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入狱
郭靖宇2020-07-28 19:4516,300

  霍元甲带着老小踏上重返天津之路时,中华大地上的情势更加难以捉摸。

  《辛丑条约》签订后,八国联军设在天津的都统衙门虽然撤销,却又专横地规定津城及周边不许驻扎清军;与此同时,面对日益加深的国难,革命党人的刺杀和起义也越来越频繁。

  在这种风云变幻中,霍元甲带着家人又回到了津门故里。

  三辆马车停在了霍家门口,其中一辆的帘子挑开,霍母望着霍家的大门潸然泪下。

  “娘,您慢点。”

  霍元甲迎上前,搀扶霍母下了马车。

  兴奋的霍冯氏一看大门口那破旧不堪的霍字灯笼,便哽咽道:“元栋,我带着东方东媛回来了!”

  沙燕和小莲在马车上接下了王氏,她抱着孩子:“燕子妹妹,这就是咱们霍家,总算是到家了……”

  沙燕顺着王氏的眼神望去,霍家大门上还贴着官府的封条,有三三两两的邻居发现是霍家人,纷纷议论着。

  “老夫人,霍元甲……”

  “霍元甲回来了?!霍家的人回来了!”

  刘振声冲上台阶要去撕封条开门。

  “振声!”

  刘振声回头,连忙从台阶上跑了下来:“奶奶,您叫我?”

  霍母有些不好意思:“让你师父来吧,毕竟,他姓霍……”

  刘振声看了一眼霍元甲,答应着退到了一旁。众位徒弟们都来到大门前,望着霍家大门,这情景很有仪式感。霍元甲正了正衣襟,走向那被封闭了三年的霍家。

  封条被霍元甲撕掉,大门被铁链子缠着,霍元甲抓铁链子在手,运足力气,一掌将铁链子砸断,推开大门。

  尘土飞扬,蛛网四挂。

  祠堂里满是灰尘,还没来得及打扫,地上只有霍元甲走过灰尘留下的一行脚印,他跪在祖宗牌位前,父兄遇难的场景仿佛在他眼前再现,那目光如祈祷,亦如赎罪。

  霍元甲抬起头,已经泪流满面。

  虽然承着官镖,但终归是带着一大家子人还乡,还有不是家人胜似家人的徒弟们,故而霍元甲少不了抽出时日安顿一番。此外,还有一件心事叫霍元甲始终放不下。

  这件事,事关高奇。

  这一日,高奇在院子里一边扫着地一边耍着扫帚,如同耍他的斩马刀一般。刘振声挑着担子从外面回来,担子里有米面肉,还挂着两条鱼,一只活鸡,总之满载而归。

  刘振声笑道:“高奇,你咋这么高兴?”

  “回了天津卫,为啥不高兴?再说,有了小师妹,以后天天练武有使不完的力气,当然高兴了!”

  刘振声驻足:“你过来!”

  “咋?”

  “高奇你听着,我在京城当差那会儿,老家的亲戚是要帮我说媳妇来着,可那是哪年哪月的事?亲事早就让我推了,以后你别老提了!”

  “啥意思?”

  “你看,你大师兄我吧,比师父才小一岁,可你呢?小屁孩!沙燕我看上了,你可别跟我争。”

  “你说啥?你看不出来我们俩郎才女貌?身为大师兄,你还想横刀夺爱?没门儿!”

  两个人争的急头白脸之际,沙燕端着一盆水从屋里出来,二人回身向沙燕望去,不觉地尴尬起来。

  刘振声率先出声:“啊,我把粮食和菜都买回来了,想给家里好好做顿饭,让高奇去帮厨,这小子竟偷懒,不干!”

  “帮厨?他哪会呀?我来!”

  沙燕说着,走近看刘振声的担子:“哎,这鱼看着就新鲜,大师兄,你打算怎么做?”

  “干烧!”

  沙燕“噗嗤”笑了:“干烧是要放辣椒的,你师娘在喂奶,干烧鱼她就吃不了了。”

  刘振声:“那你说怎么做?”

  “炖!买豆腐没有?”

  “买了……”

  “这道菜我来做,炖鱼我最拿手了!”

  刘振声一下笑了:“好!师妹,走,我给你帮厨!”

  俩人笑着向厨房的方向走去,高奇断喝一声:“等会儿!谁说我不会帮厨了?”

  刘振声:“你不是不愿意吗?扫地吧你!”

  高奇有点急:“那总得有个人烧火吧?我来!”

  就在这时候,霍元甲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他叫小伍去帮大师兄烧火。高奇驻足回身,见师父从侧院走出,身后还跟着小伍,小伍应声追去。高奇有些委屈,喊了声师父。霍元甲看了高奇一眼,叫他跟自己走。霍元甲神色很严肃,这让高奇有些摸不到头脑。

  偏房内,正是霍元甲以前在家时练功的房间。

  霍元甲转过身:“高奇,你坐。”

  高奇一愣笑道:“师父,有您在哪有我坐的份儿啊!您老人家坐,有何吩咐?”

  “那日胡六带人行凶,若非你和沙燕及时赶到,我娘和孩子们恐怕都……”

  霍元甲叹了口气:“真是不堪设想啊……为师谢谢你。”

  说着,霍元甲起身,向高奇一抱拳。

  高奇吓了一跳:“哎哎,师父!这我可不敢当,宰不了那三个坏人,我不是白跟您学武艺了嘛!”

  高奇未加思索顺口一说,霍元甲却突然眼神一厉:“我授你武艺为的是什么?”

  “强身健体啊!”

  “但杀戒大开,终不该是你习武的初衷。”

  “他们三个是坏人,当时我还以为小伍被他们打死了,我是给师弟报仇!您是不知道,那个胡六还跟我求饶来着,这样的坏人,我能留着他性命?”

  霍元甲点了点头,变得和蔼:“高奇呀,你随为师练武也十多年了吧?”

  “十二年!”

  顿了顿,霍元甲突然出声该“出师了……”

  没等高奇反应,霍元甲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回了津门,机会就多了,你自己好好找找,奔个安身立命的前程吧。”

  说完,霍元甲就要出门。

  高奇急了:“师父!您……您这是要撵我走啊!”

  霍元甲停住:“不是为师撵你,出师本该如此。”

  “我不走!刘振声已经跟您二十多年了都没走,我也不走!”

  “你和振声不一样。”

  “师父就是偏向大师兄,看不上我!”

  霍元甲再次回身:“高奇,为师什么时候看不上你了?”

  “那我和刘振声怎么不一样了?”

  “你大师兄穿过官衣,却从没那样杀过人。”

  高奇愣住了:“难道还是我错了?我救了奶奶、师娘和一家老小呢!错在哪?!师父,我想不明白!”

  “也许过些日子你就想明白了……走吧,吃饭去,刚才我找到了一坛你师爷存的老酒,为你出师送行。”

  “不!我不出师!我不走!师父,我没做错事!您不能撵我走!”

  高奇跪在地上哭了起来。

  霍元甲虽心意已决,但对徒弟还是有些心疼,摇了摇头:“也罢,你好好想想,为师也好好想想,这事三天后再议,起来吧。”

  霍家天井里挂着两根绳子,上面挂着一些衣物、桌布等东西,回廊处,阿发手背在身后,两个手指捏着装耳环的小布袋,他来到天井中央,向里间张望着。

  小莲端着一盆湿衣服从里间出来,阿发试图躲闪,但已经来不及了。

  “阿发,你是找我吗?”

  阿发张了张嘴,改口道:“啊不,师母在吗?”

  “在。”

  “那劳驾小莲姑娘代为通禀。”

  “好说!你不愧是大少爷,一回到天津,你说话更客气了!”

  小莲笑着跑回屋里,阿发紧张的出了一身汗。

  小莲很快又跑了出来。

  “阿发,叫你进去呢。”

  “多谢小莲姑娘。”

  阿发进屋,手始终背着,不敢让小莲看到手里的东西。

  进了门,阿发说明来意,将耳环给王氏看着。

  “这对耳环真漂亮!”

  “我在山西买的,一眼我就看上这个样子了!师母,您说小莲会喜欢吧?”

  王氏笑了:“你不会是无缘无故要送小莲东西吧?”

  “……我的心意,已向师父禀报过了,师父让我来找师母。”

  “你到底是什么心意啊?跟我说说。”

  王氏故意发问,阿发的脸瞬间通红。

  天井里,小莲晾着衣服,她的心情不错,许大有的心情更好,因为他发现天井里只有小莲,快步跑来。

  “小莲妹妹。”

  “大有!”

  小莲看到许大有也很激动。

  “在山里一个月都没找到机会单独跟你说话,急死我了!”

  “回了天津有的是机会,今天不好,万一被人撞到,笑话咱们咋办……”

  “不会被人撞到的,我这就走,给你……”

  说着,许大有将头花塞到了小莲手里,扭头就走,小莲看见头花,又惊又喜,却要压低声音,小声比划着:“大有哥,给我买的?”

  “对,在山西,喜欢不?”

  小莲使劲的点着头,许大有欣喜若狂,向其挥手告别。

  此时,屋里的王氏还为阿发能喜欢小莲感到欣喜,丝毫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

  “真没想到阿发少爷能喜欢她,小莲这丫头真是好福气!”

  “我知道,小莲是从小卖到师母大人娘家的,所以我只能来求您,我愿意出钱赎回她的卖身契!”

  阿发有些拘谨。

  “你说什么呢?小莲哪有卖身契?”

  “啊?没有啊?”

  “她陪我出嫁那天,我娘是给我一张纸,一上花轿我就撕了,当天我就告诉小莲她是自由身了。”

  “您真是开明!我和小莲的事,求师母大人成全!”

  说着,阿发一抱拳,单膝跪倒。

  “你快起来,你这样我有些为难,因为我担心……”

  “师父也担心过,我已经向他老人家禀报过了,我爹我娘最疼我,只要我喜欢小莲,他们一定会答应的!什么出身,什么门第,我不在乎,我爹我娘就不会在乎!”

  阿发着急,一口气说了一大堆。

  “我不是担心这个,我担心的是……”

  王氏想了想,没说出口。

  “师母大人,有话请直说。”

  “你是接受新潮思想的,干嘛不直接去问小莲,她心里喜欢的是不是你?”

  “我……我……我不好意思……”

  “那我就帮你问,若是小莲喜欢的是别人怎么办?”

  “我认!若无缘分,岂有强求之理?”

  阿发说完便告退出了门,正遇上小莲端着盆准备进屋,刚刚收到许大有的礼物,她心花怒放,脸上泛着红晕。阿发被这般的小莲吸引了,直愣愣的看着。小莲察觉到这一目光,有些不好意思,赶紧进了门。

  霍元甲从外面回来,阿发连忙低头:“师父!”

  霍元甲察觉到了什么,没说话,微笑着。

  阿发连忙道:“弟子告退。”

  阿发灰溜溜的走了。

  霍元甲已经换了一身正式的衣服,拿起摆放在桌上的封着的锦盒。

  “这就走啊?”

  “按说官镖在身,就不该先回家,怎奈护送母亲大人和孩子们,不得不如此。现在家里安顿的差不多了,我应及早完了这趟镖才是。”

  霍元甲突然想到什么:“刚才我看见阿发来了……”

  “嗯,是……”

  “接镖的地址在租界,干脆带阿发一起去吧,这个大少爷在山里跟咱受了两年苦,也该……”

  王氏打断了霍元甲:“能带小伍去吗?”

  霍元甲一愣。

  “小伍为全家人的安危险些丢了性命,他还是个孩子,我真觉得亏欠他,再有就是,你们走镖的那些日子里,我跟小伍聊过几次,想着回了天津让他跟东方一起去上学,可他说只想和你学武,别的什么都不要……”

  霍元甲被王氏这么一提醒,也思考着。

  “有一次,我看他的衣服破了,就说回天津之后找个好裁缝,给他做套新衣服,他很激动,说想要洋装,觉得特别好看,做梦都想穿……”

  霍元甲笑了:“还是你心细,好几年没给小伍做衣服了……行!我就带他去租界,给他做身漂亮的洋装穿!”

  “有劳你了。”

  “看你说的,我徒弟的心思你比我都清楚,有劳你了才对。”

  霍元甲与王氏恩爱相惜。

  八国联军走了后,天津的租界却没见小,反而更大了:在老城外,足有九国租界之多——英、俄、日、法、德、美、意、奥之外,加上个比利时。走在租界林立的家乡,霍元甲心中如有块垒堵塞。

  却说这法租界,是九国租界中最繁华的。

  霍元甲带着小伍走来,小伍见着前方热闹的西洋景,显得格外兴奋。

  霍元甲道:“看租界里热闹不?”

  小伍:“热闹!”

  霍元甲:“繁华不?”

  小伍:“那还用说!”

  霍元甲:“热闹又繁华,但你要记住,所谓租界,是洋人在我们中国的土地上割的一块肉。这是炎黄子孙的耻辱!”

  小伍摸着脑袋,琢磨着。

  霍元甲:“师父是想叫你记住,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忘记我们的国家正在遭难,尤其是你等少年,更需时刻念想着膀子上的责任。我武林之所以陈旧,就是大家只知有江湖,重门派,不知有国家,有天下。”

  小伍停住了,望着师父:“师父!您说的真好。”

  “其实也是因为经历了那么多,师父才渐渐悟出些道理。不过,我还是跟不上农劲荪,他必为师激进多了。”霍元甲道,“好了!法租界里到处是做洋装的店铺,待会儿你先隔着窗子好好看样子,等把事办完,师父就带你去做洋装!”

  “洋装?我不穿!”

  霍元甲笑了:“这就顽固了不是?我们中国人固然要有一颗爱国之心,但也无须把洋人的东西全扫掉,洋装怎么了?你穿上,精神得很呢!”

  小伍:“那……那……多,多谢师父!”

  突然,一名骨瘦如柴的男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先生,把这闺女买了吧!一两银子就卖!您看,这小闺女长得多好看呐!”

  这男人边说话边打着哈欠,他回身指着一个插着草棍的小女孩,招呼着,一听男人叫,小女孩吓得连忙跑了过来,但眼神里充满了恐惧,明显是被打怕了。

  霍元甲看了看小女孩:“这是你女儿?”

  “对!亲生的,我可不拐卖别人孩子!”

  “好好的女儿为什么要卖?!”

  “养不起啊!我……我……”

  男人呲牙咧嘴,又打起了哈欠,霍元甲已看出这男人是个大烟鬼。

  “你不会是卖了孩子要去抽大烟吧?”

  “看出来了?先生也好这口?要不您管我一个月大烟,直接把闺女领走!”

  “混账!大烟不是好东西,趁早戒掉!”

  霍元甲怒气上涌,瞪着眼,吓得男人退了两步。

  “跟我厉害什么呀?爱买不买,不买我卖别人去,走!”

  男人回手掐着女孩的胳膊走了,女孩回过头来可怜兮兮的望着小伍,小伍的眼睛有些红。

  霍元甲气得直哆嗦:“什么东西?小伍,走!”

  小伍有些不舍得走,他的神情瞬间从兴奋变得无比失落。

  租界的繁华与外面形成鲜明的对比,高高的洋楼,华丽的店铺,霍元甲调整着心情,他突然看到一家店铺橱窗里摆着一套穿在模特身上的燕尾服。

  “小伍,这套衣服怎么样?”

  “挺,挺好。”

  小伍好像不太有兴趣,只是瞟了一眼。

  “那就这套了,回来就买。”

  说着,霍元甲加快了脚步,小伍又看了眼衣服,快步追上霍元甲。

  “师父,买刚才那套衣服要花,多少钱?”

  “洋装不比寻常,不但得用洋布料,还费料子,裁缝还得手艺好,估计得一两二三。”

  “不买了。”

  霍元甲笑了:“怎么,嫌贵?不要紧,师父现在有钱了,更何况回了天津,霍家以前那些店铺都可以收租子了。”

  “师父把这一两银子给,给,给我吧!”

  “你要干什么?”

  “我想,想,想……想买刚才那个……小女孩。”

  小伍憋了半天才挤出小女孩三个字。

  霍元甲皱眉:“买卖人口可不好,更何况你还是个孩子。”

  “不,不,不是买卖人口!我养着她!那小女孩太,太可怜了!她爹是个大烟鬼,早晚会卖了她的!要是没卖个好人家,就,就更可怜了!”

  “那你买了她想怎么样?”

  “求师父收留她,在咱们家做,做,做小丫头。”

  “然后呢?”

  “等她长大了我就娶她!”

  “要是她不愿意呢?你可就白花这一两银子了。”

  小伍很坚定:“那,那,那也没事儿,那我也买她,不能看着那么好的一个小姑娘,被大烟鬼害死!”

  霍元甲笑了,笑容中带着欣慰:“没看出来,你心肠这么好……走,咱们这就去把那孩子买下来!”

  霍元甲转身,小伍兴奋坏了,快速的跟在身后。

  霍元甲和小伍焦急的找着,在刚才大烟鬼卖小孩的地方早已没了人,失望之际,小伍突然发现大烟鬼从一个胡同里蹿了出来。

  大烟鬼烟瘾已经发作,面目狰狞,满脸的眼泪口水,急匆匆的向一个方向跑着,小伍蹿过去拦住大烟鬼:“那小姑娘呢?我买!”

  “什么小姑娘?一边去!”

  “你女儿!就刚才插草棍的那个!”

  “已经卖了,早让你们买你们不买……”

  小伍一愣。

  霍元甲快步上前拦住大烟鬼:“卖哪了?”

  “管得着嘛,让开!”

  大烟鬼推开霍元甲就要走,小伍气得咬牙跺脚,蹲在地上哭了。

  霍元甲也很生气,望着大烟鬼的背影:“看这架势,是要用卖闺女的钱去抽大烟……小伍,起来!”

  小伍站起身,哭咧着:“师父,咱们回来晚了……”

  “不晚,你追上去,问清楚,他到底把女儿卖到哪去了。”

  “他不,不,不说呀!”

  “师父教你的武艺用得上了,你让他说!”

  霍元甲很严肃,小声道:“找个没人的地方。”

  “明白!”

  小伍转身追了出去,霍元甲仰望着天,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不多久,小伍跑了回来,见霍元甲站在不远处等着自己,他整了整衣服,冷着脸,体面的走向霍元甲。

  “问出来了?”

  “问出来了,这个畜生,把自己亲闺女卖进了窑子。”

  “我已经猜到了……不用告诉我是哪一家,结了这趟镖,为师给你十两银子,你自己去把那小姑娘赎回来。”

  小伍抱拳,单膝跪倒:“我替那个小妹妹谢谢师父!”

  霍元甲扶起小伍。

  “你这心肠像你师娘,好抱打不平的这个劲头像为师我!走,先把手里的事办完!”

  说完,师徒二人继续向租界走去,走着走着,霍元甲一只手搭在小伍的肩上,亲密的将小伍搂在怀里,小伍受宠若惊,看着霍元甲傻笑。

  西洋建筑门前,霍元甲敲开了门,一名和善的老者看着霍元甲提供的地址,抬眼扫了霍元甲一眼。

  “进来吧。”

  “请问是哪位皇亲贵戚验货?”

  老者忽然笑了:“这可不能随便说,进去就知道了。”

  老者拉开铁门,霍元甲带着小伍进了门。在老者的引领下,二人穿过装修华丽的走廊,来到一处大厅,非常华丽,但空无一人。

  “二位在这等一会儿,我去通禀。”

  老者说完走了。

  霍元甲参观着雄伟的西洋建筑,小伍更是好奇的四处张望。

  突然,一个声音引起霍元甲的注意,客厅的大门被关上,霍元甲一愣,愣神之际,四周冲出十几个人,个个手持腰刀,为首一人厉声喝道:“来人啊,将擅闯者拿下!”

  “等一等!”

  霍元甲判断着:“诸位像是官家的人?怎么都便装打扮?”

  “这是租界里边,再说了,我们若不乔装隐蔽,你还敢来吗?”

  “这位大人,您误会了吧?我是奉东光知县薛学大人之托来送这幅画的。”

  “画?什么画啊?!”

  “据说是宋徽宗的真迹,原本是宫中之物,前些日子在东光发现,薛知县先奏明了朝廷,商定后才派我来这里转呈的。”

  霍元甲解释着。

  “打开看看!”

  立刻有人冲了上来,从霍元甲手中拿过锦盒,精美的画卷被拿了出来,霍元甲显得很坦然,可里面却根本不是画,而是一首诗。

  为首人看了一眼诗:“这也敢说是宋徽宗真迹?分明是首反诗!我们早已得报,此地就是逆党的联络之处。近日有逆党头目北上,欲图谋不轨,没想到是你霍元甲!”

  “你们知道我是谁?”

  没等为首人说话,一个阴森的声音从二楼传来。

  “当然知道,我还知道你那反诗是怎么写的!”

  一听这声音,霍元甲浑身一震,抬眼向高处望去,攥紧拳头的小伍也抬头往声音方向望去,同样便装的鹰四出现在高高在上的位置。

  鹰四清了清嗓子朗声念道:“清风寒夜冷,壮士必死心,振臂一呼起,耻雪祭甲申。”

  鹰四重复着:“甲申?说的是崇祯十七年那个甲申吧?崇祯老儿歪脖树上吊死那年!霍元甲啊霍元甲,没想到你居然是逆党!”

  “鹰四,你陷害我!”

  “这么多人都看着呢,反诗是你带来的,怎么是我陷害你呢?”

  霍元甲气得直哆嗦,但又说不出话来。

  鹰四:“拿下这逆党,朝廷重重有赏!”

  为首人喝道:“霍元甲,这是朝廷缉拿,你敢反抗就是造反,速速就擒!”

  “鹰四你好歹毒,居然串通薛学那狗官陷害于我?!”

  “我陷害你?好啊,那你先服绑?咱们找地理论去?”

  两个拿绳子的冲上前,霍元甲攥紧了双拳,但造反的罪名他实在不敢当,强忍着,拿绳子的人就要绑。小伍的手猛地一搭霍元甲的肩膀,借力跃起,出脚踹向两人,将两人踹飞。

  霍元甲很是意外。

  小伍大声道:“师父,您杀出一条血路来,快走!我替您断,断,断后!”

  “小伍……”

  “师爷和大伯就是被这鹰四害死的!您决不能落在他的手里!”

  小伍的脸涨得通红,最后一句竟一个字都没结巴,霍元甲知道小伍说的字字在理,这危机关头他不知如何是好。

  “真是要造反呀!不光有个大逆党,还有个小逆党!一起拿下!噢——”

  鹰四好像想到了什么,夸张的比划着:“对了,租界里不便开枪,今天可能得费点事。霍元甲是个练家子,霍家的秘宗拳本来就厉害,他还自创了个什么迷踪拳,这个小兔崽子是他徒弟,一定也学了他那个迷踪拳……你们都当心点,实在不行就轮番上,累死这一大一小两个逆党!”

  众便装善扑营兵士齐声道:“嗻!”

  话音未落,众人便齐亮刀,冲向霍元甲和小伍。眼见小伍要吃亏,霍元甲连忙动手,迅猛的打退了一番进攻,将小伍护在身后。

  “鹰四!我这徒弟还是个孩子,你们放他走,我服绑就是!”

  “哎,这条件的不错!你先服绑,我自会放了他!”

  小伍一声怒吼:“不!师父,鹰四是大恶人,不能听他的!别管我,您快走!”

  说着,小伍就冲了出去,一阵乱攻,霍元甲也只好迎敌。

  小伍拼着命抢来了一把刀,冲向一扇窗户,用力去劈,彩色的花玻璃落在地上,窗户露出一个洞来,可是为了劈开这个洞,他又身中两刀。

  霍元甲急道:“小伍!”

  “师父,快走!徒儿给您断后!”

  小伍抡刀向敌人砍去,眼见着霍元甲就要逃走,鹰四气坏了:“给我枪!”

  亲信递过一把枪,鹰四搭好,直接瞄准霍元甲,霍元甲毫未察觉,他一边与人打斗,一边关注着小伍。

  小伍察觉了鹰四的动作,大喊着跳起来扑向霍元甲,霍元甲见小伍扑来,连忙伸手去接,结结实实的抱住了徒弟,可子弹打在了小伍后心,他这才明白,小伍是在替他挡子弹。

  霍元甲抬眼向鹰四手中的枪,全都明白了。

  小伍的口中已经流出鲜血:“师父……快走……”

  霍元甲的眼中瞪出血丝,青筋暴露,一声声呼唤着:“小伍……”

  又有善扑营持刀劈来,欲断霍元甲逃走之路,他握住小伍持刀的手,借小伍之手砍翻一人,踢倒三人,抱着小伍的尸体越窗而逃。

  鹰四又开两枪,全都打空了,气得嗷嗷直叫:“快给我追!别让霍元甲跑了!”

  霍元甲抱着小伍的尸体奔跑着,泪水和汗水交融,滴落在小伍的脸上,便装善扑营在后紧追不舍。

  突的迎面一声哨响,六名持枪的洋巡捕在一名警官的带领下冲了过来,枪口齐齐对着霍元甲。鹰四带人已经追至,一见洋人,连忙将手枪背在身后。

  洋人警官用手枪指着鹰四:“你们是干什么的?”

  鹰四用目光暗示手下,便衣的善扑营四散而逃,他举起双手,讨好的向洋警官挥着手,走了。

  霍元甲怒气未消:“快救救这个孩子!”

  洋警官上前查看小伍,发现已经断了气:“他已经死了,是被你打死的吗?带走!”

  霍元甲看看小伍,又看看洋警官,一时间欲哭无泪。

  地下仓库内,一人拿着放大镜,趴在一张地图上研究着,这人身后,一青年革命党带来了外面的消息,正和同伴们议论着。

  “清廷鹰犬真无耻,可笑啊可笑!南方的同志要来天津,走漏了消息,清廷派出大量鹰犬潜入租界,想逮捕跟咱接头的同志,可咱也得了他们的消息,行动取消了——”

  “这不都是半个月前的事了吗?”

  “是啊!我估计那些鹰犬没法向主子交差,今天居然找了个替死鬼!那人留着大辫子,看着就不像咱们的同志,听说就是天津的,好像叫霍……霍元甲!”

  看地图的人突然将放大镜拍在桌上,猛地回过身“你再说一遍!谁?”

  “霍元甲……”

  “他被朝廷的人抓到了?!”

  “没,善扑营的人换了便衣,想在法租界里逮人,被这个霍元甲跑了,结果叫洋人的巡警抓走了。”

  此人正是农劲荪,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此时的霍家刚刚迎来了刘大人,霍家院落之内,他焦急的踱着步。霍母走来,刘大人迎上前。

  “还真是嫂夫人!你们一家老小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不先通报于我?”

  刘大人一拍大腿,焦急不堪的样子。

  王氏连忙道:“大人,一到天津,元甲就说要去拜访您,怎奈这次回来他受东光知县的委托,押了趟官镖,所以……”

  “什么官镖?!就是这件事把他给害了!”

  众人都傻了。

  刘大人叹了一口气:“哎,抬进来!”

  一个被白布苫着的门板被两名衙役抬了进来,放在了院子里,高奇胆子大,也不怕冒犯,上前一把揭开白布。

  所有人同时喊出了小伍的名字。

  刘振声:“小伍……这是怎么回事?!”

  没等刘大人回答,霍母一口气没上来,就要栽倒,王氏腾出一只手,一把拽住了霍母,霍冯氏也上前帮助抹胸捶背。

  半晌,霍母缓过劲儿来:“刘大人,老身问一句,我儿元甲是死是活?”

  话落,她的眼里已饱含泪水。

  租界的监狱里,霍元甲的双脚被戴上了脚镣,双手戴着手铐,他还没从惊愕和悲痛中缓过神来,眼前闪过的都是与小伍相处的日子、片段……

  霍元甲潸然泪下。

  两个洋警察走来,指着霍元甲用法语交流着,二人在笑声中打开了牢门,比划着,示意霍元甲跟他们走。

  洋警察带着霍元甲来到一处大厅,很是空旷,高处一洋人翘着二郎腿,嘴里说着什么,轻蔑的看着霍元甲,还把戴着拳套的手举了起来,他身旁的中国人卑躬屈膝,也用法语在跟他对话,几句之后,中国人看向霍元甲。

  “你,爬两圈,让贝特朗大人看看是不是全活人!”

  “我有冤情!”

  霍元甲不理会这人,只是喊着伸冤。

  “有冤我们的巡警能把你抓进来吗?赶紧爬几圈让贝大人看看,待会把贝大人伺候高兴了,兴许早放你几天!”

  “我被人陷害,请官府明察!”

  “哪那么多废话?这里是法租界,没官府!甭管什么事,都是贝大人一个人说了算!”

  说着,常德利指了指沙发里的“大皮靴”。

  “让你爬你不爬,贝大人不高兴,一枪崩了你!”

  霍元甲生气了:“堂堂七尺男儿,你们凭什么让我爬?”

  常德利一皱眉,气急败坏,向霍元甲身后的洋警察作揖,挥手。两个洋警察会意,其中一个猛挥手里的警棍,向霍元甲头部砸去,霍元甲听得风声一缩头,轻易躲过,另一洋警察手持大棍,向霍元甲两膝后窝砸去,试图让其跪地,霍元甲就地一跃,带着手铐脚镣的他,原地腾空而起,一个空翻,稳稳的落在地上。

  两名洋警察打空,刚要发怒,高处的洋人“腾”的站了起来,兴奋的说着中文:“你会杂耍?”

  这个洋人身材很是高大强壮。

  霍元甲没有回答。

  “嘿!问你话呢!”

  霍元甲看了看常德利,仍没有回答。

  常德利气道:“告诉你,这位就是法国领事、法租界公议局董事长贝特朗大人!”

  “领事先生?我没犯罪,你们不该抓我,请立刻释放,我徒弟小伍惨死奸人之手,他才十一岁!我要为他讨回公道!”

  “徒弟?跟你学什么的?也是杂耍?”

  说着,洋人贝特朗走向霍元甲:“你刚才跳的不错,像猴子一样灵巧,再跳一个,跳一个!”

  “领事先生……”

  贝特朗制止霍元甲:“哎,现在是下班时间,不要叫我的官职。你刚才说我的属下抓错人了?这样很不好,他们一生气,你就永远离不开监狱了。”

  贝特朗向身后喊着:“常德利,告诉这个会杂耍的,他现在应该怎么做?”

  说着,贝特朗就向一旁挥舞着拳头,开始拳击前的热身。

  “你听着,贝特朗先生待会儿跟你练两下,你要是能禁得住他一拳,今儿晚上给你肉吃,禁得住三拳,连续三天给肉吃!”

  霍元甲看向贝特朗,贝特朗正在练拳,轻蔑了瞟了霍元甲一眼。

  “我没兴趣跟他打拳。”

  “兴趣?呸!你以为你是谁?在贝大人面前还给脸不要脸啦?”

  常德利转向贝特朗:“贝大人,打他!我打赌他扛不住三拳!我要是输了,我……我给您学猫叫!”

  霍元甲没想到中国人在洋人面前竟如此奴颜婢膝,他开始有些愤怒。

  “你的主意不坏,就这么定了。”

  说完,贝特朗猛地挥拳,他套了拳套,显得很巨大,这巨拳砸向霍元甲,重拳即将碰到之际,霍元甲猛地闪开。贝特朗打空了,调整步伐再战,连续三拳,全都打空了,他有些愤怒。

  常德利急得直叫唤:“你,你别躲!再躲枪毙你!”

  贝特朗审视着霍元甲:“你这不是杂耍,你练过拳!”

  “练过。”

  “练过?把他的手铐和脚镣卸下,我要跟他痛痛快快的打拳!”

  “我刚才说了,我没兴趣!”

  “你若能扛住我三拳,我会考虑放了你。”

  霍元甲愣了一下:“那好,三拳,我不躲。”

  霍元甲展示了一下手铐,示意自己可戴着手铐应对。

  贝特朗轻蔑:“好吧,我也等不及了。”

  贝特朗调整着脚步,猛地一拳击出,这一拳他用尽了浑身的力气。霍元甲出掌相迎,并尽量化解拳的力量,但是他的双脚还是在地上向后滑出一米。

  贝特朗猛地又一个勾拳,由下往上兜击向霍元甲的下巴,霍元甲双手成掌,向下一磕,这次他用了力,硬生生的将贝特朗的拳打开。

  贝特朗急了,再一拳,正对霍元甲的面门而来,霍元甲两手一转,用手铐将贝特朗的拳套紧紧的缠住,一用力,贝特朗的拳走不动了,正停在霍元甲的眼前。

  贝特朗瞪大了眼睛。

  霍元甲双手反方向一转,手铐松开,退后一步,抱拳:“承让了,三拳已过,请领事先生兑现诺言。”

  “兑现诺言?好,我考虑……”

  贝特朗假装沉思:“我考虑好了!解开他的手铐、脚镣,你我来一场真正的对决!”

  霍元甲一愣:“你……身为一国领事,怎可言而无信?!”

  “没有啊。我刚才说,假如你能扛住我三拳,我会考虑放了你。现在我已经考虑了,但结果是——不放你走。”

  贝特朗微笑着看向霍元甲,霍元甲立刻明白贝特朗是个无赖。

  “你是我见过的东亚病夫中最有战斗力的一个,这太难得了!你留在这里供我练拳,我可以天天给你肉吃!”

  “我说过,我对和你打拳不感兴趣。你们洋人自诩开明、崇尚自由,请不要无视我的尊严。”

  “想要尊严?除非打赢我。解开手铐吧,不然会被我打得像狗一样趴在地上,啃泥巴的!”

  “这是在中华国土之上,西洋人,请收起你的野蛮!

  “你说什么?!”

  早就看傻的常德利插话:“枪毙!竟敢对贝大人如此无礼,毙了他!”

  贝特朗一挥手,示意常德利闭嘴:“是你自己不愿意解开手铐脚镣的,不能怪我。”

  霍元甲一只脚向后退,只拉开半个步子,脚镣链子的长度便已没量了,他带着手铐的双手亦分前后,但也只能拉开一定的距离,微蹲马步,霍元甲算是做好了比武的准备。

  贝特朗挥拳而出,霍元甲连躲带闪,并逐渐展开反击,他只能迈很小的步子,出拳的幅度也不能太大,只能以快和准制敌。霍元甲看准机会,一阵快拳打在贝特朗身上,接着化拳为掌,正中贝特朗胸口。

  贝特朗被打倒,常德利连忙上前搀扶贝特朗。霍元甲收拳,坦荡面对。

  贝特朗起身,看着霍元甲笑了:“你打的是什么拳?”

  “中国拳。”

  贝特朗突然转头看向常德利:“打赌你输了,学猫叫。”

  常德利愣了,继而脸上堆出了谄媚的笑容,他趴在地上学着猫的样子叫着。

  两名洋警察笑了,贝特朗笑着看向霍元甲,霍元甲鄙视的神情。

  贝特朗向霍元甲伸出大拇指:“你的中国拳很厉害,你叫什么名字?”

  “霍元甲。”

  正在学猫叫的常德利一愣,蹦了起来:“霍元甲?!他就是霍元甲!”

  贝特朗:“怎么?你知道这个人?”

  “霍元甲在天津卫可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老百姓都叫他津门大侠!”

  “大侠?”

  贝特朗重新审视着霍元甲,霍元甲静若秋水。

  霍家这个时候已经乱作一团。

  “都这时候了,就剩一条道!小伍已经死了,再晚点,师父也得被他们害死!”

  “二师兄说的没错,不能等了!我们这就去把师父救出来!”

  许大有附和着高奇的意见。

  “二师兄,大有,刘大人说得清楚,师父是被租界巡警抓走的,我们得好好商量,出个妥当的法子,不能一时冲动!”

  阿发稳重,思考着。

  高奇一拳砸在柱子上,回过身来:“黄文发,刚才我就看出来了,一听说是租界的洋警察,你就怕了,你小子是个怂种!”

  “你说什么?”

  “你就是怕被巡警手里的洋枪打死!”

  “为救师父我不怕死!但我知道就算有再好的武艺,再好的兵器也打不过洋枪,我们不能做无谓的牺牲!”

  “我们不牺牲,难道等着洋人把师父的尸体送回来,跟小伍一样?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父要是死了,我们没去救,就是不孝!”

  阿发愣住了,高奇继续道:“反正我主意已定,去劫法租界的监狱,跟我去的吆喝一声!”

  “算我一个!”

  高奇看向许大有。

  刘振声:“也算我一个,高奇说得对,师父有难,我们不救是不孝。”

  沙燕:“我也去。”

  沙燕把目光投向高奇,充满赞许,高奇立刻把脖子昂了起来。

  阿发无奈:“那我也去……可是大师兄二师兄,我们得商量好对策,不能这么盲目的……”

  “闭嘴吧你!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抄家伙去!”

  高奇扭身就往外走,一时间他已经越过刘振声成了领袖,众人纷纷跟上,阿发无奈的跟上。

  五人各选了趁手的家伙,已准备好去拼命,大门口快步走进一个人来,正与五人相撞,五人全停住了脚步。

  刘振声:“农先生?您怎么来了?”

  农劲荪:“振声,你们这是要干嘛去?”

  没等刘振声说话,高奇大声道:“救我师父啊!”

  农劲荪四下看了看,发现阿发手里也持着武器,他训斥道:“阿发,其他师兄弟着急我可以理解,你怎么也跟着意气用事?这样救不出元甲,只会送死,你难道不知道?”

  阿发有些尴尬:“……舅舅,我拦了,没拦住。”

  高奇:“少在这一唱一和!一个舅舅一个外甥,都在长洋人的威风,灭自己的锐气!让开!我高奇就算是粉身碎骨,也要把师父救出来!”

  农劲荪笑了:“小伙子,元甲能有你这样的徒弟,我真替他欣慰。”

  高奇:“用不着,别瞎耽误工夫了,小伍已经死了,师父在洋人手里很危险!我们个个心急如焚,你嘻嘻哈哈的看什么热闹?滚开!”

  刘振声:“高奇!不得对农先生无礼。”

  高奇看了一眼刘振声,暂时压住了气。

  农劲荪摆摆手,看着高奇:“你想救师父,好,咱俩比试比试,你若打得过我,我就让你去。”

  高奇一愣:“你说什么?你根本没练过武,我知道!跟我比?找死啊!”

  阿发也有很着急:“舅舅……”

  农劲荪示意阿发别说话,并指着大门:“阿发,去把大门关上。”

  阿发只得听话去关上了大门。

  农劲荪向后退着,高奇也向后退着,他手里的斩马刀握的紧紧的,两个人已经打开了一个圆场,相距十几米,可以比武了,气氛凝重,一触即发。

  沙燕的手从腰间一滑,就拽出了暗器,刘振声一把按住了沙燕:“你干啥?”

  “这个人看着不像好东西,他要是敢伤二师兄,我就先要了他的命!”

  “别胡闹!把暗器收起来,他与师父义结金兰,咱们要叫他师叔的!”

  沙燕一愣,只得将暗器收好。

  农劲荪一伸手,示意高奇可以动手了,高奇可不客气,抡着斩马刀就向农劲荪冲去,农劲荪镇定自若,就在高奇距他三米之时,他猛地从后腰拽出一把枪来,对准了高奇,高奇吓坏了,但已经收不住脚步,只能一个急停,身子向后一跃。

  高奇用刀插地,借助刀的力量才能在这么紧急的情况下后跃,农劲荪持枪冲上两步,高奇后跃落地,再次稳住阵脚之际,农劲荪的枪口已经逼近高奇的头,高奇一时慌了手脚,刀也停在半空中,根本无法挥出。

  农劲荪毫不犹豫的扣动扳机,高奇惊呼,“啊”的一声闭上了眼睛。

  阿发吓了一跳,刘振声和沙燕瞠目,许大有倒吸口凉气。

  只有金属撞击的声音,枪口并没有子弹射出,所有人冲上两步,却又都停住了,高奇慢慢睁开眼睛。

  “枪里没放子弹,高奇,你冷静了没有?”

  农劲荪语气平淡。

  高奇一身冷汗,他觉得无比丢人。

  “我记得元甲说过,你是几个徒弟中脑子最灵光的,怎么现在变得有勇无谋了?”

  高奇更是尴尬,他向沙燕看去,沙燕的目光让他更加无地自容。

  王氏从屋里冲出,小莲跟在身后,很明显是报了信。

  王氏:“振声!你们不要轻举妄动,一切从长计议!”

  刘振声连忙迎上:“师娘,您别着急,农先生来了。”

  王氏看向农劲荪愣住了,农劲荪连忙上前抱拳:“在下农劲荪,见过嫂夫人。”

  “我见过您,听元甲说,您是在京城做大买卖的……”

  “哪有什么大买卖,早赔光了。半年前搬到天津,开了个小药铺,勉强糊口。今日突然得到元甲被捕的消息,就赶过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元甲怎么会一到天津就去了法租界?”

  众人说着,便进了屋,农劲荪沉思着:“这个东光知县薛学……”

  刘振声一拍大腿:“对呀!我怎么没想到,上回在山西,我师徒险些被害,就是这个薛学让师父保的官镖!这次一样,毛病肯定出在这个姓薛的身上!”

  王氏站起身:“可这个薛知县我见过,一身正气、仪表堂堂……”

  农劲荪:“嫂夫人,有句老话,人不可貌相。”

  王氏倒吸口凉气。

  刘振声:“农先生说得没错,寿阳魏知县看着就不像好人,结果却是个大大的好官!”

  王氏:“可……我想不明白的是,这薛学是朝廷命官,知县大人啊!无怨无仇,为什么要加害元甲?”

  农劲荪:“这也正是我疑惑之处。元甲走的毕竟是官镖,若得薛学的证词,对营救有利。”

  刘振声:“这个容易,我再走一趟东光,把那知县制住,让他把事情说清楚!”

  农劲荪:“振声不能去,你是首徒,这个时候家里很多事需要你做主。”

  高奇蹦了起来:“我去!要真是那个薛知县害的师父,我就抹了他的脖子!”

  农劲荪:“高奇也不能去。”

  高奇:“我凭什么听你的?!”

  农劲荪又笑了:“当然没必要听我的,但你胆大心细,武艺高强,应留下来保护你师父的家人。”

  高奇质疑着:“你是想让阿发去吧?我知道他是你外甥!你怕我抢了他的风头?”

  阿发愣住了,他很无辜。

  农劲荪:“阿发也不能去,还有大有,你们师兄弟四人,须担起重任,一定要保护好这个家!”

  众人感觉到了农劲荪的严肃,知道问题的严重性,都不再反驳。

  王氏:“农先生,你是不是还打听到了什么消息,请直言。”

  农劲荪:“善扑营吕四鹰已潜入天津数日,原本我以为他是来抓革命党的,现在我明白了,他就是奔着元甲来的!”

  四个徒弟都是一愣,他们都对鹰四恨之入骨,但也都知道鹰四的厉害,所以表达各不相同,同时也便明白的农劲荪的一片苦心。

  沙燕突然站了起来:“东光的事交给我,若真是知县设圈套陷害了师父,我一定让他招供,拿回证词!”

  农劲荪看向沙燕:“刚才忘了请教,这位姑娘是……”

  王氏:“她是我的燕子妹妹,也是元甲新收的徒弟。”

  沙燕向农劲荪抱拳拱手。

  农劲荪又笑了:“元甲收女弟子了?两年不见,他又开明了许多,真是可喜可贺呀!”

  沙燕很不好意思,高奇见农劲荪还能笑得出来,没好气的样子。

  王氏向霍母汇报着农劲荪的计划,霍母颤颤巍巍的从随身的小柜子里拿出一沓地契。

  “农先生是信得过的,你把这些都交给他,让他想办法打通关系,救元甲出来!”

  “娘,这是……”

  “这是咱们家在天津所有铺子的房契。”

  “娘,您舍得?”

  “儿媳妇啊!我就元甲这一个儿子了,要我这条老命都舍得!快……快去办事!”

  霍母泪流满面,王氏也眼睛泛红。

  “多谢娘!”

  王氏转身出去,守在一旁的霍冯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这是回了天津,可是没了铺子,一家老小以后还得挨饿呀!”

  霍母轻声道:“不想挨饿回娘家去。”

  霍冯氏傻了:“娘,您说什么?”

  霍母:“元栋已经死了两年多了,就算你丧期已满,你可以回娘家了!”

  “娘,您怎么说出这样的话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这不也是看着元甲落难我着急嘛!我还有一双儿女,您撵我回娘家,您可真狠心啊!元栋,你睁开眼睛看看……”

  在霍冯氏的哭嚎声中,霍母突然觉得眼前一切都模糊了,这次不是要晕,是眼泪流干了,眼疾又犯,她使劲的眨着眼睛,可却越来越难分辨事物。

  霍母想找个地方坐下,伸手去摸,却碰倒了一个花瓶,花瓶落地,“砰”的粉碎。

  霍冯氏连忙止住哭声,上前搀扶住霍母:“娘,您怎么了?!”

  “我的眼睛……”

  “娘,您快把眼睛闭上好好歇会,我啥也不说了!您别着急!”

  霍冯氏吓坏了,霍母痛苦的捂住了眼睛。

  王氏送农劲荪出门,农劲荪手里拿着房契。

  “我这就去法租界疏通关系,无论如何不能让贝特朗把人移交官府,元甲要是落在鹰四的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王氏点点头:“我是个妇道人家,这一切就都拜托给农先生了!”

  农劲荪点了点头:“请嫂夫人放心,也请想开些,听阿发说元甲喜得贵子,孩子尚小,嫂夫人不宜太过焦虑。”

  王氏点头,却还是焦急。

继续阅读:第二章 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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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侠霍元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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