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精武弟子手持家伙,做着抵御的动作向后退着,三名日本浪人步步逼近。
受伤的弟子回去报信,带着霍元甲、农劲荪等人快速穿越过厅,来到院落里。
“师父,就是他们仨,二话不说就砍断了梯子,成心捣乱!”
霍元甲向前走了两步:“请问三位有何贵干?”
浪人甲用日语说着:“当然是来教训你们中国人的!”
另外两名日本浪人哈哈大笑。
霍元甲皱着眉头,所有人都听不懂这三个日本人说什么。
农劲荪上前,用日语回道:“对客人,我们以礼相待,捣乱者,后果自负。”
此言一出,三名日本浪人立刻都严肃起来。
浪人乙改用了中文:“我们是来踢馆的,霍元甲,刘振声,陈真,出来决斗!”
农劲荪:“精武门不接受踢馆,送客!”
说着,农劲荪径自走向三名日本浪人,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哪成想浪人乙挥刀便向他劈去,刘振声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拽了回来,农劲荪吓出一身冷汗。
“拿刀来!”
一名精武弟子立刻递上一把大刀,刘振声抓刀在手,欲上前,被霍元甲叫住。
“师父,他们点了我的名啊!”
霍元甲不理刘振声,上前几步抱拳道:“既然三位听得懂中国话,霍元甲在此有礼了。”
浪人甲轻蔑的看着:“你就是霍元甲?我来和你决斗!”
说着,浪人甲就将武士刀指向霍元甲。
“霍某不知道什么地方得罪了三位,何谈决斗?”
浪人甲从怀里掏出《海上新报》:“报纸上说你们很厉害,没人可以比日本武士更威风!所以必须决斗!”
说着,浪人甲将报纸扔向空中,一阵乱刀,将报纸削的粉碎。
霍元甲皱眉:“刚才农先生已经言明,精武门不接受踢馆。”
“难道你们精武门不是武馆?”
“是习武强身的场所。”
“那就是武馆!是武馆就没有理由不接受踢馆,这是规矩?”
“这是哪里的规矩,我不想知道,这里是中国,我们脚下的中华大地上没有这样的规矩!”
浪人甲摇了摇头,又环视四周:“你不接受决斗,就要按踢馆认输的规矩,带着所有人滚出这里!这个地方不错,我以后就在这里喝酒作乐了!”
说着,浪人乙就扛着武士刀径自向霍元甲面前走来,凑近霍元甲:“对了,你还要把精武门的牌匾取下来,送到我面前,让我将它斩成两段,这也是规矩!”
霍元甲已经忍无可忍,但是他仍在忍:“三位,今天精武门有喜事,如果愿意可以留下喝喜酒,踢馆决斗之事,容后再议可否?”
“不行,不接受决斗,你们就要付出踢馆认输的代价!这是规矩!规矩!规矩!”
霍元甲有点要急,可他知道在家比武会让老人着急。
农劲荪突然上前一把抓住霍元甲的胳膊:,元甲,我有事与你商量。
农劲荪拽着霍元甲往客厅方向走去,刚刚离开人群,霍元甲气道:“这些东洋人怎么如此无礼?!”
“这三个是日本浪人。”
“什么叫浪人?”
“四处游荡的无赖之徒而已。”
农劲荪回头大声吆喝着:“刘振声许大有,你们俩今天是新郎官,不许动手啊!陈真,人家点了你的名……”
听到农劲荪的话,陈真已经冲了出去:“精武陈真在此,哪个先来?”
陈真赤手空拳,浪人丙将刀递给浪人甲,就要开打,霍元甲不希望决斗,想去拦,农劲荪一把拉住他:“元甲,如此侮辱,精武门不能受。”
霍元甲想了想,觉得有道理,点了点头,不再管,看到沙燕,吩咐着。
“沙燕,去后面看着,别让我娘听见风声。”
沙燕应声而去。
陈真与浪人丙交手,浪人丙的空手道根本不是陈真的对手,陈真施展飞踢绝技,将浪人踢得重重摔在地上。
精武弟子叫好,陈真落地尚未站稳,浪人乙已抡刀劈来,浪人乙一刀快似一刀,几近危险,刘振声要上,陈真从他手里抢过刀。
“农先生说了,今天你娶媳妇,轮不到你。”
陈真持大刀,对付浪人乙的武士刀,浪人乙顿时不是对手。
霍元甲远远观战:“果然是无赖之徒,出刀毫无章法。”
陈真大刀向浪人乙劈去。
“陈真,点到为止,切勿伤人!”
霍元甲出声提醒,不然陈真一定会砍下浪人乙一条胳膊。
陈真收刀,一脚将浪人乙踹开,浪人丙已起身,从浪人甲手里接过了刀,二人对视,浪人甲冲上。
陈真已胜二人,更不把浪人甲放在眼里,浪人甲的刀法虽胜过之前二人,但与陈真仍不是一个级别,陈真与其对打,故意追得浪人甲四处躲闪,以博精武弟子们一笑。
刘振声和许大有也跟着笑。
浪人甲眼神瞟了浪人丙一眼,故意将陈真往他的方向引,陈真丝毫没有察觉,在他背部暴露在浪人丙方向之时,浪人丙突然出招刺出。
众人一片惊呼,陈真回头已经来不及了,浪人丙的偷袭用尽了全身力气。
只听“噹”的一声,就在距离陈真身体不足一寸之处,霍家枪弹开了浪人丙的武士刀,浪人丙被震的倒退了好几步,双手发麻,浪人甲想趁势继续进攻陈真,也被躲过。再找机会,已经没了,陈真一刀将浪人甲的武士刀砍飞。
“以多欺少,暗算偷袭,也是你们的规矩?”
正是霍元甲出手了,他手持霍家枪愤怒的看着三个日本浪人。
农劲荪:“你们捣乱来错了地方,要是再不走,可就走不了了!”
三名日本浪人相互对视,转身向精武门大门跑去,刚到门口,跑在最前面的浪人甲被一脚踹了回来。
沙狼像堵墙一样站在门口,拦住了去路:“拿我的狼牙棒来!关门打狗,一个活的也不能放走!”
三名日本浪人吓坏了,一边是沙狼,一边是持大刀的陈真,一边是持霍家枪的霍元甲。
霍元甲收枪:“晋师父,宽容乃中华美德,更何况今天精武门大喜,饶他们一次,希望他们好自为之吧。”
沙狼看着霍元甲,气哼哼的让开。
“滚!”
三名日本浪人连滚带爬的跑了。
精武弟子们一阵欢呼,继续了刘振声和许大有两队新人的喜事。
皓月当空,陈真打着拳,打得酣畅淋漓,满头大汗,许久才收势,懊恼的在自己胸前锤了一拳。
“夜正深,为何不睡?”
霍元甲的声音传来,陈真一愣:“师父,您怎么也没睡?”
“今天办喜事,为师贪杯,多喝了几杯,睡得早,睡得也香,醒得自然也就早了。”
“您这也太早了吧?”
“你刚才那套拳打得不专心,似有悔恨之意,为何?”
“师父,您真是好眼力,我正在懊恼自己无能,连几个东洋的无赖都收拾不了,要不是师父出手相救,我险些被暗算!上次在租界里打擂台,犯得也是这个错误,我真是不中用!”
说着,陈真在自己的脑门上锤了一拳。
“打倒对手不难,战胜对手却不易,习武绝不只是学会招数,更重要的是内心的修行。在没有完全克敌制胜之前,丝毫的放松都可能会导致彻底的失败。武术源于战场,任何闪失都是性命攸关,这一点你要牢记。”
陈真认真听着,毫不犹豫的继而问道:“接下来我们打谁?”
霍元甲皱眉,陈真一时愣住,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
“好勇斗狠之心丝毫不减,陈真,你还是离开精武门,自谋前程去吧。”
“别啊师父!我知道说错话了,我以后改!专心习武,再也不想着跟别人打架了!今天在仓库救何玛丽的时候,大师兄急了,要开枪打死那几个洋人,我拦着他了,要不就出人命了!真的师父!”
霍元甲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走了,陈真有些沮丧。
几名精武弟子上街买东西回来,有说有笑,一名年轻弟子落了单,其他精武弟子已经进了门,他却被突然从角落里冲出的卡住了脖子,带至不远处的小胡同。
院子里,霍元甲急匆匆的赶来:“人怎么样?”
“已经咽气了。”
农劲荪摇了摇头。
“怎么会……”
“有个目击者,说凶手是东洋人,凶手还报了名号。”
“目击者在哪?”
农劲荪指着旁边的一位老太太:“是咱们邻居何老太,有些受惊,晋师父陪着呢。”
只见坐在椅子上的何老太仍然哆嗦,沙狼在一旁安抚着,见霍元甲来了,起身迎上。
“这帮畜生,用刀指着老人家,把人吓坏了。”
霍元甲蹲到何老太面前:“老人家,您看见了凶手?”
何老太的声音有些颤抖:“看见了,他们说是虹口的什么阿部道观,和你们精武门有仇……”
“这是凶手留下的,上面写着的就是阿部道馆!”
陈真在一旁展示着凶手留下的手牌。
农劲荪:“这个阿部道馆很有名气,馆长阿部熊三是著名的武术家,我在留学的时候就听过他的名字。”
“给师弟报仇吧,要不然从今以后谁还敢来咱们精武门?”
“师父,这回陈真说得对,日本人的武馆打上门来了,不打回去丢的不光是精武门的面子,还有中华武术的面子!”
刘振声第一次同意的陈真的看法。
霍元甲:“日本人不是来比武,是行凶!国有国法,这种事情不能打回去。振声,通知死者家人,让他们和精武门一起报官。”
衙门外,一对老夫妇、霍元甲等人等在门口,农劲荪走出。
沙狼迎上:“农先生,怎么样?”
“官府不予受理。”
“什么?出了命案,官府为何不受理?”
农劲荪看了一眼霍元甲:“回去说吧。”
老夫妇望眼欲穿的目光,霍元甲明白,农劲荪是有话要背着死者的父母。
“这个狗官居然吹胡子瞪眼,警告精武门不要招惹是非!”
刚一进门,农劲荪就气急败坏的骂着。
“我们何曾招惹是非?”
“他说陈真打败马里龙的事上了报纸,让他在上官和马里龙面前都很没面子,还问我上次精武弟子被西洋人欺负没有报官,这次是东洋人,为何就要找官府做主?难道是知道阿部道馆厉害,怕人家?”
沙狼:“这叫什么狗屁话!霍元甲,你就不应该指望官府!”
“如今当官的都怕洋人,哪有为民做主的?”
众人都不知如何是好。
霍元甲思考了片刻:“劲荪,麻烦你帮我写一份信,请阿部熊三交出凶手。”
陈真:“我去送信!”
“不用,为师一个人去,谁也不要跟着我。”
“谁来送的信?”
阿部看着信,看着面前的人,阿部道观的第二号人物,也是酿成这次事件的关键人物——藤原。
那日三个日本浪人从精武门出来便直奔了阿部道观,接待他们的正是藤原,三人各种哭惨,后来在藤原的授意下,杀了精武门的弟子。当然藤原也不是傻子,并没有被这三人糊弄住,还有另外的幕后黑手操纵着。
藤原想着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回答着阿部:“霍元甲。”
“他亲自来的?带了多少人?”
“没有,他一个人来的。”
阿部将信扔在桌上:“真一个人来了,凭借武功高强,便目中无人,岂有此理!告诉他,我身体不适,不见客。”
“霍元甲说这次来是先礼后兵。”
阿部一愣:“什么意思?”
“他说,您,阿部馆长,再想见他,便下战书,决斗场见。”
阿部顿时火冒三丈。
精武门的大门紧紧关闭着,乌云卷过,天空压得很低。
霍元甲垂头坐在客厅。
“关闭精武门,暂不招收新弟子,并告诫精武弟子,平日练功读书尽量不出门。劲荪,振声,随我去拜祭亡灵,向死者父母磕头赔罪。”
“师父,这……”
“振声,你是大弟子,应给师弟们做表率。”
“我……”
“去账房多支些银子,料理后事。”
刘振声咬着牙,强压下火气:“是。”
刘振声身旁的陈真满眼通红。
小院里,陈真和沙燕两个人无心练武。
“我就不明白了,在我们中国的地盘上,洋人的武馆怎么如此跋扈?”
“人家觉得是在自己的地盘上。”
“他们的地盘?”
“农先生的课你没有好好听吧?自60多年前,鸦片战争失败后,朝廷就与洋人签订了《五口通商章程》,自此,租界便成了洋人的地盘。而甲午海战后,日本人便聚集于虹口,虽不是租界,但那里也就成了他们的地盘。”
陈真憨厚,根本不管沙燕说什么:“管谁的地盘!我要去踢馆,让他们交出凶手!”
“可师父不让。”
“师父上有老下有小,更何况师娘即将临产,所以师父他不能有差错!可我陈真孤身一人,就算打不过阿部,杀一个东洋人是给师弟报仇,杀两个连自己够本!”
“你真要去?”
“非去不可!农先生的课我听了,我们中国人要是有骨气,人人拿起武器来反抗,鸦片战争我们就输不了,甲午海战我们也能打赢!”
“你的课还是没好好听,没这么简单!”
“管不了那么多了,总之,不打回去,我就白练了一回武!”
沙燕知道劝不了陈真,只得放弃:“我和你一起去。”
虹口阿部道馆门口,三名精武弟子正站在门口摩拳擦掌,手里都拿着硬家伙。
陈真走来:“你们三个来干什么?”
其中一个精武弟子:“我们来砸烂阿部道馆,给师弟报仇!”
陈真点了点头:“好样的!晋燕,看见了吧,咽不下气的不止我一个!”
“陈真,你说怎么打,我们叫了半天号了,没人答话啊!”
陈真二话不说,蹿了出去,一跃而起,用他经典的飞腿去踹阿部道馆的门。
大门訇然中开,陈真冲进院里,沙燕及三名弟子紧随其后。
藤原带人走出:“来的是谁?”
“精武门陈真!”
“来干什么?”
“让阿部交出凶手,不然砸烂你们的武馆!”
“是霍元甲叫你们来的吗?”
“踢你们东洋人的小武馆还用得着我师父?快叫阿部出来,不然就算你们踢馆认输,踢馆的规矩懂吧?认输就带着所有人滚出这里,这本来就是我们中国人的地方,以后老子可要在这里逍遥快活!”
“你等着。”
藤原转身回去。
屋里的阿部熊三听得一清二楚,脸色阴沉的吓人。
一名姬武士从一个门里出来,她用手指着沙燕,示意单挑。
陈真一愣:“女的?”
沙燕亮出兵器迎敌,向姬武士方向走去,另外三名武士分别对付三名精武弟子。
一个高大的武士出现在门口,示意和陈真单挑,陈真没带武器,所以这个高大的武士也赤手空拳。
日本武士们齐刷刷的进攻。姬武士招数凶狠,沙燕应对起来很吃力,另三名日本武士的武功都在精武弟子之上,而且出剑凶狠,三名精武弟子纷纷受伤。
只有陈真越战越勇,将那名高的的日本武士两次打倒,藤原一直看着陈真的招数。
陈真又一次将日本武士打倒,大喊着:“快让阿部出来受死!”
话音未落一队官兵冲了进来。
火枪、腰刀对准了陈真、沙燕,而另外三名精武弟子已经倒在地上捂着伤口呻吟,陈真很诧异,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为首的官立刻上前卑躬屈膝的样子:“哎,东洋大老爷,我来晚了来晚了……”
继而又看向陈真:“你们敢到东洋老爷的地方捣乱?来人啊,拿下!”
官兵们冲向陈真、沙燕二人,陈真想要反抗,沙燕拦住了他。
陈真看着藤原:“你……东洋小人!”
藤原阴森的笑着。
精武门里,背着医药箱的费德勒往出走着。
“他们三个都没有生命危险,但其中两个可能会残疾,我要把他们带回医院进一步治疗。”
霍元甲抱拳:“多谢了!”
“你还好吧?”
霍元甲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日本人是很狡猾的,这场比武你要做好充分的准备。”
“我并没有说要跟他们比武。”
“他们已下战书,而且在十几种报纸上都刊登了。”
“我不会应战,现在精武门最重要的事是救陈真和沙燕。”
没错,救陈真和沙燕,阿部道观那边只把受伤的三名弟子送了回来,陈真和沙燕还在衙门的大牢里。
街上的报童吆喝着:“看报看报!虹口阿部道馆约战精武门!东洋人要打霍元甲啦!”
老百姓们分头买报,议论纷纷,霍元甲和刘振声在街上走过,被老百姓认出。
“霍大侠,你打不打啊?什么时候打?”
“你有没有把握打赢啊?我听说东洋人厉害!”
霍元甲一言不发,刘振声无奈只得将人推开,护着师父离开。
贝特朗看着日本人的战书大笑:“鹰先生,你真是个奇才啊!怎么做到的?”
鹰九正在喝着咖啡:“我就说嘛,一个小小的霍元甲还用得着亚历克斯大帝出手?东洋新晋崛起,好武斗狠的东洋武士在上海滩遍地都是,而且傻得很。请他们喝上几杯酒,再夸上几句,就什么都能做了……”
鹰四回忆着,喝的面红耳赤的三名日本浪人在他面前下着保证,以及藤原看向银子眼里发出的光,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阿部道馆的藤原是个有野心的家伙,他对权力和银子都有野心,当然更重视日本人的胜利。为此,他将不惜一切代价。”
“噢?我仿佛看到了一场完美的比赛,背后的银子很多很多……”
贝特朗的眼神充满了贪婪。
农劲荪和霍元甲在衙门口汇合
“使了银子,可就是见不着当官儿的。”
“那陈真和沙燕什么时候能放出来?”
霍元甲很着急,但却没有办法。
“没那么容易,陈真算是带头惹事的,据说要判斩首……”
霍元甲惊诧。
刘振声:“他们先杀了我们的人,陈真是去报仇的,还要斩首?这衙门是给洋人开的啊?!”
农劲荪:“振声,你先稍安勿躁,我还在想办法。可惜当官的怕洋人,这是事实。”
霍元甲皱了皱眉头。
很多人围在精武门外,霍元甲、农劲荪、刘振声三人走来,立刻被老百姓们围上。
“霍大侠,哪天打东洋人呀!”
“您可不能手下留情,东洋人太可气了!”
“精武门是不是也得发个消息,告诉大伙你们应战了呀!要不然别人还以为你们要当缩头乌龟呢!”
霍元甲一路不停,挤过众人,进了门,农劲荪随手将大门关上。
精武弟子们已然齐整的立在院内。
许大有带头:“师父,应战吧,弟子愿意打先锋!”
霍元甲不语。
所有精武弟子齐声道:“应战吧师父!”
“关闭大门,凡我精武弟子,不得对外谈论比武之事,否则逐出精武门。”
说完,霍元甲向后院走去,所有人都傻了。
月如钩,小屋里,沙狼、农劲荪和霍元甲坐在炕上的小桌前。
“你们俩愁眉苦脸的干嘛?!我妹子在牢里,又不是你们的妹子!”
农劲荪和霍元甲皱着眉头一言不发的样子让沙狼很是不爽。
“沙狼大哥说得轻巧,令妹是元甲收的唯一女弟子,他能不着急?几年前受我农劲荪所累,沙燕在火车站刺贼历险,自那一役后,与我早已亲如兄妹,我能不急?更何况我怕沙燕身份暴露,引出鹰四之案!”
农劲荪的的担忧的确不无道理。
“放心,我妹子钢筋铁骨,就是死在牢里也不会出卖元甲!再说,过了今夜,你们就都可以高枕无忧了。”
“你想干什么?”
“砸牢劫狱呀,咱家是土匪,老本行!只是以后就不能在精武门陪着元甲教徒弟了……来!干一杯!今夜之后各奔东西,江湖再见!”
一直沉默的霍元甲说话了:“你兄妹已更名改姓,不再是土匪!请给元甲三日时间,我一定救出沙燕和陈真!”
之后的几天,霍元甲和农劲荪两人求见了沪上的各种官员,可惜无果,得罪日本人的事,他们都不敢管,这让精武门的十分被动。
街上,霍元甲和农劲荪刚刚结束了和一个官员的会面,正往精武门走着。
“等天黑吧,那么多百姓聚在精武门前,我有点无言以对呀……”
确实,这几日精武门整天都被老百姓堵着,就想问霍元甲到底应不应日本人的战书。
“比武之事你到底怎么想的?”
“我现在只思营救弟子,其他一概不想。”
很明显,这是霍元甲的违心之论。
走到精武门大门口,不成想仍有很多老百姓围在精武门外,见霍元甲回来,众人迅速迎上。
“霍大侠,您倒是应战不应战?!大伙议论纷纷,都替您着急呢!”
“霍元甲不会是要做缩头乌龟吧?”
“你不会只跟中国人厉害,怕东洋人吧?”
一众提问向霍元甲抛来,他不知如何回答,迅速摆脱,向精武门走去。
老百姓们气坏了,有人大喊着:“什么精武门?!东洋人说对了,就是骗人钱财的!以后谁也不许再把孩子送到这学武!”
霍元甲关闭大门,农劲荪心疼的看着他。
霍元甲转过身,正遇刘振声和许大有的目光。
“师父,今天已有人往家里扔烂菜叶子了,若明天您还不应战,那咱们……”
刘振声说不下去了。
“还有,有三个弟子跑了,他们说不想跟着精武门丢人,也害怕被东洋人暗算,死了白死。”
许大有也很是不甘。
“告诉所有精武弟子,来去自由。”
说完,霍元甲向里间走去。
许大有和刘振声急切的看向农劲荪,农劲荪示意二人不要再劝。
一间小茶馆里,此时的藤原跟在阿部道馆里打扮不同,一身西装的他显得更加傲慢。
“听说登有这份战书的报纸卖得不错,仰仗鹰先生的文笔了,这是谢你的。”
藤原将一张银票推给坐在他对面的“小辫子”,这人正是鹰九,穿西装的Ta撸了一下头后面的小辫子:“其实我蛮喜欢这小辫子的,猪尾巴可是一头猪身上最香的地方。”
藤原皱了皱眉头:“相识以来,你一直对我们日本人表达出极大的善意,鹰先生,我很想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
鹰九顺势将银票拿了起来,笑了:“这就是我的目的啊!藤原先生,除了写文章以外,我还有很多拿手绝技,随时为您效劳。”
藤原笑着看向鹰九。
“到上海的这几个月,劲荪虽四处结交,但还没什么有权有势的朋友,所以要想营救陈真和沙燕,还得劳驾夫人去求下荣先生……”
霍元甲说这话时不好意思抬头去看王氏。
“我不去。”
“在这么难的时候,你不帮我?”
“我是不能去。”
“我知你身怀六甲,行动不方便,可……”
“不是这个原因。”
“那……”
“女人最重要的是贞洁二字,上次……”
“上次是我误会你了,我向你道过歉了!”
想起了之前的误会,霍元甲也有些羞恼。
“可自那日起我便发誓,今生不再见荣先生,以免你再次误会。”
霍元甲愣住了。
“昔日你在牢里,我去求荣先生那是受你之托,责无旁贷。现在你和荣先生打过交道,这么大的事不亲自登门相求,却让我一个妇道人家出面,荣先生会怎么想?”
“你是说……”
“不是我不帮你,即便我出面,荣先生也绝不会出手相救的。反倒是你亲自出马,就大不一样了,要知道,荣先生是很看重你的。”
“我还真没想这么多。”
“元甲,越着急的时候,越要冷静。”
霍元甲看着王氏点了点头,那目光中充满信任。
荣先生此时也沉着脸:“我把整个报馆交给了你,是为了在沪上报界占一席之地,虹口的阿部道馆给霍元甲下了战书,是这两天最大的新闻,别的报纸都竞相刊登,你为何不登?”
何玛丽站在荣先生面前,她很自信:“我在等着刊登霍元甲的声明啊!”
“何意?”
“无论是迎敌还是避战,霍元甲总要有个声明吧?我有把握拿到这个声明的独家,到时报纸一定会卖得很好!”
荣先生笑了,他是在试探何玛丽:“看来左叔没推荐错你,还真是个有脑子的丫头!”
左叔也在一旁陪笑。
“依你看,霍元甲会不会应战啊?”
“不会。”
“这么肯定?”
“振声最了解师父,他说师父是大孝子,只要奶奶还活着,他就不可能再与人比武。”
“振声?奶奶?你倒与精武门很是亲近啊!”
“没跟荣先生和左叔禀告,我已和刘振声成婚。”
说着,何玛丽脸红了。
荣先生和左叔都有些惊讶。
“荣先生,您看这事……”
“放心吧老左,霍元甲肯定应战。”
何玛丽一愣:“您又怎么这么肯定?”
“不信走着瞧啊!”
荣先生比何玛丽更自信,正在此时,有人来通禀。
“荣先生,精武门霍元甲求见。”
荣先生笑了:“你看,来了!请!”
“荣先生,那我先告退了。”
何玛丽要走。
“不用!可到里间歇一歇,也听听霍元甲怎么说,一旦他接下战书,你也好回去写文章啊!”
“霍大侠来府上跟比武有关?”
“你听听便知。”
霍元甲走进客厅,何玛丽已经躲到里边的小房间等候了。
“几个月不见,霍大侠名声更响亮了,架子也更大了,今天这是什么风把你吹到寒舍了啊?”
霍元甲连忙抱拳:“荣先生说得哪里话?一直没来叨扰,还请见谅!”
左叔倒了一杯茶给霍元甲。
“多谢左叔。”
霍元甲喝着茶,荣先生看着报纸,屏风后的何玛丽等待着,一时客厅里没了声音,都很尴尬。
霍元甲看向荣先生,可荣先生专心看报纸,又看左叔,左叔把目光移向一旁。
霍元甲沉吟半晌,只好站起身:“荣先生,霍元甲嘴笨,尤其不会求人,但今日精武门遭遇难关,还请荣先生出山,救我徒儿性命!”
“我倒是听说抓了你俩徒弟,一个是你以前的仇人,三番五次要杀你的陈真;另一个,是你唯一的女弟子,好像多年前就与你暗生情愫,对吧?你想救哪一个啊?”
荣先生话里带刺,霍元甲也不解释:“两个都救,请荣先生仗义出手!”
“他们也没犯什么大错,都是开武馆的嘛,相互踢场子再正常不过了。虽说衙门怕洋人,但此番抓人,当是走走过场……”
“如此太好了!就请荣先生赶紧跟官府打个招呼,将我那两个徒弟都放了吧!”
“两天前,我就打过招呼了,让他们严判,带头闹事的陈真,斩;女的嘛,说的好像是流放宁古塔……”
霍元甲一愣:“荣先生,您……这是为何?!”
“还不是为了你好!我知你胆小怕事,这两个爱惹祸的徒弟,我帮你收拾了!”
“荣先生,您这话里有话!爱徒入狱,精武门上上下下都很着急,元甲到底哪里得罪了先生,还请直言!”
“其实是我有事相求,就请衙门里的兄弟帮个忙。”
霍元甲抱拳:“您有什么事……需元甲做的,直接吩咐便是,为何通过衙门?”
“要不是衙门抓走你的爱徒,你会登我荣府的门吗?”
霍元甲有些尴尬。
“霍元甲,我也是迫不得已。”
霍元甲有些急了:“请问荣先生到底所为何事?”
“我一直爱惜你是人才,想为我所用,但你志向高远,求而不得,我也便未强求,对吧?可这次,日本人下了战书,我想问问,你霍元甲怎么想啊?”
“东洋战书措辞恶毒,辱我中华,元甲本应接战,但慈母年迈,最担心的便是我与人争斗,元甲不敢不孝!”
“可是日本人才下战书,你的一位老朋友——法国的贝特朗,就找到了我。他邀请我一起承办这场比赛,我们商议包下全上海最大的场子,一张门票就可以要很多钱,这可是笔大买卖,更何况贝特朗还跟我开了个盘口,赌的可真是不小。我押的是你赢啊,你打赢东洋武士,荣某人赢的雪花银分你两成,如何?”
“元甲和精武门焉能成为你们赚钱的工具?”
“霍元甲,你不就是个练武的嘛?练会了本事不与人打,还有什么用?”
霍元甲气得满脸通红。
“多说无用,我知道这一次荣某人强人所难了,但明日你不接战术,衙门即刻斩首陈真,发配那个女的!”
何玛丽从屏风后冲出来:“荣先生,你们怎么能用这样的手段逼迫霍大侠?我要登报,公开你们设赌局的内幕!”
“你闭嘴!别忘了,《海上新报》是我的!我随时可以让你滚出报馆!”
何玛丽愣住了,霍元甲也是气得满脸通红。
霍元甲走在深夜清冷的街道上,背影此时竟显得有些单薄,像个无助的英雄。
晨光洒在霍东觉的脸上,霍东觉翻身醒来,他发现床榻上没有父亲的身影,拄着头问正在梳头的母亲。
“娘,爹一夜没回来,他会不会和东洋人比武啊?”
“大人的事,你不许问。”
王氏说完,转身出了门,走向霍母房,刚一推开房门,愣住了。
一束清冷的晨光打在霍元甲的背上,他正跪在霍母的床前。
王氏疾走几步,刚要说话,霍元甲轻轻抬手,示意王氏不要出声。
王氏压低声音:“元甲,难道你在娘的床前跪了一夜?”
霍元甲轻声地:“不孝儿元甲以此求得母亲大人原谅。”
霍母翻了一个身:“儿媳妇来了?”
“啊,来了……”
“来得正好,扶娘起来。”
王氏连忙上前将霍母扶起,她盘腿坐在炕上,正对着霍元甲。
霍母睁大了眼睛:“元甲昨夜几时回来的?”
王氏看了看霍元甲,又看了看霍母:“不知……”
“甭管几时回来的,我儿元甲从不睡懒觉,你快给为娘洗漱,扶我去厅里,我要见我儿子!”
王氏又看了看霍元甲:“娘,您要见元甲还用得着去客厅?我把他叫到您房里来吧。”
“那可不行!今天我和元甲说的是大事,正经事!你得帮娘洗漱利落,换上那套准备做寿的衣服。”
说到这,霍母仍然睁着眼,却仿佛没有看到面前的霍元甲。
霍元甲与王氏对视,伸出手去,在霍母面前比划着,霍母毫无反应。
王氏惊愕:“娘,您的眼睛……”
“好得很!娘今天眼前一片亮堂,心里更加亮堂!别愣着了,快去给娘打水!”
王氏不得不答应,霍元甲却潸然泪下。
厅堂里,霍母穿戴整齐,端坐于中,王氏立于侧。
听说霍母要与霍元甲谈话,农劲荪、沙狼、刘振声、许大有都来到客厅,矗立在不远处,不便上前。
霍元甲一步步走向霍母:“给母亲大人请安,请母亲大人吩咐。”
霍母通过声音,看向正前方,假装能看到霍元甲。
霍元甲有些心疼。
“儿啊,你今天格外精神……”
其实今日的霍元甲因为一夜未眠神情憔悴,可他不想揭穿霍母。
“娘生你并不足月,刚抱在怀里时都不敢看呐,小胳膊只有手指头那么粗,真怕你活不下来!你年少体弱,三天两头靠药顶着,你爷爷安慰你爹说,咱霍家也该出个秀才了,让我们督促你好好读书,那时霍家已是习武名门,老人家这么说,就是没看上你,觉得你不可能是练武的材料!可也不知道从哪天起,你背着我们偷偷习武,秀才没当上,霍家却出了个大侠!”
“娘,儿子到今天也担当不起“大侠”二字!”
“你担得起!戊戌年,我儿霍元甲就是响当当的大侠了!”
霍元甲回忆着戊戌年的一幕幕。
“庚子之变,父兄遇难,你一直觉得愧对家里,愧对娘,其实你做的都是光明磊落之事,奸人吕四鹰才是罪魁祸首!”
霍元甲回忆着庚子年。
“押镖山西,得了这块匾……”
霍母指着高处的匾,匾上的“销烟大侠”四字。
“‘大侠’二字是寿阳百姓赠的,千金不换呐!”
霍元甲回忆着寿阳的一幕幕。
“我儿创精武门,广收门徒,名震沪上,如今已是武林首屈一指的人物了!”
“娘,这个实不敢当,您老人家别说了,让人听见笑话!”
“没人笑话,据我所知,洋人从来未把中国人放在眼里,现在东洋人最厉害的阿部道馆却登报纸挑战于你,这说明什么?难道不证明,你是这份儿的?!”
说着,霍母伸出了一个大拇指,霍元甲没想到母亲竟这么理解此事。
“今天是第三天了吧……”
霍元甲装糊涂:“娘,什么第三天?”
“你还想糊弄娘?东洋人的战书,娘看了好几遍,每一个字都看得清清楚楚!我听你爹说过,东洋武学乃我中华所传,现在反倒如此嚣张跋扈,你能忍,老太太我都忍不下去了!”
王氏心酸的落泪。
霍母突然站了起来,王氏连忙扶住。
“不用扶,我看得见,走得稳。”
说着,霍母径自往前走去,霍元甲和王氏都知霍母已经完全失明,又不敢搀扶,只得跟在两旁。此时,院子的二进里已站满了精武弟子。
“劲荪。”
农劲荪连忙答应:“哎,老人家,我在。”
霍母判断到农劲荪的位置。
“沙大侠。”
“在!”
霍母再次判断着沙狼位置。
“振声,大有。”
“奶奶,我们在!”
“我都看见了,刚才人声鼎沸,精武弟子都来了吧?”
霍母把看见二字说得很重。
院子的二进里的精武弟子齐声道:“在!”
霍母朗声:“你们听着,我儿孝顺,他曾答应过我不再与人比武拼命,所以至今未接东洋人的战书,是我这个老太太拖累了精武门呐!元甲,今天,东洋人的限期已到,你再不应战便是认输。霍元甲是大侠,战死沙场可以,认输,祖宗不答应,精武门的弟子们,也不会答应!”
霍元甲有些激动,转身跪在霍母面前。
霍母用耳朵听着,知道霍元甲跪了,上前摸着,虽是摸,但老人家一直瞪大眼睛,她怕霍元甲看出自己已瞎。
霍元甲连忙双膝噌了两步上前,将自己的头与霍母的手碰到一起。
“儿啊,你跪什么?你是文武全才,快去写篇好文章贴出去,告诉大伙,霍元甲应战,而且,必胜!也让振声媳妇登到报上去,长长我们中国人的志气,灭灭东洋人的威风!”
小莲和何玛丽正领着霍东觉在不远处听着,何玛丽异常感动。
精武弟子一个个潸然泪下。
沙狼、农劲荪、刘振声、许大有都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王氏的目光从坚定的霍母转向霍元甲。
只见霍元甲从牙缝挤出几个字。
“娘,儿……遵命!”
书房里,霍元甲奋笔疾书,王氏在一旁研墨。
何玛丽一边记录一边点头。
霍元甲写罢,将笔放好:“振声,大有,贴到门外去。”
“是!”
何玛丽:“我这就回报馆,立刻发稿!”
王氏:“何玛丽,师娘还想借你的笔告诉大伙,陈真和沙燕受牢狱之灾,是有人利用官府,胁迫元甲比武!”
何玛丽想了想:“师娘的主意好,这也是事实,我一定会写出来!”
精武门大门口围满了老百姓,大家议论纷纷,今天是最后一天了,他们都不知道霍元甲到底应不应战。
突然,精武门的大门打开了,许大有刷浆糊,刘振声将告示贴在了门上。
众人围上告示,有人念着:“霍元甲复阿部道馆书:既下战书,自贵于礼,而文恶句毒,心怀武德之人所不齿。若论武士之道,不在争强斗狠,而在锤炼修为,终至文武贯通,此即精武精神,亦元甲所倡武林新风之主旨也。若比试高低,逞一时之快,元甲拒出拳脚,但恶意辱我中华,欺我民众,虽刀山火海,霍元甲亦无所畏!顺告另有图谋者,精武门应战,为弘扬中华武学正气,非受威逼利诱之故,更不做设局行赌者之傀儡,望沪上父老悉知。”
荣府客厅,两名黑衣大汉将一个蒙着头的人推进了荣府客厅,左叔恶狠狠的跟在后面。
荣先生一愣:“老左,谁啊?”
“还能有谁? ”
左叔一把拽掉了蒙头的黑布,原来被绑来的竟是何玛丽,她被勒着嘴,恐惧而倔强。
荣先生站起身:“何玛丽?你绑她干什么?”
“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今天的《海上新报》您没看?”
“看了。”
“霍元甲的声明她居然全文刊登,何玛丽还专门写了篇报道,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针对您的!这女人是我推荐给您的,我真是糊涂了,瞎了眼!我这就把她扔到江里去……”
“哎,你也不怕传扬出去被人笑话?她嫁给刘振声了嘛,老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当然得向着精武门霍元甲说话啦!”
荣先生一挥手:“你们两个下去!”
两名黑衣大汉退下,荣先生上前解开何玛丽的勒嘴布。
“文章写得不错,《海上新报》的销量又创新高了吧?”
何玛丽不敢接声。
荣先生笑了:“行了,老左,给她松绑,让她该干嘛干嘛去……你,跟我去一趟精武门,跟我叫板的是霍元甲,我们不能难为一个女人!”
精武门院落,大门被推开,几十号黑衣大汉冲了进来,精武弟子们涌上前,黑衣大汉个个从腰间掏出统一制式的片刀,精武弟子抄家伙,大战一触即发。
正要出门的农劲荪从此经过。
“都住手!”
农劲荪眼见着左叔先进门,荣先生慢腾腾的走了进来。
“我还是头一回进精武门呢……告诉霍元甲我来了,让他备茶!”
荣先生走进客厅,但没有坐,只是站在厅里,左叔站在门口保护,他身后是十几个黑衣人。农劲荪也站在门口,身后是刘振声和许大有。
霍元甲走进客厅,微微抱拳淡淡道:“荣先生,有什么事吗?”
“怎么?这就是你们精武门的待客之道,连杯茶都没有?”
“刚才弟子已经向我禀报,荣先生好像不是来做客的。”
荣先生笑了:“也是,老左虚张声势,多带了几个兄弟……可这也不能怪他啊!昨天在我们家,我说得清清楚楚,你发的声明完全不给荣某人面子!那五百两银子我也就不用给了?”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霍元甲没钱,但绝不会因为区区五百两,违心的登上擂台!”
“那你也用不着指使何玛丽专门写篇文章攻击我吧?你打擂台,我做赌局,互不相干,你非得在报纸上说得那么清楚,怎么?怕我荣某人坏了你的名声?!”
“确实,名声对霍元甲很重要,但这名,非虚妄之名,更不是钓誉之名,而是我精武之名,更是我中华之名!武术是老祖宗留下的宝贵财富,绝不可以用于做局下赌!”
“别说得这么好听,你霍元甲不为私名,会来上海开武馆?还不是想靠精武门称霸武林,做一代宗师,之后便是广收弟子,徒子带徒孙,你好收更多的银子!”
“精武门开馆至今,此种非议不绝于耳,皆因当初不够慎重,起名之时,这一个门字引来了种种误解,但霍某郑重声明,精武门绝非一个门派!我正在考虑一个新名字,以杜绝门派之争,摒弃旧武林陋习。另,精武初设,经费紧缺,确实收了部分弟子的银钱,但贫者不取,难者不取,未来若能以他业所挣之资,充精武门开销,必将退还弟子所交银钱!”
“说得好!不为名不为利,你难道也不为你徒弟是死活?荣某现在就成全你,让衙门砍掉了你徒弟们的脑袋。”
“你不敢。”
“你说什么?”
“我说你不敢。《海上新报》的消息已传遍上海滩的每一条弄堂!官府若为取悦权势,枉杀我精武弟子,百姓不会答应!”
荣先生又笑了:“霍元甲,你也是闯荡江湖见过世面的,时至今日,还指望这老百姓?”
霍元甲正色:“能救我中华的,恰恰就是每一个百姓……精武弟子都是普通人,在这里,我希望他们通过习武强健身体,通过学文开阔视野,最终成为爱国、修身、正义、乐助的国人!元甲相信,万千小流终成大海,只要持之以恒,我中华百姓大有可期!”
两个人针锋相对,此刻却突然没了声音,荣先生看了看霍元甲,他绕着霍元甲转了一圈,脸上突然露出一丝难以置信的微笑。
荣先生向外走去,喊着:“老左,当初我们就看错人了,霍元甲脑袋里边装的跟我们不一样……走!”
荣先生的话不置褒贬,霍元甲冷冷地看着他远去的身影。
天色已晚,守在大门口的刘振声突然发现陈真和沙燕从远处走来。
刘振声惊喜,冲了过去,冲到近前低声问候:“沙燕。”
“大师兄……”
“有没有挨打?”
“没有,好吃好喝的,也没让我们过堂。”
“那就好……”
刘振声怒视陈真:“陈真!”
陈真一激灵,刘振声用手点指他,手指头就快指到了鼻子上。
“就你逞能!”
刘振声一拳砸在陈真的胸口,陈真被打得一个踉跄,继而刘振声紧紧的将陈真抱在怀里。
陈真有些惶恐:“大师兄……”
“下次再干这种事,叫上大师兄一起!”
陈真瞬间泪目:“哎!”
陈真和沙燕已经被救出,现在唯一剩下的事情,就是和阿部道观的决战了,只等明日农劲荪与对方协商。
霍家厅堂里,霍元甲和弟子们十几人围着农劲荪,听他讲着这次比武的规则。
“双方各出五人……”
沙燕立刻打断:“我愿意打头阵!”
“这个不行,对方提出比武的都得是男人。”
“那天我和陈真去踢馆,碰到的就是女的!”
“是,日本人管她们叫姬武士,不过姬武士在东洋武馆里地位很低,根本上不了擂台。”
“那我就和男的打!”
“你算了吧,上次惹祸坐了大牢,害得老哥好几天没睡着觉!”
沙燕不理沙狼,看向霍元甲。
“看来东洋人重男轻女的观念比我们毫不逊色,这倒让我有了招收女弟子的想法,将来倘若真能开此先河,你就是精武门的首位女教头。”
“可是师父……”
“既然已经谈定了,就得按规则办,你想为精武门立功,为师记下了。”
沙燕无奈,只得作罢。
农劲荪继续着:“五人比武,最后一个出场的,精武门是元甲,对方便是他们的馆长阿部熊三,但这第五场能不能打得上要看前四场,倘若我方能先取得三场胜利,就不用打了。元甲,派哪四位出场,你点将吧。”
霍元甲想了想:“振声是精武首徒,第一场的不二人选。”
刘振声抱拳:“多谢师父看得起我,刘振声必旗开得胜!”
“胜负不重要,打出精武门的气势来即可。”
“记住了师父!”
“第二场嘛……”
陈真跃跃欲试。
“许大有吧。”
许大有很高兴:“谢谢师父!”
“大有刚勇,可在擂台上稍有闪失就会酿成大错,一定要细心。”
“记下了!”
霍元甲转身看向沙狼:“晋师父的武功根底深厚,论兵器,远在我之上,拳脚也要胜元甲一筹,第三场,辛苦您了!”
沙狼笑道:“你净说瞎话,兵器拳脚我都不是你的对手,你瞧得起我,便是我的荣幸!”
沙狼攥了攥拳头,目光中很是兴奋。陈真觉得失去了机会,垂着头。
霍元甲突然叫道:“陈真。”
陈真一激灵,瞪大眼睛,抬起头。
“为师想让你打第四场。”
围在四周的一众弟子都很失望。
一位年长的弟子:“哎,陈真,你犯了错,师父还派你出战,你小子好福气!”
陈真晃了晃脑袋,按了按耳朵:“师父,我没听错吧?”
“你要记住,不管前三场胜负如何,你用心打便好,切勿分神。”
陈真抱拳:“是,师父!我记下了!”
“可惜我们前三场三战三捷了事了,不一定轮得到你上场!”
众人哈哈大笑。
农劲荪:“真如大有所说,那当然好了!接下来我可要说比武的规则了,四位大将需牢记,犯规过多,会被直接判输。”
众人凑近。
“前四场比的都是拳脚功夫,规矩是只许用拳、掌,不许用爪、指等其他手型进攻。拳、掌不能打对方的头部、颈部……”
农劲荪用手比划着头和脖子。
陈真:“那脚呢?”
“打击对方的头颈,用膝盖、脚,都可以。”
许大有胸有成竹。
“比武期间不可以抱对手的头、腰、腿,也不可以撕扯衣服,不可以攻击裆部,若对手倒地,需停止进攻,待起身后再打。”
众人纷纷点头。
“本来日本人提出的规则还有很多,考虑到中华武术和东洋拳道的区别,双方都做了妥协和让步,确定下来的就是这些。虽然元甲希望点到为止,可对方没有同意,除非一方被打下擂台,或者被打倒以后不能自主站起来,比赛则自动停止,否则需要打满五分钟,以中招和被打倒的次数,由裁判决定输赢。”
霍元甲仔细听着。
农劲荪看向霍元甲:“若前四场打成平局,第五场,元甲和阿部要打三个回合,分别比试拳、剑和兵器。拳脚的比试跟前面的规则一样,接下来的剑……”
“剑不就是兵器嘛?”
“我也有过这样的疑问,对方表示剑道是东洋武学的精华,希望区别于长兵器,单独设立一个回合。谈判之前,元甲曾提出过以武会友、点到为止的原则,对方勉强同意用木剑比试。只要前两个回合没人能两战全胜,便以最后一个回合决战定输赢,长兵器,必须决出胜负,没有时间限制,决战之前需签署生死文书。”
角落里,王氏已经来了很久,她听到了这句话,心头一动,连忙转身离开,害怕别人发现自己。
众人的目光看向霍元甲。
“虽然这与精武门的宗旨有所分歧,但此一战不可避免,这生死文书也就只能签了。”
“大战之日定在十八,是洋人的礼拜天,也就是三天后。”
霍元甲目光平静,厅里的所有人都一样,但大家却个个心潮澎湃。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
此时的比赛场地已经坐满了观众,场地正中心是一个巨大的擂台,不高,而且没有护绳。
显赫的位置上,荣先生端坐,与荣先生对称的位置上,是贝特朗。
贝特朗身边的坐空着,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主持人是个假洋鬼子,西装礼貌拿着大喇叭:“下面有请比赛双方选手入场!首先欢迎虹口阿部道馆阿部熊三馆长,以及东洋四大高手!”
出场位帘珑一挑,阿部熊三、藤原以及另三名东洋人,着装整齐,都穿着木屐走来,木屐踢踢嗒嗒的响着,显得很诡异。
在日本人的欢呼声中,阿部熊三居中,五个人坐在事先准备好的椅子上。
“接下来入场的是天津霍元甲,以及闸北精武门代表!”
帘珑挑开,霍元甲、农劲荪、沙狼、刘振声、许大有、陈真依次出场。
中国人欢呼,霍元甲六人人纷纷抱拳示意,沙燕以及十几个精武弟子坐在一个区域内欢呼着。
霍元甲六人来到事先准备好的座位前坐下,擂台就在他们的面前。
“噹”的一声锣响,第一场比赛已经开始,刘振声对阵一名日本武士。
台下的何玛丽异常紧张。
沙燕也攥紧了拳头,为刘振声喝彩。
农劲荪和沙狼分坐霍元甲两侧,此时都不禁把目光投向霍元甲。
霍元甲注视着刘振声。
擂台上开打,日本武士先是占尽优势,刘振声找到机会,一拳击在对方胸口,观众席的中国人及精武弟子们一阵喝彩声。
日本武士攻击更甚,刘振声被打倒在地,日本人一片喝彩。
刘振声一跃而起,再战,霍元甲目光透露着关切。
终于,刘振声又一次找到机会,猛击对方要害,并用后摆腿正踢中对方颈部。
日本武士当即摔在地上,刘振声想冲上去再打,突然意识到规则。
三名裁判起身关注,相互对视。
地上的日本武士抽搐着。
三名裁判分别是中、日、西洋人,纷纷示意主持人终止比赛,举起精武门的牌子。
主持人大声喊道:“第一场,精武门胜!”
霍元甲激动的叫了出来,陈真、许大有、沙狼等皆叫好,沙燕等精武弟子们欢呼,喊着大师兄。
刘振声回头,看向拥挤在记者群中的何玛丽,何玛丽痴情的看着他,向他伸出了大拇指。
荣先生有些得意。
贝特朗有些烦躁。
荣先生身旁坐着的是叶双形、神跤巴图等一众武林高手。
荣先生笑着:“这要是雷大侠还在上海,肯定也会来看这场比武!”
叶双形:“过完寿,雷老先生就回乡下了,现在沪上哪还有什么雷大侠?报纸上管刘振声都叫大侠了……”
荣先生看向叶双形,他明白叶双形有些不高兴。
巴图:“可这也能算什么本事吗?对手太弱了!换做我,早把他摔下擂台了!”
叶双形不咸不淡:“阿部道馆……从来没听过,不会是精武门花钱雇的吧?”
荣先生:“哎,几位,今天国人应同仇敌忾,闲话不说也罢。”
叶双形和巴图有些不好意思。
“噹”的又一声锣响,擂台之上,许大有和第二名日本武士已经开打。
许大有刚猛至极,但那日本武士身体极为柔软,根本打不到,许大有越打越急,却连连踢空,又背部受袭,有些懊恼。
霍元甲担心徒弟,嘴里默默嘟囔着。
农劲荪:“大有是太着急赢了!”
霍元甲:“对方是个柔术高手,大有要吃亏了……”
果然,许大有无论怎么打都很难打到日本武士,日本武士一旦回手就能击中许大有的要害,许大有更气,连连以刚猛的飞脚、重拳袭击对手,却露了破绽。
终于,日本武士用杀手锏踹向许大有,许大有站立不稳,摔下擂台。
洋人和日本人一阵欢呼。
落地的许大有并没有受伤,他气愤的还想再上擂台。
两名高大的洋人拦住了许大有,哨声响起,裁判亮起了阿部道馆的牌子。
“第二场,阿部道馆胜!”
懊恼的许大有来到霍元甲身旁,刚要跪被霍元甲扶住,他上前拥抱许大有:“大有,你尽力了,好好歇歇。”
许大有满眼泪水,被刘振声拉着到座位旁坐下,安慰着。
观众席中有三个人并没有关注比赛,他们不坐在一起,却暗中眼神交流,仿佛在找人,正是鹰爪门三大高手。
这场比武开始之前,三人突临精武门,向霍元甲坦白目的——鹰九!他们得到消息,之所以阿部道观如此挑衅,正是被鹰九挑唆。
锣声第三次响起,沙狼与第三名日本武士打了起来,二人势均力敌,各自施展了绝技。
沙狼不小心一巴掌扇到了对方的脸上,日本观众一阵叫骂,西洋人纷纷声讨。
哨声响起,裁判举起了黄牌,示意沙狼犯规,沙狼强忍怒火,抱拳道歉,继续打。
对方借助沙狼对规矩不明,一度控制了节奏,沙狼被打倒,但一跃而起。
霍元甲冷静的看着。
日本武士攻势越来越猛,沙狼终于找到了机会,趁对方跃起踹向自己之际,以刚治刚,借助人高腿长,踹向对方要害,这一空中飞踹正中对手胸口,将日本武士踹下擂台。
沙狼落地,威风凛凛。
掌声雷动。
霍元甲兴奋的猛地起身。
刘振声和许大有兴奋的跳起相互拥抱。
沙燕尖叫着。
精武弟子们欢呼。
荣先生高兴的鼓着掌。
贝特朗的脸色有些难看,他坐不住了,四下张望,没有人知道他在找谁。
裁判举起精武门的牌子。
主持人高呼:“第三场,精武门胜!”
顿了顿,主持人又喊道:“第四场,精武门陈真对阵阿部道馆藤原次郎!”
陈真精神抖擞的起身,霍元甲正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他。
沙狼走回,一拳打在陈真肩上:“看你的了!别让你师父出手!”
陈真意气风发抱拳:“放心吧!”
说完,陈真三蹦两跃跳上擂台,赢得一阵喝彩。
老成的藤原一步一步走上擂台。
“元甲,这场你怎么看?”
“比完就知道了。
可农劲荪着急,看向沙狼:“晋师傅,你说呢?”
沙狼刚刚赢了,有些得意:“若论武学修为,当然是年长者更胜一筹,可擂台之上,拳怕少壮,陈真这小子胜算很大呀!”
“明白了,陈真若是能终结此战,那我们可就是大胜了!今晚农某人出银子,咱们精武门上上下下大喝一场!”
“好啊!洒家现在就想酒喝了!”
霍元甲也心有胜算,脸上泛出微笑。
锣响,陈真冲上去与藤原打在一起,陈真拳猛,藤原拳柔,陈真始终不能占到便宜。
沙狼:“哎,怎么回事?这陈真好像没占上风啊?”
坐在人群中的沙燕突然想到踢馆时的场景:“坏了,那日我们踢馆,这个人一直在观战,他熟悉陈真的拳路!”
周围的精武弟子大吃一惊。
各有胜负,两人分开,陈真眼珠一转,明白了其中缘由,立刻换招式再战。
一时峰回路转,陈真占据上风。
沙狼:“好小子,这还差不多!”
霍元甲微笑:“陈真受过孙老前辈的真传,懂得变化是他最大的优点。”
陈真越战越勇,竟在一招中将藤原打倒,他亮架势等待藤原起身,却突然看见了藤原身后的贝特朗。
贝特朗身边原本空着的座位上,鹰九正冲陈真微笑。
陈真一时忘我,竟直愣愣的向鹰九的方向冲去,藤原起身,抓住机会,在背后向陈真袭击,陈真察觉,这才意识到在擂台上,转身再打。
才打两下,陈真又看向贝特朗方向,可是贝特朗身边已经没有人了。
陈真担心鹰九逃走,四处望着找,过程中,藤原找到机会,在陈真要害连打数下,陈真连续中招,却始终用目光急切的追寻鹰九。
沙狼愣了,霍元甲也愣了,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人群中的鹰爪门三大高手也察觉到这一变故,有所意识,起身寻找,在场馆人山人海中,他们完全不被关注。
陈真突然意识到比赛的时间不多了,试图出急招挽回败局,却被藤原找到机会重击,倒在擂台上,躺在擂台上的陈真睁开眼,透过欢呼着的洋人们的手臂又看见了鹰九的身影。
陈真一跃而起,但他看的不是藤原,而是鹰九,藤原再次进攻,几次差点将陈真打下擂台,陈真拼死挣扎,侥幸留在擂台之上,却被藤原绊倒,又一次摔在擂台上。
陈真咬牙一跃而起,试图再战,突然哨声响起,比赛结束,陈真这才清醒,他四下张望,再也没有鹰九的身影。
日本人和西洋人的欢呼声此起彼伏。
裁判席,三名裁判稍加商议,便亮出了阿部道馆的牌子。
“第四场,阿部道馆胜!”
藤原举起一只手,那是胜者的荣耀。
陈真似是被重锤击到,木讷的走向休息区。
沙燕迎上:“陈真,你怎么回事?”
“我看到……我看到……我看到……”
“看到什么了?”
“我得去跟师父说!”
说完,陈真快步跑向霍元甲。
沙燕一把拉住陈真:“什么都不要跟师父说,大战在即,师父要在擂台上与阿部熊三决战,别让他分心!”
陈真只好点头,走回休息区,不敢看大伙,呆呆的走回座位,不时还抬头四处望着。
农劲荪上前:“陈真,不要紧,打起精神来,给你师父助威!”
许久过后,主持人的声音再度响起:“第五场,有请虹口阿部道馆馆长阿部熊三先生!”
阿部熊三走上擂台。
“有请闸北精武门霍元甲师傅!”
霍元甲将放在身旁的茶端起,喝了一口,又将茶放下,起身走向擂台。
一时间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霍元甲。
霍元甲上擂台,向阿部熊三抱拳。
阿部熊三行礼。
“第五场分三个回合,第一回合,比试拳脚。”
“噹”的一声锣响。
霍元甲亮势,阿部熊三以日本进攻之术起势。
二人开打,这是一场高手间的较量,阿部熊三实力竟不输霍元甲,打得难解难分,越来越精彩。
刚刚挤进场馆的王氏一手领着霍东觉,一手护着肚子,可是却难以挤进内场。
“娘,我看不见!”
“不急,骑在娘脖子上!”
说着,王氏将霍东觉举了起来。
“看见了,我爹正在跟东洋人打!”
“谁输谁赢?”
“看不出来。”
王氏咬牙硬撑着。
在众人不停的欢呼和呐喊声中,哨声响起,五分钟到了。
霍元甲收势,阿部熊三收势,有些惭愧,二人都礼貌的施礼致意。
三名裁判紧张的磋商着,所有人都注视着裁判席。
贝特朗死死的盯着裁判席,三名裁判同时举起了两块牌子。
霍元甲看向裁判,多少有些意外,阿部也有些吃惊。
主持人高喊着:“第一回合,平局!休息五分钟!”
“平局……娘,把我放下来,您歇会吧!”
王氏将霍东觉放下,喘着粗气:“东觉真懂事,都怪娘来得晚,挤不进去了。”
霍东觉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
霍元甲来到休息区,众人立刻围上。
刘振声:“师父,不对啊,我怎么觉得您赢了呀?”
沙狼:“最少胜两招!”
“我们的武术和东洋拳术还是有区别的,胜负要看规则,听裁判的。”
霍元甲落座,闭目养神,众人不敢再搭话。
另一面阿部熊三落座,闭目一言不发,他既在调整气息,又多少有些生气。
三名鹰爪门高手汇合,相互摇着头,很明显都没有看到鹰九。
哨声传来。
“时间到,请二位重回擂台,比试剑道。”
霍元甲喝了一口茶,起身。
阿部熊三起身。
擂台之上,一名洋人手里托着两把木剑来到擂台中间,二人分别取剑。
第二回合开始。
阿部以标准的日本剑术,霍元甲则是中国的长剑用法。
很快,人群中又沸腾了。
霍东觉:“娘……”
“来!娘再把你扛起来!”
王氏又将霍东觉举高,霍东觉瞪大眼睛看着。
霍元甲和阿部的剑术过招比拳脚功夫精彩程度一点不差,因日本重视剑道,故阿部几次给霍元甲带来危机。
对攻许久,阿部知道时间不多了,发起疯狂的进攻,两把剑频频磕在一起。
剑是木质的,两人的剑尖都有磨损,终于,阿部使出拼命之招,此剑挥出已露出了破绽,霍元甲抓住机会,反方向刺去。
两个人的剑都中了对方。
霍元甲的剑砍在阿部的身上,阿部身体有了反应,衣服却没有撕开。
阿部的剑砍在了霍元甲前胸,却将霍元甲前胸划破,一道血印漏了出来。
霍元甲低头看前胸,又看向阿部的剑,阿部的剑上,一滴血垂了下来。
“我爹受伤了!”
高处的霍东觉叫了出来,王氏很着急。
“伤的重吗?”
“太远,看不清!”
裁判席亮起了阿部道馆的牌子。
“第二回合,阿部熊三胜!”
阿部行礼,脸上充满了自信,霍元甲不得不敬佩的抱拳:“同为木剑,阿部馆长果然更胜一筹。”
“霍师傅客气了,第三回合见。”
霍元甲下擂台,走回休息区,众人围上。
“师父,您没事吧?”
“没事……”
“大有,给师父更衣!”
“是!”
刘振声和许大有连忙撑起一块布,为霍元甲换下被划破的衣服,坐在不远处的陈真因为自己溃败,导致师父遭遇苦战,不敢抬头。
上茶的伙计从陈真背后走过,陈真回头瞟了一眼,没在意,伙计换下了霍元甲的那杯茶,正赶上换好衣服的霍元甲来到座位旁。
“多谢。”
伙计点头,离去。
见农劲荪和沙狼都很着急,霍元甲:“前两回合对手并未取得全胜,按规则,之前的输赢都不算了,以第三回合决胜,我们还有机会。”
刘振声攥紧拳头:“师父必胜,精武门必胜!”
只有陈真不敢说话,他丧气的垂着头。
霍元甲点了点头,顺势端起茶杯,刚要喝,只见荣先生走来。
霍元甲下意识的将茶杯放到桌上,但并不打算起身。
荣先生也不介意:“农劲荪,我想跟霍元甲说几句话,可否借坐一下?”
农劲荪无奈,只得起身。
荣先生就座:“精武门打得不错。”
霍元甲:“目前尚负,荣先生不担心赌局失败,赔上真金白银?”
“那都是身外之物,有什么好担心的?霍元甲,最后一回合你随意打,输了,上海的百姓也不会怨恨你,东洋人桀骜不驯,根本不把中国人放在眼里,如今能势均力敌,已足见中华武术实力!”
霍元甲没想到荣先生说这些。
“而且我还要郑重做出承诺,今日比武无论输赢,荣某人都将捐助五千两白银给精武门,帮你得偿如愿。”
霍元甲将信将疑:“这……元甲无功不受禄。”
“你为我中华培养文武双全的栋梁之才,功不可没。这件事就这么定了,银票左叔会送到府上。”
霍元甲傻了。
荣先生笑了:“那日听了你的一番话,感慨良多。今日在擂台之上,精武门也确实如你所说,给国人争了气。我这一辈子,净听有人说这么救国,那么救国,想来想去,你霍元甲做的最实际,荣某由衷钦佩!若荣某人年轻上二十岁就好了,必将与你霍元甲携手同行!哦,那五千两白银是我自己的,与赌局输赢毫无关系,请你放心。有了这些钱,后生们想习武也就不用到精武门交银子了,免得你落人口实。”
荣先生说这话时脸上有些慈祥。
霍元甲要起身:“荣先生……”
荣先生按住霍元甲:“这是件小事,你知道就可以了,不必声张!”
“不行!得您慷慨资助,自此以后荣先生便是精武门的东家。”
荣先生摆摆手:“哎,在上海乃至整个江南,荣某确实做过不少善事,但毕竟人在江湖,有些坏名声也撇不清。决不能因为我,坏了精武门的名声。”
霍元甲明白荣先生所言有理。
“这件事你知我知,过了今天,也不要再提。我走了!”
“荣先生且慢……”
霍元甲站起身,神情充满感激:“荣先生如此厚爱,却之不恭。但不谢,我又如何做人?元甲身无长物,就敬您一杯茶吧!以茶代酒,聊表谢意。”
“哎,这个好!这杯茶,我喝。”
荣先生接过茶,一饮而尽。
“时间到,请二位重回擂台,比试长兵器!”
“荣先生,你就在此稍坐,元甲去去就回。”
荣先生微微点了点头,两个男人之间相视一笑。
霍元甲登上擂台,荣先生坐回座位,并回过头去看农劲荪:“农先生,坐!”
荣先生招呼农劲荪坐到霍元甲的位置:“我们一起为霍大侠助威!”
农劲荪坚定的点头坐下。
一张桌摆上了擂台,终结之战来了,霍元甲与阿部熊三需要签署生死文书。
主持人拿着喇叭喊着:“生死文书已签,擂台之上,若有闪失,与对手无关!”
精武弟子将霍家枪递给霍元甲。
日本武士将大薙刀递给阿部熊三。
西洋人裁判吹哨,示意霍元甲和阿部熊三对比兵器长度。
霍元甲和阿部走到擂台中间,分别将兵器立在擂台中央。
两把兵器经过测量一样长短,西洋人吹哨示意可以开打。
霍元甲和阿部各自行礼退后。
又一声锣响,正式开战。
精武弟子一个个聚精会神。
陈真、沙狼、许大有、刘振声、农劲荪、荣先生都瞪大了眼睛。
观众们都屏住了呼吸。
很多人站起身。
已经骑在王氏肩上的霍东觉抱怨着:“娘,我看不见!”
“站起来,踩着娘的肩膀!”
“哎!”
霍东觉真的站了起来,踩住了王氏的肩膀,王氏咬紧牙关,一直手扶着霍东觉的腿,一只手捂着肚子。
长刀对长枪,红缨对白刃。
日本休息区的藤原脸上露出阴险的笑容,始终盯着霍元甲,仿佛期待着什么。
擂台上的比武仍在继续,霍元甲和阿部熊三苦战。
台下的荣先生觉得肠胃不舒服,他皱了皱眉。
台上的霍元甲拧枪而刺。
台下的荣先生进一步证实了自己不舒服,看向茶杯。
台上的霍元甲抡枪横扫。
荣先生希望能够忍住。
霍元甲挺枪再刺。
突然,一口血从荣先生的嘴里喷了出来,一个踉跄险些从椅子倒在地上。
农劲荪、沙狼、刘振声、许大有、陈真都向荣先生望去,他捂住肚子,一扭身摔倒在地上。
荣先生用手指着桌上的茶杯:“毒……”
众人都看向茶杯。
陈真迅速想起从他身后经过的上茶伙计,伙计白皙的手正如鹰九给孙无疾下毒时一样,他立刻四周观望。
正在远处等待消息的鹰九目光与陈真交错,鹰九眼神流露出失望,转身离开。
陈真大喝:“鹰九,站住!”
陈真脚踏椅子,一跃而出,向鹰九消失的方向追去,观众席的陈秋风等鹰爪门三大高手立刻起身向陈真的方向追去。
台下一阵骚乱,让台上的霍元甲开始分神,阿部熊三的刀法也放慢了。
本在等着霍元甲中毒的藤原愣了,贝特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瞪大了眼睛。
刘振声大声喊道:“荣先生中毒了,喝的是我师父的茶,有人想毒杀我师父!”
霍元甲清晰的听到了刘振声的话,转身望去,有些难以置信。
藤原突然大喊:“阿部馆长,杀了霍元甲!”
阿部熊三不再等霍元甲,刀法变得越来越狠。
“师父,一定是东洋人的阴谋,您不要分神!”
沙燕的喊声让霍元甲集中注意力,他咬紧牙关,再次与阿部熊三打在一起。
台下,众人七手八脚的将荣先生抬了出去。
左叔老泪纵横:“东洋人下毒,霍大侠杀了他!”
观众席的中国人们纷纷附和着。
霍元甲的枪刺的越来越狠,但也因为心急险些被打下擂台,阿部的刀随时追着霍元甲的要害,稍有不慎便会丧命。
王氏很急切的问着:“东觉,怎么样?”
“看不清楚,反正打着呢!”
霍元甲败退两步,阿部见机会来了,猛追上前,哪成想霍元甲是诈退,回身施展回马枪绝技,转身拧枪拨开了阿部熊三的大薙刀,正向阿部的咽喉而来。
阿部已知无力挽回,瞪大双眼等死,枪尖准确的停在了阿部熊三的喉咙处。
阿部熊三喘着粗气,看枪尖,又看霍元甲。
左叔:“杀了他!”
刘振声、许大有:“杀了他!”
观众席的精武弟子和老百姓们跟着喊:“杀了他!”
霍元甲收枪。
“噹”的一声锣响,三名裁判互相对视,有些尴尬,这场决战前,他们都收了贝特朗的好处,可现在阿部熊三败的如此明显,他们不知该如何是好。
裁判席对面坐着的贝特朗瞪大了眼睛,焦急不堪。
两个牌子被同时举了起来。
西洋人裁判拿起喇叭:“最后一回合是决胜局,但并没有分出实质的胜负,经三名裁判商议,本场比赛平局!”
台下一阵阵嘘声。
贝特朗长出了一口气,藤原长出了一口气。
擂台上的霍元甲向全场抱拳。
嘘声慢慢静了下来。
霍元甲坦然的向三位裁判抱拳。
三位裁判有些后怕,毕竟民意反对声音太大。
霍元甲转身向阿部熊三抱拳。
阿部熊三并未还礼,突然开口。
“生死文书已签,比武应尽全力,你为什么……”
“中国人习武原本就讲究八个字:以武会友,点到为止。”
“裁判不公平!”
阿部熊三突然的大吼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场比武,精武门赢了,阿部熊三认输!”
话毕,阿部熊三向霍元甲鞠躬认输,整个场馆里瞬间沸腾了。
阿部熊三身后,藤原面目狰狞。
观众席上,贝特朗呲牙咧嘴。
欢呼的刘振声、许大有、沙狼、农劲荪、沙燕和精武弟子。
擂台上的霍元甲,何玛丽指挥照相师傅,拍下了这一伟大的瞬间。
霍东觉很兴奋:“东洋人认输!我爹赢了!”
兴奋的霍东觉一个不稳竟栽了下来,王氏一把抱住霍东觉,却导致肚子一阵剧痛,坐倒在地上。
“娘,您怎么了?”
王氏满头大汗,却强撑着:“没事,你爹平安就好,回家……千万别告诉你爹咱俩来过!”
霍东觉懂事的点着头,王氏艰难的起身,拉着孩子往外走。
阿部熊三带众回了道观,黑着脸冲藤原吼着。
“毒药是怎么回事?!”
藤原也气极,他们两个的观念不同。
“对阿部道馆来说,毒药不重要,胜利才重要!”
阿部熊三没有想到藤原的怒吼比他的声音还大。
“那个中国大老板中毒了,霍元甲分神之际,你为什么不一刀将他斩成两段!”
“不能乘人之危。”
“你错了!甲午年,若不趁朝鲜危机,攻击北洋水师,我们能取得辉煌的胜利吗?庚子年,若不趁义和团之乱,参加联军,我们能取得巨大的利益吗?”
阿部熊三有些诧异:“真没想到你会这么想。你不配做一个武士!你说,除了毒药,在背地里你还做了些什么?”
“你不是看出来了嘛,若不买通裁判,你被判负,那大日本帝国的脸面就被丢尽了!现在好歹是认输,帝国和你自己的脸面也算保住了一些,祝贺你阿部馆长!”
藤原转身离开。
阿部熊三气愤而羞愧,抽出切腹的短刀,寒光映射着他惨白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