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新途
郭靖宇2020-07-28 13:3716,895

  正逢清明时节,坐落在茶山之下的翟水村,细雨蒙蒙。

  古树下,坟冢前的墓碑上,书着“清故中宪大夫谭公复生府君之墓”。

  墓旁有石马石虎各一,华表一对,篆刻“亘古不磨,片石苍茫立天地;一峦挺秀,群山奔赴若波涛”。

  油纸伞下,一身白衣的霍元甲打开食盒,在墓前摆放着一壶一盅和三样点心。

  满上酒,霍元甲恭恭敬敬的将酒洒于坟前。再满。霍元甲向墓碑敬酒,自饮。

  又满。

  霍元甲将盅恭恭敬敬的摆在墓碑前。

  香炉里的香,霍元甲用伞为其遮雨。

  香即将燃尽,霍元甲将最后一盅酒轻洒于墓碑前。

  香燃尽,霍元甲将壶、盅装进食盒,准备离开。

  来路上,一个穿蓑衣的老翁引着两个人走来。

  年轻的后生为农劲荪打着伞。

  霍元甲有些诧异,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农劲荪兴奋不已,顾不得下雨,从伞下冲出。

  “元甲!”

  “劲荪?你也来看谭大人?”

  “听说去年清明你来给谭大人扫过墓,我就想今年清明一定要等到你。没想到你来的这么早,我若再晚半刻,怕又要错过一年。”农劲荪突然将霍元甲紧紧的抱住,良久才松开。

  河畔旁的小酒馆,一盘茴香豆,两壶热酒。

  霍元甲将一个大信封从怀里掏了出来,放在桌上,推向农劲荪。

  “这是什么?”

  农劲荪顺手打开信封,发现是银票。

  “阿发留下的,请转交他的父母。”

  农劲荪叹了口气,将银票装回信封,又推了回去。

  “姐夫得知阿发的死讯,悲伤过度,不久辞世,姐姐……”

  农劲荪说不下去了,他抓起酒杯,喝了一口老酒,泣不成声。

  “姐姐更是难以接受这接连的打击,服毒自尽了,家里再无他人,要银票何用……”

  “都是你干的好事!”

  霍元甲愤怒一拍桌子,酒壶酒盅都被震的直响,小酒馆里其他的客人都看向二人,霍元甲强压住怒火。

  “不错,阿发是受我影响才走上这条路的。他的任务应该由我完成,但我没有那么幸运,没抽到‘英雄’二字。”

  “阿发是替你而死?!”

  “阿发是替民族而死!谭大人墓前有副对联——亘古不磨,片石苍茫立天地;一峦挺秀,群山奔赴若波涛。这副对联表达的是对谭大人勇气、责任和牺牲精神的激赏。在我农劲荪心里,阿发是和谭先生一样的民族精英。元甲,时至今日,你不会仍然为清廷辩护吧?”

  霍元甲眼前闪回杀害阿发的鹰四,他实在无法再说什么,抓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继而将酒杯墩在桌上,手有些颤抖:“你志向如何我管不着,可你不该把霍门弟子拉入险境!”

  “霍门弟子?”

  农劲荪笑了:“国将不国,霍门岂能独守?实不相瞒,庚子年初,阿发就已经是我们的人了,他参加了广东的起义。”

  “不可能!参加过你们的起义,怎么可能再回师门?”

  “元甲,你以为革命党人只会在战场上厮杀?非也。对我们来说,更重要的是变成一颗种子,埋在中华大地的任何一片土壤里,等待机会……”

  “阿发回到师门,是作为一颗种子?”

  霍元甲有些诧异。

  农劲荪点点头:“在需要他的时候,他用义无反顾的牺牲,震撼了许许多多的世人,我想也包括你吧?”

  霍元甲难以置信的神情,他再次想起阿发临死前的神情,倒酒,农劲荪也倒,端起示意与霍元甲碰杯,霍元甲却将酒杯伸出窗外,洒了,酒混在了雨水中,流进了河流。

  “这杯敬阿发。”

  农劲荪点点头,也将酒洒了,再斟酒,试探着问:“这一年过得怎么样?”

  “还好。”

  “住在哪?”

  “搬过四个地方,又快要搬家了。”

  “以何为生?”

  “南方冬天没有农闲,我师徒有力气,能养活一家人。”

  一问一答,二人语气都平淡的很,可平淡之中又透露着无奈。

  农劲荪突然提高声音:“可是津门霍元甲、销烟大侠,应该有更奋进的人生。”

  “我只求一家平安。”

  农劲荪换了一个语气:“现在我住上海,那里的洋人比天津还要多,他们一直靠鸦片和东亚病夫的舆论,在精神上压制着国人,现有愈演愈烈之势。武林的很多有识之士,看不惯他们趾高气扬、肆意妄为,便开起了武馆,欲以练武强身,打破东亚病夫的谬论。怎么样?你要不要也……”

  霍元甲打断:“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

  “强健国人体魄,打破洋人谬论——我特意打听了,你的名声沪上武林也是认的,若开武馆定受欢迎。”

  “那你呢?”

  “辅佐你开武馆呀!”

  霍元甲想了想,点头:“种子?”

  “随你怎么想,反正地方我都帮你看好了。作为一名武术家,当之无愧的大侠,上海滩有你的用武之地!”

  霍元甲思忖着,仿佛被说动了。

  十里洋场的上海,作为晚晴时代的第一大都会,更被称为“冒险家的乐园”。

  此时的上海格局十分之复杂:南边的老城早就败落,城外的英美公共租界和法租界,却成了最繁华的所在。租界在苏州河之南,北边则是闸北华界,住的大多是贫民百姓。

  霍元甲带着家人初到上海,经过一番安置,最后在闸北落下脚。

  精武门,亦在霍元甲的操持下建立。却说这一日,大门口鼓乐喧天,舞龙的,舞狮子的,热闹非凡,很多老百姓来看热闹,又议论纷纷。

  屋里,三岁的霍东觉拉着霍母从里间出来,霍母笑容可掬,头发却已花白,整个人显得老态了很多。

  霍元甲夫妇上前。

  “娘,咱们算是在上海正式安家了!这一年多让您颠沛流离,儿之不孝,叩头谢罪!”

  说着,霍元甲跪下,王氏连忙陪跪于侧,二人磕头。

  “起来,起来,你们俩都起来。”

  霍元甲起身,霍母拉住他的手,霍元甲不自觉的看向母亲的白发。

  “儿啊,你老盯着我的头发看什么?”

  “儿不孝。”

  霍元甲眼眶隐隐泛出泪光。

  霍母笑了,轻声道:“我儿替父报仇,那是大孝,儿生死未卜之际,当娘的急白了头发,人之常情罢了……好了好了,以后你可不许再为这事内疚了。元甲呀,听到外面敲锣打鼓,娘心里可高兴,霍氏门庭又要兴旺了!”

  霍元甲略有欣慰。

  霍冯氏:“是啊元甲,到上海这些日子娘天天乐呵,头发虽然黑不回来了,可眼神好多了!”

  “真的?娘!”

  霍元甲有些兴奋,霍母点了点头。

  霍冯氏:“你媳妇孝顺,每天早晚都给娘用药糊眼睛!”

  王氏:“大嫂,您就别夸我了,这还不是我应该做的。”

  霍冯氏上前拉住王氏:“妹妹啊,从今儿个起,伺候娘的事交给我啦!你安心的养好你自己的身子!”

  霍元甲一愣:“怎么了?你身上哪不舒服?”

  王氏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霍冯氏:“元甲你还不知道啊?你媳妇又怀上啦!”

  霍元甲看向王氏,面露喜色,王氏有些不好意思。

  霍母:“添丁进口是喜,平平安安是福,元甲,以后冒险的事可不能再做了。”

  “遵命。”霍元甲害怕此话题深入,连忙转移,“对了大嫂,东媛和东方上学还习惯吗?”

  “习惯!习惯!我打听了,农先生给他们找的可是上海滩最好的学校!吃住都在学校里,一个礼拜才回家一天,也不用听我唠叨了,这俩孩子乐得都合不拢嘴!”霍冯氏道。

  霍元甲笑了:“孩子们喜欢学校就好。”

  许大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师父,来了位贵客,看着派头像武林前辈,说是来道喜的!”

  霍元甲走出大门,举起双手,舞狮子的和舞龙的立刻停了下来。

  一美髯公正对精武门大门,端端正正的站着,他身后跟着一众弟子,穿着相似。霍元甲连忙上前,抱拳道:“来的定是沪上武林的前辈。元甲初来乍到,在此请问尊姓大名。”

  美髯公看上去很面善,却突然出手,大巴掌横扫而来,霍元甲连忙躲闪。美髯公脚下滑动,人已追至,练攻三招。霍元甲一招未出,连躲带闪退至自家门前。跟出来的许大有急了。

  “老头!你不是说来道喜的吗?怎么动起手了?!”

  霍元甲严肃道:“大有,这位前辈是在试探为师的武功,你休得无礼!”

  霍元甲看向美髯公,再次抱拳:“您刚才这几掌出神入化,元甲佩服。请问阁下是八卦门哪位前辈?”

  美髯公没说话,他身后一名师爷模样的人发声:“有眼无珠的东西!告诉你,这位便是八卦掌江南第一高手美髯公雷霆云!”

  霍元甲两眼放光,惊喜不已:“原来是雷老前辈!元甲失敬!小时就听父亲说过,前辈是八卦掌的一代宗师!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雷霆云不搭话。

  “马屁拍得倒是挺响,不如跪下磕仨头,认干爷爷,然后自己砸了精武门的牌匾,改投八卦门算了!”

  师爷模样的人再次发声,这话让刘振声红了眼。

  “你说什么?!”

  霍元甲再次拦住刘振声:“这位先生何以出言不逊?”

  没等师爷模样的人说话,雷霆云出声了:“你出言不逊在先,还怪得了别人?”

  霍元甲一愣:“元甲什么时候得罪过前辈?”

  “少装糊涂!雷某今天就是专门来找你比武的,你不是说我们沪上武风华而不实吗?我倒要领教领教你实在哪里!”

  说着,雷霆云又是一阵凌厉的攻势,霍元甲不肯还手,却也无路可退,只好借势从雷霆云的掌风下钻过。围观的老百姓和八卦门弟子们一阵喝倒彩。

  霍元甲再次抱拳,试图制止,可此时,看热闹的人已将雷霆云和霍元甲围在圈内。

  “前辈的指责令元甲如坠云里雾中,不知您受了何人的挑拨?”

  “住嘴!你自己口出狂言,还说别人挑拨?”

  “元甲又何曾口出狂言?”

  “我问你,津门霍元甲可有第二个?”

  “应该没有吧……”

  “那就是了,沪上武林中人岂容你羞辱?”

  霍元甲诧异,看向刘振声,又看向许大有,两个徒弟也是一头雾水。

  正在此时,一阵骚乱,一个尖利的声音叫着:“让开让开!霍元甲在哪里?叫他出来受死! 不然老子就砸了他的狗屁精武门!”

  人群被分开,这回来的是个中年人,身后也跟着一队练武之人,还有人为他打着两面旗子,旗子上绣着花,上书——虎鹤双形震天下,劈山倒海南拳王。

  南拳王看上去并不强壮,甚至有些瘦小,典型的广东人,他阴着脸,一见雷霆云却抱了抱拳:“雷兄早我一步?”

  “叶老弟是火爆脾气,怎么比老夫来的还晚?”

  南拳王瞟了一眼霍元甲:“这就是霍元甲?幸好雷兄掌下留情,这小子还有气,要不然我可真要后悔来晚了!”

  霍元甲连忙抱拳:“这位南拳的叶前辈,元甲与雷老前辈有些误会……”

  “误会不了!”南拳王一口打断了霍元甲的话,“雷兄眼里不揉沙子,这一点跟我叶双形一模一样!”

  说着,南拳王叶双形向雷霆云一抱拳:“雷兄年长,先在一旁观战,待我先打折他的三根肋骨!”

  话音刚落,叶双形冲向霍元甲,霍元甲越发意外,这一次他不再躲闪,而是出手防御。几个回合之后,叶双形收手:“呵?有两下子,生死文书!”

  立刻有长须老者拿着生死文书举到霍元甲面前。

  “看见没有,我已签了字,该你了。签了文书再过招,胜负在人,生死在天,打死你活该!”

  霍元甲看着文书愣住了:“二位前辈,元甲初来乍到,实不知哪里得罪了,还望明示!”

  “少废话!你羞辱我们的话,难道还想让老子在这再说一遍?!快签生死文书,我等不及了!”

  正当霍元甲迷惑之际,远处一阵锣声响起,众人都向锣声传来的方向望去。四人抬着一顶滑竿,坐着一个二百多斤的胖子,胖子身后竖着一杆旗,上写“神跤”二字。敲锣的在给神跤巴图开道,身后一片追随者簇拥。

  人群让开,巴图的滑竿被直接抬到了圈内,落轿,巴图起身先一抱拳,叶双形和雷霆云回礼,很明显三个人认识。

  巴图看了一眼正举着的生死文书:“签这干啥?多此一举。你们让开,看我把他摔成肉酱!”

  巴图的身高比霍元甲高一头多,体重也重很多。

  霍元甲诧异,也生气了:“元甲初创精武门,确实未曾逐一登门,虽有礼数不周之嫌,但已登报声明,也算是拜了沪上武林诸前辈的码头,又何以如此难为霍某?”

  一阵爽朗的笑声从高处传来,霍元甲这才注意到街对面的一栋建筑上有一阳台,阳台上搭着凉棚,阳台上坐着一位中式长袍马褂留辫子的中年。

  “你报上的声明也叫拜码头?笑话!”

  南拳王、雷霆云、巴图都向阳台望去,立刻抱拳,人群中传来议论声。

  雷霆云:“荣先生,把您都惊动了。”

  “看了报纸,我就想,姓霍的如此狂妄,一定会有人教训他,所以一早就赶来看热闹。霍元甲,你狂言既出,就该早有准备,别卖关子了,你面前的三位,都是沪上武林响当当的人物,跟谁先比武,你挑吧!”

  霍元甲对高高在上的荣爷毫无好感:“这位先生,霍元甲从未想过与谁比武,更何况这里也不是比武的地方。”

  荣先生笑了:“不是地方?你是说没有擂台吗?好办!荣家有人在吗?”

  立刻有十几人聚集,为首的向洪先生抱拳:“请荣先生吩咐!”

  “找些木匠,就在这,搭个擂台。”

  荣府的人立刻跑去办事。

  “今天是精武门大喜的日子,霍元甲不想比武!”

  荣先生一皱眉,思忖着:“也好!上海滩讲腔调,你在这好日子里,万一被打死在擂台上了,得多难看啊……”

  说着,荣先生起身:“雷大侠,叶师傅,巴图兄弟,给荣某人个面子,缓一天,明日擂台上再教训这个乡巴佬,如何?”

  三人抱拳:“听荣先生的。”

  “那好,大家也散了吧,明天再来看热闹。”

  说完,荣先生转身走了,老百姓们起哄四散。

  一老者路过霍元甲时将一份报纸狠狠的摔在霍元甲身上,一愣,他捡起报纸翻着,突然愣住了。霍元甲手中的《海上新报》,醒目位置上的头条新闻便是“拳打江南门派,脚踢沪上武林——津门霍元甲刊登声明”。

  霍元甲瞠目结舌,看着内容,他的手越来越颤抖,脸上的肌肉也变得哆嗦起来,突然大声道:“刘振声,农劲荪何在?”

  农劲荪急匆匆的冲进院落。

  许大有冲了过来:“农先生,你跑到哪去了?师父让我和大师兄四处找你,就是找不着!”

  “大有,你小点声,我够着急的了!”

  农劲荪三步并作两步跨进过厅,刘振声拦住了他。

  “农劲荪!你干得好事!”

  农劲荪本想解释,但见刘振声横眉冷对,无可奈何的抖了抖手。

  “我跟你说也没用……”

  农劲荪绕过刘振声接着往前走,刘振声从后面追上,一把抓住农劲荪的脖领子往旁边一甩,农劲荪没站住,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

  “你干什么?!”

  刘振声用手点指:“你这个伪君子!假惺惺的说什么在这里大有可为,我看你就是为了把我师父骗到上海来,想害死他!”

  农劲荪“腾”的从地上站了起来:“我是元甲的结义兄弟,你应该叫我师叔,没资格教训我!”

  “没资格?我还打你呢!”

  刘振声气愤的冲向农劲荪,正面抓住脖领子,挥拳就要打。

  “刘振声……”

  不知何时,王氏已经出现在厅堂门前。

  “你师父已经够着急的了,农先生是自己人,这个时候我们不能起内讧!”

  农劲荪不再搭理刘振声,连忙上前来到王氏面前:“嫂夫人,请听我解释……”

  王氏有些埋怨:“元甲等你多时,你还是跟他解释吧。”

  说完,王氏便向屋里走去,农劲荪只好跟着。

  霍元甲正在闭目养神,但他的双手仍气得在颤抖。

  农劲荪有些歉疚,他看到霍元甲身边桌上摆放的报纸,想了想,抓起茶杯,将茶杯里的水一饮而尽。

  霍元甲:“你到底意欲何为?”

  农劲荪冷笑:“你跟我走。”

  “去哪儿。”

  “《海上新报》,你不亲自跟我去报馆,这件事我解释不清楚了!”

  “你想说,我字斟句酌的精武门创立声明,不是你妄自改动的?”

  “当然不是!”

  “那这报纸上刊登的内容,又是怎么回事?!”

  “这件事报馆总编应该最清楚。一大早看到报纸,我就吓坏了,连忙赶往报馆去找他理论,可等了大半天都没等到姓曹的总编。报馆的人说他熬了半夜改稿子,回家睡觉去了,午后才到报馆。我怕精武门出乱子,就想先回来看看,半路上就都听说了。元甲,你跟我一起去报馆亲自弄个究竟,这件事太大了,我不想咱俩心里系上疙瘩!”

  霍元甲犹豫了,已矗立在门口的刘振声和许大有上前拦住。

  刘振声:“师父不能跟他去!他居心叵测,还不定又设下什么圈套等着您呢!”

  许大有:“对!姓农的已经害死三师兄了,师父你不能再信他!”

  农劲荪饱含着泪水走向许大有:“大有!你要知道,阿发是我亲外甥,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最亲最亲的人……”

  许大有没见过农劲荪如此激动,他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

  农劲荪猛地转向霍元甲:“霍元甲!你若信我,就跟我去报馆查个究竟;若不再信,我也不解释了,就算你我今生从未相识。”

  农劲荪扭头向外走去。

  “元甲,大难临头之际,是农先生替咱们埋葬了父兄,按道理,他还是可信的。”

  听了王氏的话,霍元甲起身向外追去,刘振声和许大有连忙跟了出去。

  农劲荪气愤的冲进报馆,大厅内一片混乱,写稿的记者,抱着报纸乱窜的编辑,来登广告的客户,讨价还价的报馆职员……

  农劲荪抄起一个暖瓶,“啪”的摔在了地上,报馆里安静了下来。

  “我要见你们的曹总编!”

  众人面面相觑,一个声音从里间传来:“谁在捣乱呐?”

  一个屋门打开,又矮又胖、相貌滑稽的曹总编走出来,看到地上的暖瓶:有人来报馆摔暖瓶?为什么不报告巡警?!

  农劲荪冲向曹总编:“姓曹的!谁让你改了我们的声明稿?报馆操守何在?!”

  曹总编一愣,随即笑了:“噢!是你啊,我正要找你呢!进屋里来谈。”

  农劲荪虽曹总编走进屋,曹总编皱着眉头:“来上海滩开精武门的霍元甲,他到底能不能打呀?”

  “你什么意思?”

  曹总编微微一笑:“今天一大早,我就派了三个记者去你们精武门守着,八卦掌第一高手雷霆云、南拳王叶双形,还有神跤巴图,可都来了,他们仨能凑到一起,这本身就是个大新闻!更重要的是,荣先生也到场了,可霍元甲为什么不打呢?这要是打起来,明天报纸的销量,我还能再翻一番!要打死一个,能翻两番!”

  “你是为卖报纸,才改了我们的声明稿?”

  “实不相瞒,小报销量最近欠佳,报馆快到了关门的地步,可幸好有你们的声明,才叫我起死回生,今天的报纸,多卖出了三千份!三千份啊!!”

  农劲荪气得挥拳向曹总编鼻子打去,“咚”的一拳,曹总编仰面躺在沙发上,鼻子里窜出血来,曹总编擦了擦血:“农先生打得好,你打了我,我也就该心安理得了。不改你的声明,报馆真就要关门了,从编辑到记者,从职员到襄理,是都会丢饭碗的。关键是,我已经欠了他们三个月的工钱,他们能饶了我?都是挨打,被一个人打,总比被一群人打好吧?”

  “你!”

  农劲荪气得咬牙切齿。

  “霍元甲他一个乡巴佬,来大上海开武馆,还不是为了钱?本来就是个打拳的,难道还怕比武?你回去跟他讲一讲,明天一定要打擂台,不然我这报纸的销量又要下去……大不了,报馆挣的钱,我分你们一半!”

  “你混蛋!我掐死你!”

  农劲荪冲上去掐住了曹总编的脖子。

  “姓农的,报馆可在租界里,你敢行凶,巡捕房会枪毙你的!”

  农劲荪哪还管什么枪毙,他死死的掐住曹总编的脖子,真的下了死手,突然,有人抓住了农劲荪,将他从曹总编身上拽了下来。

  曹总编喘着粗气,发现一个生面孔站在了办公室。

  “你又是谁?”

  “霍元甲。”

  曹总编一愣,上下打量着霍元甲:“看你这文文静静的样子,不会一场就被人打死吧?那我的新闻可就没得做了!”

  “盗亦有道。姓曹的,你连个贼,都不如!”

  霍元甲知道遇见了无赖,不再理会,转身看向气愤的农劲荪:“劲荪,我们走。”

  说完,二人离开了报馆。

  黄浦江畔,天空已经逐渐转黑,霍农二人并肩走着。

  “真没想到碰上这么个无赖。元甲,是我对不起你,叫你把整个上海武林都得罪了,现在解释也解释不清楚。我看,只能连夜走了……”

  “走?津门霍元甲的名字已经出现在报纸上,若是走了,岂不被人嘲笑?”

  农劲荪有些意外:“那怎么办?难道还真比武啊?”

  霍元甲转身望着暮色中的江面:“还记得你是怎么劝我来上海的吗?精武门既开,岂有随便关门之理?欲推我精武之道,借擂台扬威也许是必经之路。有些事,有些人,躲是躲不掉的,就像鹰四……”

  农劲荪一愣:“元甲,你……你变了。”

  霍元甲淡淡的笑了笑:“你不是说我来上海滩大有可为吗?奋进的人生自当轰轰烈烈。”

  说罢,霍元甲满脸笑容地沿江而行,任凭清冷的江风拂面。

  清晨,精武门大门口,正正当当的一个木质擂台被钉在这里,与擂台同高的一个看台上,三张椅子摆好,雷霆云、叶双形、巴图纷纷就坐。两只舞狮穿越擂台,到精武门门前耍着,不时的用屁股去撞紧闭的大门,逗得围观老百姓哈哈大笑。

  一名老者来到鼓乐班子身前,示意停止。

  “霍元甲咋还不露面,不会是怕被打死,趁天黑带着一家老小跑了吧?”

  有打手模样的人喊着:“大伙放心,昨天夜里荣先生派了二十多个兄弟把他们家围的水泄不通,想跑没门儿!”

  二楼阳台上,荣先生攥着茶壶,悠闲的走来,坐下,雷霆云三人向荣先生抱拳,荣先生招手示意。

  曹总编以及海上新报的两名摄影记者、四五名文字记者聚在擂台边商议着。

  “这个霍元甲昨天我见到了,根本就不是这三位爷的对手,怕就怕一个回合被打死。”

  “那咱们的新闻就没得做了。”

  曹总编寻思着。

  “我们的目的是利用这次比武把报纸的销量推上去!要想多卖报,报纸就要有名,对不对?”

  众人纷纷点头。

  “报纸要有名,总编要先出名对不对?”

  众人再次点头。

  “把我推上去!”

  擂台一米多高,对练武的人来说,一跃而上没有问题,可曹总编却需要四五个人一起把他推上去,他从擂台上费劲扒拉的爬起身。擂台上摆放着一个签生死文书的桌,桌前长须老者质问着:“哎,你是谁?你上来干什么?”

  曹总编嬉皮笑脸,径自来到桌前,抄起扩音喇叭,老者欲拦,曹总编直作揖,借机立刻向周围喊着:“沪上武林的各位高手,洋场里弄的诸位贤达,鄙人就是《海上新报》总编曹达人……”

  台下没什么反应,显然都不知道此人。

  曹达人有些尴尬,扶了扶眼镜:“……啊,可能有人要问,以你曹大总编的身份,不在案明几亮的报馆里激扬文字,怎么跑到擂台上来?面对这种质疑,曹某必须说清楚。霍元甲的声明,是本报刊登的,准确的说,就是本人亲自接的稿!哦对了,可能还有很多人没看过报,我现在就再念一遍给大家听!”

  说着,曹达人就把事先准备好的海上新报从兜里掏了出来,高高举起:“大家看好啊,海上新报,昨天的新闻——拳打江南门派,脚踢沪上武林……这就是霍元甲声明的标题!”

  曹达人摇头晃脑的读着:“世人言,江南之地,物华人杰;沪上里弄,卧虎藏龙。津门霍元甲,自幼习武,至今三十载,行走江湖十余年,未尝败绩。今初来贵地,开精武门于闸北。既称武林,当见拳脚;共处江湖,必有刀枪。元甲以凛冽之姿踏入上海,推精武之门是小,革沪上武风是大。沪上武风何也?华而不实,虚而无用也!”

  还没念完,台下的练武之人已经开骂。

  曹达人继续念道:“拳打江南门派,脚踢沪上武林!霍元甲欲以一己之力扭转沪上武风。今日广布,若有异议者,铁拳以待。津门霍元甲。”

  只听“嗡”的一声,一个大西瓜砸向了关闭着的精武门大门,“啪”粉碎。

  众人嚷嚷着让霍元甲出门受死。

  “诸位稍安勿躁,再听曹某人啰嗦几句……看到霍元甲送来的稿件,气得我真想把它撕的粉碎!可是后来我又想,如果我不把它登出来,霍元甲这个乡巴佬就真的会以为上海滩无人!登出来,就是要让沪上的高手好好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没想到,还真惊动了高手,你们看,八卦掌雷大侠、南拳王叶师傅、神跤巴图都来了。我看不用三位出手,只须每人吹口气,霍元甲就屁滚尿流地滚蛋了!”

  台下众人一阵哄笑。

  高处的荣先生喝了一口茶:“海上新报……我怎么没听说过?”

  荣先生的管家左叔:“是一家快倒闭的小报,昨天刊登了霍元甲的声明,销量一下翻了好几倍。”

  荣先生笑了:“难怪这个总编这么卖力气。”

  人群都在吼着,各种谩骂层出不穷。

  突然,精武门的大门被打开了,霍元甲出现在大门口,喝喊声停止,众人都将目光看向他。

  霍元甲淡定的走向擂台,擂台刚好高至他的胸前,没有台阶。

  曹达人快步跑上前:“霍元甲,要不要我拉你上来呀?”

  说着,曹达人便伸出了手。

  霍元甲没有理会,一只手搭在擂台上,一用力,跳上擂台,动作低调,毫不夸张。

  “看来不全是吹的,练过,练过!大家都看到了,我没有人帮忙是上不来的,霍元甲的武功肯定比我强啊,嘿嘿……”

  曹达人阴阳怪气,引来人群中一阵哄笑。

  长须老者:“霍元甲,请签生死文书!”

  霍元甲:“既是比武,点到为止,既分输赢,何必签生死文书?”

  巴图大喝:“那可不行!你没看见我都签了吗?老子这可是破例,就是怕把你摔死,你媳妇告我,讹我银子!”

  叶双形:“霍元甲,我三人都已签了生死文书,你若不签,便跪下挨个叫爷爷,不比也罢!”

  雷霆云:“姓霍的,你自谓以凛冽之姿踏入上海,挑起今日事端,现已上了擂台,却要临阵退却?真是缩头乌龟啊?那就在擂台之上学乌龟爬上三圈,雷某便饶你不死!”

  雷霆云真的是雷霆大怒,老百姓跟着起哄,谩骂声又起。

  霍元甲的脸上始终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走向了那张桌子,拿起笔,认认真真在三份生死文书上分别签上名字,叫喊声一下子停止了。

  刚签完一份,就被曹达人拿了起来,来到擂台边,高高的举着。

  “快拍照,拍照!”

  摄影记者连忙拍照,镁光灯闪白。

  “文书已签,胜负在人,生死在天,横尸擂台,对手无关!”

  长须老者向众人展示生死文书,看热闹的老百姓不嫌事儿大,鼓掌欢呼。

  “霍元甲,沪上武林三大高手都签了文书,先与谁比武,你自己挑吧!”

  “既如此,愿先讨教南拳。”

  “好!有请虎鹤双形震天下、劈山倒海南拳王叶双形叶师傅!”

  叶双形起身,将身披的大红斗篷解掉。三大高手所处之处与擂台之间还有些距离,叶双形纵身而出,脚踏徒弟们的肩头,三步两步一跃而起,翻了个跟头,稳稳的站在擂台之上,只是上场便迎来了阵阵喝彩声。

  曹达人不知深浅,仍在抢戏,他拿着喇叭大声的喊着:“这位叶师傅可是响当当的人物,十年前受天下武林大会之约,从广东来到上海……”

  曹达人废话之时,霍元甲已经向叶双形抱拳,叶双形并未还礼,猛地出拳,两人打在了一起,说到半道的曹达人发现二人动了手,吓得屁滚尿流,爬下了擂台。

  霍元甲边接招边退,被叶双形追得围着擂台转了一圈,虽然没有还手,但叶双形已经知道他并非俗辈。

  “姓霍的,怎么还不出招?”

  “今日误会皆因霍元甲而起,我先让十招,以示歉意。”

  “果然是个狂徒!”

  叶双形怒气上涌,再次冲上,进攻更猛烈。

  霍元甲仍退让,叶双形每一拳必喊,声壮拳威,霍元甲谨慎应对。很快,十招已至。

  叶双形再次停住:“霍元甲,你该出拳了吧?”

  “恭敬不如从命。”

  霍元甲展身形,亮出了架势。

  叶双形一愣:“你会打南拳?”

  的确,霍元甲亮出的是与叶双形同样的架势。

  “略知一二。”

  “不用自家本领,竟用南拳对我,果然狂妄,欺人太甚!”

  叶双形扑将上去,出招更狠,霍元甲以南拳应对。

  南拳,行于闽粤,步法沉稳,出拳迅猛,招数绵密,手法多变,出拳时,呼喝吐气,以声助拳,以快取胜,自成气象。

  霍元甲露出破绽,被对方抓住机会猛袭,他躲避不及险些掉下擂台,危急关头,变幻拳法,才得以自保。

  二人再战,霍元甲拳风突变,叶双形渐落下风。激战中,霍元甲一掌拍在擂台侧面的一根栏杆上,栏杆应声而断,向擂台中间倒来,叶双形抬起一脚将其踹飞。

  栏杆向人群中砸去,栏杆上本是掉着旗子的,旗下有绳,霍元甲一把抓住绳子,人群中一片惊呼,若不是他及时拉住,栏杆就会砸到很多人的脑袋。

  叶双形趁霍元甲一只手和一只脚控制栏杆之际冲上来紧急还击,霍元甲单手还招,直至栏杆下的人全部退开才松手。

  霍元甲双手迎战,叶双形逐渐不敌,腿部挨了一脚,已单膝跪地,霍元甲一跃而起,一掌向叶双形头上劈去,老百姓才见识过霍元甲一掌劈开栏杆的厉害,一阵惊呼,即将劈到,掌却在叶双形的头顶停住了。

  荣先生看傻了。

  雷霆云和巴图都站了起来。

  一时间突然鸦雀无声。

  霍元甲收掌去扶叶双形。

  叶双形脸上难看,猛地趁霍元甲不防再次出拳,那拳正砸向霍元甲的下巴,千钧一发之际,霍元甲一侧身,躲过偷袭。二人再战,不到三五个回合,霍元甲的拳停在叶双形的面门。

  霍元甲看着叶双形,等待着第三次进攻。

  叶双形放弃了,向后退了一步抱拳道:“你赢了,叶双形技不如人,今日就离开上海滩,回广东!”

  说着,叶双形就要下擂台。

  “叶师傅请留步!”

  “你还要怎地?”

  “叶师傅,你我同用南拳过招时,元甲已落下风,之所以取胜是因为我拳路突变,侥幸而已。叶师傅的南拳,鹤借虎威,虎随鹤形,出神入化,元甲虽学武多年,虎鹤双形也只是听说过,今日得见,钦佩不已,日后希望常与叶师傅切磋武功,相互学习。”

  叶双形冷哼一声:“输了就是输了,叶某人认账,用不着你奉承!”

  巴图:“叶师傅,就算是输了,也用不着离开上海滩啊?你我三人同签的生死文书,谁打赢他都算赢!我来了!”

  巴图身材魁梧,他走下高台,走上台阶,上擂台之时,巴图故意一跺脚,一块台布板在“咔嚓”声中断裂。

  巴图瞪着霍元甲,亮出的是摔跤的仪式,霍元甲不知该如何应对。

  愣神之际,巴图已伸手搭向霍元甲的肩膀,霍元甲连忙拆招。巴图紧紧跟随,还是将霍元甲抓到,用力一悠,霍元甲的双脚就离了地,将霍元甲扔了出去。

  霍元甲凌空,后背即将着地之时,小腿一蹬,侥幸站住,回过身,看着巴图。

  巴图亮出摔跤的架势:“有本事你也摔我!”

  “摔跤我确实不会,以拳脚之灵巧,对你的跤术,不太公平,你我就不比了吧?”

  “你说什么?!你个打拳的看不起我摔跤的?今天我要是输了,就亲手撕了‘神跤’的旗子!”

  说着,巴图进攻,霍元甲退了几合,但二人仍然摆出了摔跤的架势。

  “你的拳脚不是灵巧吗?怎么不打?”

  “这是在我精武门门前,怎么样我都要让上几招。”

  巴图急了,再次冲上,霍元甲几次被扔出却都能够做到以脚着地,再战。

  巴图的蒙古式摔跤,讲气势,重仪式,扑、拉、抱、甩、绊,出手彪猛,势大力沉,一跤分胜负。

  喝彩声,叫好声,此起彼伏,曹达人指挥着摄影记者频频拍照。

  霍元甲突然还击,借助腿部的功夫将巴图扫倒在地,巴图的身子重重的摔在地上,砸得擂台都颤了三颤。

  霍元甲伸手去拉,巴图不理,自己撑着站了起来:“拿我的旗子来!”

  有跟班的将“神跤”的旗子送了过来,送到台上,霍元甲拦住,不让他拿到旗子:“壮士何须如此?”

  “我说了,输了就撕掉这旗子!”

  “这旗上是“神跤”二字,意思是摔跤无人能敌,但你我比的并非摔跤,且拳脚与跤术的规则大相径庭,故而没有胜负之分,又何须撕掉这面旗子?”

  巴图也有点不舍得,此时有些为难,雷霆云已跃上擂台,且上台的技巧更胜前二人。

  “巴图兄弟,这面旗子得来不易,为个霍元甲撕了岂不可惜?他说的也不无道理,摔跤与拳脚本来不同,没什么胜负之分,你且退下,待老夫与他一决雌雄!”

  巴图找了一个台阶:“那就有劳雷大侠了。”

  巴图退下擂台,和叶双形一样,都不好意思再回高处坐,只是在台下观战。

  雷霆云:“霍元甲,你拳脚功夫果然不俗,难怪目中无人。”

  霍元甲:“雷老前辈,报上声明之事有误会,还请您听元甲解释……”

  台下的曹达人打断霍元甲:“雷大侠!您的武功可绝非华而不实、虚而无用!少跟他理论,沪上武林的颜面全靠您了!”

  霍元甲瞪向曹达人,曹达人却用嬉皮笑脸的目光挑衅霍元甲。

  雷霆云:“拿我大刀来!”

  雷霆云接刀在手:“雷某虽已八卦掌闻名,今日却要跟你兵器相见。”

  “雷大侠不要受人挑拨,且听我解释!”

  “没兵器?那我就不客气了!吃我一刀!”

  雷霆云“哗哗”两刀向霍元甲砍来,霍元甲左躲右闪,让过了这两刀。

  “还不拿兵器?”

  “前辈非比不可?”

  “非比不可!”

  刘振声有点急:“师父!我为您取霍家枪来!”

  “不,雷老前辈用的是刀,去堂上取刀来。”

  片刻,刘振声飞奔而来:“师父,接着!”

  大刀在空中划了一个曲线,霍元甲一把接住,就在这一刹那,雷霆云已经开始进攻,抢了先机,霍元甲仍是不出刀,只是一味的躲闪退缩。

  雷霆云停住:“我已攻出十刀,你并未还招,又是何缘故? ”

  “您是前辈,晚辈礼让,理所应当。”

  雷霆云哈哈大笑:“果然巧舌如簧,你若真懂得江湖规矩,又怎么会登出那样的声明?!就算你说得再好听,雷某的刀下也不会留情!”

  霍元甲已料到对方会出狠招,格外戒备,果然,雷霆云加快了进攻速度,一招狠似一招。

  这是一场真刀真枪的较量,霍元甲仗着年轻,稍微取得了一些主动,正在这时却瞟见母亲在王氏与霍冯氏的搀扶下从精武门里走了出来,霍元甲一晃神,险些被雷霆云的大刀伤到。

  一阵惊呼,霍元甲的衣服被划破。

  霍元甲退后,抱拳:“雷大侠,元甲甘拜下风。”

  “不行!你想用这种办法羞辱于我?没门儿!”

  说着,雷霆云再次进攻。霍元甲顾忌母亲,有些凌乱。

  霍母着急,又看不清楚,她的视线中人影模糊,询问着:“怎么样啊?我儿没受伤吧?”

  王氏看得担心,大声喊:“元甲!母亲大人是来替你助威的,她老人家说了,既上擂台,专心应战!霍家是武林世家,你不能给祖上丢人!”

  霍母诧异的神情,霍冯氏更是惊讶的看着王氏。

  王氏:“娘,恕我……”

  霍母并没有责怪王氏,理解的神情。

  农劲荪没想到,他大声喝道:“对,元甲,你以一敌三,已胜两场在先,这一场只要专心比,无论胜负都会声震上海滩!”

  正与雷霆云比武的霍元甲,听到王氏和农劲荪的喊声备受鼓舞。

  擂台上,一场高手的较量,雷霆云也是个正人君子,刀法都是堂堂正正,霍元甲之刀法多从与王五比武中体会而来,刀法刚猛。

  激战中,两人的刀磕在了一起,相互逼近,各自的刀顶住了对方的脖子。

  雷霆云毕竟年纪大了,有些气喘吁吁,落了下风,他忽瞟见霍元甲刀上王五二字,猛地一激灵竟失口念了出来:“王五?!”

  雷霆云猛地将刀架开,倒退了三步:“霍元甲,你手里的刀是哪来的?”

  “义兄遗物,已随我多年。”

  “大刀王五是你义兄?”

  “正是。”

  “怎么可能?你这后生晚辈,王五怎么会与你结义?”

  雷霆云有些不敢相信,霍元甲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农劲荪却朗声道:“霍元甲说的没错,戊戌年,大刀王五与津门霍元甲八拜结交,京津一带无人不知,只是大江阻隔,消息没传到上海而已。”

  雷霆云:“即便如此,王五刀不离人,人不离刀,他已故去多年,宝刀为何没有随他下葬,却在你的手里?”

  提到此事,霍元甲眼圈微红。

  农劲荪又朗声道:“庚子年,王五横遭不测,是霍元甲在洋人的枪口下,于京城朝阳门抢回了英雄的头颅,才使得他老人家得以全尸安葬。可惜下葬之时并未找到宝刀,后,由王五仆人相赠。元甲得刀后,便欲重新开棺,使人刀合葬。我们大家劝他留刀于世,也是希望这口刀所代表着王五的浩然正气,能够长存人间。”

  霍元甲一言不发,却淌下了泪水,雷霆云一愣,看向霍元甲:“霍元甲,我问你,果真如此?”

  霍元甲咬了咬牙,半晌才挤出四个字:“正是如此。”

  “既然你为人方正,又安敢在报上口出狂言?!”

  “刚才元甲说了,这里面有误会,报上的声明并非我所撰写的原稿。”

  雷霆云又一愣,擂台下的叶双形和巴图对视,百姓们顿时也骚动起来,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高处阳台上的荣先生也将茶壶墩在桌上,侧耳倾听。

  擂台下的曹达人见势不妙,朝左右的记者使了个眼色,就要往人群里钻。

  农劲荪眼疾:“拦住那个姓曹的!”

  所有都将目光看向了逃跑的曹达人。

  刘振声一把抓住曹达人的后脖领子,曹达人满脸堆笑:“误会,这里面肯定有误会!”

  曹达人想跑,哪里能挣脱刘振声,再加上许大有抓住了他的胳膊,被两个人拎上了擂台,与他随行的记者也被老百姓们围堵而回。

  被扔上擂台的曹达人,不敢看霍元甲。

  雷霆云怒道:“开报馆的,你刚才油嘴滑舌我就觉得你不是好东西,你说,你刊登的声明可出自霍元甲之手?”

  曹达人不得不看向霍元甲:“我……我当然是接了霍元甲的声明稿啊,只……只是我觉得他没把事儿说明白,就帮他稍加润色,锦上添花而已……”

  农劲荪气得跃上擂台:“稍加润色?锦上添花?”

  农劲荪一把抓住曹达人的脖领子,抡拳要打。

  霍元甲拉住农劲荪:劲荪……

  农劲荪将曹达人推开。

  “曹总编,那份声明,你可还记得原文?”

  曹达人显得非常尴尬。

  霍元甲:“我却记得!今日众人之怒,不外乎因为《海上新报》的一纸声明。然,该声明,并非是我们送到报馆的原稿,而是这位曹总编的窜改之作……”

  擂台下的百姓们又是一阵骚动,高处阳台的荣先生则皱起眉头。

  雷霆云:“霍元甲!你原本是怎么写的?可否说来听听?”

  “好,因兹事体大,声明原稿乃我与劲荪贤弟字斟句酌而成,故而记忆犹新,我就在这擂台上念与大家听,算正式声明。”

  顿了顿,霍元甲正色道:“《霍元甲拜沪上武林志士书》——世人言,江南之地,物华人杰;沪上里弄,卧虎藏龙。霍某自幼习武,后因事流落江湖,机缘巧合,来至贵地,贸然开精武门于闸北,深感惶恐,夙夜不安,故以声明为帖,诚拜上海武林诸前辈。精武之立,非以门派自诩,只求强中华国民之体魄,除“东亚病夫”之谬论。津门霍元甲再拜!”

  百姓晓得真相,又开始议论纷纷。

  擂台下的叶双形和巴图,不知道如何是好,一起看向雷霆云,雷霆云也捋着胡子陷入思忖中,突然大喝:“姓曹的!都是你干的好事!”

  曹达人吓得一哆嗦:“雷大侠,我……我也是没办法,我要不这样做,报馆的十几口子就要喝西北风了,他们都是上有老下有小,全指着我养活呢!”

  “你这几笔改得轻巧,我上海武林却险些血雨腥风!看老夫不宰了你!”

  说着,雷霆云一把揪住曹达人的脖领子,挥刀就要砍。

  曹达人嚎叫一声,抱住了脑袋,霍元甲却抬手挡住了雷霆云挥刀的胳膊。

  “雷老前辈息怒。”

  “霍元甲,姓曹的害你不浅,如何还替他说话?!”

  “今日与上海武林的诸位高手拳脚相见,根由确实在于这位曹总编。但他的报馆我去过,正如其所言,经营惨淡,作为一报之总编,一时不择手段,昏了头脑,但终非十恶不赦,也有可以谅解的地方……”

  雷霆云猛地一推,曹达人被推了一个跟头,打着滚爬下了擂台,他手下的记者等人接住他。

  “霍元甲,我与大刀王五交情甚深,他的为人我信得过,你既是他的结义兄弟,你的人品我也信了!”

  “多谢雷老前辈!”

  “沪上武林这么多英雄,竟都听信了小报的胡编乱造,险些酿成大祸,惭愧啊……”

  雷霆云叹了口气。

  “您千万别这么说。”

  荣先生的声音从高处传来:“这事也怪荣某人,没弄清真相,就将擂台搭在了人家门口……霍师傅,见谅。”

  霍元甲连忙向高处抱拳。

  “难得今日来了这么多人,既然霍师傅初到上海,有什么要对大家说的,尽可直言。”

  “呃,多谢荣先生,元甲没什么要说的……”

  “哎,别呀!”

  农劲荪出声,向霍元甲使了个眼色。

  “你来上海开武馆不是有很大的抱负吗?今天机会可难得啊……”

  霍元甲想了想,看向台下的老百姓们,再度抱拳:“各位父老乡亲,沪上的武林同道,如今国势艰难,洋人肆虐,万民羸弱,对我武林中人来讲,如何激发国民习武强身之愿,实为今日所急。元甲想,一旦练武成了习惯,身强体壮的人多了,‘东亚病夫’帽子自可摘除。所以,精武门希望广招愿意习武的后生……”

  话音未落,有年轻人喊:“算我一个!霍师傅武功高强,我愿意跟您习武!”

  现场就有十来个后生举起了手。

  一阵阵热烈的掌声,众人都为霍元甲鼓掌,雷霆云、叶双形、巴图都无话可说。

  掌声中,台下的曹达人也被感动了:“霍元甲!啊,不,霍大侠,曹某的《海上新报》,愿免费为精武门连登一个礼拜的广告!”

  门口的王氏欣喜不已,霍母、霍冯氏等也都露出欣慰的笑容。

  二楼阳台,左叔:“霍元甲今日算是出尽了风头,其他武馆、跤行的生意怕是不好做了。”

  荣先生笑了笑:“上海滩的武林本来就是群龙无首,现在来个霍元甲,不是挺好吗?”

  “荣先生好像很看重他。”

  “霍元甲是个难得的人才,待会儿给他送个帖子,请他到家里喝茶。”

  就在霍元甲初得上海民心之际,在上海远郊的地方,一青年手里拿着报纸,奔跑着,健步如飞,冲进一座酒窖之中。

  酒窖里,一个穿着如乞丐的老头躺在酒窖的摇椅上打着盹。

  “师父!师父——”

  老头慵懒的睁开眼睛,看着气喘吁吁的青年,不耐烦的样子。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码头上的活干完了没有?领不到工钱咱爷俩吃啥?”

  “今天码头上有条从上海来的船,客人们都在议论一件事!”

  “让你白天专心干活,晚上专心练武,你……”

  老头一把揪住青年的耳朵:“长个耳朵偷听别人东谈西论的干什么?”

  “师父,他们说的是打擂台的事儿!有人开了叫精武门的新帮派,连着打败三个高手,名震上海滩!”

  “上海哪有什么高手?还精武门?这帮派名字就不吉利,长不了,别理他。”

  老头口气很是不屑。

  “开精武门的人叫霍元甲!”

  老头突然一激灵,瞪大了眼睛:“陈真!你再说一遍,精武门是谁开的?”

  “霍元甲!”

  “可是天津霍元甲?”

  “没错,报纸上写得很清楚,津门霍元甲!”

  “拿来我看!”

  老头一把抓过报纸,上面是霍元甲连挫三大高手的照片和整版的广告,他看着霍元甲的照片,眼睛瞪得越来越大,目光很瘆人,一旁名为陈真的青年也是异常激动。

继续阅读:第二章 血气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大侠霍元甲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