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振声房里,陈真还在蒙头大睡,霍元甲没有出声,看着摆在陈真床头的大碗,碗已空,茶壶茶杯摆放在碗旁。
陈真不耐烦的翻了个身:“谁啊,没看人家睡觉呢吗?进来也不敲……”
陈真一看到霍元甲“腾”的站了起来,连忙掩饰:“师父,我这两天肚子疼得厉害,没起来练功,也没学文,请您多多包涵。”
“我都知道了。”
“还有,明天……”
“你要回松江上坟?”
“您怎么知道?”
“孙老前辈五七之祭,元甲岂敢忘?”
陈真低着头,眼睛里划过一丝恨:“多谢您还记得。”
“你打算何时动身?”
“明天一早。”
“我与你同去。”
说着,霍元甲就要转身离开。
陈真眼珠一转:“师父,松江路远,咱可得早点走。”
“好。”
“那明天天不亮咱就动身?”
“好。”
说完,霍元甲转身离开。
陈真眼神里透露出兴奋,他仿佛又找到了机会。
天还未亮,陈真已经蹲在大门口,他的身旁放着一个布包,一坛酒和一个大食盒。
门打开了,霍元甲走出。
陈真惊喜:“师父,您这么早啊?”
“你不是比我更早吗?怎么,一夜没睡?”
陈真有些不好意思:“前两天睡多了……”
“刚才我在想,我们起得虽早,可是码头上要是没有船家可怎么办?”
“不要紧!我昨天买东西的时候雇了一条船。”
“会有专门的船家等着我们?”
“不是,我跟船家借了船,我自己撑。”
“你还会撑船?”
“对啊!我虽自幼跟了师父学武艺,可师父经常游历四方,他说去找酒喝,还不带着我,一出去就是仨月俩月的,我要是不找活干,还不得饿死啊?我八岁就帮人家撑过船!”
说这话时,陈真有些激动。
“那太好了,我们动身吧。”
陈真答应着将包裹背在身上,一手提酒,一手提起食盒。
“这一路上再快也要三个时辰,正好,你给我讲讲你的故事,为师也给你讲讲自己的故事,也算是你我师徒增加了解的一个机会,你看如何?”
“听您的!”
“为师的故事嘛,会从戊戌年讲起。”
“我的故事从狗年讲起,我师父收我为徒那年就是狗年。”
霍元甲看向陈真笑了,他相信这一路上能化解自己与陈真的误会。
陈真也意味深长地笑了。
宽阔的河道之上,陈真撑着乌蓬小船而来。
霍元甲立于船头,感慨万千:“听你的故事,让我更加了解了孙老前辈的为人……陈真啊,你可真是个苦命的孩子,孙老前辈收养你,是你的福分。”
撑船的陈真看着霍元甲的背影,他的眼里含着泪水:“所以,我一直想管他叫爹,可师父就是不让我叫,他说师徒如父子,没必要再改口了。他还说,假如他当了我爹,将来我娶媳妇的时候他还得准备彩礼,他嫌麻烦!”
霍元甲笑了:“孙老前辈什么时候都不忘记开玩笑……”
霍元甲突然神情凝重:“这么好的一个人,竟遭人暗算,霍元甲一定要查明真凶,以慰老人家在天之灵!”
“还用得着查吗?今日就是给他老人家报仇的日子!”
霍元甲听到陈真的声音,觉得有些奇怪,他转过身,正见陈真将酒坛打开。
“陈真,这酒是上坟用的,你打开它做什么?”
“请你喝呀!”
说着,陈真就将酒洒在乌篷之上,手里快速掏出火莲子,打着,向乌篷船上一扔,乌篷船瞬间着起了火。
陈真邪恶的笑着,身子向后一仰,“噗通”一声落进水里。
“陈真——”
陈真已无踪影。
乌篷船上的火越着越大,霍元甲有些手足无措,无奈,也只能跳进河里。
过了一会,陈真浮出水面,吐了一口水,四处望着,水面上没有霍元甲的身影。他手里攥着匕首,异常失望:“奶奶的,这么容易就淹死了?”
很明显他已经在水里找了霍元甲多时。
“师父,霍元甲淹死了!徒弟给您报仇了!”
陈真大吼着,河水和泪水在他的脸上纵横。
孙无疾墓地。
陈真提着一坛新酒和两个用绳子串在一起的酱猪蹄跑来。
“师父!徒弟给您报喜,霍元甲淹死了,我给您报仇了!”陈真一路喊,一路疯狂的跑着,忽然愣住。
坟前刚刚有人上过坟,坟头纸换过新的,酒,点心,菜摆放的整整齐齐。
陈真上前用手去试纸灰,还热着,他吹了一口气,纸灰里竟冒出火光。
“难道九师叔也来上坟了?九师叔!九师叔!”
陈真起身,四处吆喝着,却没有人。
“这个九师叔,也不等等我,他要是知道我给师父报仇了,准得高兴!”
陈真笑着,笑着笑着就哭了起来:“师父,等了这么久,才给您报了大仇,是陈真无能,请您老人家原谅!”
说着,陈真连叩响头,叩毕,拿出两只酒碗,倒满酒,猪蹄也摆放好。
“师父,这是您最爱吃的猪蹄,您吃着!”
陈真将摆放猪蹄的盘子向坟包的方向推了推。
“这是您最爱喝的陈家老店的酒,您来一口!”
陈真将一碗酒洒在了黄土之上,他盘腿坐着,像在跟孙无疾唠家常。
“师父,我知道您最喜欢飘荡江湖,我想等您老了,走不动了,就背着您四处转,四处找酒喝,四处逍遥自在!只有这样,才能报答您的收养之恩,可是您没给我这个机会啊!”
陈真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他端起酒碗,由坐变跪:“师父,陈真想您,陈真敬您一碗!”
说着,陈真一咬牙,咕咚咕咚的喝着,他本不会喝酒,这碗酒喝到一半就呛的咳了起来,但他咬着牙将后半碗全部喝掉,眼睛已瞪得红了起来。
“师父……不,我今天想喊您一声爹!今天咱们爷俩一醉方休!”
陈真放下酒碗,又抓起酒壶,又将两个酒碗全都倒满了酒。
一个人慢慢的走向正在倒酒的陈真,他听到脚步声:“九师叔……”
陈真猛回头:“您没走远啊!”
陈真愣住了,突然“啊”的一声大叫,一个后仰,继而一个后滚翻,一跃而起,左手摆出了格斗的样子,右手从后腰又拽出了那把匕首。
来人并非鹰九,而是一身湿漉漉的霍元甲,他看了一眼陈真,没理他,径直走向孙无疾的坟前,抱拳。
陈真一直盯着霍元甲,不停的挪着脚步,随时准备拼命。
霍元甲深深一鞠躬,将湿漉漉的长衫撩起,单膝跪倒:“孙老前辈,今日五七,元甲前来叩首,希望您驾鹤西游,再无牵挂。”
说着,霍元甲由单膝跪变双膝跪,恭恭敬敬的磕头。
陈真看向匕首,此时的霍元甲近在迟尺,而且专心叩首,毫无防备,他的手颤抖着,真想一刀扎死霍元甲,但霍元甲的从容震慑了他,让他动弹不得。
霍元甲三叩首罢,站了起来,看着陈真。
“霍元甲,居然没淹死你?那我就在师父坟前替他报仇!”
陈真大声说着给自己壮胆,攥匕首的右手更加颤抖。
“你果然是八岁撑船,对水势极为熟悉,你选择下手的地方,河面之上看似平静,水面之下却暗流涌动,且水草繁杂,落水之人极易被缠手脚。用了不少心思啊……”
霍元甲说罢,转身走了,陈真怎肯让他轻而易举的离开,快步上前,随时准备用匕首刺向霍元甲:“你站住!恩师坟前,我要报仇,岂容你走?!”
霍元甲站住身,闭上了眼睛:“你若仍觉得是我害死了孙老前辈,就动手吧!”
“不是你还能有谁?!”
霍元甲猛地睁开眼:“是谁你自己心里清楚!刚才我听见你呼唤一个人的名字,离得远,没听清楚你到底叫得是谁,但如果我没猜错,那个人应该就是孙老前辈中毒身亡之时在场的第三个人!”
陈真吓得一激灵。
“你胡说八道,没有别人,就是你下毒害死的我师父!”
陈真虽这么说,心却早就虚了。
霍元甲冷冰冰的脸:“我一直以为你耿直憨厚,被人欺骗利用,今天,你仍不肯说实话,我便要怀疑你是害死孙老前辈的帮凶了!”
“你血口喷人!我怎么会害死我师父?我拿他当我爹啊!”
说着,陈真挥刀向霍元甲刺去,霍元甲一拨一挡便抓住了陈真的手腕,陈真起脚去踹,霍元甲另一手将陈真的腿弹开,同时松手,将陈真推了出去。
“陈真,今天是孙老前辈的五七祭日,在他老人家的坟前,我不愿与你动手,你好自为之吧!”
霍元甲一手撩开湿漉漉的长衫,迈开大步,向山下走去。
陈真明白凭武力他不可能报仇,但此时他欲哭无泪,欲喊无力,并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他眼神不停的转着,始终难以置信。
霍元甲走上码头,但见三位气宇不凡的江湖人士正立于此,仿佛是在等人,放慢了脚步。
为首一人抱拳:“这位先生可姓霍?”
霍元甲抱拳:“津门霍元甲请教三位前辈。”
“鹰爪门,邯郸陈秋风,这厢有礼!”
霍元甲一愣:“原来是陈大侠到了,恕元甲有眼无珠,这二位是……”
“博陵赫子清。”
“彭城徐子泉。”
霍元甲更是吃惊:“见过赫大侠!见过徐大侠!难怪刚才我看到已经有人给孙老前辈上了坟,原来是三位。”
陈秋风含着泪水:“今天是大师兄五七祭日,我兄弟三人专程赶来,你的信中将下葬之处写得还算清楚,我们一找就找到了。”
“武林痛失至尊,江湖无不扼腕。元甲回想起与孙前辈交往的点滴,虽相识甚晚,却一见如故,前辈一身魏晋高古之风令元甲追慕不已。三位前辈可能不信,孙老前辈生前答应过我,要去精武门教习武功,我之邀请出自景仰之情,但也有些私心,想的是武林泰斗做客,看谁还敢小瞧精武门!哪成想……老人家突遭奸人所害,而元甲无能,至今还未查到凶犯。”
赫子清试探着:“你说这么多,是怕我们怀疑你是凶手了?”
“三位远道而来,不知原委,怀疑元甲也是情理之中。”
“既然如此,你还敢孤身一人随我们到这里来?你小瞧我鹰爪门的武艺?”
“鹰门九子名震天下,元甲怎敢目中无人?”
“少捧臭脚!吕四鹰的性命,你可是认了的,如今又加上大师兄……”
“两条人命,鹰门九子会将你碎尸万段!”
赫子清和徐子泉眼看着就是想要动手的样子,可霍元甲却很淡定。
“的确,我已在孙前辈面前承认是我杀的吕四鹰,三位要为鹰四报仇,元甲躲不过,但杀害孙无疾的另有真凶,请明察!”
陈秋风突然笑了:“临危不惧,气宇不凡,霍元甲,你果然是个了不起的人物,难怪大刀王五与你结拜为兄弟,孙老怪也那么看重你,赞赏你。”
霍元甲一愣。
“很意外吗?我们师兄弟间也叫他孙老怪,要是叫他大师兄,他还不爱听呢!”
赫子清和徐子泉也都笑了。
“自收到你的书信之后,我们就已出发,来松江也有些日子了,你没查到凶犯,不稀奇,我们却已经心里有数了。”
霍元甲倒吸一口凉气:“凶手是谁?还请三位前辈明示!”
一个乞丐畏缩在角落里。
乞丐软得像一滩泥一样,他的双手已被斩断,露出空空的袖管,蓬乱的头发遮住了脸,只露出那双眼睛,放着贼光,始终盯着精武门的牌匾。
装作的乞丐的正是鹰九。
小莲从鹰九面前经过,见其可怜,从篮子里拿出一个粽子,放在了鹰九面前地上的碗里,鹰九千恩万谢,用嘴去咬粽叶,但很艰难。
“您没有手,不方便,我帮你把粽叶剥开。”
说着,小莲就放下篮子,拿起粽子,鹰九的眼里绽放出感激的泪水。
与此同时,路口,失魂落魄的陈真走来,他看向精武门,那是他曾经摆过擂台,拜过师父的地方,他既想走回去,又有些犹豫。
突然,一个细节让陈真一激灵,乞丐鹰九的空袖管里突然伸出一只手,像变戏法一样将一包东西放进了小莲的篮子里,并将篮子里原有的一包相似的东西拿了出来,之后,手迅速消失在空袖管中。
陈真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使劲的瞪着,揉着,更愿意相信自己是在做梦。
小莲将粽叶剥开,摊在鹰九面前,鹰九像狗一样趴在地上咬着粽子,边吃边谢,小莲欣慰的笑着,拿起篮子走了。
鹰九抬起头,望着小莲的背影,见四下无人,轻松一缩,便从乞丐的装扮中抽身而出,已是小商贩打扮,那身破烂衣服也已被一个大布口袋套住,背在了小贩鹰九的身上。
鹰九没想到这一切都在陈真的视线中,陈真想了想,向鹰九的方向追去。
鹰九将大布口袋被扔在路旁,向一个饭馆走去,陈真远远的看着他,又走向大布口袋前,发现了那个纸包。
陈真打开纸包看了看,又闻了闻。
“盐?”
陈真撒腿就往精武门的方向跑去。
陈真进门,顾不得跟院子里的精武弟子打招呼,就向厨房跑去。
厨房里,小莲从篮子里将盐包取出,打开,将整包盐小心翼翼的倒进盐罐里。
锅里正煮着几十个茶鸡蛋,小莲盛了一勺盐,准备加在锅里。
“别动!”
陈真一声断喝,小莲被吓了一跳。
“盐呢?你买的盐呢?!”
小莲被陈真吓着了,下意识的指着盐罐。
“用过了没有?”
“正要用。”
“放回去!”
陈真一声怒吼,吓得小莲连忙将整勺盐都放回盐罐里,陈真上前抓起盐罐就往外跑。
“陈真,你干什么?”
小莲反应过来,质问着,陈真想了想回过头,看着锅里的鸡蛋。
“这鸡蛋怎么回事?”
“二少奶奶说弟子们早起练功,光喝粥配咸菜不行,让我煮些茶蛋给大伙吃。”
“谁问你这个了?!我问你有没有放盐?!”
“没有啊。”
“一粒都没掉进锅里?”
“没有!”
陈真这才放心,又看了看桌上的纸包,索性将纸包都攥在了手里,跑了。
“哎,陈真你怎么回事?那天我给你银子让你买盐你就没帮我买,今天你怎么又抢走我买的盐啊?”
陈真哪里还理会小莲,早跑的没影了。
鹰九在街上悠闲的走着,已酒足饭饱,他一脸大功告成的样子。迎面陈真冲了上来,手里还端着一个大盐罐。
陈真抖着纸包:“这是你变得戏法,这盐里加了什么毒?是不是和毒死我师父的一样?你给我吃下去,你全都给我吃下去!”
“陈真,你疯了吧?怎么不叫九师叔?”
“你不配!你才是害死我师父的凶手!”
“你说什么?”
“霍元甲已经知道我师父死的时候你在场了!他说谁在场谁就是凶手!”
“你居然听信霍元甲的话,来质问我?你的九师叔,你师父这辈子最亲近的人?狼心狗肺的东西,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忘了?你师父的五七祭日!他老人家大仇未报,你却已经认贼作父!大师兄啊,你怎么会收这个白眼狼做徒弟?”
鹰九假装很生气,一连串的质问也把陈真弄懵了。
鹰九突然从腰间拽出一把非常精致的微型匕首。
“大师兄,兄弟学艺不精,靠武艺不能帮你报仇,今天好不容易找到机会,下了毒的盐已经进了霍元甲家的盐罐,眼看着就要得手了,却被陈真给搅了局,我……我糊涂啊!我瞎了眼了,错看了陈真,把他当成一条好汉了!哪成想他贪生怕死,已经投靠霍元甲了!不能给您报仇,活着还有什么用?呀——”
鹰九挥起匕首就向自己的胸口扎来,武器进肉,鲜血窜出。
陈真吓得连忙将盐罐扔了,一把抓住鹰九的手:“九师叔,您这是何苦?”
“怎么?不抓我去见官?我可是朝廷要犯,把我卖给官府你可就发财了!”
“哎呀,九师叔……”
正在此时,一辆载着客人,拉着黄包车的车夫放慢了脚步,和车上的客人一起看着他们二人。
陈真发现有人围观,拉着受伤的鹰九向夜色中跑去。
不用说,陈真自然又被鹰九这高超的演技所欺骗,真是憨厚的小伙子。
深夜,避雨的房檐下,农劲荪一个人焦急的等在大门口,他是在担心霍元甲。
同样焦急的刘振声跑来:“农先生,您怎么没睡啊?”
“元甲去松江,天没亮就走了,至今未回,不对劲儿……”
“我说我要跟师父同去,您非不让嘛!”
“不是我不让,是元甲不让。”
“我师父就是太相信那个陈真了!”
“你错了,元甲知道陈真一直想谋他性命,他只不过是艺高人胆大,太爱冒险了……”
刘振声错愕。
大雨倾盆,王氏在客厅里踱着步,她同样的焦急,显然也是担心夜不归宿的霍元甲遭遇不测。
雨过天晴。
一辆黄包车拉着霍元甲来到精武门门前,刚要下车,却见陈真横插而出,拦在霍元甲面前。
“陈真?你还跟来干什么?”
“师父…… ”
“你从来没有拿我当过师父,还不速速离开!”
霍元甲板着脸。
“求您收下我吧,这回我真是要拜你为师,我知道自己错了!”
陈真的目光中带着些真诚,但那是演出来的。
霍元甲看了看精武门开着的大门,叹了口气,坐回到车上。
“劳驾,江边。”
车夫应声调转车头,拉起车快速跑了,陈真明白霍元甲的意思,撒腿就跑,追着黄包车。
行至江边,黄包车停下,霍元甲下车,径自向高处走去,陈真奔跑追至。
芦苇深深,在风中摇曳,霍元甲的身影时隐时现。
“请您带我回精武门吧,我知道错了,我愿意接着跟您学武艺!”
陈真抱拳跪地,再次露出真诚的目光。
“知道错了,那就说出孙老前辈被害之日,第三个人到底是谁?!”
“没有第三个人!”
霍元甲转身,目光如炬:“你简直不可救药!”
“在您的眼里陈真也许是个鼠辈,可不管怎么说,我是个五尺男儿,我答应别人保守的秘密不能说出来,就请师父给我留点脸面吧!我向您保证,那个人绝不是毒害我师父的凶手!”
“你怎么知道?”
“昨天听了师父的话,我也起了疑心,便去找了他……”
陈真怕说出漏洞,连忙改口道:“我可没有那么傻,没直截了当的找,是暗地里跟着他,一直跟到了我师父的坟前!他去上坟,抱头痛哭,发誓要找出凶手替我师父报仇!对了,他还说霍元甲霍大侠干不出下毒那种龌龊的事情!”
霍元甲没有相信陈真,他厉声问道:“他可是鹰爪门的人?”
陈真掩饰了慌张:“不是,不是鹰爪门的……”
“多大年纪?”
“六十多岁吧……应该快到七十了,我师父都尊称他为兄长。”
霍元甲一愣:“武林前辈……莫非陈大侠他们错了?”
霍元甲思考了片刻,看向陈真:“你的话已不足为信,今日再看一回孙老前辈的面子,不然我一掌毙你性命!不要跟着我,永远不许你再踏入精武门半步!”
说完,霍元甲径自走向黄包车。
陈真咬紧牙关决定了什么,再次追去。
黄包车再次回到精武门,霍元甲付钱下车,陈真再次追来,霍元甲猛地抬起腿向身后踹去,陈真连忙抵挡。
三招五式后,霍元甲一脚踹在陈真的肚子上,陈真重重的拍在了地上,霍元甲招数又快又狠。
一阵叫好声传来,附近的老百姓已将精武门大门口围住。
霍元甲进门,狠狠的将门关上。
陈真大声的喊着:“霍元甲!你不是口口声声说精武门要开创武林新风尚吗?为什么就容不下我陈真?难道就因为我不是从小拜你为师?你这还是门户之见!哪来的新武林?!”
大门开了,陈真诧异,大喜,连忙翻身从地上爬了起来。
“霍大侠,陈真知错了,让我进师门吧!”
霍元甲看了看围在精武门门口的老百姓,犹豫了。
陈真继续道:“霍大侠欲开创武林新气象,摒弃门户之见,所以才不计前嫌收下我这个徒弟,可是我犯了错……今日,陈真在各位父老乡亲面前发誓,以后不会再犯,跟着师父好好学习武艺!”
陈真继而抱拳,单膝跪倒:“霍大侠,就请您准我回精武门吧!”
围观的老百姓被陈真的真诚所欺骗,纷纷劝着霍元甲。
霍元甲看了看四周,无奈抱拳:“诸位,我与陈真早已是师徒,这几天闹了点小误会,让大家见笑了。”
霍元甲转身走进精武门,陈真欣喜,追了进去。
客厅里,陈真跪在霍元甲面前:“师父,弟子立志成为像您这样的武术大家,请您授我武艺吧,子时,丑时,寅时,什么时辰都行!陈真也绝不会耽误白天和大伙一起练功,更不敢再耽误跟着农先生学文!”
沉默了许久,霍元甲忽然出声。
“后院有个小门你可知道?”
“知道。”
“出那小门是个小院子,前不久农先生刚刚租下来的,明日起,正卯时分,在那里等我。”
“多谢师父!”
陈真欣喜若狂,他没想到机会来得这么快。
正卯时分,晨光乍现,陈真顺着小胡同看见了小门,小门没上锁,陈真推门而入,小院很宽敞,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摆放整齐,陈真看着兵器沉思着。
霍元甲从屋里走出。
“师父早!”
“既叫了我师父,我总要教你武功,说吧,你想学什么。”
“我说?不敢,师父教什么全凭师父赏,哪有徒弟自己点的。”
霍元甲很平静:“是我让你点的,点吧。”
“霍家枪?”
“好。”
陈真试探着,霍元甲却毫不犹豫。
枪在手,霍元甲一招一式。
枪在手,陈真认真学着。霍元甲爱才,教得毫无保留。陈真嗜武,学得如饥似渴。霍元甲枪走游龙。陈真照猫画虎。霍元甲教习陈真细节,师徒二人相距甚近。
陈真有错,霍元甲打断,精心调教。
正值午饭后,霍元甲走出厅堂,刘振声快步而来。
“师父!”
霍元甲一愣:“振声,农先生已经开始上课了吧?你怎么不去?”
“一大早没见到师父,您去哪了?”
“噢,这个你不用问。”
“不问我也知道!您给那个陈真吃小灶!”
刘振声语气中透露着怨气。
“振声,陈真既已拜师,我总得教他些武艺吧,不然传扬出去,倒真是有人要说我霍元甲只偏心自己从小带大的徒弟了。”
“您不能教他,他不是好人!”
霍元甲不接话。
“那天他把东觉带到了江堤之上,意欲何为您想不到吗?”
“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不要再提。”
“您单独教他武艺,我不放心您的安全!”
“是不放心还是小心眼儿?”
“师父,您……”
刘振声气得眼里泛出泪水,霍元甲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放心,无论到什么时候,你都是我霍元甲的首徒。”
刘振声转过头,瞪着霍元甲:“师父,您越这么说我心里越难受!我是个小心眼儿的人吗?阿发是个大少爷,刚进师门的时候吃不了苦,师父经常给他开小灶,我小心眼儿过吗?大有进门更晚,可他是练武的好材料,没几年功夫就在我之上了,师父常夸他是武痴,我小心眼儿过吗?”
刘振声的眼里瞪出了泪水,霍元甲却没想到他这么激动,语气缓和了些。
“振声啊,师父收回刚才的话,向你道歉。”
“振声不敢让师父道歉,只求师父不要给陈真单独和您在一起的机会。您不是要教他武功吗,我和大有一起!”
“精武门还有那么多初学弟子需要你和大有带他们练基本功。”
“大有一个人就够了,我专门盯着陈真,不能让他害了师父。”
霍元甲笑了:“你觉得以陈真的武功害得了为师?”
“我是怕他用阴招!这几天越想越后怕,我觉得孙老怪没准就是他害死的!”
“住口!这绝不可能,万不可胡说!”
霍元甲忽然严肃起来,刘振声愣住了。
“振声,我说过,你我虽名为师徒,却情同手足,你的一番好意我明白。”
刘振声有些诧异。
“你对陈真的怀疑与戒备,千万不要表现出来。如今精武门已有几十号弟子,但在所有人中最孤独最可怜的便是陈真了,为师决定拉他一把。”
说完,霍元甲走了。
“师父,您这一句都没听进去啊!”
霍元甲头也不回:“快回去,听农先生授课。”
刘振声气得直跺脚。
又是一天清晨,霍元甲教习陈真枪法。
舞枪的霍元甲和学艺的陈真。小院里,霍元甲在前,陈真在后,研习枪法。
陈真长枪刺出,拧枪花,红樱飞舞,以枪为棍,横扫。回马枪,陈真已练得有模有样。霍元甲与陈真以枪对打,在霍元甲的亲自调教下,陈真的霍家枪已相当纯熟。
陈真收枪。
霍元甲惊叹:“好啊,今天才七天,你的霍家枪已练得有模有样,我记得我学这套枪法的时候,我爹整整教了我半年,振声和大有也都跟我学过很久,但始终不能掌握霍家枪的精髓,如今这套枪法总算是后继有人,却没想到是你陈真。”
陈真有些得意。
“嗯,陈真,你学会了这套枪法,也算没白叫我一声师父,今日就算出徒,你可以走了。”
陈真一愣,有点恍惚,虽然他拜师是假,但真没想到霍元甲会撵自己走。
“师父为何撵我走?”
“你除了学武时以外,每天郁郁寡欢,其实你留在精武门是违心的选择,现在霍家枪小有成就,是该走的时候了。人生的路很长,祝你海阔天空。”
陈真被说中了心事,只有耍赖皮:“师父,我不想走,哪有什么违心的选择……”
霍元甲转身将枪插入兵器架,背对陈真:“有些事,我看破不说破;有些人,你应该敬而远之……走吧,你也没有什么细软,就不用回精武门了。”
“那怎么行?撵我走不会是想要我的命吧?”
“你说什么?”
“你是大侠,在精武门杀人多不好啊,我离开了精武门,荒郊野岭,死无全尸,不就除了刘振声他们的心头之恨?”
“何出此言?”
“农劲荪,刘振声,他们早就想要我的命了。”
“此二人都是好人,你不要胡乱猜忌,离开精武门对你更好……走吧,若仍不走,有人对你不利,我怕顾不过来。”
陈真冷笑:“真的要对我下手了……”
霍元甲不再接陈真的话。
“走吧,我知道你身上没盘缠,带上这锭银子。”
说着,霍元甲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放在长凳上。
陈真忽然“噗通”跪倒在地:“师父,您让弟子走,弟子就走,可是你我师徒一场,弟子还没尽过孝啊!”
“不必了。”
“不行,我跟你打盆洗脸水吧,您教了我这么天,天天出一身臭汗,我伺候您梳洗一回,权当尽孝!”
霍元甲无奈:“也好。”
“师父您等着!”
陈真快步跑进小院里的房子,将水盆端出,肩头还提着毛巾,他有些激动。
“师父,请您梳洗。”
陈真将水盆端端正正的摆好。
“好,你的一片孝心,师父领了。”
霍元甲起身来到水盆前洗手,洗脸,此时,陈真绕到了他身后,手插入怀里。
陈真咬着牙,突然大喝一声:“霍元甲!”
霍元甲一愣,陈真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猛地向霍元甲脸上扔去,下意识一挡,一团白色粉末飞溅而出,霍元甲瞬间迷了眼睛。
陈真抄起霍家枪,向霍元甲刺来,霍元甲听风声判断,躲过了第一枪,水盆被撞落在地,水花飞溅。
陈真第二枪袭来,霍元甲踉跄回身,躲过,但胸前衣襟被划破,危机重重。
陈真拧枪花,红樱飞舞,他眼里含血,第三枪刺出,此时的霍元甲已无处躲藏,千钧一发之际,沙燕的独门暗器飞来,直刺向陈真的哽嗓咽喉。
马上就要得手的陈真忽然慌乱,凭下意识一仰头,暗器划开了他的衣领,落在地上,刺出的枪扎在了霍元甲耳畔,由于用力过猛,枪尖戳进了木桩子。
眼睛被迷的霍元甲一把抓住霍家枪,陈真想再次动手,已没了机会,他连忙纵身前去抄刀。
刀刚在手,沙燕的两枚暗器同时飞来,陈真连忙用刀抵挡暗器,“叮当”之声乱响,暗器落地。
陈真的眼里只有霍元甲,想上前去砍杀。
沙燕从房檐处纵身跃下,沙狼从屋里破窗而出,二人围战陈真。
霍元甲听声音判断着来人是谁。
陈真没有准备,一时间出了差错,沙狼手里的狼牙棒将他的兵器打飞,沙燕的双钺向他的颈部刺去。
“不要杀他!”
霍元甲一声大喝,沙燕的双钺停在半空中。
沙狼怒吼:“这等阴险小人,不杀何用?”
陈真怒道:“霍元甲,你才是阴险小人!我当你好意教我练武,没想到你故意设下圈套!”
沙燕:“你暗算在先,还敢说是我们下了圈套?师父,让我杀了他吧!”
说着,沙燕抡起双钺,陈真一见架在脖子上的双钺离开,迅速缩身,躲了。
“妹子让开,交给我,别溅你一身血!”
说完,沙狼抡起狼牙棒,向陈真砸去,陈真还没等抓到兵器,狼牙棒已向他后脑袭来,他又一缩头,抓起一样兵器。
正在此时,刘振声和许大有各持兵器冲来,四人围战陈真,很快便被所有兵器架住,动弹不得。
狼牙棒再次向陈真脑袋上袭去,这一棒下去必是脑浆迸裂。
霍元甲又大喝道:“杀陈真者,霍元甲敌也!”
沙狼愣住了,狼牙棒停在半空中。
众人都愣住了。
陈真也表情呆滞。
霍元甲仍是满脸的白灰,但他的表情很决绝。
“原来是劲荪不放心,通知了沙兄。”
此时的霍元甲已经梳洗完换了衣服。
“幸好农先生告诉我了,不然你命休矣!”
客厅里,农劲荪、沙狼、刘振声、许大有都在。
许大有一拍脑门:“陈真装得太像了!我都被他给骗了!”
“师父,你就让我去抹了他的脖子吧,等天黑了,再把他扔到江里喂鱼,让他吃够螃蟹和大虾!他无亲无故的,就算尸体漂上来也没人认尸!”
刘振声还是欲将陈真处死。
霍元甲:“刚才我说什么你没听到吗?”
刘振声低头不再言语。
农劲荪:“元甲心善,可怜陈真,再说,毕竟有这么几天的师徒之情嘛,咱们精武门谁都不许再提杀陈真的事!我看,送官吧,按道理说,陈真在精武门试图杀人,应该送上海的警察,但此案与松江命案关系密切,把陈真送回松江府,未为不可。”
“不行,那是个糊涂官,一定会杀头了事,并把毒杀孙老前辈的罪名一并加在陈真头上。”
刘振声:“也许就是他干的呢!”
刘振声话刚出口就看见了霍元甲恶狠狠的目光,他再一次收声。
沙狼:“我是个外人啊,我说两句……心善不是啥坏事,但得看对谁,风雪之夜,我们围攻鹰墅,杀鹰四,杀洋人,痛快!这个陈真,可以归为鹰四一类,不杀必留祸患!”
“陈真怎么成了鹰四的同类?沙兄,你和沙燕在松江也逗留了十几天了,查的怎么样了?可有那真凶的线索?”
“呃,这……”
沙狼直挠脑袋。
“查了几个人,可最后发现都不是凶手,不过有一个线断了……”
“线断了?”
霍元甲有些疑惑。
“那个断了线的可疑最大,孙无疾被毒杀的前两天,他到的松江,住的那可是最豪华的客栈,挥金如土。为了打听孙无疾和你比武的消息,他给的都是整锭的银子!据客栈的老板和伙计说是个年轻人。”
“年轻人?”
“我们请人画了像。”
沙狼从怀里拿出画像,摊在桌上。
霍元甲、农劲荪等人凑上去看,画中正是华服的鹰九。
突然有精武弟子跑了进来:“师父,来了仨老头,气势汹汹,像是来捣乱的!”
“如果没猜错,是为师请来的三位前辈。”
霍元甲起身向外走去。
精武弟子们都看着站在院子里的陈秋风,赫子清,徐子泉三人。
霍元甲快步而来:“果然是三位前辈到了,精武门蓬荜生辉,里面请!”
三人毫不客气,跟在一旁的刘许二人相互对视,不明白三人是什么来路。
三人凑近画像。
陈秋风:“就是他。”
赫子清气得咬牙切齿:“败类,竟真是这败类!”
徐子泉:“恩师英明一世,糊涂一时,养大了这条蛇,毒蛇!”
“三位前辈,莫非他就是……”
“毒九子,这是我们鹰爪门的败类。”
霍元甲、农劲荪相互对视。
沙狼爽朗的笑了:“真没想到名满江湖的鹰门九子起了内讧,九师弟毒杀了大师兄?”
徐子泉怒道:“哪有什么鹰门九子?!师叔活着的时候就已经说过了,鹰门只有七子,吕四鹰和毒九子与鹰爪门早就没了瓜葛!”
陈秋风:“丢人了,丢人了,鹰爪门出了这两个败类,把祖师爷留下的脸面都丢光了!在下陈秋风,两年前被推举为鹰爪门掌门,此次带着二位贤弟抵沪,一来是拜祭大师兄,二来就是得知了这个败类在上海现身的消息。”
霍元甲:“你们也一直在找他?”
赫子清:“已经丢人了也就不怕笑话了,鹰爪门前任掌门邱师叔也是被人毒杀的,至今没有找到凶手,这个毒九子,嫌疑最大!”
霍元甲难以置信:“邱大侠是被人毒杀的?怎么武林上没有消息?”
陈秋风:“堂堂武林第一大门派,掌门人死在自己家里,却找不到凶手,我们鹰爪门哪有脸散布消息?大师兄也是太不小心了,我已飞鹰传书告诉他毒九子有嫌疑,他怎么一点戒心都没有啊……”
赫子清:“行了二师兄,你就别难过了……”
赫子清看向霍元甲:“把陈真交给我们吧,鹰爪门处置这种不识好歹的东西自有规矩。”
徐子泉:“对,先带他去抓毒九子,让他认清毒死他师父的真凶,省得以后有眼无珠!”
农劲荪:“听三位大侠这口气,已经有了此人的下落?”
陈秋风:“此次来上海不光我们三人,我的几名弟子也来了多日,已经摸到了一些线索,他现在住在租界里,每天花天酒地,今天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五花大绑的陈真被人从屋里架了出来,刘振声恶狠狠的将陈真推向陈秋风三人。
“交给你们吧。”
陈真看着三人陌生,不明所以。
霍元甲:“陈真,这三位都是鹰爪门的前辈,这位是现任掌门陈秋风陈大侠。”
陈真一听,脸上充满惊讶:“鹰爪门的?各位师叔,你们可来了,霍元甲是杀死我师父的凶手,你们快给我松绑,助我杀了他替师父报仇!”
话音未落,急脾气的徐子泉“啪”的一巴掌抽在陈真脸上。
陈真傻了。
“孙老怪怎么会收了你这么个笨蛋徒弟?!”
赫子清从腰间拿出一封书信:“小子,认字吧?看,这是你师父飞鹰传书给我们的信!”
信比到陈真面前,他仔细的看着。
赫子清:“你师父说霍元甲是正人君子,还约我们一起来精武门喝酒,孙老怪一辈子就没说过几个人好!有他的这封信,霍元甲的人品,毋庸置疑!”
“我师父被他骗了!他假借送药,送的是毒!”
陈秋风:“报纸我们都看过了,我只问你一句,你师父中毒之前,是否见过这个人?”
说着,陈秋风将鹰九的画像展在陈真面前。
陈真再次傻眼。
“说话。”
“见过……这,这个是我九师叔,咱们鹰爪门的……”
“这败类早已被逐出师门,你可知他外号叫什么?”
陈真一脸茫然。
“毒九子!他就是因为下毒害人才被逐出师门,之后又在武林上毒杀过十几条性命!此人最善易容下毒,江湖人称百变毒煞!”
陈真大吃一惊。
“你师父所中的牵机毒就是他最常用的!”
赫子清:“别跟他废话了,快去抓人吧,别耽误了时辰,错过了机会。”
说着,赫子清一把抓住陈真的肩膀,拉着陈真往外走。
霍元甲一抱拳:“三位前辈且慢!虽说这是你们鹰爪门内部的事,但孙老前辈与元甲早已是莫逆之交,今日捉凶,可否让元甲尽一份力量?”
陈秋风:“如此正好,此人诡计多端,抓他确实需要人手。”
租界街道拐角处,手持兵器的众人向一栋独体建筑望去。
一名鹰爪门弟子跑来。
“大半夜才回来,带了个洋婆子,估计累坏了,还没出被窝呢。”
陈秋风:“如此正好,霍大侠,你与我进去擒贼,其他人将这栋楼给我围个水泄不通!”
众人点头。
“霍大侠,带我一起吧。”
陈真的眼里都是泪水,他可怜吧唧的看着霍元甲。
霍元甲不忍:“陈掌门,这孩子为师报仇心切,带上他吧。”
陈秋风看了看陈真:“好吧。”
按照陈秋风的部署,沙狼、刘振声、许大有、赫子清、徐子泉以及鹰爪门弟子们去围楼,霍元甲、陈秋风和陈真向楼上摸去。
霍元甲推开楼门,陈秋风和陈真紧随其后,刚要上楼梯就听见高跟鞋的声音从楼上传来,三人上了一半楼梯,躲闪已经来不及。
一个大个子洋女人从楼上走下,见到三人吓得要叫,陈秋风用刀指向洋女人,示意她不要出声,洋女人吓得哆哆嗦嗦,表示希望放过自己。
陈秋风用刀指着门口,让洋女人走。
洋女人的脸在陈真面前划过,三人继续往楼上摸。
卧室门口,陈真一脚踹开了门,三人冲进卧室。
一个女人的尖叫声响起,三人看去,床上只有一个洋女人,用被子紧紧的盖住自己的身体。
侧着头的陈秋风怒道:“那个男人呢?”
洋女人会说中国话:“走了,不给钱,还抢走了我的衣服!”
陈真忽然回想起在自己面前划过的洋女人,那面容有些熟悉,正是易容后的鹰九。
“刚才下楼那个女的,我看着面熟……”
“坏了,一定是漏了风,毒九子用了易容术!”
“应该走不远,追!”
三人冲出建筑物。
陈秋风大喊:“刚才出来那个洋女人呢?!”
许大有向一个方向指去,街道的尽头,洋女人的身影一闪而逝,所有人都向那个方向追去。
拐过弯来,是条小街道,女人的衣服、高跟鞋和一个金黄的发套扔在地上,早已没了鹰九的身影。
陈秋风抓起发套看着,气得扔在了地上。
众人四散追出。
陈真看着地上的东西,“噗通”跪倒在地:“师父,原来仇人在我眼皮子底下把您给害了,我却被他骗了,跟傻子一样被他利用,我对不起您呐,师父——”
陈真热泪盈眶,霍元甲没有走,他看着陈真有些心疼。
鹰九没抓到,又失了其行踪,没办法,鹰爪门三位高手只得先退出上海。
精武门大门口,陈真背着包裹,低着头。
陈秋风三人与霍元甲等人告辞。
“这毒九子被惊了,估计一年半载不会在上海出现,我们先回鹰爪门总舵,料理一些事情,同时会飞鹰传书,号令天下鹰爪门弟子搜寻毒九子下落,尽早抓住这败类,碎尸万段,给大师兄报仇。此行多有打扰,告辞了。”
霍元甲抱拳:“各位大侠一路顺风。”
陈秋风:“祝精武门雄踞沪上,扬名天下!”
农劲荪等人一起抱拳。
“走。”
陈秋风等三人转身就走,陈真胆怯的回身看向霍元甲。
霍元甲也看着陈真,想说什么,半晌没说出来,改口道:“我教你的枪法要勤学勤练。”
“是。”
陈真也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徐子泉:“还不快走,你还想留在精武门呐?”
赫子清:“走吧走吧,看在孙老怪的份上,回了鹰爪门给你个扫地的差事,饿不死你!”
陈真向霍元甲抱了个拳,扭身走了,望着陈真的背影,霍元甲的神情。
刘振声长出了一口气,许大有略有不舍,农劲荪观察着霍元甲。
沙狼一拍霍元甲肩膀:“霍元甲,我们兄妹都来了好几天了,你们精武门不请顿酒喝吗?”
霍元甲笑了。
农劲荪:“哎,沙狼,这就是你不对了,前几日你兄妹在松江找凶手,我可是专门跑过去请你喝了顿好酒,不算精武门请的啊!”
霍元甲抱拳:“沙兄,为了帮报仇,连累了十三里岗,如今你兄妹无家可归,若是不弃,精武门从此以后就是你们的家。”
沙狼:“这叫啥话,我都已经找上门来了,还有什么弃与不弃的?”
“太好了,沙氏兄妹的到来就是精武门亲人团聚,喝一顿酒哪够?从今天起,连喝三天!”
“好!”
众人兴奋不已,回了精武门,走在最后的刘振声情绪不高,许大有发现。
“哎,大师兄,沙燕来了,你咋不高兴呢?”
“谁不高兴了?师父说了亲人团聚,我心里高兴的很。”
“少打岔,你不是做梦都喊沙燕的名字吗?这次来了他们兄妹就不走了,你不正好……”
“正啥好,人家也看不上我……”
“你问了吗?”
“以前问过。”
“这次问了吗?要是真看不上你,他们能来精武门?”
刘振声无言以对。
“我帮你问,这事包在我身上。”
说完,许大有跑进门,刘振声想喊住许大有,此时的他对沙燕的感情已经变得含混不清了。
一叶扁舟行驶于江上。
撑船的陈真目光失神,他回忆着认识霍元甲后的一个个瞬间,他知道自己虽然在撑船离开,但其实有什么东西死死地落在了精武门。
徐子泉:“陈真,这船已经原地打转了,你倒是撑啊!”
沉吟了片刻,陈真说话了:“三位师叔,我……我想回精武门。”
陈秋风:“你……你说什么?”
“我想回精武门,我想明白了,霍元甲是个好人,跟我师父一样好,我也拜他为师了,才学了一套枪法,还没出徒呢,我不能走!”
徐子泉:“笑话!你在精武门再三行凶,霍大侠还敢收留你?”
“霍元甲是好人!”
赫子清:“再好的人也不会要你,他难道不为一家老小的性命着想?”
“今天送我们走的时候,他的眼神就是想留下我!”
陈秋风:“霍大侠想留下你?我可没看出来。”
徐子泉:“你以为我们愿意带你走啊?还不是看在你师父的面子上。”
赫子清:“别以为你是孙老怪的徒弟,就赖上鹰爪门,你压根就不在鹰爪门弟子之列!”
三人一人一句,充满了对陈真的不屑。
“那不正好吗?我回精武门!”
说完,陈真把船篙扔向赫子清,纵身一跃,跳进了江里。
霍家客厅,众人开怀畅饮,觥筹交错。
霍母房里,王氏和霍冯氏陪着霍母在踏上坐着。
“元甲今天高兴,让他们使劲儿喝,谁也不许催啊!”
王氏笑了:“多谢娘。”
霍冯氏:“沙燕回来了,大伙都高兴!”
霍母:“东觉他娘,你高兴吗?”
王氏一愣:“沙燕是我义妹,久别重逢,我当然高兴了。”
“我呢,以前不喜欢这丫头,但是这两年我还真挺想她。这丫头面容姣好,却又如汉子般豪放,真是挺讨人喜欢的。”
霍冯氏:“他哥哥也仗义,顶下了杀鹰四的名,弄得他们土匪山寨都被官兵抄了。”
王氏:“是啊,沙狼名为土匪,实际上是个大侠,他知道元甲在上海开了精武门,就故意放出风声,说是自己杀了鹰四,还不是为了成全元甲?”
霍母:“我听说沙狼最心疼他妹子?”
“对。”
“那这个主意应该是沙燕出的……哎,我看这姑娘将来会姓霍,命中注定的事改不了咯,你们姐妹俩可要好好相处啊。”
没等王氏说话,霍冯氏惊了,兴奋地:“娘,您是说……”
想到王氏,霍冯氏立刻收敛:“妹子,你能答应吗?”
王氏笑了:“大嫂,若娘有这个意思,我必尽力成全,但元甲好像……”
霍冯氏:“哎呀,他还不是因为疼你才装出来的?沙燕那么招人喜欢,哪个男人看着不动心?”
王氏浅笑,不再言语。
“不急不急,待你生下老二再从长计议!”
霍母说着,脸上充满笑容,她已经拿定了主意。王氏摸了摸肚子,虽还未显怀,但由于身孕,她的身形已不如从前伶俐。
一声惊雷响起。
“哎哟,又要下雨啊,这两天的雨可真多……”
雨中,陈真奔跑而来,他气喘吁吁,使劲地扣着精武门的大门。
众人仍在喝酒,喊声传来:“大师兄!”
刘振声大嗓门冲外喊着:“什么事?”
“陈真回来了!”
众人一惊,全都站了起来。
大雨倾盆,报信儿的在过厅的房檐下,众人纷纷出了门。
刘振声:“到底怎么回事?”
“陈真说要重回精武门,我们不让他进来,他就跪在了门口,说师父要不收下他,他就跪死!”
“乱棍打走!”
霍元甲:“等一等。”
刘振声急了:“师父,你可不能再信他了!”
众人都用疑惑的目光看向霍元甲。
陈真跪在门口。
雨水打在他的脸上,可他一动不动。
突然陈真觉得雨停了,他抹了抹脑袋,抬起头。
霍元甲用一把大伞,为他遮住了雨。在瞬间,陈真已经分不清哪些是雨水哪些是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