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忘年
郭靖宇2020-07-28 19:4517,522

  明月高悬,万籁俱寂。

  一身白衣的霍元甲深夜练起武来,一边练,一边琢磨,仿佛在应对什么招数。他的眼前不停出现白天孙无疾与叶双形比武时用的招数,一一拆解;孙无疾与雷霆云对打的招数又出现在霍元甲脑海中,他再次一一拆解。

  遇到破解不了的地方,霍元甲摇着头。

  王氏一手持杯,一手拎着茶壶来到院子里,静静的将茶壶和茶杯放到石桌上。

  正在练武的霍元甲听见动静回过身来,有些尴尬:“呃……你怎么起来了?”

  “你平日都是卯时练功,今天寅时未到就起来了,我能不担心?”

  “我睡不着,你可得多睡会,孩子也要睡觉的……”

  说着,霍元甲指着王氏的肚子。

  “若不是怕娘担心,你定会上擂台与孙无疾比武吧?失去了当武林第一的机会,就睡不着了?”

  霍元甲愣住了。

  “不要不承认,上次连胜雷霆云等三大高手,名震上海滩,你晚上做梦都笑出声来了。”

  “是吗?你怎么没跟我说过……”

  霍元甲有些不好意思。

  “平日里你说许大有是武痴,其实真正的武痴是你自己。”

  霍元甲还想辩,却突然笑出来:“哎,天下最了解我霍元甲的人就是你了,今日我写免战告示:精武门立于沪上,一不为钱财,二不为争勇,所秉宗旨唯一,强健吾中华同胞体魄耳。写完之后,扪心自问……”

  霍元甲长叹一口气:“多少有些心虚啊!先前我还说不争什么天下第一,并以此要求徒弟们,可发现来的孙无疾后,我……我心里也真着急,拳脚也跟着痒痒啊!要知道,他可是当今武林顶尖高手,跟他比武过招的机会太难得了!”

  霍元甲仰望圆月,回忆着:“我自幼体弱,七岁起背着父兄偷偷习武,本来是练着玩的,可三个月后第一次与人比武,就将对手三次摔倒在地,那么多人为我摇旗呐喊,当时的情景我至今还记得。后来就经常约人比武,先是跟同龄的孩子打,再跟大我三岁的打,十三岁那年,我就与成年高手约战擂台,且屡战屡胜,扬名静海,继而自创迷踪拳,开师门、收徒弟。再后来,为了“津门大侠”的称号,曾在擂台上连胜九场……”

  想到这,霍元甲面露喜色,却突又悲伤:“庚子年,父兄因我而遇难,我开始悔恨,不该学武,惹是生非!若不是要替父兄报仇,我真想自废武功!后来的事,你就都知道了。这一身武艺,对我来说是福亦是祸……”

  王氏忽道:“有一身好武艺不是坏事,但比武斗狠就不是好事了。我听说孙无疾是鹰爪门的前辈,那你可知他带着徒弟来捣乱,是何缘故?”

  “当然是替鹰四报仇来的。鹰四之死,朝廷虽未查出子丑寅卯,但武林中一直有传闻针对于我……”

  王氏望着丈夫,推心置腹:“浩浩中华文明,自古以和为贵,但尚武之风亦久,所谓书剑联袂,士人所求之道。孔子言“六艺”,文武未分途。武,士之荣耀也,故敢死乐伤;武,侠之所恃也,故一诺千金。后,武学分野,一曰军阵之武,二曰民间之武。民间之武,渐成武林。唐宋之后,拳剑并尊;到了前明及本朝,更是门派林立。利虽有之,弊端亦显,即各门各派喜于争强好胜,推崇自家武功,打压其他门派,一桩桩、一件件由此引起的恩怨甚至惨案,还少吗?”

  霍元甲对王氏所说的话有些震惊。

  “你什么时候把武学渊源及门派纷争探究得如此透彻?”

  “所谓近朱者赤。我嫁了个武痴,难道不应该懂得这些吗?”

  “夫人言简意赅,几句话就把千年武学和武林弊端说得清清楚楚,元甲由衷佩服!”

  “元甲,你最初练武的目的是什么?”

  “那时身体弱,想变得强壮,不被别的小孩欺负。”

  “初心为本心,正如你今日的布告——所秉宗旨唯一:强健吾中华同胞体魄耳。这句话说得好,太好了!至于拳脚分胜负、擂台见输赢,那是井蛙之见。”

  霍元甲脸色有些难看。

  “我这么说你别不高兴,是,古人习武不是为了做攻城掠地的将军,就是为了做称霸武林的豪杰。然,今非昔比,前有鸦片之战,后有甲午之役,泱泱大国早已形姿狼狈;而所谓武林,仍在为技高一筹和门派之争打得头破血流,真是可笑。若因技高一筹而自鸣得意,那我看,最该得意的是洋枪洋炮。”

  王氏一句话说得霍元甲面红耳赤。

  “至于门派相争,比武斗狠,自是鹰四之流所推崇的,我想你应该最厌恶才是。”

  “元甲受教了。夫人一席话,让元甲惭愧不已。来上海之前,我与劲荪彻夜长谈,也没想透刚才夫人话里的那层深意,哎……”

  霍元甲长叹一口气:“之所以前有三大高手,今有孙无疾师徒,想是因为精武门这块牌子,别人以为我霍元甲要新立门派,挑战武林旧尊,能不把擂台摆在家门口?”

  王氏继而抚慰:“你真觉得我说的有些道理?”

  “有!这道理让我真正得茅塞顿开!至于精武门之事,我需与劲荪再好好商议商议!”

  清晨,刘振声从一条船上走下,活动着筋骨,很明显一夜没睡好,他迈着大步向码头外走着,忽听一报童吆喝。

  “看报看报!武林第一孙老怪惊现上海滩,缩头乌龟霍元甲忙关精武门!”

  刘振声瞪大了眼睛,他实在想不到这样的标题。

  “卖报的!”

  “这位大爷,您买报?《海上新报》比平时的贵一倍,有重要新闻!”

  “给我来一份!”

  刘振声给钱,接过报纸,看着标题,向下念着:“本报新闻记者何马…何马?”

  刘振声气得牙根痒痒。

  霍元甲看着报纸,忽然笑出声来。

  “元甲,说你是缩头乌龟你还笑得出来?”农劲荪不解。

  “这位何记者的文笔还是不错的。”霍元甲打趣道。

  “文笔再好也是造谣,尤其是新闻记者造谣更难容忍!《海上新报》再三跟精武门作对,这次不能再饶了他们,这个姓何的记者,三天内我让他到黄浦江喂鱼!”

  霍元甲看向农劲荪,轻声道:“劲荪,你可是有宏图大志的人,万万不能因为这么一个舞文弄墨的小丑惹上官司。”

  “可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是我拉你来上海的,你我彻夜长谈,试图以精武精神唤国民之自强,哪成想碰上了这家《海上新报》!姓曹的总编已经可恶,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拨是非,现在这个姓何的记者竟然还发出这样的新闻,直接替我们在报上关门了,这不是要毁了精武门吗?!”

  “莫急。流言蜚语总会不攻自破。”

  农劲荪难以理解:“”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乐观?你

  “这标题前一句挺准确的,孙无疾江湖人称孙老怪,还真够得上是武林第一。他一向来无影去无踪,这次惊现上海滩,确实是个难得的机会……哎,劲荪,我觉得可以跟他好好交交朋友,倘若能把他请到精武门来,为弟子们指点一二,说不定这就是新武林的开始!”

  农劲荪愣住了:“元甲,你好像胸有成竹,可这不现实啊!他是鹰爪门的人,你与鹰爪门……”

  “今晨与夫人长谈后,我已在脑海里勾勒出武林的全新模样。摒弃门户之见,终结门派之争,便是发轫之始。”

  农劲荪仍有些含糊,正在此时,刘振声冲进屋来:“师父!”

  气哼哼的刘振声看到霍元甲手里拿着报纸,换了个口吻:“哎,农先生,你们都看过报纸了?”

  农劲荪见刘振声回来,一拍大腿,起身迎上:“振声,你可算回来了!昨天一夜未归,我可真怕你有什么闪失!”

  “能有什么闪失?就孙老怪住的太远……”

  听到这,霍元甲:“怎么?劲荪,你……”

  霍元甲用手指着刘振声。

  “没错,我又让振声跟了一回这个孙老怪……”

  “你们这样不好!”

  “师父,这事不能怪农先生,他们是鹰爪门的,不得不防。”

  霍元甲无奈的叹了口气。

  农劲荪:“振声,他们到底住哪?有多少帮凶?”

  “朱家角。”

  “那么远?”

  “可不!昨天离开擂台,发现他们师徒直奔码头,我就连忙买船票。他们坐船头,我坐船尾,到了松江码头,他们下了大船,又雇了条小船,我就也雇了条小船在后面跟着,一直跟到朱家角。”

  刘振声凑近低声道:“这个孙老怪住在一个废弃的老酒窖里,倒是没发现有帮凶。那个老酒窖特别偏僻,四面连街坊邻居都没有,找个月黑风高之夜动手,那才是神不知鬼不觉呢!”

  “振声,你说什么呢!”

  刘振声看了看农劲荪:“师父,孙无疾找上门来肯定是为鹰四报仇的,趁他现在没帮凶,咱们赶紧动手,不然鹰爪门的大批弟子赶到,就来不及了!”

  霍元甲呵斥:“住口!孙无疾是武林名宿,你还想杀人啊?”

  “可他先找上门来了,那就说明咱们……”

  刘振声用手比了一个杀戮的动作:“鹰四的事肯定已漏了!不先下手为强,难道等着他们报官?那咱们可就遭殃了!”

  霍元甲坐回,想着什么:“武林有武林的规矩,孙无疾不会报官……振声,明天一早再麻烦带个路,我要登门拜访。”

  “拜访孙老怪?师父,那不是打草惊蛇吗?!”

  “我相信一定可以和他化干戈为玉帛,我还想着把他请到精武门来教授武功呢,到时你可要好好学。”

  “不是,师父……”

  刘振声看向农劲荪:“农先生……”

  农劲荪示意刘振声不要争辩。

  “行了,你一来一回辛苦了,明早咱们坐第一趟船!”

  “我不累!这个何马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不收拾他,难道由着他造谣?”

  “振声,昨天让你默写了一千遍四戒,看来远远不够,你也别睡了,现在就去书房,再写两千遍。”

  “我……”

  霍元甲已经转身走了,刘振声气愤而无奈,农劲荪耸了耸肩也离开。

  书房里,刘振声仍然再默写着四戒,但从神情上看,他对惩罚毫不服气。

  “骂我师父是缩头乌龟,还造谣关了精武门,何马,你等着!”

  刘振声一边写着字,嘴里一边嘟囔着,许大有端着一碗面走进门。

  “大师兄,听说你又被罚默写,真让人心疼……我知道大师兄最不爱写字了,所以让小莲专门给你擀了面条,给你补补。吃吧,吃完有劲写得更快!”

  刘振声将笔塞进许大有的手里:“还剩一千五百遍,你替我写!”

  许大有傻了:“啊?我,我,我比大师兄还不爱写字……”

  “非写不可!这碗面条也犒劳你了。”

  “这要让师父知道……”

  “你不会不让师父知道!我要连夜出去办件大事,此事不办,白当霍门弟子!”

  许大有发现刘振声神情严肃,意识到了什么,刚想问用不用帮手,刘振声已经离开了书房,理都不理他。

  “曹达人,你凭什么冒我之名发表假新闻?你……太过分了!”

  何玛丽拍着总编室的桌子,愤怒的盯着曹达人,可曹达人却在装傻。

  “哎,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

  “那天我去了现场,霍元甲贴出了布告,说明了拒绝比武的原因,何谈缩头乌龟?更何况他在一旁观战,便识破了孙无疾的身份,足以证明武功见识非同寻常!你凭什么这么写?还署名新闻记者何马,我一看文笔就知道是你所为!”

  何玛丽敲打着报纸上的标题。

  “何玛丽小姐,这篇文章不是你写的?不会吧,我今天早上还夸你文笔好来着,你忘了?”

  “你胡说!我两天前已经被你开除了!”

  “除了报馆的人,外人知道吗?报纸已经印了,销量再创新高,上面就是你的名字,改是改不了啦!”

  “我要登报,声明,揭发你!”

  “好啊好啊,登《海上新报》吧,版面的费用我只收你一半。”

  “你……无耻! ”

  “从乡下逃婚逃到上海的,骗了男方聘礼,人却跑了,你还敢说我无耻?”

  何玛丽傻了。

  曹达人越发嚣张:“一个女孩子,仗着读过几天书,就想来大上海来当记者?哼,也就是我曹达人收留你,全上海的几十家报馆,有第二家敢要你的吗?你不知好歹,还敢当众顶撞我?我开除你就是给你个教训!”

  何玛丽气得扭过身去哭。

  “你别哭嘛,你一哭我倒是心疼了,其实我还是可以让你再回报馆的,只要你答应我提过的那件事……”

  说着,曹达人凑了过去,用手摸着何玛丽的肩,何玛丽猛地甩开。

  “你放尊重些!”

  “我是很尊重的!我不是让你做妾,我娶你,暂时做外室,等我老婆死了,我就给你扶正。”

  说着,曹达人又凑近了一些,何玛丽“啪”的一巴掌抽在他脸上。

  曹达人被打蒙了,恶狠狠的看着何玛丽。

  “你还敢打我?好,那你就滚吧!被《海上新报》开除的,我看你还能在哪找到差事!一个女人在大上海还想再找到饭碗?你就只能去窑子了吧!要去快点去,别在街上溜达,全上海都知道这篇新闻是你写的,霍元甲那么多弟子,个个摩拳擦掌准备打你的闷棍呢!”

  何玛丽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气得跑出总编室。

  刘振声凑近海上新报大厅,询问着:“这是《海上新报》吧?我找何马先生,新闻记者何马,我跟他是老相识,多年不见,甚是想念。昨天看了报纸才知道他在《海上新报》供职,所以……”

  接待处的老伯瞟了刘振声一眼,刚要说话,何玛丽顺着高台阶气愤的走下,老伯叫道:“何玛丽,找你的,说是你朋友。”

  何玛丽看了刘振声一眼:“我不认识他。”

  说完,何玛丽冲出了报社。

  刘振声被弄的一头雾水,又问老伯:“哎,我说我要找新闻记者何马。”

  “刚才那位就是何玛丽啊!她说不认识你,我想你找错人了吧?”

  “不是,我找的不是何玛丽,是何马,新闻记者!”

  “对啊,何马就是何玛丽小姐的笔名嘛!”

  刘振声恍然大悟,扭身追了出去。

  何玛丽在街道上走着,越想越气,不知道该怎么办。刘振声跟在她身后,人多的大街上他难以下手,待目标拐进小胡同,刘振声跟进,何玛丽根本没察觉身后有人。

  此时的胡同里空无一人,刘振声随时都可以下手,他看不到何玛丽的表情,寻思着既然是个女的,就不要她的命了,给点教训,刚要出手,突然听到了何玛丽的哭声,刘振声愣在原地。

  何玛丽突然加速,刘振声发现目标对象突发状况,只得快步跟上。

  跑至黄浦江旁,何玛丽看着面前的滔滔江水,拭泪,抬脚迈上河堤,闭眼就要往江里跳,就在这一瞬间,刘振声抱住了何玛丽的腰,将她从河堤上抱下。

  “放开我!放开我!让我去死!”

  何玛丽挣扎着,粉圈捶打着刘振声的胸口,被救下后,她连看都不看刘振声,起身又要跳江,刘振声轻松的一伸手就抓住了她的肩膀,让她动弹不得。

  “你是该死,但不能就这么死!你死了,全上海都会以为我师父真的是怕了孙老怪才关的精武门!”

  何玛丽这才认真的去看面前的汉子:“你是精武门的?霍元甲的徒弟?”

  “没错,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霍门首徒刘振声!”

  “噢,我想起来了,刚才就是你冒充我的老朋友,去报馆找的我。”

  “是又怎么样?”

  “那你不是救我,是来找我报复的?带刀了没有?给我一刀,抹了我的脖子!”

  说着,何玛丽闭上眼,将脖子伸向刘振声,刘振声傻了,半晌:“让你死还用得着刀?一掌就能劈死你!”

  “那就劈吧,快点!”

  何玛丽的态度反而让刘振声不知如何是好,已经比好掌形的手也放松了。

  “你……你好好的,寻什么死啊?你要是个男的,污蔑我师父,我一定一掌劈死你!可你是个女的……好男不跟女斗,你以后小心点!”

  刘振声说完转身就走。

  “那你救我干什么?多管闲事!”

  看着刘振声的背影,何玛丽气坏了,转身再次登上高处又要跳江,可看着滔滔江水,却失去了跳下去的勇气,自语道:“我是被诬陷的,我为什么要死?我死了,坏人不就得逞了吗?我不死了!”

  刘振声已经发现何玛丽又要跳江,可看到她停住了,也愣在原地。

  何玛丽又从江堤上跳了下来,发现刘振声没走,有些诧异,向刘振声面前走来:“你还要不要给你师父报仇?”

  刘振声尴尬的说不出话来。

  “不报了是吧?那我走了。”

  何玛丽转身向一个方向走去,刘振声被弄得脸上通红。

  月如钩,刘振声站在院子里,望着月亮发呆。

  许大有甩着胳膊走来,发现刘振声,撒着赖:“大师兄,累死我了,两千遍呀,我腕子都要折了。”

  刘振声根本没理许大有,仍然发呆。

  许大有凑近,看着刘振声,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大师兄,又想沙燕了?”

  “一边去!”

  刘振声恶狠狠地瞪了许大有一眼,朝屋里走去。许大有哪里知道,现在的刘振声满脑子都是白天救下的何玛丽。

  大清早,霍元甲刘振声师徒二人已经出现在码头上,走向停泊在岸边的一艘大船。刘振声双手提着霍元甲为孙无疾准备的礼物,他有些不情愿,可师命难为。

  过了几个时辰,乌篷船抵达了如诗如画的江南水乡,刘振声引着霍元甲走上小码头。

  “振声,走快些。”

  刘振声本来就不情愿,也不搭霍元甲的话,只是加快了脚步。

  “就在那儿。”

  此时刘振声正指着一栋老旧的建筑,四周也早已破败不堪。

  “倒真像是个隐居之所,不过找个酒窖隐居,也不是常人能做到的。”

  “老怪嘛!”

  刘振声嘟囔着。

  “待会儿见了面,可不许提这两个字。在武林中,孙老前辈长为师一辈,你需小心恭敬。”

  走到大门口,霍元甲轻轻敲着残破的门,里面传来孙无疾的声音:“谁啊?”

  霍元甲惊喜,朗声道:“请问孙老前辈在吧?晚辈……”

  他把即将说出口的“霍元甲”三个字收了回去,改口道:“晚辈慕名而来,不知前辈可否赏脸相见?”

  “这么客气干嘛?进来吧!”

  霍元甲随即推开门,入目满是酒坛子,远远可见,酒窖的尽头,一个破椅子上半躺半靠着孙无疾,他背对门口,手里举着酒壶,看样子又喝多了。

  霍元甲进门站定,不便上前,抱拳道:“前辈,在下是霍元甲。”

  话音未落,霍元甲突然觉得脚下不对,本来结结实实的泥土突然松动,出于练武之人的本能,他脚尖一蹬,一跃而起,与此同时,一张巨大的网从泥土里撑了起来,刘振声一直跟在霍元甲之后,还没等反应过来,已经被大网结结实实的套住,网迅速向上,刘振声被吊了起来。

  霍元甲落地,驻足回身看去,只见大网已经将刘振声高高的吊上了房梁。

  “师父,套着了一个,跑了一个!”

  陈真在角落里拽绳子叫着。

  孙无疾仍不回身:“我听见了!霍元甲耳疾脚快,竟能逃过我下的网!总有二十年的功底吧?哎……”

  孙无疾伸着懒腰,慢慢从椅子上站起来,回身望着霍元甲和高处的刘振声:“套着了一个也不错。行了徒弟,把绳子系上,出去望风,看看他们带了多少帮手,霍元甲狡诈,不得不防。”

  “是,师父!”

  说着,陈真麻利地就把绳子系在柱子上,瞪了一眼霍元甲,走出酒窖。

  被吊起来的刘振声嗷嗷大叫:“孙老怪,你个老妖精,放我下来!有本事真刀真枪干一场!”

  霍元甲瞪了一眼刘振声,继而抱拳向孙无疾说着:“孙老前辈,在下霍元甲,带着弟子刘振声远道而来,登门拜访,您的待客之道有点太特别了吧?”

  孙无疾哈哈笑了:“什么登门拜访,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吧?”

  “前辈何出此言?”

  “你以为我眼瞎耳聋?告诉你,武林上有啥风声我都知道!在精武门门前你认出了我,我为啥找你,恐怕你也心知肚明了吧?”

  “元甲今天既然来了,就不打算再隐瞒什么。”

  “那你说,我四师弟吕四鹰……”

  “确实是我杀的。”

  孙无疾有些意外:“这么容易就承认了?你到底带了多少帮手来,确定能杀了我灭口?”

  孙无疾边说边往外面张望。

  “我早已言明今日是登门拜访,前辈为何一口一个杀字?”

  孙无疾判断着霍元甲,很谨慎,根本不说话。

  “这个就不劳驾前辈了,元甲自己把徒弟放下来,如何?”

  霍元甲指着和刘振声一起在网里的礼物:“我还备了薄礼,被您一起套在网里了,不放下来,礼也送不成啊!”

  说着,霍元甲径自走向捆绳子的柱子,才走两步,就察觉到了背后的风声,连忙回头,孙无疾已到霍元甲近前,几招连续攻出,又快又狠。

  霍元甲连连后退,地方狭窄,只能退到两个酒缸上,他一脚踩着一只酒坛,样子有些狼狈。

  孙无疾已经守住了系绳子的柱子,嘿嘿笑着:“以为我孙老怪的酒窖是你精武门?由得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不敢。”

  刘振声忍不住了,再次叫骂道:“老妖精,你设圈套害人算什么本事?有能耐你把我放下来,我一掌劈死你!”

  孙无疾讥讽道:“你叫刘振声对吧?还舔着脸叫唤?前天下了擂台,我本打算在上海多住几日,喝点好酒,没成想你小子在后面跟踪我,我就只好跟你演戏,直奔码头回了朱家角。之前跟我跟丢了,这回跟的这么容易,你就不动动脑子?上了船,我在船头你在船尾,戴个斗笠就以为我认不出你来了?我就是不想搭理你!在松江码头换乌篷,我带着徒弟在前,你在后,给了船家加了一倍工钱对吧?还让人家替你保密!”

  被吊在高处的刘振声气得满脸通红。

  “跟我玩这套,你差远了!我像溜小狗一样把你带到这,就是知道霍元甲会来。四师弟,大师兄今天给你报仇,你睁开眼睛看看!”

  话音未落,孙无疾一个箭步窜向霍元甲,连续攻出三招,霍元甲仍只是躲闪退让,不还手,连续退让后,再次跃出很远。

  “孙老前辈慢动手!吕四鹰死在我手,事出有因,此人虽为朝廷命官,但作恶多端,是名副其实的武林败类,我杀他绝非只因私仇!”

  “几年前津门霍家遭了难,你爹霍恩第死于非命,这事我有所耳闻。但如果我没记错,那是在庚子年!乱世之中,洋枪洋炮,是你先在京城惹恼了洋人,才招至灭门之灾,这笔账你不该全都记在鹰四头上!”

  孙无疾对事情的来龙去脉如此清晰,霍元甲有些意外。

  “可你霍元甲在鹰墅大开杀戒,十几条人命啊,其中就有我鹰爪门五位高手!你还一把火把房子烧了,毁尸灭迹,够狠!这一劫乃近十年来武林最大的一宗血案,更是我鹰爪门自道光年以来受过的最大耻辱!我绝不会跟你善罢甘休!”

  孙无疾越说越激动,青筋暴露,双眼恶狠狠的瞪着霍元甲。

  “前辈,鹰四勾结洋人,为害武林在前,杀戮无辜在后,我霍元甲杀了他是为武林除害,更是为民除害!何谈武林血案?更何谈鹰爪门的耻辱?”

  “呸!鹰四做的那些事我也知道,就算他不地道,也轮不到你霍元甲出手!武林规矩你不懂?”

  “规矩?前辈说的是哪条规矩?”

  “大宋年间,武林才建,门派初分,老祖宗就预料到既称武林就免不了有恩有怨,为避免血雨腥风,便定下了规矩:不管何门何派,只要是正统弟子,犯了错都需交由本门惩处!我鹰爪门自成立以来,天下各派谁敢争锋?至光绪年,鹰门九子响彻武林!你杀了鹰四,就是不把整个鹰爪门放在眼里!”

  “我与鹰四结怨于庚子年,可并没有立刻报仇。没想到数年间他不知悔改,一意孤行,助洋为虐!被他所害的武林中人又何止数十?我之所以摸到他的行踪,是因我二徒弟高奇背叛师门,跟在鹰四身边做了许多坏事。我本欲清理门户,没想到顺藤摸瓜,得知鹰墅之内,藏匿少女十数人,供鹰四和洋人行乐!可以说鹰四已恶贯满盈,十恶不赦!我不杀鹰四,怎救得下那些良家妇女?从这点上看,完全可以不论武林规矩,更何况,多年来,鹰爪门对吕四鹰胡作非为视而不见,难道老祖宗没规定过各大门派约束门徒、惩处奸佞吗?要谈武林规矩,是贵派先坏的,而非我霍元甲!”

  孙无疾翻了翻白眼:“呀哈?你小子还真能说会道!说什么为救良家妇女,我凭什么信你?”

  霍元甲从怀里掏出一沓字来:“实不相瞒,杀了鹰四后,我也想过早晚有一天要面对鹰爪门前辈,故而我便找到了那些被营救的女子,这就是她们的证词!那些姑娘们本来不愿再提此事,但为了佐证救命恩人的义举,每个人都在证词上画了押,请前辈过目!”

  霍元甲恭恭敬敬的将证词递上,孙无疾抓过翻看几眼,扔在一旁:“谁知道是真是假……”

  霍元甲见孙无疾对证词不屑,有些怒意,声音也不自觉的提了起来:“少时,我也听父亲说过一条老规矩:一旦出现武林败类,自家门派又不加管束,其他门派有代其铲奸除恶之责!风雪之夜,元甲挺枪鹰墅,即源于此!”

  “牙尖嘴利,你霍元甲名不虚传!请问,你说的这条规矩后面还有一半,你可知道?败类若被其他门派所除,不管是什么原因,除恶之人都必须亲自到该门派的掌门面前把事情原委说清楚。如果只杀人不登门解释,那就是对该门派最大的不敬!霍元甲,你可曾亲自拜访过鹰爪门?!”

  霍元甲冷静了一下情绪:“这个前辈就更怨不得元甲了。我听闻十年前贵派德高望重的前任老掌门,也就是您的师叔横死后,鹰爪门内乱,一直没有选出新任掌门,这能怪我吗?”

  孙无疾一愣:“如果某门某派的掌门之位空缺,那就向该门该派的嫡传大弟子解释!你找了吗?”

  “虽然有些晚,但元甲不是来了吗?”

  “什么意思?”

  “鹰门九子,武林尽知,九子中的大师兄,不就是您孙无疾,孙老前辈吗?”

  “这么说你今天来找我就是要解释你杀我师弟的事的?”

  “不仅如此,还想请前辈代元甲向天下鹰爪门的各路英豪解释,吕四鹰为害武林,祸害百姓,死有余辜,元甲杀的是恶人,无意与鹰爪门为仇。”

  “哈?说得真好听,照你这么说,老怪我应该谢你不成? ”

  正在此时,陈真突然撞门而进:“师父,看清楚了,霍元甲没带人来!”

  “没带帮手?”

  孙无疾有些不相信。

  “一个都没带!师父,咱爷俩一起动手,宰了霍元甲吧!”

  “去!出去!接着望风!屋里的事跟你没关系!”

  陈真一脸懵懂,只好退出。

  “孙老前辈,元甲诚意来拜,除了被吊着的大徒弟刘振声带路外,真的没带第二个人,事情原委我也都说清楚了,您总该相信我了吧?”

  孙无疾抬起头来瞪着:“霍元甲,霍元甲!你要是带十个八个的徒弟,我孙无疾跟你的过节也许就一笔勾销了!可是你!欺人太甚!”

  “前辈何意?”

  “你明知我有个徒弟叫陈真,他的功夫你也见识过了,你大老远的来,就也只带了一个徒弟,你是觉得你的迷踪拳能胜我的鹰爪功,你有十足把握是不是?!你什么辈分,我什么辈分!你才练了几天拳脚,就把我这练了一辈子的都不放在眼里?!你这不是看不起我孙老怪,是看不起整个鹰爪门!今天我跟你没完了!”

  霍元甲万万没想到孙无疾的逻辑跟常人完全不同,没等解释,孙无疾已经窜了过来,用的全是最恨最毒的招,在孙无疾的强烈进攻下,霍元甲只得还手。被吊在高处的刘振声从没见过这么厉害的鹰爪功,应该说孙无疾的鹰爪在鹰四之上很多,他瞪大了眼睛,心提到了嗓子眼,担心着霍元甲的安危。霍元甲小心应对,二人过招出神入化,险象环生。

  几个回合之后,霍元甲再一次跳出圈外:“前辈,元甲此番诚意拜访,绝不是要跟您一决高低,您出招何必如此凶狠? ”

  “我呸!不想一决高低,你来干什么?!”

  “请前辈息怒,听元甲多说几句。您的武功可谓天下无敌,元甲与您之间更差着辈分,靠迷踪拳打赢前辈那更是痴心妄想!元甲有自知之明,怎会如此糊涂?”

  孙无疾笑了:“你是见打不过我,现改口,拍我马屁?告诉你,我可没那么好糊弄!”

  “随前辈怎么想,但我来拜见,确实有目的。”

  孙无疾喘了口气,喝了口酒:“就让你小子再啰嗦几句!”

  孙无疾嘴上这么说,实际上是他打累了,在喘息。

  “斗杀鹰四后,元甲本应浪迹江湖,隐姓埋名一辈子,但流浪途中屡见洋人欺我同胞。国人既受烟毒之害,又受禁武之固,身体羸弱、精神萎靡,被指为东亚病夫,这四个字洋人信口唤来,随便的很。可元甲入耳,心如刀割!”

  霍元甲说到这有些激动,他稳定情绪,继续道:“此番元甲携一家老小冒险抵沪,开设精武门,绝不是以一个新门派去对抗武林旧尊,而是想通过精武门,打破旧武林门派纷争的陋习,倡导自强共进的新风!设想有朝一日,习武之风盛行中华,男儿个个体魄强健,男女老少精神振奋,洋人岂敢再称我东亚病夫?若能以中华武学改变一个民族的精神面貌,将是何等的丰功伟绩啊!”

  说到这,霍元甲精神抖擞,气宇轩昂。

  孙无疾却一脸的不屑:“不知天高地厚,你以为你是当今皇上啊?”

  “元甲虽一介草民,却愿为国强民振,尽一己之力!戊戌年,我曾有幸聆听谭嗣同谭大人的教诲,后更有幸与抗击洋人的前辈大刀王五结为兄弟。时至今日,虽未对国家和民族做出贡献,但此二人的胸怀与精神一直感召着我!刚才晚辈所说都是肺腑之言,望前辈深思!”

  霍元甲的话多多少少让孙无疾有些反应:“好好好,听了你的梦话,我这个自幼习武的老头心里边也挺敞亮的……可说来说去,这跟你来拜访我有什么关系?”

  “想让武林有新气象,关键是打破门派界限,元甲斗胆,想请孙老前辈到精武门教习武功!”

  “你说什么?”

  “也有私心,到了精武门,后辈可有幸与您研习武学,切磋功夫……”

  “我呸!精武门是你霍元甲开的,你请我去当教头?真以为我是个老叫花子,吃不起饭呐?!”

  霍元甲没想到孙无疾会这么理解。

  “我若真去了,鹰爪门上千弟子怎么看我?我连鹰爪门的掌门都不做,去给你霍元甲当武教头?你真是欺人太甚,要骑在我脖子上拉屎啊?”

  孙无疾气得哆嗦:“好!我这就用看家的鹰爪功废了你的迷踪拳!”

  霍元甲还想解释,可孙无疾已经冲了上来,又是一阵昏天黑地的恶斗。

  酒窖外的陈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只听到噼啪乱响,他想进去帮师父,可又不敢,站在门口紧握着双拳。

  打斗间,孙无疾突然有点气喘,很明显旧疾又犯,露出了破绽,霍元甲已收不住掌,径直拍在孙无疾胸口。

  孙无疾倒退了几步,捣着气。

  “前辈,您没事吧?”

  孙无疾捣气更紧,霍元甲连忙上前,试图搀扶,可孙无疾猛地出手,一爪抓在霍元甲的肩头,霍元甲肩头的衣服撕破了,流出了血。

  孙无疾大笑:“兵不厌诈,来呀,再战!”

  话音未落,孙无疾已攻出。

  霍元甲小心应对,又找了个机会,佯败,跳出了战圈。

  “前辈,您的鹰爪功确实厉害,元甲甘拜下风。”

  “不行,有几年没打得这么痛快了,胜负未分,你不许认输!”

  霍元甲笑了:“能与前辈过招就是元甲的荣幸。实不相瞒,自从上次相见,我就一直奢望有今日的切磋,适才打得淋漓尽致,元甲已心满意足。”

  “你心满意足?我还没打够呢!今天不是我死在你的迷踪拳下,就是我的鹰爪索你的命!”

  说着,孙无疾又要攻出,霍元甲快速后退。

  “前辈,即便要打,明日再约如何?”

  “什么意思?”

  “元甲今天实在太累了,我得回去好好休息休息,您是前辈,总得给晚辈一个养精蓄锐的机会吧?”

  “也好,那明日再战!”

  “还有,这酒窖是您的居住之所,今天被弄得狼藉满地,真是不像个样子,明日我们约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痛痛快快的打一场如何?”

  “正合我意!出了门往北,后山山顶有个好去处,你我明日那里再战!”

  “遵命……我这不争气的徒弟,还请您放下来吧,他在上面吊着不舒服,咿咿呀呀的叫嚷,也影响您休息。”

  孙无疾没气了:“也是,自己动手吧!”

  霍元甲上前解开绳子,将刘振声放了下来,刘振声扒开网,上前就要打孙无疾,孙无疾歪着眼睛看刘振声,刘振声拳抡到一半停住了,的确,他有自知之明,自己的拳头根本打不到孙无疾,但若真出手,很有可能被孙无疾收拾。

  “振声,还不把礼物呈上?”

  刘振声只好把礼物整了整,没好气的将礼物放好。

  霍元甲抱拳:“那就先行告退。”

  孙无疾摆了摆手,一副懒得搭理的样子,霍元甲转身出门,刘振声气哼哼的跟着。

  霍元甲刚一出门,陈真吓了一跳,立刻拉开搏斗的架势,霍元甲笑了,向陈真微微一辑手,转身走了,陈真不知道师父是否安全,连忙冲进酒窖,见师父站在酒窖中央,他松了口气。

  “师父,您怎么放他走了?”

  话音未落,孙无疾一口黑血喷出,不停的咳嗽。

  “快,快扶我坐下。”

  陈真吓坏了,连忙扶着孙无疾坐下,孙无疾盘腿坐好,调整着气息。

  “酒……拿酒来!”

  陈真连忙去取孙无疾的酒壶,孙无疾咕咚咕咚喝了两口,脸色慢慢好了起来。

  陈真骂道:“霍元甲,敢伤我师父,我宰了他去!”

  陈真从角落里拽出一把藏匿着的钢刀,就要往外冲。

  “站住!不关他的事,区区霍元甲怎么会伤得了你师父?”

  “那您这是……”

  “是我的旧疾犯了,要不然早就像捏小鸡儿一样捏死他了。你可千万别去追霍元甲,万一他知道你师父身上有伤,明天比武他必有所藏,那打起来还有什么意思?刚才这一架打得真是痛快,痛快!好些年没遇到这样的对手了,霍元甲确实有两下子,有两下子……”

  孙无疾情不自禁的夸上霍元甲,弄得陈真有些懵:“师父,他不是杀死四师叔的仇人,你怎么还夸上他了?”

  “谁是你四师叔?”

  “就是刚才霍元甲说的吕四鹰啊,他都承认是他杀的了!”

  “让你小子在外面望风,你怎么偷听啊?!”

  “我是偷听了,原来您是鹰爪门的嫡传大弟子,不是无影无踪派的,我是您徒弟,那我也是鹰爪门弟子了!我这一下就多了好几千个同门师兄弟。对了,您带着跨江渡河,塞北江南,找了霍元甲一年,就是为了给您的四师弟报仇,您可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大师兄!”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告诉你,我是鹰爪门的大弟子,可你跟鹰爪门没关系!你就是无影无踪派挺好,别给他们瞎掺和!还有,吕四鹰是我师弟,但二十年前我就看出来了,他不是好东西,你更用不着叫他师叔!”

  “啊?”

  “啊什么啊?榆木疙瘩脑袋,还不快给师父做饭!我可得好好恢复元气,要不然明天比武胜不了霍元甲……”

  孙无疾不再提鹰爪门之事,双手画圆,汇集于丹田,开始闭目调整气息,陈真在一旁傻了,他完全不明白孙无疾的逻辑。

  小镇路上,刘振声追着前头的霍元甲:“师父,那老头的鹰爪功已乱了分寸,您为何不乘胜追击,却说自己累了呢?”

  “被吊的那么高,居然看出了门道?”

  “这个孙无疾是劲敌,不除必是后患!”

  霍元甲停下来,转过身:“振声,旧武林的习气,你也应该改改了,以后不许动不动就除这个除那个!”

  刘振声被训的有些尴尬。

  “孙老前辈用嬉笑怒骂隐藏着一身正气,他是当之无愧的大侠,通过刚才的比武,我断定他有旧疾,而且很严重,不然以我的武功,别说取胜,想抵挡一百回合都难。你赶紧打听打听,此地最好的药铺在哪?”

  “药铺?”

  刘振声看向霍元甲肩头,仍在渗血:“哦对,您受伤了,我这带着药呢!”

  “这点小伤算什么,我想起咱津门名医赛扁鹊范先生给你师爷开的方子,那方子对孙老前辈应该也管用。”

  “您要给他抓药?”

  刘振声瞪大了眼睛。

  水乡已经亮起了灯,优美的建筑倒映在水中,几条晚归的渔船荡漾,小镇夜景格外怡人。

  躺在客栈床上的刘振声翻来覆去睡不着,猛地坐起身。

  “师父,要不咱们今晚就回去吧!”

  霍元甲也没睡,他正在灯前做着什么:“为什么?”

  “我越想这个孙老怪越坏,就说今天吧,一进门就中了他的圈套,万一他是假装有病,拖延时间,等着鹰爪门的大批高手赶来助阵,您可就要吃亏了!”

  “孙无疾成名武林已久,行事怪异是出了名的,但他为人却非常仗义,常有除暴安良之举,人品修为早有公论,你想的,不可能发生。赶紧好好睡觉,养足精神,明天好保护为师啊!”

  霍元甲故意把保护为师说的很重,其实是在跟刘振声开玩笑。

  刘振声有些不好意思:“您哪用我保护啊……”

  刘振声尴尬的笑着,想翻身躺下,却发现霍元甲正在缝着衣服,瞪大了眼睛凑近:“师父,你干嘛呢?”

  “衣服被抓破了,补一补。”

  “这种活您怎么能干呢,让我来!”

  “不用,我这都快补完了。”

  刘振声凑近来看,霍元甲的针线活做的非常漂亮,针脚既小又规整。

  “师父,你这针线活做的可以啊,我跟了您这么多年,我怎么不知道你会这个?”

  “学武艺光使蛮劲不行,心灵手巧很重要,补不好一件衣服,就练不好上乘武功。年轻的时候,为师做针线活都得背着你们,怕你们看见不好意思,这几年有师娘照顾,也轮不到我自己动手了,哎,扔下好几年,我这手艺比以前差远了……”

  刘振声笑着:“要是让精武门的师弟知道师父会做针线活,还不得笑破肚子。”

  “这有什么好笑的,练武归练武,但光靠练武,怎么养家糊口?过日子,什么都得会。”

  夜尽天明,后山的一棵大松树下,霍元甲和孙无疾对视着。

  “晚辈元甲如约而至,不知昨天我跟您讲的事,您考虑得如何了?”

  “啥事?”

  “请您出山去精武门教习武功……”

  “嘿!你又来了!我看你就是找打!”

  说着,孙无疾冲了上来开打,霍元甲接招,便已发现孙无疾今天出招虽快,但不狠,霍元甲心头大悦,以切磋武功的心情与孙无疾打在一起。

  孙无疾的内心已经认同霍元甲,但二人均属武痴,今日一战都是求之不得。

  半山腰,另外两个人却是苦大仇深,刘振声和陈真怒目对视,他们都想上去观看师父的比试,很明显是被命令候着,故而不敢。二人越看越生气,互相较着劲。

  陈刘尴尬,上面的孙霍却是打得酣畅淋漓。

  霍元甲迷踪拳与密宗拳结合,连续进攻。

  孙无疾一边接招一边惊叹:“呵!这是你爹的秘踪拳!哟!这是你自创的迷踪拳?好小子,这两种拳路单打都稀松平常,放在一起还真有点意思!”

  听到孙无疾的赞许,霍元甲越打越来劲,打着打着,孙无疾又累了,有些气喘,霍元甲连忙收招,哪成想孙无疾看准机会接连进攻,用的都是鹰爪门的绝技,一时间霍元甲险象环生,连连后退。

  “又忘了,兵不厌诈!我诈你呢,再来!”

  孙无疾再次攻上。,霍元甲这才明白孙无疾这次不是真累,确实是在诈他,于是只得尽全力继续打。孙无疾通过试探,更明白了霍元甲的为人和用心,二人在打斗中互相欣赏,招数也更加舒展,打得淋漓尽致。

  打斗了半晌,霍元甲由于年轻力壮又一次占了上风,孙无疾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这次是真吃力了。

  霍元甲故意露出一个破绽,孙无疾连出几招,抓破了他的衣领。

  霍元甲跳出圈外抱拳:“前辈,元甲输了,甘拜下风!”

  孙无疾喘着粗气:“你……你是故意让我。”

  “哪里的话,一直是前辈让着我啊!”

  孙无疾看着霍元甲装糊涂的脸,笑了:“你小子还真能说会道,脑袋瓜子没白长!说实话,你这秘踪拳加上迷踪拳,跟老头子我的鹰爪功比起来,还是差了点,今天我赢了你,也算是对得起师门了。不过这打架确实是年轻人的事,我上了年纪,再加上这个……”

  孙无疾已经把霍元甲当知己,无话不说,双手拍着胸口。

  “元甲斗胆,再次猜测前辈有内伤旧疾?”

  “可不是嘛……”

  “家父也有这毛病,是年轻时练功过于心急所致,不知前辈……”

  “哎呀,我跟你爹一样!”

  “津门名医赛扁鹊范先生曾给我爹开过一个药方,我爹服过之后大有好转,元甲侥幸还记得那个方子,昨天就去药铺帮你抓了三服,要不您试试?”

  孙无疾大怒:“混蛋!听说过给人送礼的,没听说过给人送药的!霍元甲,你咒我呀?”

  “前辈对不住,元甲说错话了。我送的不是药,是下酒的汤,您回去试试下不下酒。”

  “这还差不多。”

  “只是贵地药铺有几味药不很精良,不知药效能否达到预期效果。待您到了上海,我自当去最大的药铺,抓最好的药,帮您克服旧疾!”

  “谁说要去上海了?作为鹰门九子之首,自家的掌门我都不稀罕,能去给你当教头?”

  霍元甲愣了。

  顿了顿,孙无疾突然道:“不过……要说你请我喝酒,留我住些日子,倒也未尝不可……”

  霍元甲惊喜:“如此甚好!我必备足好酒等前辈来!”

  孙无疾矜持:“十天八天的啊,我还有好多事呢,立马就去也太没面子了不是。”

  “都依前辈!”

  “哎,你那个下酒的汤,哪呢?”

  霍元甲兴奋,快走几步,向半山腰喊着:“振声,上来!”

  半山腰上的刘振声和陈真还在对峙着,听见霍元甲的喊声,二人立刻快步向山顶跑去。

  刘振声发现霍元甲衣服又撕破了:“师父,您没事吧?”

  霍元甲笑着摇头示意没事。

  陈真:“师父,您赢了还是输了?”

  孙无疾戳了陈真脑袋一指头:“你这憨子!师父打架啥时输过?!”

  陈真高兴不已:“就知道霍元甲不是您对手!”

  陈真点指着霍元甲:“我告诉你霍元甲,在上海登报,署的是我陈真的名,但凭本事‘拳打霍元甲,脚踢精武门’的,是我师父!”

  霍元甲笑而不语,刘振声虎目圆睁。

  孙无疾踢了陈真一脚:“行了!为师已经跟霍元甲是朋友了,以前的事儿就不要再说了!”

  陈真傻了,他挠着脑袋,有点不明就里,刘振声也有些诧异。

  “振声,东西给我。”

  刘振声将药递给霍元甲,霍元甲拿着药上前:“前辈,这个请您收下。”

  孙无疾摆着谱:“徒儿,别愣着了。”

  陈真只好接过来。

  “前辈,那我就回去恭候大驾了!”

  “嗯,好说好说。”

  “振声,我们走。”

  霍元甲兴高采烈,带着刘振声下山而去。

  孙无疾又一阵咳嗽,有些胸闷。

  “师父……”

  “小点声,别让他们听见!酒壶呢?快给我拿酒壶来,我得压压!”

  陈真连忙在树下取来酒壶,孙无疾喝着,压着胸口的闷痛。

  霍元甲在前,刘振声在后,两人手里大包小包的走进精武门。

  许大有正在教习一众弟子练功,看到霍元甲连忙上前行礼,弟子们也都围了过来。

  “大家继续练功!”

  霍元甲神清气爽,整个人显得很是高兴。

  “晚上有好吃的了!”

  刘振声将双手举起,是两大袋肉粽:“师父买的肉粽子,每个人都有份!”

  弟子们一阵欢声笑语。

  客厅里,霍元甲将一块料子放在母亲面前:“娘,这是给您的,您过目。”

  “哎哟,这么新鲜的料子娘可用不上,给你媳妇,给你媳妇!”

  “那可不行!这是专门孝敬娘的!再过两个月您过寿,请裁缝给您专门做一身衣服,那还不得喜庆点!”

  霍冯氏:“兄弟说的对!这料子做出来的衣服,办寿穿太合适了!”

  霍母笑着:“那还不被人笑话?”

  霍冯氏:“不会不会,上海洋气,娘,您又不是七老八十,穿这个正合适!”

  “那我就收下,谢谢儿子!”

  “娘,看您说的,儿子孝敬您,还用谢啊……大嫂,这是给您的。”

  霍元甲将一块上好的绸缎呈上,又将两个礼盒递给霍冯氏。

  “这个是给东媛的,这个是给东方的。”

  “哎呀,兄弟,这不年不节的,你每个人都送礼干啥?”

  “到了上海后还难得出回门……江南真是鱼米之乡,去的虽是乡下,卖好东西的还真不少!”

  “那就多谢兄弟了!这俩孩子从学校回来看到礼物,肯定得高兴的蹦起来!”

  霍元甲微笑着,他想的很周到,给家里每个人都带了礼物。

  霍东觉拿着霍元甲给的礼物在屋里玩耍,兴高采烈,王氏在一旁看着也很是欣喜。

  霍元甲面带微笑,拿出一整套新生女孩儿用的东西:“这是给我女儿的。”

  “哎呀,半年后才出生呢,有钱不买半年闲,你这个当爹的也太惯着孩子了吧?!”王氏道。

  “女儿嘛,当然得惯着!”

  “你这么说我倒是怕再生出个儿子来了。”

  “不会不会,一定是女儿,错不了!这个是给你的。”

  说着,霍元甲又拿出一个盒子,递给王氏。

  王氏打开盒子发现是一整套银饰:“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要。”

  “那些年为度日,你把娘家陪送的首饰都卖了,我一直内疚。今天路过松江码头,正好看到一个好大的银饰店,首饰成色不错,手工也好,就给你买了。”

  “元甲,精武门才开张,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霍元甲打断:“夫人,你自小家境殷实,嫁给我之后净吃苦了,这个,就算让我稍作补偿,求个心安还不行吗?”

  “好,那我收下!”

  “这就对了!”

  “你怎么这么高兴?有什么喜讯?”

  “告诉你吧,过不了几天,孙老前辈就会来精武门做客!”

  “啊?这么说你们化干戈为玉帛了?”

  “是啊……”

  霍元甲犹豫了一下,忽然出声:“不过夫人,我还有个事得给你商量,孙老前辈岁数大了,又有旧疾在身,咱们精武门像样的客房没有……”

  “那咱们搬!把这间腾出来给孙老前辈!”

  霍元甲正是此意,没想到王氏这么容易答应,很是感动,紧紧握住王氏的手。

  “家有贤妻如此通情达理,真是元甲之幸啊!”

继续阅读:第四章 惊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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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侠霍元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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