇头晃脑,对刘振声:“霍元甲打输了,这下毒的动机可就太具备了,对你们武林来说,这也不新鲜吧?”

  “大人!您可不能听陈真信口胡言!孙无疾是前辈,我师父有意佯败,是怕前辈丢了面子……”

  徐大人不耐烦:“好了好了!其实案情本官早就掌握了,今天就是试试你们老实不老实!”

  众人都有些诧异,看着徐大人。

  徐大人痰瑟一声:“现在,我把案子原原本本地复述一遍,你们好好听着!霍元甲,是个有点名气的武师,可早就落魄了。不久前来到上海滩,他得养家糊口呀,所以就开了家叫精武门的武馆,收徒弟骗钱呗!”

  刘振声瞪大了眼睛,农劲荪示意他不要冲动。

  徐大人接着说:“没想到,碰上孙无疾带着徒弟来挑战。霍元甲呢,早就听说过姓孙的名号,知道对方武艺高强,所以就犯愁,不敢比武。可人家把擂台搭到了精武门门口,霍元甲硬是不敢出来接招。这事儿本来也不算什么,可是上了报纸,成了新闻,这霍元甲也要面子呀,一想怎么能挽回面子,只能找孙无疾真打一场碰碰运气。在上海不行啊,让人看见就没得说了,所以就跑到乡下来找孙无疾。结果被人打得稀里哗啦,霍元甲又气又恼,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表面上客客气气送药,实际上那药里下了毒……”

  “徐大人!您这完全是一厢情愿,妄自猜测,真相绝非如此!”

  刘振声要急。

  徐大人一拍惊堂木:“大胆刘振声!比武之时霍元甲只带了你一个人,他是凶手的话,你便是从犯!拿下!”

  两个衙役上前,就把刘振声的胳膊往后拧。

  农劲荪没想到会出现这个局面,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左叔也有点懵。

  费德勒觉得好笑,不慌不忙的看着。

  “大人且慢!既然陈真给您送的牌匾上写着“再世包公”,您就得把案子审的清楚明白,还有这么多疑点,怎么就要拿人呀?”

  徐大人一愣,看向来人:“你是谁啊?这大堂之上怎么还来个妇道人家?”

  何玛丽上前一步向徐大人施礼:“本人《海上新报》前新闻记者何玛丽,现在……现为上海四大报纸的特约撰稿人。”

  显然,何玛丽在学费德勒,她向费德勒俏皮的眨了眨眼。

  徐大人听何玛丽是记者,含糊了一下:“记者?一个女人,你抛头露面,当什么新潮派?霍元甲的案子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于霍元甲,《海上新报》总编曹达人写了很多不实的报道,却署我的名字。我必须把这个案子搞清楚,写一篇真实的报道,也算还我自己一个清白!”

  “你个妇道人家在公堂之上,擅议清白,你……”

  徐大人觉得何玛丽失了体统。

  “清白不光指女儿身,我是新闻记者,我要的清白是我署名的报道必须真实,您是松江的父母官,您的清白就是不能草菅人命!”

  徐大人“啪”的一拍惊堂木:“你居然信口开河说本官草菅人命?!你不怕我治你的罪?”

  “作为记者,我不会信口开河。根据我的初步调查,霍元甲确实是被冤枉的。”

  “你跟刘振声一起来的,你们是一伙的吧?你说霍元甲是被冤枉的,证据呢?费德勒先生也在,我听说西洋人办案子就最讲求证据。”

  徐大人一直没弄清楚费德勒的来历,所以前面那些案情分析,有些在费德勒面前卖弄的意思,也没忘了借机谄媚:“费德勒先生,是吧?”

  费德勒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证据?当然有了。请问陈真,你师父孙无疾虽有旧疾,但在霍元甲霍师傅送药之前,他从来没有吃过别的药,而是一直用烈酒自我麻醉,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

  “你们本来就住在酒窖里,屋子里四处都飘着烈酒的味道,却只有一个被打破的砂锅里有药渣子,而从药渣子的新鲜程度上看,是两天前才煎的,我想应该就是霍元甲送给孙无疾的。”

  何玛丽突然一板脸:“陈真,你明知孙老前辈有病,不给他抓药,却纵容他每天喝烈酒?你是怎么当徒弟的?”

  “我……我何尝没劝过师父,可是他不听我的,他说他的病无药可治……不对,他不承认他有病,就说用酒压压就好……”

  陈真有些慌。

  “哎,你们说的这些跟本案无关,霍元甲没下毒的证据在哪啊?我怎么没听到?!”

  徐大人有些不明所以,何玛丽伸手指向费德勒,费德勒起身,打开皮箱,取出一个小盒子。

  “就在这里,这就是何玛丽小姐刚才说的,被打破的砂锅里的残余药物,我提取了样本。”

  陈真一惊:“好啊,你们还把洋人引到了我的住处去?你们是贼!”

  费德勒:“陈真先生,非常之事,采取非常手段,这也是没办法。我要还你一个真相,希望你不要继续冤枉好人。”

  徐大人这才看明白费德勒跟刘振声等人是一伙的。

  陈真:“你们精武门竟勾结洋人?知府大人,快砍下霍元甲的脑袋!”

  徐大人:“哎,陈真,认识洋人为什么就要砍脑袋呀?洋人是朝廷的朋友,朋友!能有这么尊贵的朋友来帮着查清案情,是我的荣幸,你的福分!”

  陈真傻了。

  “费德勒先生,您接着说——”

  “既然孙无疾之前从不吃药,那么我采集到的残余药物,就是霍元甲所送,这一点,陈真先生你没有异议吧?只是不知道这一锅药为什么被扔到了酒窖墙根,连砂锅都摔破了。”

  费德勒突然发问:“陈真,我问你,那砂锅可是被你扔到墙根摔烂的?你想掩盖什么事实?”

  “不……不是我扔的……”

  “你师父中毒时可有其他人在场?”

  陈真皱了皱眉头,想起那天的场景,犹豫了一下,坚定道:“没有!就我和师父俩人,师父就突然中毒死了!”

  “那药罐子不是你扔的,难道是你师父扔的?”

  “谁知道是怎么回事?!你们趁我不在摸进了我的住处,准是你把药罐子扔的!”

  陈真指着何玛丽。

  农劲荪看出陈真眼神中的隐瞒:“陈真,公堂之上,你可要说实话。”

  “姓农的,你是霍元甲的同伙,害死我师父准是你出的主意!大人,这些人,包括洋人,他们都是一伙的,都是农劲荪请来糊弄大人的!您别听他们费口舌,赶紧砍了霍元甲的脑袋,为我师父报仇吧!您可是再世包公啊!”

  “本官这不正在查案子嘛,真相尚未查明,怎么能随便砍人脑袋?”

  徐大人又牙疼了,他“呲”了一口,用手捂住腮帮子,眼角瞟着大堂里的所有人,尤其是费德勒,他判断着案子到底该怎么审。

  费德勒继续着。

  “我收集到这些残余药物,第一时间就送了一份样本到松江医院,请那里的医师进行了化验,这是医院给出的证明。”

  费德勒把一张中英文的证明递上去,徐大人接过来看着。

  “这家医院,拥有当今最先进的检测设备和本地区最优良的医师,是可以信赖的。”

  “那是那是,我知道这家医院是你们洋人开的,信得过。信不过谁,也得信你们洋人呀!”

  徐大人的态度让陈真有些傻眼:“大人!这个洋人一定拿了精武门的银子!我师父喝了霍元甲给的药就死了,这药里面不可能没毒!您得给我师父做主,我师父死得惨啊! ”

  徐大人有要喝止陈真,却被费德勒先接住了话,他点点头:“的确,孙无疾死得确实很惨。勘验完孙无疾的尸体时,我发现——”

  陈真一下子急了:“死洋人你说什么?!我师父已死,你还敢折腾他老人家的尸体!我跟你拼了!”

  说着,陈真就冲过去要揍费德勒,刘振声抢先一步接住了陈真的招,让费德勒没挨揍

  徐大人吓得够呛:“快!保护费先生!”

  三四个衙役从后面死死抱住陈真,陈真挣扎着,可前有刘振声,后有衙役,他不可能再打到费德勒,气得要疯。

  何玛丽:“陈真,请你冷静。洋人不都像你想象的那样,这位费德勒先生,既是医生又是记者,不是用洋枪洋炮欺负我们的洋人! ”

  陈真根本不搭理何玛丽,仍恶狠狠的瞪着费德勒。

  “费德勒先生学过法医,就是专门研究尸体,找出死因的医学,他之所以检查孙无疾的尸体,是为了发现他被害的原因,找到真正的杀人凶手!”

  徐大人附和着:“哎,对,这个妇道人家说的有道理!陈真,你要是再敢咆哮公堂,本官可要把你打出去!衙役何在?!”

  拿杀威棒的衙役们“咚”的一墩棍子:“威武——”

  陈真发现不能吃眼前亏,于是压制住怒气。

  费德勒松了口气:“大人,我提议将被告人霍元甲也请到大堂上来,一起听一听,如何?”

  “费德勒先生说的有道理,到底是不是他下的毒,提他上堂一起审!”

  霍元甲被押着走进大堂,他惊诧的发现费德勒。

  费德勒连忙迎了上去:“霍,我们又见面了?”

  “费德勒?你什么时候来的?”

  “就在前不久,可惜我一到上海就听说你摊了官司,这不,我就赶来了。”

  霍元甲点了点头,他又看了看农劲荪、刘振声。

  农劲荪:“元甲……”

  农劲荪用微小的表情提醒霍元甲,能搞定。

  “师父,您受罪了!”

  刘振声的目光中是心疼。

  霍元甲看向左叔,微微示意,左叔抱拳还礼。

  霍元甲径自走向陈真,陈真瞪着霍元甲:“你害死我师父,一定要拿命来偿!”

  “陈真!你不要再血口喷人了!师父,费德勒医生已经找到了证据,孙无疾的死跟您没关系!”

  没想到霍元甲却突然出声:“不……”

  霍元甲制止刘振声,他走向堂前,向大堂之上的徐大人抱拳:“知府大人在上,霍元甲有罪,请大人秉公判处!”

  陈真惊喜,包括徐大人在内的所有人都傻了。

  陈真大叫道:“大人,霍元甲招供了,砍他脑袋!”

  农劲荪:“元甲,你在说什么?以你的人品,我绝不相信你下毒害人!”

  霍元甲:“下毒?我当然没有下过毒,但医道所言,‘望闻问切四字,诚为医之纲领’,我并未学过医,也没请郎中给孙老前辈看病,就凭自己的判断……直接抓了药,以礼物相送,孙老前辈对我何等信任,竟毫无戒心得吃了药。”

  说到这,霍元甲异常痛楚:“如今孙老前辈归西,一定是我送的药不对症,反倒导致他老人家……哎,孙老前辈叱咤江湖多年,受过的内伤何止一二,元甲最多只看到了些皮毛,怎么能送药呢?!元甲有罪,愿为孙老前辈偿命!”

  霍元甲说的很真切。

  农劲荪:“元甲,孙无疾的死绝不是因为药不对症,他是中了毒!”

  “药用错了就是毒,这个道理我懂!”

  霍元甲厉声作答至农劲荪无法再插话,他抬起头,眼里已饱含泪水:“大人,元甲已被押至断头台,却心有不甘,打算恃武一搏,刚才回到牢房之后,静下心来想,孙无疾是武林泰斗,前辈去上海与霍元甲比武之事上过报纸,路人皆知,如今被我所害陡然归西,我若不以命相偿,大人如何结案?”

  徐大人看看霍元甲,又连忙去看费德勒,他有点慌,不知如何应对。

  霍元甲转过身面相陈真:“陈真,我知道孙老前辈没有子嗣,你是他唯一的徒弟,元甲死后请代为在老人家坟前磕三个头,恕罪!”

  说着,霍元甲抱拳深鞠一躬,陈真瞪眼看着,对他毫无原谅,甚至露出得逞的笑容。

  何玛丽上前:“霍元甲,你误会了。”

  霍元甲一愣:“这位小姐,我们好像并不相识。”

  “你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我是原《海上新报》新闻记者何玛丽,笔名何马。”

  霍元甲一听立刻不高兴了:“没想到胡编乱造者竟是女流之辈,你来做什么?又要编造什么样的新闻?”

  没等何玛丽说话,刘振声凑了过来:“师父,这个您也误会了,之前报上那些鬼话不是何小姐写的,她就是因为不愿意胡编乱造,被报馆除名,那些狗屁文章都是曹达人写的,假借了她的名字!”

  何玛丽:“霍师傅,孙无疾所中的是剧毒,不是喝错了药。”

  霍元甲眉头一皱,费德勒耸了耸肩膀:“霍,我们现在明白为什么别人都叫你大侠了,你的这种担当,真的能配上这个称呼,但是你确实误会了,孙无疾的死与你送他的药应该毫无关系。”

  费德勒转向徐大人:“大人,我勘验尸体时,发现孙无疾身体呈弓状,且双拳紧握,脚趾蜷缩,可见死前出现过剧烈的抽搐。初步断定死于马钱子中毒。”

  霍元甲喃喃道:“马钱子?”

  很明显,霍元甲知道此毒之害。

  何玛丽:“费医生说西洋和我们中国一样,都在很早以前就在马钱子中提取药物成分,如果适量使用,有通络散结、消肿止痛的作用……但如果使用过量,就成了剧毒。中毒后,脖子先发硬,接着肩膀和大腿痉挛,最后一点点蜷缩成弓。最恐怖的是,即便死后变成尸体也会抽搐!因为死状类似牵机,所以又名牵机药。南唐后主李煜,就是被宋太宗赵光义用这种药毒死的!”

  眼见霍元甲已经死不成了,陈真也不知道说什么:“一定是霍元甲在药铺了买了这种药!”

  可事已至此,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孙无疾是被毒死,且并非霍元甲所致,为了让陈真服气,药铺的掌柜和伙计都被叫来,证明了霍元甲并没有买过马钱子。

  陈真僵在原地,不敢置信。

  农劲荪一字一句道:“我问你,你师父喝药之时你可在场?”

  “在!”

  “除了药以外,他同时还吃了什么?”

  “他还喝了酒……”

  “他是怎么喝的,直接用酒坛子还是酒碗?”

  “当然是用酒碗!”

  费德勒在一旁笑了,戴着白手套的手将一只酒碗从一个纸袋里取了出来,酒碗已经碎成了两半:“你师父用来喝酒的可是这只碗?”

  “这是我师父的酒碗,你怎么给打碎了?我还等着师父下葬的时候,让这只碗陪着呢!”

  费德勒不再看陈真,转向徐大人:“大人,孙无疾和陈真的住处原本是个酒窖,里面有很多只酒碗,但多数落满了尘土,明显无人使用。屋内小桌上我找到了三只碗,其中一只是药碗,两只是酒碗,但从摆放的位置上看,都不是孙无疾用的。孙无疾爱喝酒,这一点在来的路上刘振声已经告诉我了,我曾经怀疑他用自己的酒碗盛了药,但经过仔细勘察,心细的何玛丽小姐,找到了这只被打碎的碗。”

  何玛丽有些得意的翘起了下巴,刘振声投向赞许的目光。

  费德勒:“”陈真,你能告诉我是谁将这只碗扔到酒窖外的瓦砾堆里吗?”

  “瓦砾堆?不可能!谁敢扔我师父的碗?!”

  “下毒之人。”

  陈真一愣。

  “大人,这只碗我也拿到了松江医院化验,碗里的残留物除了酒,还有高浓度的马钱子成分。”

  陈真难以置信。

  徐大人“啪”的一拍惊堂木:“陈真,先前费德勒先生问你,孙无疾中毒时有无第三人在场,你说没有,这么说是你下的毒了?”

  徐大人思忖片刻:“让我想想,让我想想……登报找霍元甲比武的是你陈真,你想靠着打败霍元甲出名,结果没想到,连你师父都不是人家的对手,你就气急败坏害死师父,嫁祸霍元甲!还来告状糊弄本官!陈真,你好可恶啊,拿下!”

  果然是糊涂官,竟然得出这种结论,眼看就要抓陈真了,霍元甲连忙发声:“等一等!徐大人,陈真本性纯良,又与孙老前辈相依为命,他怎么害死自己的师父?请大人明察!”

  徐大人一下傻眼了:“哎,你怎么还替他说上话了?这让本官如何办案?”

  说着,徐大人直向费德勒眨眼,意思是自己买的是费德勒的面子,费德勒走向陈真:“当时我问你熬药的砂锅是谁扔到墙根去的,你说不是你,我又问你可有第三人在场,你说没有,当时我观察你神色之中似有隐瞒,现在你可以说实话了。”

  “我……我一直说的都是实话!”

  “我,还有我们……”

  费德勒指了指农劲荪等人:“我们都不相信你会毒害自己的师父,你说出实情,我们也许可以帮你找到真正的凶手。”

  陈真顿了顿,终于还是爆发了:“好啊霍元甲,你果然能勾结官府!明明是你毒死我师父,现在却要诬赖于我?!我不指望贪官替我做主了,我这就杀了你给我师父报仇!”

  说完,陈真猛地出脚,踹向霍元甲,他的眼里仿佛在流血,这让霍元甲看了无比心疼。陈真的脚正踹在霍元甲胸口,霍元甲既不躲又不防,踉跄两步险些摔倒,可见陈真腿功的厉害。

  陈真又要出招,刘振声连忙上前与其对打,大堂上一阵混乱。

  “押进大牢,押进大牢!对了,他练过拳,尤其是脚上功夫厉害,锁上,拿最大的铁链子把他两条腿锁上!”

  徐大人慌忙的在一旁指挥着。

  “霍元甲,你等着,就算变成鬼我也得让你给我师父偿命!”

  陈真咆哮着,霍元甲突然觉得有些内疚。

  就在孙无疾与霍元甲切磋武功的后山山顶,一口上好的棺材已经准备停当,霍元甲等人正准备为孙无疾下葬。

  霍元甲铲起一锨黄土,壤在棺盖之上,站在一旁候着的十几个老乡连忙上前动手。

  农劲荪上前扶住霍元甲:“元甲,让他们来,你歇歇。”

  “让老乡们回家去吧,我不需要帮手。”

  “元甲,你为孙无疾守灵三天三夜没合眼,对得起他了!”

  霍元甲不接农劲荪的话,只是上前抱拳:“各位老乡,今日入土为安的乃武林一位叱咤风云的英雄,元甲希望每一锨土都由我自己来。”

  已经拿好铁锨的老乡们愣住了,农劲荪无奈的摇摇头,示意老乡们退下。

  霍元甲低头铲土,刘振声想帮忙也被他一个眼神看退。

  许久,霍元甲已经跪于坟前,此时眼前闪过的是与孙无疾相处的一幕幕,他紧咬牙关叩头,站在霍元甲身后的何玛丽情不自禁的竖着耳朵向前凑着。

  何玛丽悄悄的绕向坟包另一端,透过黄土,她清晰的看见了霍元甲泪流满面的样子,霍元甲真诚的目光震撼了何玛丽,这位善良的女记者也跟着留下了泪水。

  远处,费德勒和农劲荪默默的看着霍元甲的背影,有些心疼,也有些无奈。

  码头上,除了左叔所有人都在,为孙无疾下葬前,左叔已经先一步离开了松江。大家都很高兴,只有霍元甲表情还是很严肃,他惦记着陈真。

  “我们不能就这么走,陈真绝不会毒害他的师父,凶手另有其人!”

  “元甲,抓凶手那是松江府该干的事,和你我无关。”

  农劲荪劝着,可霍元甲听不进去。

  “元甲,你已经为孙无疾料理过后事了,已经仁至义尽了,回去吧,老太太…”

  还没说完,霍元甲猛然打断,拉住农劲荪。

  “劲荪,你能不能再回一趟松江?”

  “为什么?”

  “那松江知府是个糊涂官,之前就险些砍了我的脑袋,他惧怕洋人,要不是因为费德勒,恐怕也不会公堂上为我翻案。”

  “除非推翻腐朽的清政府,不然遍地都是这种官。怎么?不会是在牢里,他对你用刑了吧?你想报仇?宰了他?”

  “你想哪去了!我是担心糊涂官乱断糊涂案,砍了陈真的脑袋。”

  “他活该!要不是他登报比武,怎么会出这么多乱子?精武门好不容易在上海站住脚,险些被他给毁了!”

  很明显农劲荪还没消气。

  “他就是个孩子,而且是练武的奇才,我的几个徒弟中,大有武功最高,但最多能跟陈真打个平手,要论起天赋,陈真比大有高得多!”

  农劲荪一愣,没理解:“你啥意思?”

  霍元甲:“孙无疾前辈性格古怪,江湖传言他从不收徒,这个陈真武林中并无人知晓,但恐怕是孙无疾留下的唯一弟子。此人生性纯良、孝顺,爱憎分明,未来大有可期。劲荪啊,你再走一趟松江,打通关系,设法营救陈真。”

继续阅读:第五章 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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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侠霍元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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