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元甲喝醉了。
霍元甲跟陈真,跟徒弟们畅饮了一晚。
第二天,霍东觉叫醒父亲,叫他出门去看。
第三天,大门口,黄包车上摆好了两个箱子,霍冯氏在小莲的搀扶下已经上了车。
霍元甲跑了出来,见刘振声、许大有和王氏都站在门口送霍冯氏,连忙上前。
“大嫂,您这怎么突然要走啊?”
“哎呀元甲,大嫂知道你昨天喝美了,多睡会儿呗,送我干啥?”
“莫非元甲哪里做的不周到,惹大嫂生气了,您才突然离开?”
霍冯氏看向王氏:“妹妹,你一句都没跟元甲说过?”
王氏摇了摇头,霍冯氏又看了看刘振声和许大有。
刘振声痰瑟一声,许大有等人立刻明白,都向后退了几步。
霍冯氏压低声音:“我不是突然要走的,合计着回天津重新盖房子的事,娘都说了好久了。”
霍元甲不解:“精武门已落户上海,还回天津干什么?”
“南方阴凉,娘受不了。”
“这……”
霍元甲看向王氏:“娘在上海住不惯,你怎么没跟我说过?”
王氏:“诸多原因,一句两句说不清楚,元甲,大嫂得走了,再晚就赶不上船了。”
“大嫂,就算张罗房子的事,也不能让您一个人……”
“不是一个人!到了天津,我娘家两兄弟都会帮我,早就通过信了!”
“可是东方和东媛……”
“两孩子都懂事,他们留在上海读书,谁让二叔给找了那么好的学校呢?再说,二婶照顾这俩孩子比我这个当娘的都好……我走了,兄弟,等你办喜事的时候我可要回来的!”
霍元甲一愣:“喜事?什么喜事?”
霍冯氏偷笑:“妹妹慢慢会跟你说!”
说着,霍冯氏就又上了车。
“振声、大有。”
王氏吩咐着刘振声和许大有。
“放心吧师娘,我们把大娘送上船,走!”
车夫拉起黄包车跑了,许大有和刘振声一边一个护卫,跟着黄包车跑了。
霍冯氏回身喊着:“兄弟,弟妹,娘就交给你们了!”
黄包车远去。
霍元甲回身看着王氏:“到底怎么回事?”
“屋里说。”
霍母被王氏扶着坐在了客厅椅子上,笑容可掬。
“母亲何时起了回天津重修老宅之意,元甲怎么一点都没有听说?”
霍母笑了:“自从擂台摆到了精武门门口,娘就打了这个主意。”
“娘,元甲不是已经答应您了吗,今生再不与人比武斗狠!”
“有句话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答应娘的真能做到?”
霍元甲被问住了。
“元甲,来。”
霍元甲只得上前,霍母拉住了他的手。
“住院的那些日子,你媳妇常去陪我,睡不着,我们娘俩就彻夜长谈。说来说去,说得最多的就是你。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可是你媳妇比娘更了解你,就比方说这回,全家上下谁都能看得出陈真来精武门不怀好意,可你……”
霍元甲倒吸一口凉气看向王氏,王氏垂眉不语。
“娘,陈真已经痛改前非了!”
“娘今天提陈真不是埋怨你把他留在精武门,而是通过这件事,娘更看清了我儿的心胸,我儿是武林中了不起的人物,如今精武门是要革旧武林之恶习,树新武林之正气!你是要做一代宗师!”
“元甲不敢贪图虚名。”
“这名头你配得上!”
霍母很激动,回头向墙上指去:“想当年,你在山西背回这块匾……”
手指的方向正是“销烟大侠”四字。
“咱们全家流落江湖,食不果腹,三天两头搬家的时候,什么都抛下了,可你始终不肯舍弃的就是这块匾,足见你把名声看得比命重。”
霍母又指向王五的大刀:“还有王五这口宝刀,你也始终带在身边,这是因为你觉得正气比命重要。你留下陈真,不光是和孙无疾有交情,你是要做武林榜样,娘又怎么拦得住你?”
“娘,多谢您体谅!”
霍母笑了:“昨个儿沙燕来了,娘才知道沙氏兄妹知你在上海开了武馆,害怕官府找你麻烦,故意放出风声,把捣毁鹰墅杀人放火的罪名全揽在了自己身上,招得官兵大举讨伐,遂遣散兄弟、舍了十三里岗。外姓人为助你建功立业尚且如此,娘做的又算得了什么?还用得着你谢?”
霍元甲反倒不好意思了。
“只是我老太太也得替这一大家子人着想,尤其是我的四个孙辈儿。”
霍母说着,看了看怀孕的王氏。
“既然有人担下了杀鹰四的罪名,咱们不正好回天津修老房子?所以我就派你大嫂回去了。”
“可是一家人在上海住有何不好?您要是嫌冬天阴冷,我可以……”
“我不怕阴冷,是怕你……”
“娘,儿子早已打定主意,不再与人比武,不再与人结仇,也不再与人争上下高低!”
“你连陈真都敢收,就算你不惹祸,你敢保证他不惹祸?”
霍元甲傻了。
“他如今是你弟子,惹了祸还不记在你头上?”
霍元甲无言以对。
“上海滩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之前就得罪了荣先生,那可是上海滩有名的大亨,就算精武门不惹是非,难道就没有人找茬来惹精武门?”
王氏:“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娘是看得远,才让大嫂回天津的,这没啥不好,你说呢元甲?”
说着,王氏向霍元甲递了个眼色。
霍元甲理解:“噢,娘的一番好意,儿领会了。”
回到了两个人的房间,霍元甲有些生气。
“娘派大嫂回天津一定另有隐情。”
“是。”
“既然知道为何不早告诉我?”
“娘最近连做噩梦,夜夜梦见你不是死在擂台上,就是被毒杀。”
霍元甲一愣。
“老人家岁数大了,总跟着你提心吊胆毕竟不是好事,之前我也问过费德勒医生,他说保持好心情,不着急,不担忧,对娘的身体是最好的了,所以……”
“你想送娘回天津?你是不想伺候老人家了吧?!”
“你说什么呢?我是想带着孩子们和娘一起回天津,陪老人家安度晚年。”
霍元甲有些不好意思:“那……这……”
“要是沙燕妹妹不来我也不敢做此想法,有她在你身边照顾,我也就放心了。”
“你胡说什么!”
“这也是娘的意思,沙燕为了你已无家可归,你还不明白她的一番心意?”
“她是我弟子,是你害我收下个女弟子!既为师徒,断不可再做他想,不然我霍元甲还有何脸面倡导武林新风尚?”
霍元甲是真生气了,拂袖而去。
霍元甲气哼哼的走出,正遇沙燕端着一个筐走来。
沙燕一脸的兴奋:“师父,新鲜的李子,我刚在街上买回来的,您尝一个!”
说着,沙燕就拿起一个李子递向霍元甲,霍元甲摇了摇头。
“嫌酸啊?不酸,我替您尝了!”
沙燕更加亲昵的将李子递向霍元甲的脸前。
“我不想吃。”
霍元甲绕过沙燕要走,沙燕没看出他生气。
“那我给老太太和姐姐送去,让她们尝尝鲜!”
沙燕跑了又转回身来:“对了师父,我哥说有事跟您商量,要不您先过去,我送了李子就找你们去!”
霍元甲驻足,回头看着沙燕的背影,有些尴尬。
小屋里,霍元甲给沙狼倒着茶。
“害得沙兄丢了十三里岗,真是过意不去。”
“你不是早就劝过我不要当土匪嘛!正好我现在不是了,我还得谢你呢!”
霍元甲一愣,继而笑了,二人以茶代酒,碰在一起。
“之前我虽是个土匪,可我也是自幼习武,算半个武林中人,你精武门弟子越招越多,请我当个教头吧?”
“求之不得,不过精武门提倡的是练武强身,决杀之技不可教,暗器不可教。”
“好,有数了!”
霍元甲很高兴。
沙燕进门,在一旁给二人续茶,笑道:“师父,我还想继续跟您学艺,这小院既然给我兄妹住了,要不每天您就到这里来教我?一天半个时辰就好。”
霍元甲有些尴尬:“如今的沙燕已不是从前的沙燕了,你在天津火车站已经历了大风大浪,为师现在教不了你了。”
“师父在找借口,难道是怕男女有别,授受不亲,别人说闲话?”
沙燕一句就顶在了霍元甲的要害。
“你……你哥哥的武艺就了得,让他教你便是。”
“看来又被姐姐猜对了。”
“东觉他娘胡说什么了?”
“她说你不肯轻易教我,就因为我是女的。”
“这也是个理由。”
沙燕忽然变了口气。
“不是理由,为何女子不许学武?男儿强则中国强,又是何逻辑?哪个男人不是母亲所生?欲强我国民体魄,女子强健更是迫在眉睫!师父既提倡武林新风,就应该将男女平等对待!我若学得武术精髓,便可代师传授女弟子,那时的精武门才是被国民仰视的精武门,才是洋人都不敢小觑的精武门!”
霍元甲站起身,对沙燕肃然起敬。
沙狼有些尴尬,打着圆场:“妹子,怎么在师父面前信口开河?没规矩了!”
“不,我都不敢相信站在我面前的是霍门女弟子了,沙燕,在天津,你跟阿发一起读的那些书,上的那些课,没白耽误工夫!为师受教了!”
说着,霍元甲一抱拳,沙燕吓了一跳。
“哎,师父,这个我可不敢当!”
霍元甲一咬牙:“师父答应你,每天用一个时辰教你武功,但不只教你一人。”
沙燕激动:“那我和谁一起学?”
“陈真。”
陈真和沙燕面对面站着,相互抱拳。
“我听大有师兄说了,你入门早,是师姐,沙燕师姐好!”
“为了不给精武门招惹麻烦,世间再无沙燕,我兄妹已经改姓了,我们是从自山西来,以后你就叫我晋燕好了。”
“晋燕……师姐。”
“师姐嘛就不用叫了,你看着也老大不小了,再把我叫老了……师父说让你和我一起学艺,先让我领教领教你功夫如何吧。”
陈真有些不好意思:“呃,这不好吧?”
“有何不好?”
“自入精武门以来我屡屡犯错,师父为了留下我,也是力排众议,你们兄妹是师父的贵客,我哪敢再……”
“少废话,婆婆妈妈的,一点都不像个爷们!”
说着,沙燕猛地出手与陈真打在一处,陈真应付着还手,没几下便跳出圈外。
“陈真不是师姐对手。”
“你小子好不厚道,既然一起学武,为何藏着掖着?把你的真本事使出来!”
说完,沙燕又攻向陈真,这次招数更狠,陈真却仍是勉强应付。
精武门院落里,霍元甲向弟子们介绍着沙狼。
“大家见过晋大侠!”
精武弟子们齐声喊着。
沙狼笑了:“大侠不敢当,在穷乡僻壤待久了,初来大上海,还请多多关照!”
刘振声:“晋大侠,您与师父是挚友,精武弟子都是小辈儿,您客气啥?”
许大有也跟着起哄:“就是就是!”
正在此时一年轻后生道:“等一等!师父,我们投奔精武门是要跟您霍大侠学武艺的,您这随便找了一个晋大侠一起教我们,他到底有啥本事?不会是糊弄事的吧?”
霍元甲挑眉:“怎么?他有啥本事你想试试?”
“试试就试试!”
“好,大家搭个场子!”
众人立刻围出个圈来。
霍元甲:“晋兄,切磋武功点到为止,可别伤着孩子。”
“放心,来!”
霍元甲退后观战,精武弟子都不了解沙狼,仔细观战。后生冲向沙狼,一阵密集的霍家拳,沙狼轻松应对,嘴里还边磨叨着:“呵……呵……这拳不太有力……这脚没踢上劲道……”
后生急了,使出杀手锏,抱住了沙狼的腰,试图将沙狼摔倒。
沙狼微微用力一甩,后生就被甩了出去,许大有见事不好,连忙一哈身,将后生接在怀里,沙狼也觉得劲儿大了,连忙上去拉。
霍元甲制止:“他进精武门两个月了,没那么娇贵。”
后生起身挠着头:“不算,再来!”
“好,来!”
霍元甲:“你一个人跟晋大侠过招,不公平,再来两个,一起上。”
立刻有两个后生叫喊着走出,三人各自施展绝技,攻向沙狼,沙狼以一敌三,精彩的对打后,最终三人都被打倒。
沙狼收势:“小兄弟们,得罪了!”
霍元甲带头鼓起掌来。
“怎么样?你们服不服?”
比武的三名精武弟子相互对视,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沙狼:“既然进了精武门,咱们都是一家人,谁也别客气,什么大侠不大侠的,听着都累!你们既然叫霍元甲师父,就叫我晋师父就好!”
精武弟子们纷纷叫着。
小院里,陈真和沙燕仍在比武,沙燕不留手,陈真被迫使出绝招腿功,连续三脚踢出,沙燕被最后一脚踹倒,正赶上霍元甲进门,看到了这一幕。
陈真连忙抱拳:“师父,我不是有意的……”
沙燕艰难的起身:“不怪他,是我逼着他跟我打的……行啊陈真,有点本事。”
陈真一脸羞愧。
“师父,他的功夫不在大师兄和许大有之下啊!”
“师姐,你可别瞎说……师父……”
陈真说着上前单膝跪倒:“承蒙师父不弃,再次收留陈真,精武门有这么多弟子,师父却能单独传授武艺,陈真更是感激不尽!今后陈真一定……”
霍元甲伸手示意陈真不要再说了:“陈真,我最喜欢的就是你的憨直率真,怎么学会如此客套了?晋燕说得没错,你的武功基础确实很好,假以时日,必有大成,但师父希望你练武的同时不要忘记学文,更要记住学成之后,做个心怀家国的栋梁之才。”
“陈真谨记!”
“好,我们开始吧。”
物转星移,转眼天空又飘起雪花。
大雪中,霍元甲教习陈真和沙燕练武。
霍元甲枪走游龙。陈真拧枪刺出。沙燕用自己的双钺飘舞。
精武门教室,弟子们饶有兴致地学习中西方文明的变迁。
陈真十分得专注。一武一文,弟子都进步飞快,每个人从内到外都发生着蜕变,这叫霍元甲十分欣慰。
却说又是春暖花开的季节。
就在大家像往常一样练功时,一名弟子浑身是伤地踉跄而入。
马上就要走到精武门前,这名精武弟子胸口一热,一口血喷出,栽倒在地。
陈真第一个闻讯赶来发现:“海生!海生!”
陈真将名为海生的精武弟子抱在怀里,轻拍其后背,半晌,海生缓过气来,在其他精武弟子的帮助下,陈真将海生抱进精武门。
霍元甲、沙狼、农劲荪三人赶来,上前查看海生的伤势。
海生眉骨外的肉裂开,霍元甲对这伤情很疑惑。
“怎么伤成这样?谁打的?”
陈真:“问了半天了,海生他根本说不出话来!”
沙狼:“奶奶的,谁敢欺负我精武弟子?老子要他的命!”
霍元甲看了眼沙狼:“晋师父……”
沙狼连忙住嘴,他明白自己不该说这话。
“劲荪,看上去伤的很重,恐怕得麻烦费德勒了。”
农劲荪点头:“好……振声,备一辆平板车,送他去医院。”
刘振声答应着离去。
医院门口,费德勒一脸微笑的跑来与霍元甲拥抱。
“霍,好久不见!”
农劲荪:“你还笑得出来,看来海生的伤问题不大。”
“很严重,但是可以治好,下一次他再出去比赛,你们精武门应该有教练,并聘请专业的医生陪同,不然很危险!”
霍元甲一皱眉:“比赛?我的弟子是在外面被人欺负了,哪来的什么比赛?”
“难道你这个师父被蒙在鼓里了?”
霍元甲和农劲荪面面相觑。
沙狼指着输液瓶子向刚进门的农劲荪和霍元甲介绍:“这医院的药水还挺管事,人缓过来了。”
已经过包扎的海生不敢抬头看霍元甲。
“海生,你抬起头来。”
海生抬起头:“我死不了,快带我走吧,我没钱住洋人的医院。”
“我问你,你是怎么被人打伤的?”
“我……我不小心……得罪了人……”
“得罪了什么人?”
“我……我也不知道……”
陈真有些激动:“海生,你说出来,师父会替你报仇的!”
“陈真,我真不知道……”
陈真有些懊恼:“那你告诉我,你是在哪被打伤的,对方都是些什么人?”
海生的眼神乱转,很明显没说实话。
农劲荪:“你还想编下去吗?刚才为你治伤的费德勒医生是我们的好朋友,你的伤是怎么造成的,你自己不说他也能看得出来!说,你去哪里与人比武了?”
刘振声一声急了:“比武?!海生,你忘了精武门的规矩了?不对啊,你可是个老实后生,平时不爱惹祸啊!”
“我……我……”
“海生,为师相信你不是故意要惹祸的,但你为何与人比武?与何人比武?你要说清楚,不然精武门无法再容你。”
“师父,别赶我离开精武门,我说,我全说!”
海生从床上扑了下来,跪倒在霍元甲面前。
陈真紧攥着的拳头,走进租界里洋人的一间豪华饭店。
饭店里设有拳台,拳台上,一个西式主持人打扮的中国人用大喇叭喊着:“先生们女士们,欢迎拳王马里龙!”
虽是白天,但饭店里拉着窗帘,昏暗的灯光下,很多洋人男女举着酒杯欢呼着。身披大斗篷的马里龙出现了,这名拳击手身体庞大,伴随着音乐,他挥舞着拳头。
角落里,一个照相师傅缩在风衣里颤抖。
何玛丽凑近照相师傅:“今天一定要拍到他们残害同胞的证据,到时候你的手可不许抖!”
“不抖不抖……可是总编,洋人要是发现我拍照片,对我下手怎么办?”
“我会保护你。”
“你?”
“怎么?你以为我会跟洋人打架啊?我是用正义保护你!我们在做新闻报道,他们不敢把我们怎么样!今天的任务要是完不成,你就可以离开报馆,另谋高就了。”
“啊?”
何玛丽瞪了照相师傅一眼,向擂台附近潜伏而去,照相师傅不敢再辩论,鬼鬼祟祟的跟上,他始终捂住怀里的相机,怕被发现。
擂台上,马里龙脱掉斗篷,展示着肌肉,惊得洋人们一阵欢呼,金发碧眼的女人一阵尖叫。
“今天的对手是……”
主持人突然笑了:“在拳王马里龙面前,中国人,没有人能称得上对手!为了让大家尽兴,马里龙今天答应打三场,第一场要教训的是病夫一号!”
一个中国后生被从小门里推了出来,那后生被这情景吓到,洋人的起哄声呐喊声让他有些哆嗦,但收了钱,只能向擂台走去。
有人将后生推上擂台,后生很明显练过武,但神情还是很不安。
马里龙用蔑视的手势向后生挑衅。
“现在开始下注!一分钟以内一赔一点五,三十秒一赔三,二十秒一赔五!下注啦下注啦!”
角落里,照相师傅询问着:“他们在干什么?”
何玛丽:“赌博,赌马里龙在多长时间之内打倒对手。”
照相师傅有些惊讶。
一个声音在高处传来:“我押十秒之内,赔多少?”
何玛丽向高处望去,只见一个叼着烟斗的老外,身边站着一个白白净净,西装革履的中国人,老外正是前面曾经出现过的法国领事贝特朗,而站在他身边的竟是鹰九,当然何玛丽没见过鹰九,不觉得有何异常。
主持人被问住了,转过头去看向赌场老板,赌场老板也是个洋人,他很得意。
“一赔十,欢迎这位先生多多下注!”
贝特朗点了点头,心里已经有数了,他从兜里掏出一卷洋钱挥着,立刻有人上到高处,从贝特朗手里拿过洋钱。
鹰九:“老板,你中招了。”
贝特朗:“为什么?”
“赌局是人家设的,拳手是人家的拳手。”
“还没比你就这么肯定?”
鹰九笑了:“最近跟着您在租界里长见识,发现全世界的江湖,门道都差不多……”
“要是我赢了呢?”
“我再加十倍赔您。”
“一言为定!”
“愿赌服输。”
一声尖利的哨响,擂台上已经开打。
马里龙比划着,但都是假打,调戏对手,后生脚下是练武人的步伐,却根本不敢还手,只有躲闪。
马里龙的耳畔传来众人的数数声。
“一!二!三!四!五!六!七……”
马里龙一拳砸向后生,却在鼻梁处停住了,贝特朗气得要骂,鹰九却在旁边笑着。后生吓坏了,发现没被打中,连忙用手拨开马里龙的拳,终于反击。
终于,过了十秒,马里龙才将后生打倒。
一阵欢呼。
贝特朗气极:“过了十秒才出拳,故意骗我的钱!”
马里龙冲上前去,双手将后生举了起来,转了一圈。
何玛丽磨叨着:“快拍,快拍啊!”
可是何玛丽转过头,发现距自己两步以外的照相师傅已经看傻,她连忙向照相师傅挤过去。
赌场老板也跟着数数,他突然做出了一个结束的动作,很明显这是他跟马里龙商量好的,马里龙听到十九,脸上露出笑容,他大喝一声,将后生扔了出去,擂台四周有一面没有坐观众,而是摆着洋人的雕塑,那雕塑很锋利,人撞上要没命。
一阵惊呼,后生恐惧的脸仿佛看到了死亡,何玛丽连忙用胳膊去碰照相师傅,可照相师傅完全惊呆了,并没有拿出相机。
千钧一发之际,一人横插而出,用身体拦住了半空中的后生,来人正是陈真,巨大的冲击力不得不让他后退了两步,后心险些顶在那雕塑最锋利的地方。
瞬间,整个酒吧里鸦雀无声。
马里龙摇晃着胳膊有些生气,他对有人阻止了自己的杀人表演感到气愤。
陈真将后生放在地上:“你没事吧?”
后生点头示意自己死不了。
主持人:“你干什么的?竟敢阻止比赛?!”
陈真握了握手腕,一步步走向擂台:“打擂是吧?我来!”
说着,陈真突然加快脚步,腾空跳起,按住绳子,飞身一跃,站在了擂台之上。
主持人:“拳王,您不用跟他打,他不是我们给您选来的对手……”
马里龙生气的将主持人推到一旁,恶狠狠的瞪着陈真,就要动手。
赌场老板:“等一等,这不符合规则。”
马里龙大声的吼着:“现在没有规则了,我要打死这个中国人!”
马里龙的眼睛里冒着血丝,这让现场气氛异常高昂。
陈真目光狠狠的盯着马里龙,也有些等不及了。
主持人忽然出声:“你若能坚持到三分钟不被打倒,可以得到十两银子,两分钟五两,一分钟二两……”
“我要是赢了呢?”
主持人愣了,看向赌场老板,酒吧里一阵哄堂大笑。
赌场老板不再搭理:“这个比刚才那个看着禁打,三分钟内一赔二,两分钟一赔三,一分钟内一赔五!下注下注!”
立刻有人举钱下注。
分散在场子里的服务生们收钱。
鹰九认得陈真:“老板,赚钱的机会来了。”
贝特朗:“你确定他能赢?”
鹰九:“要不您下注,我仍然一赔十。”
贝特朗的目光:“我不想相信你,没有几个东亚病夫是马里龙的对手,何况是这么一个毛头小子,算了,还是看热闹吧。”
鹰九仍然在笑着,别有深意:“一定有热闹可看。”
一声尖锐的哨响,马里龙迅速冲向陈真,陈真东躲西闪,突然猛地一拳打在马里龙肋下。
马里龙疼得倒退了好几步,陈真亮出了架势。
酒吧里读秒的声音立刻停止了,众人都知道这是势均力敌的交战。
陈真主动进攻,被马里龙身高体大的优势控制,摔倒在地。
一阵叫好声后,陈真一咕噜爬了起来,二人继续打,这是一场中西方不同拳术的对弈,类似于今天的自由搏击。
二人各有占上风的时候,也有处下风的阶段。
观众席中一阵阵惊呼,又一阵阵唏嘘。
贝特朗跟着着急,跟着兴奋,他身后的鹰九默不作声。
陈真找准机会,使出连环腿绝技,踹向马里龙胸口,马里龙巨大的身体撞到了绳子上,向后翻去。
陈真又加一脚,将马里龙从擂台踹翻下去,摔在地上。
整个酒吧鸦雀无声。
何玛丽大声的喊着:“中国人赢了,快拍!”
何玛丽的声音惊动了陈真,他转向何玛丽的方向。
照相师傅“啪”的按下快门,抢下这一瞬间。
所有人都输了钱,一个个洋人指着陈真呲牙咧嘴。
马里龙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围着马里龙的助手、教练、医生一阵惊呼。
“拳王受伤了!拳王受伤了!”
赌场老板愤怒的指着陈真:“你是谁,报上你的名字来!”
“精武门,陈真!”
何玛丽见照相师傅已经准备好,连忙大喊着陈真的名字,陈真猛回头,照相师傅迅速的拍下了这一瞬间。
何玛丽高兴极了,她觉得自己抢得了新闻,陈真也有些得意,他认识何玛丽,在相机前表现出一副胜者的姿态。
马里龙已经缓了过来,他拨开医生、教练,又一次冲上擂台。
何玛丽看到了马里龙有些惊慌。
“陈真小心!”
马里龙已经冲向陈真,一把抱住了陈真的腰,陈真慌忙应对,但他个子比马里龙小,又被马里龙铁臂死死控制,一时间难以摆脱。
马里龙用力将陈真抡了起来,摔向擂台,陈真摔在擂台上,马里龙一跃而起,用肘向陈真砸去。
陈真连忙躲过,马里龙打空,但是很快勾住了陈真的脖子。
两个人在地上缠斗。
何玛丽看呆了。
终于,陈真摆脱了马里龙,两个人都站了起来。
马里龙用中文一字一句,透露着决绝:“我要拧断你的脖子!”
之前的陈真是侥幸获胜,此时他发现对手并没有那么不堪一击,多少有些慌。
何玛丽急了,大声的喊着:“哎!马里龙,你被摔下擂台了,已经输了!”
“拳王不能输!更不能输给一个中国人!”
赌场老板的声音传来,何玛丽愣了。
“砸了那个照相机,决不能让消息传出去!”
立刻有两名洋打手上前抢夺相机,照相师傅和何玛丽护住相机,可是洋打手凶恶,眼见要吃亏。
陈真急了,想下台保护何玛丽,马里龙看准机会,在背后偷袭陈真,陈真再次被摔倒,这次比前一次更重,嘴角流出了血。
马里龙连踢带踹,陈真连滚带躲,他的视线里,洋打手抢走相机,高高的举起,向地上砸去。
照相机被摔坏,相机师傅心疼,扑向摔坏的相机,紧紧的抱在怀里。
何玛丽气得要哭:“你们……强盗!”
何玛丽与洋打手撕扯,洋打手抡圆了巴掌向何玛丽脸上抽去,她闭上了眼。
一只手抓住了洋打手的腕子,猛地一翻,洋打手“嗷”的一声叫了出来。
来人正是刘振声,他抬起一脚将洋打手踹翻。
“刘振声!”
何玛丽惊喜,刘振声看都没看她,怒斥着:“你来这捣什么乱?”
何玛丽看着严肃的刘振声很委屈。
擂台上,陈真已经陷入非常不利的地步,霍元甲等人都已经冲进饭店。
“住手!”
霍元甲一声断喝,陈真发现师父来了,更有些慌乱,下意识的减了力。
马里龙怎肯住手,正欲向陈真下死手,霍元甲不得不蹿上擂台。
霍元甲出手,在马里龙的手中救下陈真。
陈真气喘吁吁,欲上前与马里龙拼命,被霍元甲制止,示意不可以多欺少,陈真只得退后。
马里龙抡着双拳,向霍元甲袭来,霍元甲轻松化解,马里龙知道这是个比陈真更厉害的高手,冷静了下来,寻找得胜的机会。
高处的贝特朗惊诧:“霍元甲居然在上海?”
鹰九也很惊讶:“您认识他?”
“老相识了……你也认识他?”
“他是上海滩的名人,我当然认识,但他不认识我……贝老板,我还有事,少陪。”
鹰九说完转身就走,贝特朗很疑惑。
擂台上,马里龙看准机会,再次进攻,这次准备充分,出招狠毒,霍元甲接招,为化解进攻不得不抬脚踢向马里龙。
马里龙膝部中脚,倒退两步,他尝到了霍元甲的厉害。
台下,刘振声、许大有、沙狼、沙燕等人与洋打手们对峙着。
马里龙再次进攻,与霍元甲斗的险象环生,他一掌拍在马里龙胸口,很明显,马里龙不是对手。
“砰”的一声枪响,众人都向枪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赌场老板举着双管猎枪,瞄准了霍元甲。
“你是什么人?报上姓名!”
“精武门霍元甲。”
赌场老板笑了,对旁边的助手道:“记下来,待会儿警察来,告诉他们被我毙杀的人叫什么名字。”
许大有:“你敢对我师父开枪?凭什么?”
“在我的地盘里射杀来捣乱的中国人是我的权力!”
农劲荪:“你们私设擂台,打死打伤了很多中国人,我要向公董局控告你们!”
“告我?你告不赢!那些中国人都是为了挣钱,签了合约,死伤活该!包括台上的那个!”
说着,赌场老板指向陈真,又用枪口指向霍元甲:“你们两个是师徒,居然一起上擂台,二打一,这是对拳王马里龙先生的极大侮辱!拳王先生,非常抱歉,请您先退下擂台,以免误伤。”
陈真一个箭步挡在霍元甲身前。
霍元甲:“你干什么?”
陈真:“我挡枪子,师父快走!”
何玛丽大声叫着:“不许开枪!我是《海上新报》的总编兼新闻记者何马,我亲眼所见马里龙已经被陈真打下了擂台!而他……”
何玛丽指着刚刚跳下擂台的马里龙:“违背规则,又爬上去,趁陈真不注意,偷袭!这早已经不是比赛了,霍元甲为救陈真被迫上了擂台的,根本不是捣乱!你们如此不讲道理,《海上新报》将向全世界发布消息,如果你敢开枪,就是无视国际法,屠杀无辜!”
赌场老板笑了,他忽然吹了一个口哨,洋打手们分别从腰间拽出左轮枪、短火枪之类的武器。
“今天这里的中国人都得死,尤其是这个女的,她是记者,杀了他们,我承担一切责任!”
赌场老板的枪口对准何玛丽,刘振声立刻挡在何玛丽身前。
正欲开枪的赌场老板身体突然失控,沙燕早已绕到了他的身后,猛地进攻,导致赌场老板的枪走了火,高处的一面玻璃被打碎。
沙燕随身的武器已经顶到了赌场老板的脖子上,沙狼快步上前,抢下了赌场老板的枪,枪口反怼在了他自己的头上。
赌场老板变色,与此同时,刘振声也借机制住了瞄准何玛丽的洋打手,但许大有没有成功,另外两个持枪的洋打手都对准了刘振声、许大有和农劲荪。
另一名枪手驰援赌场老板,可是见沙狼凶恶,根本不敢靠近,沙狼就要开枪。
“晋兄,不可!”
霍元甲叫住沙狼。
“有何不可?难道只有洋人杀我们中国人,不允许我崩碎他的脑袋?”
高处忽然传来鼓掌声,众人望去。
“霍,真没想到,我刚刚回到中国,就在上海碰到了你!”
贝特朗语气中显得有些开心。
“贝特朗?”
贝特朗从高处走下,看着赌场老板:“你们小看了中国功夫,尤其是这位霍元甲先生,他可是武术大师!”
“你是谁?”
“法兰西前任驻天津领事贝特朗。”
贝特朗看向霍元甲:“我已经不当领事了,回欧洲玩了一年,就开始想念中国了。这次回来,第一站我选择了东方巴黎上海,没想到我们这么有缘,居然在这里又见面了!”
霍元甲对贝特朗没好印象,他没有说话。
赌场老板向贝特朗示意着自己危险的处境。
“霍元甲,农劲荪,我们都是老朋友了,看在我的面子上,今天的纠纷到此为止吧!”
沙狼和沙燕对洋人没有好印象,当然不肯先作罢。
农劲荪:“元甲。”
霍元甲下擂台:“我们走。”
众人退出饭店。
大街上,精武门一众人走着,几匹大洋马拉着的一辆豪华马车快速而来,追赶着他们。
车夫是个大胡子白俄人,他勒住了马,车门打开,贝特朗跳了下来,他张开双臂:“霍,我们是老朋友了,多年不见,你不应该对我更热情一些吗?”
贝特朗做着试图拥抱的动作,霍元甲却是抱了抱拳:“别来无恙。”
贝特朗有些尴尬:“中国人的礼节就是这么拘谨,不过别来无恙这句话应该我问候你才对呀!”
贝特朗走近霍元甲低声道:“杀了善扑营的吕四鹰吕大人,还有他的朋友德国人赫尔曼,却可以逍遥法外,真让人羡慕啊!”
霍元甲一愣,他看向贝特朗:“你说什么,我听不懂,霍元甲不做犯法之事。”
贝特朗哈哈大笑:“我刚刚在枪口下救了你,你这样不合适吧?”
霍元甲再次抱拳:“刚才的事多谢了,贝特朗先生,告辞!”
说完,霍元甲就要走。
“哎,急什么?两年不见了,再多给我几分钟如何?”
“如果有什么事,就请快说。”
“我记得在天津我们曾经长谈过,我建议你到欧洲去参加比赛,你还记得吧?刚才在拳台上,我已经见识到了你的风采,我更加笃定,你能成功,不久,你会红遍欧洲,成为达官贵人,甚至是王公贵族家里的贵宾!稀世奇珍,黄金珠宝,你将应有尽有!”
“我不稀罕。”
“那你不是白练了功夫?”
“元甲自幼习武,为的是强身健体,如今,立精武门于沪上,为的是光大中华武学。”
“教东亚病夫练武?霍元甲,你不会有成就的!”
霍元甲怒目而视:“国人凌弱,是洋人鸦片所害,终有一日,我们会禁除烟毒,中华男儿人人习武强身,看谁还敢称我病夫!”
霍元甲扭身走了,这次连客气都不客气,众人跟上。
贝特朗多少有些失望,洋马车上又下来一个人,竟是鹰九。
“我说过的,霍元甲不会买您的交情。”
“他现在成了上海滩最厉害的高手?”
“应该算吧。”
“哼,要不是他的中国功夫花哨,在拳台会像猴子一样,招贵妇们喜欢,我才懒得搭理他呢!”
“您是说霍元甲在欧洲的拳台上打不赢?”
贝特朗哈哈大笑起来:“在我们的大力士面前,霍只能是个小丑!等着吧,真正的拳王,伟大的亚历克斯大帝,征服世界的巡回比赛即将开始!几个月后就会来上海,他一拳就可以砸烂整个精武门!东亚病夫永远是东亚病夫,自视清高的霍元甲会被亚历克斯打成废人,或者死人!”
鹰九有些吃惊,贝特朗上了马车,鹰九跟上。
何玛丽走出精武门,心事重重,照相师傅兴高采烈的冲了过来。
“总编!”
“相机都摔坏了,有什么好高兴的?”
“相机怀了,但是胶卷还好,照片洗出来了!”
照相师傅将一张照片递给何玛丽,照片上,擂台上的陈真猛回头,英雄气概十足。
“总编,这篇新闻上头版吗?这可是我这辈子拍的最好的一张照片!”
何玛丽犹豫着,咬了咬牙:“上!这期报纸加印两千份!”
送走了何玛丽,霍元甲回了客厅。
“师父,精武门到底怎么处罚陈真?您发话吧!”
霍元甲没说话,瞟了一眼陈真。
“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走便是,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陈真转身往外走,大步走出客厅,霍元甲仍一言不发。
“还敢在师父面前称爷?真是无法无天!师父您怎么一言不发啊!”
陈真的态度让刘振声很气愤,霍元甲也板着脸。
“刚才一进门,你就一直在教训陈真,还用得着为师说话吗?”
刘振声有些尴尬。
沙燕:“陈真没做错什么,我去把他追回来!”
霍元甲制止:“沙燕,不必去追,他不会走的。”
话音未落,刚出门的陈真已经大踏步回来了。
“我不服!我去租界打擂是替海生报仇,不是为了自己!我打赢了那个马里龙,没给精武门丢人,凭什么撵我走?!就因为我是半路学艺的,就得矮人一等?你们这是成心欺负我!”
陈真满眼泪水,他感觉自己受了一肚子委屈。
沙狼喝了口茶:“刚才我一直竖着耳朵,只听有人说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却没听到霍元甲发话,撵你走啊。”
“我……”
农劲荪:“你曾冤枉元甲毒杀你恩师孙无疾,元甲是怎么对你的?怎么,这点委屈你就受不了了?”
许大有:“哎,陈真,你刚才说的话我都听不下去了,你虽然是半路学艺,可啥时候矮人一等了?师父天天给你开小灶,单独传授你武功,还算欺负你?”
陈真更是无言以对。
沙燕突然问霍元甲:“师父,你怎么知道陈真不会走?”
霍元甲瞪了一眼沙燕,沙燕吐了吐舌头。
“陈真,将马里龙打下擂台之后,你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呀……哦对了,那个何玛丽喊我的名字,我就转过头去让他拍了张照片。”
“你孤身一人,深入敌军腹地,敌情未明,怎敢如此大意?”
“是,我是大意了,要不然马里龙不可能偷袭成功!”
“为师赶到之际,马里龙所用的是什么招数,你为何毫无还击之力?”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就像从后面把我锁住了一样,真是有劲使不出来啊!”
沙狼:“我也纳闷,看上去你像是任人摆布,功夫都白学了!”
陈真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看来西洋拳除了力大之外,还有很多技巧,为师也曾与洋人过招,但这次的马里龙比之前的那些都厉害,俗话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我们要想打败洋人,恐怕得先了解西洋拳呀”。
众人没想到霍元甲已经在做这种深层次的思考。
陈真有些尴尬,仿佛已经没有人在搭理他犯过的错。
刘振声跟着霍元甲进了书房。
“师父,就这么轻易放过陈真了?那精武门以后还怎么约束其他弟子?”
“我现在更担心的是何小姐。”
刘振声一愣。
“《海上新报》一旦刊登今天的消息,何小姐的处境就有危险了。我记得你们俩很谈得来,要不你去陪陪她,也算是替为师保护她。”
“我不去!”
“为什么?你是怪她要写陈真的新闻,抢你这个精武门大师兄的风头?”
“不是!我哪有那么小心眼啊!她……她不知羞耻,说要嫁给我……”
霍元甲一愣,继而兴奋:“嗯?有这样的事?刘振声,你好福气啊!这位何小姐可是一个好姑娘!”
“她好不好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你想打一辈子光棍?你要知道,为了你的婚事,我和你师娘都很着急!你再想想大有,他和小莲一直没有成亲,还不是因为你这个大师兄没娶媳妇!”
“我……我就算娶媳妇也不能娶她啊!我这不是……”
“你心里有别人?”
刘振声已经尴尬的说不出话了。
“错不了,你从小跟着我,难为情的时候就是这副苦瓜脸!说,是谁家的姑娘,我让你师娘亲自去保媒!”
“那就太好了!沙燕!”
霍元甲稍有愣神。
“师父,您别怪我没出息,从那年咱们走镖,路过十三里岗,我就喜欢上沙燕了,可是这么多年也没什么机会。这次他们兄妹来了上海,我高兴的三天没睡着觉!这门亲事,还请师父师娘成全!”
“好,我这就跟你师娘说去。”
“大师兄?不能吧?我不是早就跟他说清楚了吗?”
沙燕面露难色。
“这正说明振声是个痴情的汉子,元甲所有徒弟中,最耿直正派的就是他了。”
王氏劝着。
“这个我知道,可是……姐姐,我不想嫁人!”
沙燕拉着王氏的手撒赖。
“姐姐是过来人,说不想嫁人的,都是没有碰到想嫁的。”
“这么说也行。”
王氏笑了:“你的心意我知道,不光是我,这次你来上海,连老太太都看出来了。”
“看出什么了?”
“你不是一直叫我姐姐吗,元甲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以后你我姐妹一同辅佐元甲……”
沙燕“腾”的站了起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确实仰慕师父,曾经也……可后来,认识了姐姐,无论是人品、学识、相貌我都自愧不如,何况师父是正人君子,我又怎么能让自己的非分之想损了师父的清誉?”
王氏也站了起来:“沙燕,你说得是心里话?”
“姐姐以诚待我,我又怎么能骗您?”
“既然你心中不再惦记元甲,振声难道不是很好的选择?”
“我……求你了姐姐,别问了,我在心里拿大师兄就当大师兄!”
王氏虽猜不出沙燕到底是什么意思,但知道不能再劝。
刘振声还等在书房,他挠着脑袋,焦急不安。
霍元甲正在写字:“稍安勿躁,喝口茶。”
刘振声端起茶杯,才喝了一口,就见王氏进门,他立刻放下茶杯,站了起来,抱拳:“师娘,有劳了!”
王氏见刘振声一脸的喜悦,有些为难:“振声,师娘无功而返……”
刘振声一愣:“啥?沙燕不愿意?不能吧?她要是不愿意,他们兄妹俩咋又追到上海呢?她准是想通了,知道我刘振声才是最该托付的人,她又不傻……”
“振声,这种事强求不得,沙燕她只拿你当大师兄。”
“师兄师妹不正好嘛,肥水不流外人田不是……”
刘振声自以为是,王氏不知道该怎么劝了,她看向霍元甲。
“振声,你师娘算是投石问路,要不你再等等,也让沙燕好好想想。”
“不行,都等了这么多年了,我这就去问沙燕!”
刘振声刚要出门,回过头来:“辛苦师娘了啊,沙燕准是跟您不好意思,我自己问去!”
刘振声出门,霍元甲和王氏面面相觑。
“这……”
“沙燕似是心有所属,但,不是振声。”
霍元甲有些疑惑。
沙燕美滋滋的出门,正见陈真蹲在地上用手砸着地,沙燕笑了。
“还在生气啊?你可真逗!师父根本没有要责备你的意思,你就气哼哼的走了,还说什么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好大的口气!”
“我有什么脸面跟师父生气?”
“我知道你不敢跟师父,跟大师兄吧?你别怪他,他不是心眼小嫉妒你,他是对师父忠心,因为你,师父被人用枪指着,他能不着急吗?”
“我也没跟大师兄生气……”
“那你这是怎么了?”
沙燕不解,陈真却越发懊恼。
“我是跟我自己生气!师父教我武功,用心良苦,可到了关键时刻我却使不出本事来!”
“你是说那个马里龙在背后钳住你的时候?”
“对啊,我怎么较劲也较不过他,我真是笨蛋!”
“你是够笨的,他是西洋大力士,又在背后钳制住了你,你为什么又要跟他使蛮劲?你难道忘了四两拨千斤?”
陈真一愣:“可我该怎么拨?”
“来,咱俩试试。”
沙燕学着陈真的样子:“我来学你,你学马里龙。”
陈真答应着来到沙燕身后,两个人贴得很近,但陈真迟迟没有下手。
“快动手啊,婆婆妈妈的。”
陈真一闭眼,用了一个钳制的动作。
“不够紧,再用力一点!”
陈真一紧双臂,将本来瘦小的沙燕紧紧的控制在自己的怀中。
沙燕想着,活动着手脚,她摇晃着身体试图挣脱,陈真夹的更紧。
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沙燕——”
话音未落,刘振声已经冲进小院,陈真已将沙燕紧紧的抱在怀里,二人看向刘振声,一时却没有松开。
刘振声瞪大了眼睛:“你们……陈真,你……”
刘振声冲向兵器架,拽出一把大刀:“我劈死你!”
说完,刘振声就冲向陈真,陈真和沙燕连忙分开。
沙燕上前拦住:“大师兄,你干什么?”
“你们在干什么?!”
“我们在练武啊!”
“有这么练武的吗?别给祖师爷丢人!陈真,大白天的你居然敢……我这就劈死你,以正精武门门规!”
刘振声眼睛通红,甩开沙燕,抡刀向陈真劈去,陈真连忙躲闪,大刀砍在地上,溅起火星,陈真急了,抄枪欲战。
“陈真,放下枪!”
陈真见沙燕瞪着眼睛,知道自己不该还手,只得把枪放下,可刘振声抡刀又砍至,沙燕再次用身体拦住。
“你还不快跑?!”
陈真夺路而逃,刘振声想追,沙燕拦在小门处。
“大师兄,你误会了!”
“你让开,我宰了陈真去!”
“今天陈真受马里龙的钳制,就是这一招,我跟陈真是在研究破解之法!”
“用得着抱那么紧吗?!你们俩……”
“你吃醋了?”
“吃醋了!自打那年路过十三里岗我就相上你了,这次来上海,你难道不是奔我来的吗?!”
“为替师父顶罪,我和哥哥无家可归,来上海是投奔师父,不是投奔你。”
听了这话,刘振声很难过:“可是你我一直情投意合?!沙燕,你变心了?”
“你对我的好,我知道,可我早就跟你说清楚了,我们只有师兄和师妹的缘分,我不能嫁给你!”
“那个时候是借口!别以为我傻,我知道,你以前仰慕的是师父,可谁都知道这不可能,难道你还在痴心妄想?”
“刘振声你别胡说!绝不是因为师父!”
沉默了片刻,刘振声忽然问道:“是因为这个陈真?”
沙燕一愣:“你怎么这么无聊!身为大师兄,处处看不上陈真,你是何居心?!”
“我就是看不上他!他跟我抢媳妇,我就更看不上他了!”
“谁是你媳妇?我从来没有答应嫁给你,就算嫁给陈真我也不会嫁给你!”
“你说什么?真是因为陈真啊?”
“是又怎么样?我和陈真一起练武,朝夕相处,日久生情,你忘了我吧!”
“朝夕相处……日久生情……师父故意让你们俩一起练武,就是为了撮合你们!他明知我喜欢你,为何如此偏心眼?我找他算账去!”
刘振声气红了眼,摔大刀,冲出小院,可他知道这件事怪不到霍元甲头上,说去找霍元甲算账,也只是气话,又想了想,只得一转头出了霍家大门。
入夜了,刘振声还未回来,精武门都人不免都有些担心。
“沙燕也很后悔,觉得自己有些话说得太重了……元甲,振声到现在还没回来,不会是……”
王氏担忧着。
“你放心,要为这点事情就想不开了,我岂不白教了他这些年。堂堂七尺男儿,就应该拿得起放得下,多经历一些挫折,对振声来说不是坏事。”
霍元甲虽这么说,但心里还是有些牵挂。
街上的某小酒馆,刘振声喝着闷酒,有点醉了。
“再来一壶!”
店小二跑来,审视着刘振声。
“这位大哥,您都喝了三个时辰了,也没个人陪您……要不改日再喝?”
“我不需要人陪!我今天要一醉方休,喝死拉倒!又不是没给你钱,哪来这么多废话?!”
说着,刘振声又把一块银子拍在店小二面前,他只好去拿酒。刘振声确实醉了,他往后一仰,享受着醉意。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刘振声所坐的地方身后不远处,刚好是个半敞开式的雅间,雅间里,《海上新报》的好多人都在,包括何玛丽。
“我还得再敬何总编一杯!今天的头版,精武师徒击败洋拳王,中华武术扬威法租界!写得简直让人拍手叫绝!”
雅间外,刘振声睁开眼睛,耳朵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听着。
“这就是一篇正常的新闻报道,因为我就在现场嘛,所以写得都是事实,哪有什么值得拍手叫绝的?徐编辑,您恭维我啦!”
“哪里哪里!我敬您!我敬您!”
二人碰杯喝酒。
店小二给刘振声上酒,刘振声攥住酒壶,耳朵却一直听着雅间的方向。
“何总编,有一点我没想明白,之前咱们定的标题是精武陈真击败洋拳王,为啥定稿的时候您改成精武师徒了呢?”
“有两个原因,第一,陈真虽然打败了马里龙,可是后来马里龙反扑,陈真的情况很危险,要不是师父霍元甲出手,也许他的命都捡不回来;第二个原因是我曾经采访过松江命案,我知道霍元甲身边不仅仅只有陈真一个徒弟,他的几个徒弟个个武艺高强,而且人品还都特别好,精武师徒可以代表整个精武门的形象,比单写陈真更好一些。”
“何总编,我觉得还有第三个原因……”
何玛丽一愣。
“您在文章里不是也写到了嘛——本报记者险遭不测,幸得精武门刘振声大侠仗义搭救!”
何玛丽有点心虚:“这也是事实啊!”
“诸位,当时我在场啊,刘大侠那英雄气概确实值得浓墨重彩的描一笔,不过我还发现,这位刘大侠跟咱们总编,好像是非同一般的熟悉,那眉目之间传的是情啊,英雄救的是美啊!”
何玛丽红了脸,她当总编以后的报社其乐融融,众人欢笑着敬酒。
突然,雅间里鸦雀无声,众人都看向何玛丽的身后,何玛丽转过身一惊。
刘振声端着一个酒壶站在何玛丽身后,醉醺醺的说着:“何玛丽,我,我也敬你……干!”
说着,刘振声向空中比划着,象征性和空气撞了一下,将整壶的酒向嘴里倒去。
何玛丽大惊,跑向刘振声身旁,可刘振声已经将整壶酒喝干。
一个酒嗝过后,刘振声将壶放下,看着何玛丽笑,何玛丽身后,报社的众人窃窃私语,弄得她很不好意思。
“精武师徒……中华武术……好!”
刘振声竖起了大拇指。
“啊,你都听见了……刚才他们乱讲的那些是开玩笑的……”
“何玛丽!”
刘振声忽然提高了音量,何玛丽屏住了呼吸,她有些紧张。
“你长得真俊……”
继而,刘振声“咣当”栽倒在地上,何玛丽又羞又慌,众人连忙上前忙活。
“陈真,你上报纸啦!”
陈真被一众精武弟子围着,有些不好意思。
“嗨,没啥没啥,主要是师父厉害……”
“谁说的,报纸上写得清楚,是你先孤身入了虎穴,救下了一个和海生一样去当肉靶子的后生!快说说,陈真,你是用什么腿功把那个洋人拳王踢下擂台的?”
“都是师父教的功夫,你们就别问我了,多难为情啊,好好练功……”
陈真灰溜溜的跑了。
书房里,霍元甲两口子也在看着报纸。
“振声要是看到这张报纸应该高兴才对。”
“是啊,这位何小姐字里行间满是对他的仰慕之情。”
“昨天振声还跟我说了,何玛丽想嫁给他……”
王氏惊诧:“有这种事?那你为什么还让我……”
“是振声说没看上人家,心里只惦记着沙燕。这天下最难懂的,莫过于男女之情,保媒拉纤的事,咱俩以后还是少做吧!”
陈真声音忽然在外面响起。
“师父,您找我啊?”
陈真进门,霍元甲看着一愣:“怎么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陈真有些难为情,不知该如何回答。
“今天的《海上新报》报道了你昨天打败马里龙的事,你应该高兴才对呀!”
“师父,我净给您惹祸了,哪敢高兴啊……”
霍元甲笑了:“振声的事不怪你。”
“大师兄跟我生气,昨天一夜未归,还不怪我?”
“他那么大人了,没事,估计醉上一场,想明白也就回来了……不过有份差事本来是要让他去办的,现在只能交给你了。”
“有何差遣,师父尽管吩咐!”
“你知道《海上新报》的报馆在哪?”
“对,我去过。”
“何玛丽小姐是个正直的人,但我担心今天这份报纸会给她带来麻烦……”
阳光已经直射在刘振声的脸上,他被晒的痒痒,用手抹搡着脸。
突然,刘振声睁开了眼睛,他警觉的转着眼睛,先观察着环境,然后猛地坐起,发现自己敞着怀,但是却穿着外衣,裤头穿在身上,却没有外裤,一阵虚汗立刻上了头。
“坏了坏了,我干什么了,我干什么了?!何玛丽?对,我昨天碰到何玛丽了……何玛丽!”
没错,这里也正是何玛丽的家,何玛丽本人也早已上班去了。
刘振声起身,一阵头晕,想吐,发现床头柜有杯水,连忙端起,大口大口的喝了下去,喝罢,又发现床头柜上还有张纸条,赶紧拿了起来。
“刘大侠,你的鼾声好重,衣服我已经帮你洗了,晾在阳台上,收衣服的时候当心,别被邻居看见……玛丽。”
刘振声一哆嗦:“玛丽?肉麻,还是何马好听一点……鼾声好重?我干什么了?这女人怎么还帮我洗衣服啊?”
刘振声连忙上衣扣掩住,向阳台走去,拿下已经被洗过的衣裤,他有些厌烦。
“这还湿着呢,怎么穿呐?故意的吧?准是以为衣服不干,我今天晚上还能睡在这……这个女人太不好惹了!”
刘振声忍着将湿衣服穿在身上,怀着懊恼出了门。
大街上,刘振声看到远处有个卖报的小孩,想买报。
“没有了,一早就卖光了!”
刘振声有些着急。
角落里,终于买到报纸的刘振声边看边嘿嘿的笑着。
“这小丫头片子,净胡说,我咋成大侠了……嘿嘿……”
他突然想到什么:“坏了,不能叫丫头片子了,昨天晚上我把人家给……”
刘振声想到此处,“啪啪啪”照自己脑门子上拍了三巴掌,嘀咕着。
“不行,昨天晚上我到底干啥了没有,我得问个清楚去。”
刘振声将报纸揣在怀里,起身走了。
陈真始终盯着报馆门口,一个身影突然出现让他吓了一跳,连忙转过身去藏。
来人正是刘振声,他直奔报馆,却在门口驻足,转身奔陈真藏身之处而来。
陈真退无可退,又不想和刘振声产生正面冲突,干脆抱着脑袋蹲在角落里,刘振声一看角落里有人,也没看出是陈真来,就另选了一个地方,陈真在腋下偷眼观瞧,一身冷汗。
刘振声再次鼓起勇气想要进门,却正见何玛丽从报馆里走了出来,很是意外,连忙躲闪。
何玛丽向反方向走去,刘振声想叫,没张开嘴,只得跟上。
陈真见刘振声跟着何玛丽,想走,又想了想。
“不行,师父交代的差事,我得保护何玛丽!”
陈真硬着头皮跟上。
何玛丽在前,刘振声紧随其后,可他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陈真既要跟着何玛丽,又不想被刘振声发现,很尴尬。
一辆马车突然出现在路上,刚好挡住了刘振声的视线,车上跳下两个人,要去绑何玛丽,何玛丽与之撕扯,但毕竟是个女人,还是被拽上了马车。
马车快速离去,刘振声眨着眼跑来,他身后的陈真才拐过弯来,对刚才发生的一切并不知道,可是仍然得回避刘振声。
刘振声发现地上的鸭血粉丝汤仿佛明白了,快速向那辆马车追去。
“站住!把人留下!”
刘振声的叫喊让陈真大吃一惊,他判断着,向一个岔路口奔去。
刘振声拼命的奔跑着,可是那辆马车就要没了踪影。马车划过一个小路口,陈真从小路口中窜出,他气喘吁吁,眼见着马车要转弯,便加快了速度。
刘振声见马车已经没了踪影,又向另外一条岔路口跑去,试图抄近路拦截。
荒废的仓库大门紧闭。
刘振声从一个方向追来,见前方没了路,有些疑惑。陈真从另一个方向追来,刚一露头,发现刘振声,立刻缩了回去。
陈真的动静惊扰了刘振声,刘振声向陈真方向的小胡同跑去,没有见到马车,而陈真紧贴墙根,在杂物的遮挡下躲过了刘振声的观察。
刘振声奇怪之际,何玛丽的声音突然从院落里传出,他连忙贴近大门去听。
“放开我!你们要干什么?!”
刘振声气得就要去踹门,他突然停住,想了想,透过门缝向院里看去,仓库的院落里停着那辆马车,三名洋人正押着何玛丽向仓库里走去,其中一个洋人手里拎着长枪。
刘振声倒吸一口凉气,想着,向后退了几步,加速助跑,蹿上墙头,跃进院落,角落里的陈真探出头来,也思考着。
仓库内,绑架何玛丽的正是赌场老板,他抡起巴掌“啪”的抽在何玛丽脸上。
远处的刘振声很心疼。
“臭娘们,你的新闻让老子破产了!”
“你以打拳为名,开设赌局,残害我同胞,这是你应有的下场!”
何玛丽不卑不亢。
“还敢嘴硬?”
打手插着嘴:“老板,我宰了她?”
“别!费这么大劲把她抓来,宰了多可惜啊……我最喜欢中国女人,我要叫她知道知道,什么是西洋文明……”
说着,赌场老板一把抓住何玛丽的头发,就往一堆货物包上扔去,一把按住,就去扒衣服,何玛丽拼死挣扎着。
刘振声从高处跳了下来,径自踹向赌场老板,赌场老板中脚,倒地呻吟。
洋打手们大惊,连忙上前,一阵混战,可毕竟洋打手有枪,在刘振声打倒了一人之后,对方的长枪对准了刘振声。
何玛丽目睹这一切,担心刘振声的安危。
“刘振声——!”
洋打手甲扣动了扳机,扣动扳机的同时,他的肩部被踹了一脚,枪虽响了,但枪口完全偏离的准星,踹翻洋打手甲的正是陈真
刘振声上前一把抱住何玛丽,保护着她。
陈真出招比刘振声又快又狠,迅速将剩下的两名洋打手打倒,枪也落在远处。
赌场老板爬了起来,从腰间拽出左轮手枪,要向陈真开枪,刘振声发现,冲上前,卸了赌场老板的胳膊掰折,手枪掉在了地上,赌场老板疼的嗷嗷乱叫。
四个洋人都受了伤,凑到了一起,仓皇逃走,刘振声捡起长枪欲击杀。
“住手!师父说了,不许惹祸,不许杀人!”
陈真拦住了刘振声。
“他们是坏人! ”
“那也不许!”
何玛丽:“陈真说得对,你追出去开枪,警察会来的!”
“警察来了不正好?大白天的,他们绑架妇女,图谋不轨,不该杀?”
“可这是在租界里,警察来了对咱们不利!”
刘振声气得喘着粗气,狠狠的将枪摔在了地上。
刘振声反应过来,看向陈真:“对了,你怎么来了?这里关你什么事?”
“我是来保护何玛丽的!”
“用得着你保护?她是我的女人?咋?又想跟我抢啊?这个你抢不走!昨天我们俩已经睡在一张床上了!”
陈真瞠目结舌,何玛丽满却脸通红:“刘振声,你说什么呢……”
“怎么了?我难道说的是假话?”
何玛丽羞涩的扭过头不知如何是好。
“大师兄,是师父让我来保护她的,师父还说这差事本来应该交给你,可你一夜未归,找不到你,原来昨天是你们的洞房花烛夜啊……何小姐……不对,应该叫大师嫂!大师兄,我这就回精武门报喜去!”
说完,陈真转头就跑。
“哎,陈真……”
刘振声拍了拍脑袋,觉得自己好像哪说的不对,一脸囧的看向何玛丽。
何玛丽突然笑了出来,扑在刘振声的怀里:“这下你可非得娶我了!刚才吓死我了,那几个洋人好凶,我就想,真要被他们祸害了,就只能死了……我后悔!后悔不如昨天晚上趁你喝醉了,把自己给了你!扑在刘振声的怀里
“啊?没有啊?那我刚才……”
“刘振声,你坏了我的名声,又想反悔?”
“不是不是!何玛丽,昨天到底咋回事啊?我咋去你家了?”
“你喝醉了,我要送你回精武门,你死活不回,那我不把你带回我家,还扔在大街上啊?”
“我去你家就去你家吧,你干嘛脱我衣服啊?”
“你半路上吐了三回,都吐到衣服上了,不拖下来洗,熏得人家怎么睡觉?!那会我不在床上,我在给你洗衣服呢,人喝醉了当然要找舒服的地方睡了,我那屋子里就只有一张床舒服。”
“那你呢?你睡哪了?”
“我没睡,你鼾声如雷,我怎么睡啊,只能看着你睡呗。噢对了,你如果不喝醉酒,会打呼噜吗?要是也那么大鼾声,我可要好好想想该不该嫁给你了……”
刘振声一把将何玛丽搂在怀里:“嫁!你非嫁给我不可了!陈真回了精武门一定会传扬出去,从今以后你就只能是我媳妇了!我自己打不打鼾我也不知道,要是打鼾我就不睡,只看着你睡!”
何玛丽在刘振声怀里,高兴的笑了。
农劲荪一拍巴掌站了起来:“好啊!振声,你与何玛丽小姐喜结连理,这可是精武门的大喜事!”
客厅里人都在,霍元甲更是表情震惊,他没想到刘振声速度这么快。
农劲荪转向王氏:“嫂夫人,您是师娘,按规矩得您张罗了,何小姐是报社总编,受新思潮影响,三媒六聘那些俗礼看来可以全免了,咱就定个好日子,直接办喜事儿得了!”
“日子也不必看!”
大嗓门的刘振声忽然又嘟囔道:“今天不就挺好……”
“你说什么?”
“我……我说今天就挺好。”
“今天?”
农劲荪考虑着。
陈真在一旁插嘴:“大师兄他着急,昨天都洞房花烛了……”
“陈真,你不许再胡说!我昨天是喝醉了,没有的事,我媳妇都告诉我了!”
何玛丽一把拉住要急的刘振声,刘振声看了她一眼,立刻变得收敛,客厅里一阵哄堂大笑,霍元甲也笑出了声。
“霍大侠,霍夫人,农先生,晋大侠,振声说今天,我也觉得挺好,所谓择日不如撞日,更何况,办喜事看日子也应归于俗礼之类。”
何玛丽一席话让众人面面相觑,农劲荪和沙燕都面露敬佩之情。
“何小姐是新派人物,崇尚的是爱情至上,新事新办,让人由衷敬佩。但今天就办喜事,确实有点来不及,振声随元甲多年,是精武门的首徒,也是顶梁柱,这喜事一仓促就容易不周到,要是有什么事情马虎了,我这个当师娘的不要落一辈子埋怨吗?还请何小姐宽限几日。”
“师娘,办喜事无外乎是大家热闹热闹,今天《海上新报》让精武门名扬上海滩,这篇报道虽然给我惹了祸,可我因祸得福,找到了可以托付终身的人,这就足够了,没有比今天更好的日子了!”
屋里突然传来抽泣声,众人望去,竟是沙燕在抹着眼泪。
王氏以为沙燕后悔了与刘振声的关系:“妹子,你哭什么呀?”
“我是替大师兄高兴!何小姐的精神与思想真让天下女人羡慕,大师兄,你好福气啊!”
刘振声看沙燕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他挠了挠脑袋。
“今天就今天,新事新办不正贴合我们精武门革旧推新的主张吗?东觉他娘,一切从简便是!”
霍元甲说话了,王氏只得听从,却也小声说着。
“这新人拜堂再怎么从简也是要穿喜服的,咱们没准备啊!”
声音虽小,可一旁的许大有却听得清楚:“我准备了!”
许大有身后的小莲瞪大了眼睛。
“我和小莲新郎官和新娘子的衣服都准备好多年了!先给大师兄用!”
“你舍得,你没问小莲舍不舍得?”
许大有回头一看小莲,她还真不舍得,一低头已经表明了心思。
“小莲,你可别犯傻,大师兄不娶媳妇,咱俩就没法成亲!就把衣服拿出来给他们用吧,也是成全自己!”
刘振声笑了:“哈哈哈,大有,你可别逗人家小莲……对了,我一直没娶上媳妇,可把你们俩给坑苦了!要不咱兄弟俩的喜事今天一起办得了!”
小莲猛地抬起头,目光中充满兴奋。
“哎,你看,小莲愿意!大有你呢?”
“我倒是愿意,可要是一起,你们俩不又没衣服了吗?”
“这事我跟我媳妇早就商量好了,我们俩就穿这身拜堂。我这衣服,昨天我媳妇亲手给我洗的,穿在身上舒服!”
农劲荪拍着巴掌:“好,好,好!有立志革新的师父,才能教出这么不拘一格的徒弟!精武门的未来大有可为!振声和大有一起办喜事,更是喜上加喜!元甲,嫂夫人,我看就这么地吧!”
沙狼也附和着:“什么力都出不上,就送十桌酒席吧!我这就去老正兴订,让他们连酒带菜送到精武门来!
说完,沙狼大大咧咧的走了。
许大有和小莲已经换上了新郎新娘的衣服,精武弟子们围着起着哄。
王氏亲手为何玛丽在胸前扎了一朵大红花。
“谢谢师娘。”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啊?只是太委屈你了……”
“不委屈,我心里甜着呢!”
给刘振声扎红花的是霍元甲,刘振声有些紧张,僵硬的身体等待着,霍元甲拍了拍他的肩膀:“振声,好好待何小姐。”
“放心吧师父,您对师娘怎么好,我就对媳妇怎么好!”
王氏和何玛丽听到这句话笑了。
沙燕抱着一个大红花从客厅里出来:“新房布置好了,剩了点红绸子,我结了个大红花,师父,挂到外面,让精武门喜庆喜庆?”
“好主意,就挂到精武门的牌匾上去!”
两个年轻弟子接过花立刻跑去忙活。
人字梯支在了大门口,两个弟子拿着结好的大红花爬上梯子,一朵大红花在精武门牌匾中间悬挂,很是喜庆,他们摆弄的很认真,希望把活干漂亮。
一把日本刀出鞘,砍向人字梯,锋利的武士刀将梯子拦腰斩断,两名年轻弟子从梯子上掉下,摔在地上,其中一个把胳膊摔坏了,疼得嗷嗷直叫,他仰起头来看。
“谁啊?!”
年轻弟子的眼中是刺眼的阳光,三名日本浪人缓步上前,逆光中显得更为凶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