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归门
郭靖宇2020-07-28 19:4616,913

  刘振声房里,陈真还在蒙头大睡,霍元甲没有出声,看着摆在陈真床头的大碗,碗已空,茶壶茶杯摆放在碗旁。

  陈真不耐烦的翻了个身:“谁啊,没看人家睡觉呢吗?进来也不敲……”

  陈真一看到霍元甲“腾”的站了起来,连忙掩饰:“师父,我这两天肚子疼得厉害,没起来练功,也没学文,请您多多包涵。”

  “我都知道了。”

  “还有,明天……”

  “你要回松江上坟?”

  “您怎么知道?”

  “孙老前辈五七之祭,元甲岂敢忘?”

  陈真低着头,眼睛里划过一丝恨:“多谢您还记得。”

  “你打算何时动身?”

  “明天一早。”

  “我与你同去。”

  说着,霍元甲就要转身离开。

  陈真眼珠一转:“师父,松江路远,咱可得早点走。”

  “好。”

  “那明天天不亮咱就动身?”

  “好。”

  说完,霍元甲转身离开。

  陈真眼神里透露出兴奋,他仿佛又找到了机会。

  天还未亮,陈真已经蹲在大门口,他的身旁放着一个布包,一坛酒和一个大食盒。

  门打开了,霍元甲走出。

  陈真惊喜:“师父,您这么早啊?”

  “你不是比我更早吗?怎么,一夜没睡?”

  陈真有些不好意思:“前两天睡多了……”

  “刚才我在想,我们起得虽早,可是码头上要是没有船家可怎么办?”

  “不要紧!我昨天买东西的时候雇了一条船。”

  “会有专门的船家等着我们?”

  “不是,我跟船家借了船,我自己撑。”

  “你还会撑船?”

  “对啊!我虽自幼跟了师父学武艺,可师父经常游历四方,他说去找酒喝,还不带着我,一出去就是仨月俩月的,我要是不找活干,还不得饿死啊?我八岁就帮人家撑过船!”

  说这话时,陈真有些激动。

  “那太好了,我们动身吧。”

  陈真答应着将包裹背在身上,一手提酒,一手提起食盒。

  “这一路上再快也要三个时辰,正好,你给我讲讲你的故事,为师也给你讲讲自己的故事,也算是你我师徒增加了解的一个机会,你看如何?”

  “听您的!”

  “为师的故事嘛,会从戊戌年讲起。”

  “我的故事从狗年讲起,我师父收我为徒那年就是狗年。”

  霍元甲看向陈真笑了,他相信这一路上能化解自己与陈真的误会。

  陈真也意味深长地笑了。

  宽阔的河道之上,陈真撑着乌蓬小船而来。

  霍元甲立于船头,感慨万千:“听你的故事,让我更加了解了孙老前辈的为人……陈真啊,你可真是个苦命的孩子,孙老前辈收养你,是你的福分。”

  撑船的陈真看着霍元甲的背影,他的眼里含着泪水:“所以,我一直想管他叫爹,可师父就是不让我叫,他说师徒如父子,没必要再改口了。他还说,假如他当了我爹,将来我娶媳妇的时候他还得准备彩礼,他嫌麻烦!”

  霍元甲笑了:“孙老前辈什么时候都不忘记开玩笑……”

  霍元甲突然神情凝重:“这么好的一个人,竟遭人暗算,霍元甲一定要查明真凶,以慰老人家在天之灵!”

  “还用得着查吗?今日就是给他老人家报仇的日子!”

  霍元甲听到陈真的声音,觉得有些奇怪,他转过身,正见陈真将酒坛打开。

  “陈真,这酒是上坟用的,你打开它做什么?”

  “请你喝呀!”

  说着,陈真就将酒洒在乌篷之上,手里快速掏出火莲子,打着,向乌篷船上一扔,乌篷船瞬间着起了火。

  陈真邪恶的笑着,身子向后一仰,“噗通”一声落进水里。

  “陈真——”

  陈真已无踪影。

  乌篷船上的火越着越大,霍元甲有些手足无措,无奈,也只能跳进河里。

  过了一会,陈真浮出水面,吐了一口水,四处望着,水面上没有霍元甲的身影。他手里攥着匕首,异常失望:“奶奶的,这么容易就淹死了?”

  很明显他已经在水里找了霍元甲多时。

  “师父,霍元甲淹死了!徒弟给您报仇了!”

  陈真大吼着,河水和泪水在他的脸上纵横。

  孙无疾墓地。

  陈真提着一坛新酒和两个用绳子串在一起的酱猪蹄跑来。

  “师父!徒弟给您报喜,霍元甲淹死了,我给您报仇了!”陈真一路喊,一路疯狂的跑着,忽然愣住。

  坟前刚刚有人上过坟,坟头纸换过新的,酒,点心,菜摆放的整整齐齐。

  陈真上前用手去试纸灰,还热着,他吹了一口气,纸灰里竟冒出火光。

  “难道九师叔也来上坟了?九师叔!九师叔!”

  陈真起身,四处吆喝着,却没有人。

  “这个九师叔,也不等等我,他要是知道我给师父报仇了,准得高兴!”

  陈真笑着,笑着笑着就哭了起来:“师父,等了这么久,才给您报了大仇,是陈真无能,请您老人家原谅!”

  说着,陈真连叩响头,叩毕,拿出两只酒碗,倒满酒,猪蹄也摆放好。

  “师父,这是您最爱吃的猪蹄,您吃着!”

  陈真将摆放猪蹄的盘子向坟包的方向推了推。

  “这是您最爱喝的陈家老店的酒,您来一口!”

  陈真将一碗酒洒在了黄土之上,他盘腿坐着,像在跟孙无疾唠家常。

  “师父,我知道您最喜欢飘荡江湖,我想等您老了,走不动了,就背着您四处转,四处找酒喝,四处逍遥自在!只有这样,才能报答您的收养之恩,可是您没给我这个机会啊!”

  陈真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他端起酒碗,由坐变跪:“师父,陈真想您,陈真敬您一碗!”

  说着,陈真一咬牙,咕咚咕咚的喝着,他本不会喝酒,这碗酒喝到一半就呛的咳了起来,但他咬着牙将后半碗全部喝掉,眼睛已瞪得红了起来。

  “师父……不,我今天想喊您一声爹!今天咱们爷俩一醉方休!”

  陈真放下酒碗,又抓起酒壶,又将两个酒碗全都倒满了酒。

  一个人慢慢的走向正在倒酒的陈真,他听到脚步声:“九师叔……”

  陈真猛回头:“您没走远啊!”

  陈真愣住了,突然“啊”的一声大叫,一个后仰,继而一个后滚翻,一跃而起,左手摆出了格斗的样子,右手从后腰又拽出了那把匕首。

  来人并非鹰九,而是一身湿漉漉的霍元甲,他看了一眼陈真,没理他,径直走向孙无疾的坟前,抱拳。

  陈真一直盯着霍元甲,不停的挪着脚步,随时准备拼命。

  霍元甲深深一鞠躬,将湿漉漉的长衫撩起,单膝跪倒:“孙老前辈,今日五七,元甲前来叩首,希望您驾鹤西游,再无牵挂。”

  说着,霍元甲由单膝跪变双膝跪,恭恭敬敬的磕头。

  陈真看向匕首,此时的霍元甲近在迟尺,而且专心叩首,毫无防备,他的手颤抖着,真想一刀扎死霍元甲,但霍元甲的从容震慑了他,让他动弹不得。

  霍元甲三叩首罢,站了起来,看着陈真。

  “霍元甲,居然没淹死你?那我就在师父坟前替他报仇!”

  陈真大声说着给自己壮胆,攥匕首的右手更加颤抖。

  “你果然是八岁撑船,对水势极为熟悉,你选择下手的地方,河面之上看似平静,水面之下却暗流涌动,且水草繁杂,落水之人极易被缠手脚。用了不少心思啊……”

  霍元甲说罢,转身走了,陈真怎肯让他轻而易举的离开,快步上前,随时准备用匕首刺向霍元甲:“你站住!恩师坟前,我要报仇,岂容你走?!”

  霍元甲站住身,闭上了眼睛:“你若仍觉得是我害死了孙老前辈,就动手吧!”

  “不是你还能有谁?!”

  霍元甲猛地睁开眼:“是谁你自己心里清楚!刚才我听见你呼唤一个人的名字,离得远,没听清楚你到底叫得是谁,但如果我没猜错,那个人应该就是孙老前辈中毒身亡之时在场的第三个人!”

  陈真吓得一激灵。

  “你胡说八道,没有别人,就是你下毒害死的我师父!”

  陈真虽这么说,心却早就虚了。

  霍元甲冷冰冰的脸:“我一直以为你耿直憨厚,被人欺骗利用,今天,你仍不肯说实话,我便要怀疑你是害死孙老前辈的帮凶了!”

  “你血口喷人!我怎么会害死我师父?我拿他当我爹啊!”

  说着,陈真挥刀向霍元甲刺去,霍元甲一拨一挡便抓住了陈真的手腕,陈真起脚去踹,霍元甲另一手将陈真的腿弹开,同时松手,将陈真推了出去。

  “陈真,今天是孙老前辈的五七祭日,在他老人家的坟前,我不愿与你动手,你好自为之吧!”

  霍元甲一手撩开湿漉漉的长衫,迈开大步,向山下走去。

  陈真明白凭武力他不可能报仇,但此时他欲哭无泪,欲喊无力,并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他眼神不停的转着,始终难以置信。

  霍元甲走上码头,但见三位气宇不凡的江湖人士正立于此,仿佛是在等人,放慢了脚步。

  为首一人抱拳:“这位先生可姓霍?”

  霍元甲抱拳:“津门霍元甲请教三位前辈。”

  “鹰爪门,邯郸陈秋风,这厢有礼!”

  霍元甲一愣:“原来是陈大侠到了,恕元甲有眼无珠,这二位是……”

  “博陵赫子清。”

  “彭城徐子泉。”

  霍元甲更是吃惊:“见过赫大侠!见过徐大侠!难怪刚才我看到已经有人给孙老前辈上了坟,原来是三位。”

  陈秋风含着泪水:“今天是大师兄五七祭日,我兄弟三人专程赶来,你的信中将下葬之处写得还算清楚,我们一找就找到了。”

  “武林痛失至尊,江湖无不扼腕。元甲回想起与孙前辈交往的点滴,虽相识甚晚,却一见如故,前辈一身魏晋高古之风令元甲追慕不已。三位前辈可能不信,孙老前辈生前答应过我,要去精武门教习武功,我之邀请出自景仰之情,但也有些私心,想的是武林泰斗做客,看谁还敢小瞧精武门!哪成想……老人家突遭奸人所害,而元甲无能,至今还未查到凶犯。”

  赫子清试探着:“你说这么多,是怕我们怀疑你是凶手了?”

  “三位远道而来,不知原委,怀疑元甲也是情理之中。”

  “既然如此,你还敢孤身一人随我们到这里来?你小瞧我鹰爪门的武艺?”

  “鹰门九子名震天下,元甲怎敢目中无人?”

  “少捧臭脚!吕四鹰的性命,你可是认了的,如今又加上大师兄……”

  “两条人命,鹰门九子会将你碎尸万段!”

  赫子清和徐子泉眼看着就是想要动手的样子,可霍元甲却很淡定。

  “的确,我已在孙前辈面前承认是我杀的吕四鹰,三位要为鹰四报仇,元甲躲不过,但杀害孙无疾的另有真凶,请明察!”

  陈秋风突然笑了:“临危不惧,气宇不凡,霍元甲,你果然是个了不起的人物,难怪大刀王五与你结拜为兄弟,孙老怪也那么看重你,赞赏你。”

  霍元甲一愣。

  “很意外吗?我们师兄弟间也叫他孙老怪,要是叫他大师兄,他还不爱听呢!”

  赫子清和徐子泉也都笑了。

  “自收到你的书信之后,我们就已出发,来松江也有些日子了,你没查到凶犯,不稀奇,我们却已经心里有数了。”

  霍元甲倒吸一口凉气:“凶手是谁?还请三位前辈明示!”

  一个乞丐畏缩在角落里。

  乞丐软得像一滩泥一样,他的双手已被斩断,露出空空的袖管,蓬乱的头发遮住了脸,只露出那双眼睛,放着贼光,始终盯着精武门的牌匾。

  装作的乞丐的正是鹰九。

  小莲从鹰九面前经过,见其可怜,从篮子里拿出一个粽子,放在了鹰九面前地上的碗里,鹰九千恩万谢,用嘴去咬粽叶,但很艰难。

  “您没有手,不方便,我帮你把粽叶剥开。”

  说着,小莲就放下篮子,拿起粽子,鹰九的眼里绽放出感激的泪水。

  与此同时,路口,失魂落魄的陈真走来,他看向精武门,那是他曾经摆过擂台,拜过师父的地方,他既想走回去,又有些犹豫。

  突然,一个细节让陈真一激灵,乞丐鹰九的空袖管里突然伸出一只手,像变戏法一样将一包东西放进了小莲的篮子里,并将篮子里原有的一包相似的东西拿了出来,之后,手迅速消失在空袖管中。

  陈真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使劲的瞪着,揉着,更愿意相信自己是在做梦。

  小莲将粽叶剥开,摊在鹰九面前,鹰九像狗一样趴在地上咬着粽子,边吃边谢,小莲欣慰的笑着,拿起篮子走了。

  鹰九抬起头,望着小莲的背影,见四下无人,轻松一缩,便从乞丐的装扮中抽身而出,已是小商贩打扮,那身破烂衣服也已被一个大布口袋套住,背在了小贩鹰九的身上。

  鹰九没想到这一切都在陈真的视线中,陈真想了想,向鹰九的方向追去。

  鹰九将大布口袋被扔在路旁,向一个饭馆走去,陈真远远的看着他,又走向大布口袋前,发现了那个纸包。

  陈真打开纸包看了看,又闻了闻。

  “盐?”

  陈真撒腿就往精武门的方向跑去。

  陈真进门,顾不得跟院子里的精武弟子打招呼,就向厨房跑去。

  厨房里,小莲从篮子里将盐包取出,打开,将整包盐小心翼翼的倒进盐罐里。

  锅里正煮着几十个茶鸡蛋,小莲盛了一勺盐,准备加在锅里。

  “别动!”

  陈真一声断喝,小莲被吓了一跳。

  “盐呢?你买的盐呢?!”

  小莲被陈真吓着了,下意识的指着盐罐。

  “用过了没有?”

  “正要用。”

  “放回去!”

  陈真一声怒吼,吓得小莲连忙将整勺盐都放回盐罐里,陈真上前抓起盐罐就往外跑。

  “陈真,你干什么?”

  小莲反应过来,质问着,陈真想了想回过头,看着锅里的鸡蛋。

  “这鸡蛋怎么回事?”

  “二少奶奶说弟子们早起练功,光喝粥配咸菜不行,让我煮些茶蛋给大伙吃。”

  “谁问你这个了?!我问你有没有放盐?!”

  “没有啊。”

  “一粒都没掉进锅里?”

  “没有!”

  陈真这才放心,又看了看桌上的纸包,索性将纸包都攥在了手里,跑了。

  “哎,陈真你怎么回事?那天我给你银子让你买盐你就没帮我买,今天你怎么又抢走我买的盐啊?”

  陈真哪里还理会小莲,早跑的没影了。

  鹰九在街上悠闲的走着,已酒足饭饱,他一脸大功告成的样子。迎面陈真冲了上来,手里还端着一个大盐罐。

  陈真抖着纸包:“这是你变得戏法,这盐里加了什么毒?是不是和毒死我师父的一样?你给我吃下去,你全都给我吃下去!”

  “陈真,你疯了吧?怎么不叫九师叔?”

  “你不配!你才是害死我师父的凶手!”

  “你说什么?”

  “霍元甲已经知道我师父死的时候你在场了!他说谁在场谁就是凶手!”

  “你居然听信霍元甲的话,来质问我?你的九师叔,你师父这辈子最亲近的人?狼心狗肺的东西,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忘了?你师父的五七祭日!他老人家大仇未报,你却已经认贼作父!大师兄啊,你怎么会收这个白眼狼做徒弟?”

  鹰九假装很生气,一连串的质问也把陈真弄懵了。

  鹰九突然从腰间拽出一把非常精致的微型匕首。

  “大师兄,兄弟学艺不精,靠武艺不能帮你报仇,今天好不容易找到机会,下了毒的盐已经进了霍元甲家的盐罐,眼看着就要得手了,却被陈真给搅了局,我……我糊涂啊!我瞎了眼了,错看了陈真,把他当成一条好汉了!哪成想他贪生怕死,已经投靠霍元甲了!不能给您报仇,活着还有什么用?呀——”

  鹰九挥起匕首就向自己的胸口扎来,武器进肉,鲜血窜出。

  陈真吓得连忙将盐罐扔了,一把抓住鹰九的手:“九师叔,您这是何苦?”

  “怎么?不抓我去见官?我可是朝廷要犯,把我卖给官府你可就发财了!”

  “哎呀,九师叔……”

  正在此时,一辆载着客人,拉着黄包车的车夫放慢了脚步,和车上的客人一起看着他们二人。

  陈真发现有人围观,拉着受伤的鹰九向夜色中跑去。

  不用说,陈真自然又被鹰九这高超的演技所欺骗,真是憨厚的小伙子。

  深夜,避雨的房檐下,农劲荪一个人焦急的等在大门口,他是在担心霍元甲。

  同样焦急的刘振声跑来:“农先生,您怎么没睡啊?”

  “元甲去松江,天没亮就走了,至今未回,不对劲儿……”

  “我说我要跟师父同去,您非不让嘛!”

  “不是我不让,是元甲不让。”

  “我师父就是太相信那个陈真了!”

  “你错了,元甲知道陈真一直想谋他性命,他只不过是艺高人胆大,太爱冒险了……”

  刘振声错愕。

  大雨倾盆,王氏在客厅里踱着步,她同样的焦急,显然也是担心夜不归宿的霍元甲遭遇不测。

  雨过天晴。

  一辆黄包车拉着霍元甲来到精武门门前,刚要下车,却见陈真横插而出,拦在霍元甲面前。

  “陈真?你还跟来干什么?”

  “师父…… ”

  “你从来没有拿我当过师父,还不速速离开!”

  霍元甲板着脸。

  “求您收下我吧,这回我真是要拜你为师,我知道自己错了!”

  陈真的目光中带着些真诚,但那是演出来的。

  霍元甲看了看精武门开着的大门,叹了口气,坐回到车上。

  “劳驾,江边。”

  车夫应声调转车头,拉起车快速跑了,陈真明白霍元甲的意思,撒腿就跑,追着黄包车。

  行至江边,黄包车停下,霍元甲下车,径自向高处走去,陈真奔跑追至。

  芦苇深深,在风中摇曳,霍元甲的身影时隐时现。

  “请您带我回精武门吧,我知道错了,我愿意接着跟您学武艺!”

  陈真抱拳跪地,再次露出真诚的目光。

  “知道错了,那就说出孙老前辈被害之日,第三个人到底是谁?!”

  “没有第三个人!”

  霍元甲转身,目光如炬:“你简直不可救药!”

  “在您的眼里陈真也许是个鼠辈,可不管怎么说,我是个五尺男儿,我答应别人保守的秘密不能说出来,就请师父给我留点脸面吧!我向您保证,那个人绝不是毒害我师父的凶手!”

  “你怎么知道?”

  “昨天听了师父的话,我也起了疑心,便去找了他……”

  陈真怕说出漏洞,连忙改口道:“我可没有那么傻,没直截了当的找,是暗地里跟着他,一直跟到了我师父的坟前!他去上坟,抱头痛哭,发誓要找出凶手替我师父报仇!对了,他还说霍元甲霍大侠干不出下毒那种龌龊的事情!”

  霍元甲没有相信陈真,他厉声问道:“他可是鹰爪门的人?”

  陈真掩饰了慌张:“不是,不是鹰爪门的……”

  “多大年纪?”

  “六十多岁吧……应该快到七十了,我师父都尊称他为兄长。”

  霍元甲一愣:“武林前辈……莫非陈大侠他们错了?”

  霍元甲思考了片刻,看向陈真:“你的话已不足为信,今日再看一回孙老前辈的面子,不然我一掌毙你性命!不要跟着我,永远不许你再踏入精武门半步!”

  说完,霍元甲径自走向黄包车。

  陈真咬紧牙关决定了什么,再次追去。

  黄包车再次回到精武门,霍元甲付钱下车,陈真再次追来,霍元甲猛地抬起腿向身后踹去,陈真连忙抵挡。

  三招五式后,霍元甲一脚踹在陈真的肚子上,陈真重重的拍在了地上,霍元甲招数又快又狠。

  一阵叫好声传来,附近的老百姓已将精武门大门口围住。

  霍元甲进门,狠狠的将门关上。

  陈真大声的喊着:“霍元甲!你不是口口声声说精武门要开创武林新风尚吗?为什么就容不下我陈真?难道就因为我不是从小拜你为师?你这还是门户之见!哪来的新武林?!”

  大门开了,陈真诧异,大喜,连忙翻身从地上爬了起来。

  “霍大侠,陈真知错了,让我进师门吧!”

  霍元甲看了看围在精武门门口的老百姓,犹豫了。

  陈真继续道:“霍大侠欲开创武林新气象,摒弃门户之见,所以才不计前嫌收下我这个徒弟,可是我犯了错……今日,陈真在各位父老乡亲面前发誓,以后不会再犯,跟着师父好好学习武艺!”

  陈真继而抱拳,单膝跪倒:“霍大侠,就请您准我回精武门吧!”

  围观的老百姓被陈真的真诚所欺骗,纷纷劝着霍元甲。

  霍元甲看了看四周,无奈抱拳:“诸位,我与陈真早已是师徒,这几天闹了点小误会,让大家见笑了。”

  霍元甲转身走进精武门,陈真欣喜,追了进去。

  客厅里,陈真跪在霍元甲面前:“师父,弟子立志成为像您这样的武术大家,请您授我武艺吧,子时,丑时,寅时,什么时辰都行!陈真也绝不会耽误白天和大伙一起练功,更不敢再耽误跟着农先生学文!”

  沉默了许久,霍元甲忽然出声。

  “后院有个小门你可知道?”

  “知道。”

  “出那小门是个小院子,前不久农先生刚刚租下来的,明日起,正卯时分,在那里等我。”

  “多谢师父!”

  陈真欣喜若狂,他没想到机会来得这么快。

  正卯时分,晨光乍现,陈真顺着小胡同看见了小门,小门没上锁,陈真推门而入,小院很宽敞,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摆放整齐,陈真看着兵器沉思着。

  霍元甲从屋里走出。

  “师父早!”

  “既叫了我师父,我总要教你武功,说吧,你想学什么。”

  “我说?不敢,师父教什么全凭师父赏,哪有徒弟自己点的。”

  霍元甲很平静:“是我让你点的,点吧。”

  “霍家枪?”

  “好。”

  陈真试探着,霍元甲却毫不犹豫。

  枪在手,霍元甲一招一式。

  枪在手,陈真认真学着。霍元甲爱才,教得毫无保留。陈真嗜武,学得如饥似渴。霍元甲枪走游龙。陈真照猫画虎。霍元甲教习陈真细节,师徒二人相距甚近。

  陈真有错,霍元甲打断,精心调教。

  正值午饭后,霍元甲走出厅堂,刘振声快步而来。

  “师父!”

  霍元甲一愣:“振声,农先生已经开始上课了吧?你怎么不去?”

  “一大早没见到师父,您去哪了?”

  “噢,这个你不用问。”

  “不问我也知道!您给那个陈真吃小灶!”

  刘振声语气中透露着怨气。

  “振声,陈真既已拜师,我总得教他些武艺吧,不然传扬出去,倒真是有人要说我霍元甲只偏心自己从小带大的徒弟了。”

  “您不能教他,他不是好人!”

  霍元甲不接话。

  “那天他把东觉带到了江堤之上,意欲何为您想不到吗?”

  “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不要再提。”

  “您单独教他武艺,我不放心您的安全!”

  “是不放心还是小心眼儿?”

  “师父,您……”

  刘振声气得眼里泛出泪水,霍元甲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放心,无论到什么时候,你都是我霍元甲的首徒。”

  刘振声转过头,瞪着霍元甲:“师父,您越这么说我心里越难受!我是个小心眼儿的人吗?阿发是个大少爷,刚进师门的时候吃不了苦,师父经常给他开小灶,我小心眼儿过吗?大有进门更晚,可他是练武的好材料,没几年功夫就在我之上了,师父常夸他是武痴,我小心眼儿过吗?”

  刘振声的眼里瞪出了泪水,霍元甲却没想到他这么激动,语气缓和了些。

  “振声啊,师父收回刚才的话,向你道歉。”

  “振声不敢让师父道歉,只求师父不要给陈真单独和您在一起的机会。您不是要教他武功吗,我和大有一起!”

  “精武门还有那么多初学弟子需要你和大有带他们练基本功。”

  “大有一个人就够了,我专门盯着陈真,不能让他害了师父。”

  霍元甲笑了:“你觉得以陈真的武功害得了为师?”

  “我是怕他用阴招!这几天越想越后怕,我觉得孙老怪没准就是他害死的!”

  “住口!这绝不可能,万不可胡说!”

  霍元甲忽然严肃起来,刘振声愣住了。

  “振声,我说过,你我虽名为师徒,却情同手足,你的一番好意我明白。”

  刘振声有些诧异。

  “你对陈真的怀疑与戒备,千万不要表现出来。如今精武门已有几十号弟子,但在所有人中最孤独最可怜的便是陈真了,为师决定拉他一把。”

  说完,霍元甲走了。

  “师父,您这一句都没听进去啊!”

  霍元甲头也不回:“快回去,听农先生授课。”

  刘振声气得直跺脚。

  又是一天清晨,霍元甲教习陈真枪法。

  舞枪的霍元甲和学艺的陈真。小院里,霍元甲在前,陈真在后,研习枪法。

  陈真长枪刺出,拧枪花,红樱飞舞,以枪为棍,横扫。回马枪,陈真已练得有模有样。霍元甲与陈真以枪对打,在霍元甲的亲自调教下,陈真的霍家枪已相当纯熟。

  陈真收枪。

  霍元甲惊叹:“好啊,今天才七天,你的霍家枪已练得有模有样,我记得我学这套枪法的时候,我爹整整教了我半年,振声和大有也都跟我学过很久,但始终不能掌握霍家枪的精髓,如今这套枪法总算是后继有人,却没想到是你陈真。”

  陈真有些得意。

  “嗯,陈真,你学会了这套枪法,也算没白叫我一声师父,今日就算出徒,你可以走了。”

  陈真一愣,有点恍惚,虽然他拜师是假,但真没想到霍元甲会撵自己走。

  “师父为何撵我走?”

  “你除了学武时以外,每天郁郁寡欢,其实你留在精武门是违心的选择,现在霍家枪小有成就,是该走的时候了。人生的路很长,祝你海阔天空。”

  陈真被说中了心事,只有耍赖皮:“师父,我不想走,哪有什么违心的选择……”

  霍元甲转身将枪插入兵器架,背对陈真:“有些事,我看破不说破;有些人,你应该敬而远之……走吧,你也没有什么细软,就不用回精武门了。”

  “那怎么行?撵我走不会是想要我的命吧?”

  “你说什么?”

  “你是大侠,在精武门杀人多不好啊,我离开了精武门,荒郊野岭,死无全尸,不就除了刘振声他们的心头之恨?”

  “何出此言?”

  “农劲荪,刘振声,他们早就想要我的命了。”

  “此二人都是好人,你不要胡乱猜忌,离开精武门对你更好……走吧,若仍不走,有人对你不利,我怕顾不过来。”

  陈真冷笑:“真的要对我下手了……”

  霍元甲不再接陈真的话。

  “走吧,我知道你身上没盘缠,带上这锭银子。”

  说着,霍元甲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放在长凳上。

  陈真忽然“噗通”跪倒在地:“师父,您让弟子走,弟子就走,可是你我师徒一场,弟子还没尽过孝啊!”

  “不必了。”

  “不行,我跟你打盆洗脸水吧,您教了我这么天,天天出一身臭汗,我伺候您梳洗一回,权当尽孝!”

  霍元甲无奈:“也好。”

  “师父您等着!”

  陈真快步跑进小院里的房子,将水盆端出,肩头还提着毛巾,他有些激动。

  “师父,请您梳洗。”

  陈真将水盆端端正正的摆好。

  “好,你的一片孝心,师父领了。”

  霍元甲起身来到水盆前洗手,洗脸,此时,陈真绕到了他身后,手插入怀里。

  陈真咬着牙,突然大喝一声:“霍元甲!”

  霍元甲一愣,陈真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猛地向霍元甲脸上扔去,下意识一挡,一团白色粉末飞溅而出,霍元甲瞬间迷了眼睛。

  陈真抄起霍家枪,向霍元甲刺来,霍元甲听风声判断,躲过了第一枪,水盆被撞落在地,水花飞溅。

  陈真第二枪袭来,霍元甲踉跄回身,躲过,但胸前衣襟被划破,危机重重。

  陈真拧枪花,红樱飞舞,他眼里含血,第三枪刺出,此时的霍元甲已无处躲藏,千钧一发之际,沙燕的独门暗器飞来,直刺向陈真的哽嗓咽喉。

  马上就要得手的陈真忽然慌乱,凭下意识一仰头,暗器划开了他的衣领,落在地上,刺出的枪扎在了霍元甲耳畔,由于用力过猛,枪尖戳进了木桩子。

  眼睛被迷的霍元甲一把抓住霍家枪,陈真想再次动手,已没了机会,他连忙纵身前去抄刀。

  刀刚在手,沙燕的两枚暗器同时飞来,陈真连忙用刀抵挡暗器,“叮当”之声乱响,暗器落地。

  陈真的眼里只有霍元甲,想上前去砍杀。

  沙燕从房檐处纵身跃下,沙狼从屋里破窗而出,二人围战陈真。

  霍元甲听声音判断着来人是谁。

  陈真没有准备,一时间出了差错,沙狼手里的狼牙棒将他的兵器打飞,沙燕的双钺向他的颈部刺去。

  “不要杀他!”

  霍元甲一声大喝,沙燕的双钺停在半空中。

  沙狼怒吼:“这等阴险小人,不杀何用?”

  陈真怒道:“霍元甲,你才是阴险小人!我当你好意教我练武,没想到你故意设下圈套!”

  沙燕:“你暗算在先,还敢说是我们下了圈套?师父,让我杀了他吧!”

  说着,沙燕抡起双钺,陈真一见架在脖子上的双钺离开,迅速缩身,躲了。

  “妹子让开,交给我,别溅你一身血!”

  说完,沙狼抡起狼牙棒,向陈真砸去,陈真还没等抓到兵器,狼牙棒已向他后脑袭来,他又一缩头,抓起一样兵器。

  正在此时,刘振声和许大有各持兵器冲来,四人围战陈真,很快便被所有兵器架住,动弹不得。

  狼牙棒再次向陈真脑袋上袭去,这一棒下去必是脑浆迸裂。

  霍元甲又大喝道:“杀陈真者,霍元甲敌也!”

  沙狼愣住了,狼牙棒停在半空中。

  众人都愣住了。

  陈真也表情呆滞。

  霍元甲仍是满脸的白灰,但他的表情很决绝。

  “原来是劲荪不放心,通知了沙兄。”

  此时的霍元甲已经梳洗完换了衣服。

  “幸好农先生告诉我了,不然你命休矣!”

  客厅里,农劲荪、沙狼、刘振声、许大有都在。

  许大有一拍脑门:“陈真装得太像了!我都被他给骗了!”

  “师父,你就让我去抹了他的脖子吧,等天黑了,再把他扔到江里喂鱼,让他吃够螃蟹和大虾!他无亲无故的,就算尸体漂上来也没人认尸!”

  刘振声还是欲将陈真处死。

  霍元甲:“刚才我说什么你没听到吗?”

  刘振声低头不再言语。

  农劲荪:“元甲心善,可怜陈真,再说,毕竟有这么几天的师徒之情嘛,咱们精武门谁都不许再提杀陈真的事!我看,送官吧,按道理说,陈真在精武门试图杀人,应该送上海的警察,但此案与松江命案关系密切,把陈真送回松江府,未为不可。”

  “不行,那是个糊涂官,一定会杀头了事,并把毒杀孙老前辈的罪名一并加在陈真头上。”

  刘振声:“也许就是他干的呢!”

  刘振声话刚出口就看见了霍元甲恶狠狠的目光,他再一次收声。

  沙狼:“我是个外人啊,我说两句……心善不是啥坏事,但得看对谁,风雪之夜,我们围攻鹰墅,杀鹰四,杀洋人,痛快!这个陈真,可以归为鹰四一类,不杀必留祸患!”

  “陈真怎么成了鹰四的同类?沙兄,你和沙燕在松江也逗留了十几天了,查的怎么样了?可有那真凶的线索?”

  “呃,这……”

  沙狼直挠脑袋。

  “查了几个人,可最后发现都不是凶手,不过有一个线断了……”

  “线断了?”

  霍元甲有些疑惑。

  “那个断了线的可疑最大,孙无疾被毒杀的前两天,他到的松江,住的那可是最豪华的客栈,挥金如土。为了打听孙无疾和你比武的消息,他给的都是整锭的银子!据客栈的老板和伙计说是个年轻人。”

  “年轻人?”

  “我们请人画了像。”

  沙狼从怀里拿出画像,摊在桌上。

  霍元甲、农劲荪等人凑上去看,画中正是华服的鹰九。

  突然有精武弟子跑了进来:“师父,来了仨老头,气势汹汹,像是来捣乱的!”

  “如果没猜错,是为师请来的三位前辈。”

  霍元甲起身向外走去。

  精武弟子们都看着站在院子里的陈秋风,赫子清,徐子泉三人。

  霍元甲快步而来:“果然是三位前辈到了,精武门蓬荜生辉,里面请!”

  三人毫不客气,跟在一旁的刘许二人相互对视,不明白三人是什么来路。

  三人凑近画像。

  陈秋风:“就是他。”

  赫子清气得咬牙切齿:“败类,竟真是这败类!”

  徐子泉:“恩师英明一世,糊涂一时,养大了这条蛇,毒蛇!”

  “三位前辈,莫非他就是……”

  “毒九子,这是我们鹰爪门的败类。”

  霍元甲、农劲荪相互对视。

  沙狼爽朗的笑了:“真没想到名满江湖的鹰门九子起了内讧,九师弟毒杀了大师兄?”

  徐子泉怒道:“哪有什么鹰门九子?!师叔活着的时候就已经说过了,鹰门只有七子,吕四鹰和毒九子与鹰爪门早就没了瓜葛!”

  陈秋风:“丢人了,丢人了,鹰爪门出了这两个败类,把祖师爷留下的脸面都丢光了!在下陈秋风,两年前被推举为鹰爪门掌门,此次带着二位贤弟抵沪,一来是拜祭大师兄,二来就是得知了这个败类在上海现身的消息。”

  霍元甲:“你们也一直在找他?”

  赫子清:“已经丢人了也就不怕笑话了,鹰爪门前任掌门邱师叔也是被人毒杀的,至今没有找到凶手,这个毒九子,嫌疑最大!”

  霍元甲难以置信:“邱大侠是被人毒杀的?怎么武林上没有消息?”

  陈秋风:“堂堂武林第一大门派,掌门人死在自己家里,却找不到凶手,我们鹰爪门哪有脸散布消息?大师兄也是太不小心了,我已飞鹰传书告诉他毒九子有嫌疑,他怎么一点戒心都没有啊……”

  赫子清:“行了二师兄,你就别难过了……”

  赫子清看向霍元甲:“把陈真交给我们吧,鹰爪门处置这种不识好歹的东西自有规矩。”

  徐子泉:“对,先带他去抓毒九子,让他认清毒死他师父的真凶,省得以后有眼无珠!”

  农劲荪:“听三位大侠这口气,已经有了此人的下落?”

  陈秋风:“此次来上海不光我们三人,我的几名弟子也来了多日,已经摸到了一些线索,他现在住在租界里,每天花天酒地,今天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五花大绑的陈真被人从屋里架了出来,刘振声恶狠狠的将陈真推向陈秋风三人。

  “交给你们吧。”

  陈真看着三人陌生,不明所以。

  霍元甲:“陈真,这三位都是鹰爪门的前辈,这位是现任掌门陈秋风陈大侠。”

  陈真一听,脸上充满惊讶:“鹰爪门的?各位师叔,你们可来了,霍元甲是杀死我师父的凶手,你们快给我松绑,助我杀了他替师父报仇!”

  话音未落,急脾气的徐子泉“啪”的一巴掌抽在陈真脸上。

  陈真傻了。

  “孙老怪怎么会收了你这么个笨蛋徒弟?!”

  赫子清从腰间拿出一封书信:“小子,认字吧?看,这是你师父飞鹰传书给我们的信!”

  信比到陈真面前,他仔细的看着。

  赫子清:“你师父说霍元甲是正人君子,还约我们一起来精武门喝酒,孙老怪一辈子就没说过几个人好!有他的这封信,霍元甲的人品,毋庸置疑!”

  “我师父被他骗了!他假借送药,送的是毒!”

  陈秋风:“报纸我们都看过了,我只问你一句,你师父中毒之前,是否见过这个人?”

  说着,陈秋风将鹰九的画像展在陈真面前。

  陈真再次傻眼。

  “说话。”

  “见过……这,这个是我九师叔,咱们鹰爪门的……”

  “这败类早已被逐出师门,你可知他外号叫什么?”

  陈真一脸茫然。

  “毒九子!他就是因为下毒害人才被逐出师门,之后又在武林上毒杀过十几条性命!此人最善易容下毒,江湖人称百变毒煞!”

  陈真大吃一惊。

  “你师父所中的牵机毒就是他最常用的!”

  赫子清:“别跟他废话了,快去抓人吧,别耽误了时辰,错过了机会。”

  说着,赫子清一把抓住陈真的肩膀,拉着陈真往外走。

  霍元甲一抱拳:“三位前辈且慢!虽说这是你们鹰爪门内部的事,但孙老前辈与元甲早已是莫逆之交,今日捉凶,可否让元甲尽一份力量?”

  陈秋风:“如此正好,此人诡计多端,抓他确实需要人手。”

  租界街道拐角处,手持兵器的众人向一栋独体建筑望去。

  一名鹰爪门弟子跑来。

  “大半夜才回来,带了个洋婆子,估计累坏了,还没出被窝呢。”

  陈秋风:“如此正好,霍大侠,你与我进去擒贼,其他人将这栋楼给我围个水泄不通!”

  众人点头。

  “霍大侠,带我一起吧。”

  陈真的眼里都是泪水,他可怜吧唧的看着霍元甲。

  霍元甲不忍:“陈掌门,这孩子为师报仇心切,带上他吧。”

  陈秋风看了看陈真:“好吧。”

  按照陈秋风的部署,沙狼、刘振声、许大有、赫子清、徐子泉以及鹰爪门弟子们去围楼,霍元甲、陈秋风和陈真向楼上摸去。

  霍元甲推开楼门,陈秋风和陈真紧随其后,刚要上楼梯就听见高跟鞋的声音从楼上传来,三人上了一半楼梯,躲闪已经来不及。

  一个大个子洋女人从楼上走下,见到三人吓得要叫,陈秋风用刀指向洋女人,示意她不要出声,洋女人吓得哆哆嗦嗦,表示希望放过自己。

  陈秋风用刀指着门口,让洋女人走。

  洋女人的脸在陈真面前划过,三人继续往楼上摸。

  卧室门口,陈真一脚踹开了门,三人冲进卧室。

  一个女人的尖叫声响起,三人看去,床上只有一个洋女人,用被子紧紧的盖住自己的身体。

  侧着头的陈秋风怒道:“那个男人呢?”

  洋女人会说中国话:“走了,不给钱,还抢走了我的衣服!”

  陈真忽然回想起在自己面前划过的洋女人,那面容有些熟悉,正是易容后的鹰九。

  “刚才下楼那个女的,我看着面熟……”

  “坏了,一定是漏了风,毒九子用了易容术!”

  “应该走不远,追!”

  三人冲出建筑物。

  陈秋风大喊:“刚才出来那个洋女人呢?!”

  许大有向一个方向指去,街道的尽头,洋女人的身影一闪而逝,所有人都向那个方向追去。

  拐过弯来,是条小街道,女人的衣服、高跟鞋和一个金黄的发套扔在地上,早已没了鹰九的身影。

  陈秋风抓起发套看着,气得扔在了地上。

  众人四散追出。

  陈真看着地上的东西,“噗通”跪倒在地:“师父,原来仇人在我眼皮子底下把您给害了,我却被他骗了,跟傻子一样被他利用,我对不起您呐,师父——”

  陈真热泪盈眶,霍元甲没有走,他看着陈真有些心疼。

  鹰九没抓到,又失了其行踪,没办法,鹰爪门三位高手只得先退出上海。

  精武门大门口,陈真背着包裹,低着头。

  陈秋风三人与霍元甲等人告辞。

  “这毒九子被惊了,估计一年半载不会在上海出现,我们先回鹰爪门总舵,料理一些事情,同时会飞鹰传书,号令天下鹰爪门弟子搜寻毒九子下落,尽早抓住这败类,碎尸万段,给大师兄报仇。此行多有打扰,告辞了。”

  霍元甲抱拳:“各位大侠一路顺风。”

  陈秋风:“祝精武门雄踞沪上,扬名天下!”

  农劲荪等人一起抱拳。

  “走。”

  陈秋风等三人转身就走,陈真胆怯的回身看向霍元甲。

  霍元甲也看着陈真,想说什么,半晌没说出来,改口道:“我教你的枪法要勤学勤练。”

  “是。”

  陈真也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徐子泉:“还不快走,你还想留在精武门呐?”

  赫子清:“走吧走吧,看在孙老怪的份上,回了鹰爪门给你个扫地的差事,饿不死你!”

  陈真向霍元甲抱了个拳,扭身走了,望着陈真的背影,霍元甲的神情。

  刘振声长出了一口气,许大有略有不舍,农劲荪观察着霍元甲。

  沙狼一拍霍元甲肩膀:“霍元甲,我们兄妹都来了好几天了,你们精武门不请顿酒喝吗?”

  霍元甲笑了。

  农劲荪:“哎,沙狼,这就是你不对了,前几日你兄妹在松江找凶手,我可是专门跑过去请你喝了顿好酒,不算精武门请的啊!”

  霍元甲抱拳:“沙兄,为了帮报仇,连累了十三里岗,如今你兄妹无家可归,若是不弃,精武门从此以后就是你们的家。”

  沙狼:“这叫啥话,我都已经找上门来了,还有什么弃与不弃的?”

  “太好了,沙氏兄妹的到来就是精武门亲人团聚,喝一顿酒哪够?从今天起,连喝三天!”

  “好!”

  众人兴奋不已,回了精武门,走在最后的刘振声情绪不高,许大有发现。

  “哎,大师兄,沙燕来了,你咋不高兴呢?”

  “谁不高兴了?师父说了亲人团聚,我心里高兴的很。”

  “少打岔,你不是做梦都喊沙燕的名字吗?这次来了他们兄妹就不走了,你不正好……”

  “正啥好,人家也看不上我……”

  “你问了吗?”

  “以前问过。”

  “这次问了吗?要是真看不上你,他们能来精武门?”

  刘振声无言以对。

  “我帮你问,这事包在我身上。”

  说完,许大有跑进门,刘振声想喊住许大有,此时的他对沙燕的感情已经变得含混不清了。

  一叶扁舟行驶于江上。

  撑船的陈真目光失神,他回忆着认识霍元甲后的一个个瞬间,他知道自己虽然在撑船离开,但其实有什么东西死死地落在了精武门。

  徐子泉:“陈真,这船已经原地打转了,你倒是撑啊!”

  沉吟了片刻,陈真说话了:“三位师叔,我……我想回精武门。”

  陈秋风:“你……你说什么?”

  “我想回精武门,我想明白了,霍元甲是个好人,跟我师父一样好,我也拜他为师了,才学了一套枪法,还没出徒呢,我不能走!”

  徐子泉:“笑话!你在精武门再三行凶,霍大侠还敢收留你?”

  “霍元甲是好人!”

  赫子清:“再好的人也不会要你,他难道不为一家老小的性命着想?”

  “今天送我们走的时候,他的眼神就是想留下我!”

  陈秋风:“霍大侠想留下你?我可没看出来。”

  徐子泉:“你以为我们愿意带你走啊?还不是看在你师父的面子上。”

  赫子清:“别以为你是孙老怪的徒弟,就赖上鹰爪门,你压根就不在鹰爪门弟子之列!”

  三人一人一句,充满了对陈真的不屑。

  “那不正好吗?我回精武门!”

  说完,陈真把船篙扔向赫子清,纵身一跃,跳进了江里。

  霍家客厅,众人开怀畅饮,觥筹交错。

  霍母房里,王氏和霍冯氏陪着霍母在踏上坐着。

  “元甲今天高兴,让他们使劲儿喝,谁也不许催啊!”

  王氏笑了:“多谢娘。”

  霍冯氏:“沙燕回来了,大伙都高兴!”

  霍母:“东觉他娘,你高兴吗?”

  王氏一愣:“沙燕是我义妹,久别重逢,我当然高兴了。”

  “我呢,以前不喜欢这丫头,但是这两年我还真挺想她。这丫头面容姣好,却又如汉子般豪放,真是挺讨人喜欢的。”

  霍冯氏:“他哥哥也仗义,顶下了杀鹰四的名,弄得他们土匪山寨都被官兵抄了。”

  王氏:“是啊,沙狼名为土匪,实际上是个大侠,他知道元甲在上海开了精武门,就故意放出风声,说是自己杀了鹰四,还不是为了成全元甲?”

  霍母:“我听说沙狼最心疼他妹子?”

  “对。”

  “那这个主意应该是沙燕出的……哎,我看这姑娘将来会姓霍,命中注定的事改不了咯,你们姐妹俩可要好好相处啊。”

  没等王氏说话,霍冯氏惊了,兴奋地:“娘,您是说……”

  想到王氏,霍冯氏立刻收敛:“妹子,你能答应吗?”

  王氏笑了:“大嫂,若娘有这个意思,我必尽力成全,但元甲好像……”

  霍冯氏:“哎呀,他还不是因为疼你才装出来的?沙燕那么招人喜欢,哪个男人看着不动心?”

  王氏浅笑,不再言语。

  “不急不急,待你生下老二再从长计议!”

  霍母说着,脸上充满笑容,她已经拿定了主意。王氏摸了摸肚子,虽还未显怀,但由于身孕,她的身形已不如从前伶俐。

  一声惊雷响起。

  “哎哟,又要下雨啊,这两天的雨可真多……”

  雨中,陈真奔跑而来,他气喘吁吁,使劲地扣着精武门的大门。

  众人仍在喝酒,喊声传来:“大师兄!”

  刘振声大嗓门冲外喊着:“什么事?”

  “陈真回来了!”

  众人一惊,全都站了起来。

  大雨倾盆,报信儿的在过厅的房檐下,众人纷纷出了门。

  刘振声:“到底怎么回事?”

  “陈真说要重回精武门,我们不让他进来,他就跪在了门口,说师父要不收下他,他就跪死!”

  “乱棍打走!”

  霍元甲:“等一等。”

  刘振声急了:“师父,你可不能再信他了!”

  众人都用疑惑的目光看向霍元甲。

  陈真跪在门口。

  雨水打在他的脸上,可他一动不动。

  突然陈真觉得雨停了,他抹了抹脑袋,抬起头。

  霍元甲用一把大伞,为他遮住了雨。在瞬间,陈真已经分不清哪些是雨水哪些是眼泪。

继续阅读:第三章 喜事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大侠霍元甲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