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元甲带着老小踏上重返天津之路时,中华大地上的情势更加难以捉摸。
《辛丑条约》签订后,八国联军设在天津的都统衙门虽然撤销,却又专横地规定津城及周边不许驻扎清军;与此同时,面对日益加深的国难,革命党人的刺杀和起义也越来越频繁。
在这种风云变幻中,霍元甲带着家人又回到了津门故里。
三辆马车停在了霍家门口,其中一辆的帘子挑开,霍母望着霍家的大门潸然泪下。
“娘,您慢点。”
霍元甲迎上前,搀扶霍母下了马车。
兴奋的霍冯氏一看大门口那破旧不堪的霍字灯笼,便哽咽道:“元栋,我带着东方东媛回来了!”
沙燕和小莲在马车上接下了王氏,她抱着孩子:“燕子妹妹,这就是咱们霍家,总算是到家了……”
沙燕顺着王氏的眼神望去,霍家大门上还贴着官府的封条,有三三两两的邻居发现是霍家人,纷纷议论着。
“老夫人,霍元甲……”
“霍元甲回来了?!霍家的人回来了!”
刘振声冲上台阶要去撕封条开门。
“振声!”
刘振声回头,连忙从台阶上跑了下来:“奶奶,您叫我?”
霍母有些不好意思:“让你师父来吧,毕竟,他姓霍……”
刘振声看了一眼霍元甲,答应着退到了一旁。众位徒弟们都来到大门前,望着霍家大门,这情景很有仪式感。霍元甲正了正衣襟,走向那被封闭了三年的霍家。
封条被霍元甲撕掉,大门被铁链子缠着,霍元甲抓铁链子在手,运足力气,一掌将铁链子砸断,推开大门。
尘土飞扬,蛛网四挂。
祠堂里满是灰尘,还没来得及打扫,地上只有霍元甲走过灰尘留下的一行脚印,他跪在祖宗牌位前,父兄遇难的场景仿佛在他眼前再现,那目光如祈祷,亦如赎罪。
霍元甲抬起头,已经泪流满面。
虽然承着官镖,但终归是带着一大家子人还乡,还有不是家人胜似家人的徒弟们,故而霍元甲少不了抽出时日安顿一番。此外,还有一件心事叫霍元甲始终放不下。
这件事,事关高奇。
这一日,高奇在院子里一边扫着地一边耍着扫帚,如同耍他的斩马刀一般。刘振声挑着担子从外面回来,担子里有米面肉,还挂着两条鱼,一只活鸡,总之满载而归。
刘振声笑道:“高奇,你咋这么高兴?”
“回了天津卫,为啥不高兴?再说,有了小师妹,以后天天练武有使不完的力气,当然高兴了!”
刘振声驻足:“你过来!”
“咋?”
“高奇你听着,我在京城当差那会儿,老家的亲戚是要帮我说媳妇来着,可那是哪年哪月的事?亲事早就让我推了,以后你别老提了!”
“啥意思?”
“你看,你大师兄我吧,比师父才小一岁,可你呢?小屁孩!沙燕我看上了,你可别跟我争。”
“你说啥?你看不出来我们俩郎才女貌?身为大师兄,你还想横刀夺爱?没门儿!”
两个人争的急头白脸之际,沙燕端着一盆水从屋里出来,二人回身向沙燕望去,不觉地尴尬起来。
刘振声率先出声:“啊,我把粮食和菜都买回来了,想给家里好好做顿饭,让高奇去帮厨,这小子竟偷懒,不干!”
“帮厨?他哪会呀?我来!”
沙燕说着,走近看刘振声的担子:“哎,这鱼看着就新鲜,大师兄,你打算怎么做?”
“干烧!”
沙燕“噗嗤”笑了:“干烧是要放辣椒的,你师娘在喂奶,干烧鱼她就吃不了了。”
刘振声:“那你说怎么做?”
“炖!买豆腐没有?”
“买了……”
“这道菜我来做,炖鱼我最拿手了!”
刘振声一下笑了:“好!师妹,走,我给你帮厨!”
俩人笑着向厨房的方向走去,高奇断喝一声:“等会儿!谁说我不会帮厨了?”
刘振声:“你不是不愿意吗?扫地吧你!”
高奇有点急:“那总得有个人烧火吧?我来!”
就在这时候,霍元甲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他叫小伍去帮大师兄烧火。高奇驻足回身,见师父从侧院走出,身后还跟着小伍,小伍应声追去。高奇有些委屈,喊了声师父。霍元甲看了高奇一眼,叫他跟自己走。霍元甲神色很严肃,这让高奇有些摸不到头脑。
偏房内,正是霍元甲以前在家时练功的房间。
霍元甲转过身:“高奇,你坐。”
高奇一愣笑道:“师父,有您在哪有我坐的份儿啊!您老人家坐,有何吩咐?”
“那日胡六带人行凶,若非你和沙燕及时赶到,我娘和孩子们恐怕都……”
霍元甲叹了口气:“真是不堪设想啊……为师谢谢你。”
说着,霍元甲起身,向高奇一抱拳。
高奇吓了一跳:“哎哎,师父!这我可不敢当,宰不了那三个坏人,我不是白跟您学武艺了嘛!”
高奇未加思索顺口一说,霍元甲却突然眼神一厉:“我授你武艺为的是什么?”
“强身健体啊!”
“但杀戒大开,终不该是你习武的初衷。”
“他们三个是坏人,当时我还以为小伍被他们打死了,我是给师弟报仇!您是不知道,那个胡六还跟我求饶来着,这样的坏人,我能留着他性命?”
霍元甲点了点头,变得和蔼:“高奇呀,你随为师练武也十多年了吧?”
“十二年!”
顿了顿,霍元甲突然出声该“出师了……”
没等高奇反应,霍元甲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回了津门,机会就多了,你自己好好找找,奔个安身立命的前程吧。”
说完,霍元甲就要出门。
高奇急了:“师父!您……您这是要撵我走啊!”
霍元甲停住:“不是为师撵你,出师本该如此。”
“我不走!刘振声已经跟您二十多年了都没走,我也不走!”
“你和振声不一样。”
“师父就是偏向大师兄,看不上我!”
霍元甲再次回身:“高奇,为师什么时候看不上你了?”
“那我和刘振声怎么不一样了?”
“你大师兄穿过官衣,却从没那样杀过人。”
高奇愣住了:“难道还是我错了?我救了奶奶、师娘和一家老小呢!错在哪?!师父,我想不明白!”
“也许过些日子你就想明白了……走吧,吃饭去,刚才我找到了一坛你师爷存的老酒,为你出师送行。”
“不!我不出师!我不走!师父,我没做错事!您不能撵我走!”
高奇跪在地上哭了起来。
霍元甲虽心意已决,但对徒弟还是有些心疼,摇了摇头:“也罢,你好好想想,为师也好好想想,这事三天后再议,起来吧。”
霍家天井里挂着两根绳子,上面挂着一些衣物、桌布等东西,回廊处,阿发手背在身后,两个手指捏着装耳环的小布袋,他来到天井中央,向里间张望着。
小莲端着一盆湿衣服从里间出来,阿发试图躲闪,但已经来不及了。
“阿发,你是找我吗?”
阿发张了张嘴,改口道:“啊不,师母在吗?”
“在。”
“那劳驾小莲姑娘代为通禀。”
“好说!你不愧是大少爷,一回到天津,你说话更客气了!”
小莲笑着跑回屋里,阿发紧张的出了一身汗。
小莲很快又跑了出来。
“阿发,叫你进去呢。”
“多谢小莲姑娘。”
阿发进屋,手始终背着,不敢让小莲看到手里的东西。
进了门,阿发说明来意,将耳环给王氏看着。
“这对耳环真漂亮!”
“我在山西买的,一眼我就看上这个样子了!师母,您说小莲会喜欢吧?”
王氏笑了:“你不会是无缘无故要送小莲东西吧?”
“……我的心意,已向师父禀报过了,师父让我来找师母。”
“你到底是什么心意啊?跟我说说。”
王氏故意发问,阿发的脸瞬间通红。
天井里,小莲晾着衣服,她的心情不错,许大有的心情更好,因为他发现天井里只有小莲,快步跑来。
“小莲妹妹。”
“大有!”
小莲看到许大有也很激动。
“在山里一个月都没找到机会单独跟你说话,急死我了!”
“回了天津有的是机会,今天不好,万一被人撞到,笑话咱们咋办……”
“不会被人撞到的,我这就走,给你……”
说着,许大有将头花塞到了小莲手里,扭头就走,小莲看见头花,又惊又喜,却要压低声音,小声比划着:“大有哥,给我买的?”
“对,在山西,喜欢不?”
小莲使劲的点着头,许大有欣喜若狂,向其挥手告别。
此时,屋里的王氏还为阿发能喜欢小莲感到欣喜,丝毫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
“真没想到阿发少爷能喜欢她,小莲这丫头真是好福气!”
“我知道,小莲是从小卖到师母大人娘家的,所以我只能来求您,我愿意出钱赎回她的卖身契!”
阿发有些拘谨。
“你说什么呢?小莲哪有卖身契?”
“啊?没有啊?”
“她陪我出嫁那天,我娘是给我一张纸,一上花轿我就撕了,当天我就告诉小莲她是自由身了。”
“您真是开明!我和小莲的事,求师母大人成全!”
说着,阿发一抱拳,单膝跪倒。
“你快起来,你这样我有些为难,因为我担心……”
“师父也担心过,我已经向他老人家禀报过了,我爹我娘最疼我,只要我喜欢小莲,他们一定会答应的!什么出身,什么门第,我不在乎,我爹我娘就不会在乎!”
阿发着急,一口气说了一大堆。
“我不是担心这个,我担心的是……”
王氏想了想,没说出口。
“师母大人,有话请直说。”
“你是接受新潮思想的,干嘛不直接去问小莲,她心里喜欢的是不是你?”
“我……我……我不好意思……”
“那我就帮你问,若是小莲喜欢的是别人怎么办?”
“我认!若无缘分,岂有强求之理?”
阿发说完便告退出了门,正遇上小莲端着盆准备进屋,刚刚收到许大有的礼物,她心花怒放,脸上泛着红晕。阿发被这般的小莲吸引了,直愣愣的看着。小莲察觉到这一目光,有些不好意思,赶紧进了门。
霍元甲从外面回来,阿发连忙低头:“师父!”
霍元甲察觉到了什么,没说话,微笑着。
阿发连忙道:“弟子告退。”
阿发灰溜溜的走了。
霍元甲已经换了一身正式的衣服,拿起摆放在桌上的封着的锦盒。
“这就走啊?”
“按说官镖在身,就不该先回家,怎奈护送母亲大人和孩子们,不得不如此。现在家里安顿的差不多了,我应及早完了这趟镖才是。”
霍元甲突然想到什么:“刚才我看见阿发来了……”
“嗯,是……”
“接镖的地址在租界,干脆带阿发一起去吧,这个大少爷在山里跟咱受了两年苦,也该……”
王氏打断了霍元甲:“能带小伍去吗?”
霍元甲一愣。
“小伍为全家人的安危险些丢了性命,他还是个孩子,我真觉得亏欠他,再有就是,你们走镖的那些日子里,我跟小伍聊过几次,想着回了天津让他跟东方一起去上学,可他说只想和你学武,别的什么都不要……”
霍元甲被王氏这么一提醒,也思考着。
“有一次,我看他的衣服破了,就说回天津之后找个好裁缝,给他做套新衣服,他很激动,说想要洋装,觉得特别好看,做梦都想穿……”
霍元甲笑了:“还是你心细,好几年没给小伍做衣服了……行!我就带他去租界,给他做身漂亮的洋装穿!”
“有劳你了。”
“看你说的,我徒弟的心思你比我都清楚,有劳你了才对。”
霍元甲与王氏恩爱相惜。
八国联军走了后,天津的租界却没见小,反而更大了:在老城外,足有九国租界之多——英、俄、日、法、德、美、意、奥之外,加上个比利时。走在租界林立的家乡,霍元甲心中如有块垒堵塞。
却说这法租界,是九国租界中最繁华的。
霍元甲带着小伍走来,小伍见着前方热闹的西洋景,显得格外兴奋。
霍元甲道:“看租界里热闹不?”
小伍:“热闹!”
霍元甲:“繁华不?”
小伍:“那还用说!”
霍元甲:“热闹又繁华,但你要记住,所谓租界,是洋人在我们中国的土地上割的一块肉。这是炎黄子孙的耻辱!”
小伍摸着脑袋,琢磨着。
霍元甲:“师父是想叫你记住,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忘记我们的国家正在遭难,尤其是你等少年,更需时刻念想着膀子上的责任。我武林之所以陈旧,就是大家只知有江湖,重门派,不知有国家,有天下。”
小伍停住了,望着师父:“师父!您说的真好。”
“其实也是因为经历了那么多,师父才渐渐悟出些道理。不过,我还是跟不上农劲荪,他必为师激进多了。”霍元甲道,“好了!法租界里到处是做洋装的店铺,待会儿你先隔着窗子好好看样子,等把事办完,师父就带你去做洋装!”
“洋装?我不穿!”
霍元甲笑了:“这就顽固了不是?我们中国人固然要有一颗爱国之心,但也无须把洋人的东西全扫掉,洋装怎么了?你穿上,精神得很呢!”
小伍:“那……那……多,多谢师父!”
突然,一名骨瘦如柴的男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先生,把这闺女买了吧!一两银子就卖!您看,这小闺女长得多好看呐!”
这男人边说话边打着哈欠,他回身指着一个插着草棍的小女孩,招呼着,一听男人叫,小女孩吓得连忙跑了过来,但眼神里充满了恐惧,明显是被打怕了。
霍元甲看了看小女孩:“这是你女儿?”
“对!亲生的,我可不拐卖别人孩子!”
“好好的女儿为什么要卖?!”
“养不起啊!我……我……”
男人呲牙咧嘴,又打起了哈欠,霍元甲已看出这男人是个大烟鬼。
“你不会是卖了孩子要去抽大烟吧?”
“看出来了?先生也好这口?要不您管我一个月大烟,直接把闺女领走!”
“混账!大烟不是好东西,趁早戒掉!”
霍元甲怒气上涌,瞪着眼,吓得男人退了两步。
“跟我厉害什么呀?爱买不买,不买我卖别人去,走!”
男人回手掐着女孩的胳膊走了,女孩回过头来可怜兮兮的望着小伍,小伍的眼睛有些红。
霍元甲气得直哆嗦:“什么东西?小伍,走!”
小伍有些不舍得走,他的神情瞬间从兴奋变得无比失落。
租界的繁华与外面形成鲜明的对比,高高的洋楼,华丽的店铺,霍元甲调整着心情,他突然看到一家店铺橱窗里摆着一套穿在模特身上的燕尾服。
“小伍,这套衣服怎么样?”
“挺,挺好。”
小伍好像不太有兴趣,只是瞟了一眼。
“那就这套了,回来就买。”
说着,霍元甲加快了脚步,小伍又看了眼衣服,快步追上霍元甲。
“师父,买刚才那套衣服要花,多少钱?”
“洋装不比寻常,不但得用洋布料,还费料子,裁缝还得手艺好,估计得一两二三。”
“不买了。”
霍元甲笑了:“怎么,嫌贵?不要紧,师父现在有钱了,更何况回了天津,霍家以前那些店铺都可以收租子了。”
“师父把这一两银子给,给,给我吧!”
“你要干什么?”
“我想,想,想……想买刚才那个……小女孩。”
小伍憋了半天才挤出小女孩三个字。
霍元甲皱眉:“买卖人口可不好,更何况你还是个孩子。”
“不,不,不是买卖人口!我养着她!那小女孩太,太可怜了!她爹是个大烟鬼,早晚会卖了她的!要是没卖个好人家,就,就更可怜了!”
“那你买了她想怎么样?”
“求师父收留她,在咱们家做,做,做小丫头。”
“然后呢?”
“等她长大了我就娶她!”
“要是她不愿意呢?你可就白花这一两银子了。”
小伍很坚定:“那,那,那也没事儿,那我也买她,不能看着那么好的一个小姑娘,被大烟鬼害死!”
霍元甲笑了,笑容中带着欣慰:“没看出来,你心肠这么好……走,咱们这就去把那孩子买下来!”
霍元甲转身,小伍兴奋坏了,快速的跟在身后。
霍元甲和小伍焦急的找着,在刚才大烟鬼卖小孩的地方早已没了人,失望之际,小伍突然发现大烟鬼从一个胡同里蹿了出来。
大烟鬼烟瘾已经发作,面目狰狞,满脸的眼泪口水,急匆匆的向一个方向跑着,小伍蹿过去拦住大烟鬼:“那小姑娘呢?我买!”
“什么小姑娘?一边去!”
“你女儿!就刚才插草棍的那个!”
“已经卖了,早让你们买你们不买……”
小伍一愣。
霍元甲快步上前拦住大烟鬼:“卖哪了?”
“管得着嘛,让开!”
大烟鬼推开霍元甲就要走,小伍气得咬牙跺脚,蹲在地上哭了。
霍元甲也很生气,望着大烟鬼的背影:“看这架势,是要用卖闺女的钱去抽大烟……小伍,起来!”
小伍站起身,哭咧着:“师父,咱们回来晚了……”
“不晚,你追上去,问清楚,他到底把女儿卖到哪去了。”
“他不,不,不说呀!”
“师父教你的武艺用得上了,你让他说!”
霍元甲很严肃,小声道:“找个没人的地方。”
“明白!”
小伍转身追了出去,霍元甲仰望着天,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不多久,小伍跑了回来,见霍元甲站在不远处等着自己,他整了整衣服,冷着脸,体面的走向霍元甲。
“问出来了?”
“问出来了,这个畜生,把自己亲闺女卖进了窑子。”
“我已经猜到了……不用告诉我是哪一家,结了这趟镖,为师给你十两银子,你自己去把那小姑娘赎回来。”
小伍抱拳,单膝跪倒:“我替那个小妹妹谢谢师父!”
霍元甲扶起小伍。
“你这心肠像你师娘,好抱打不平的这个劲头像为师我!走,先把手里的事办完!”
说完,师徒二人继续向租界走去,走着走着,霍元甲一只手搭在小伍的肩上,亲密的将小伍搂在怀里,小伍受宠若惊,看着霍元甲傻笑。
西洋建筑门前,霍元甲敲开了门,一名和善的老者看着霍元甲提供的地址,抬眼扫了霍元甲一眼。
“进来吧。”
“请问是哪位皇亲贵戚验货?”
老者忽然笑了:“这可不能随便说,进去就知道了。”
老者拉开铁门,霍元甲带着小伍进了门。在老者的引领下,二人穿过装修华丽的走廊,来到一处大厅,非常华丽,但空无一人。
“二位在这等一会儿,我去通禀。”
老者说完走了。
霍元甲参观着雄伟的西洋建筑,小伍更是好奇的四处张望。
突然,一个声音引起霍元甲的注意,客厅的大门被关上,霍元甲一愣,愣神之际,四周冲出十几个人,个个手持腰刀,为首一人厉声喝道:“来人啊,将擅闯者拿下!”
“等一等!”
霍元甲判断着:“诸位像是官家的人?怎么都便装打扮?”
“这是租界里边,再说了,我们若不乔装隐蔽,你还敢来吗?”
“这位大人,您误会了吧?我是奉东光知县薛学大人之托来送这幅画的。”
“画?什么画啊?!”
“据说是宋徽宗的真迹,原本是宫中之物,前些日子在东光发现,薛知县先奏明了朝廷,商定后才派我来这里转呈的。”
霍元甲解释着。
“打开看看!”
立刻有人冲了上来,从霍元甲手中拿过锦盒,精美的画卷被拿了出来,霍元甲显得很坦然,可里面却根本不是画,而是一首诗。
为首人看了一眼诗:“这也敢说是宋徽宗真迹?分明是首反诗!我们早已得报,此地就是逆党的联络之处。近日有逆党头目北上,欲图谋不轨,没想到是你霍元甲!”
“你们知道我是谁?”
没等为首人说话,一个阴森的声音从二楼传来。
“当然知道,我还知道你那反诗是怎么写的!”
一听这声音,霍元甲浑身一震,抬眼向高处望去,攥紧拳头的小伍也抬头往声音方向望去,同样便装的鹰四出现在高高在上的位置。
鹰四清了清嗓子朗声念道:“清风寒夜冷,壮士必死心,振臂一呼起,耻雪祭甲申。”
鹰四重复着:“甲申?说的是崇祯十七年那个甲申吧?崇祯老儿歪脖树上吊死那年!霍元甲啊霍元甲,没想到你居然是逆党!”
“鹰四,你陷害我!”
“这么多人都看着呢,反诗是你带来的,怎么是我陷害你呢?”
霍元甲气得直哆嗦,但又说不出话来。
鹰四:“拿下这逆党,朝廷重重有赏!”
为首人喝道:“霍元甲,这是朝廷缉拿,你敢反抗就是造反,速速就擒!”
“鹰四你好歹毒,居然串通薛学那狗官陷害于我?!”
“我陷害你?好啊,那你先服绑?咱们找地理论去?”
两个拿绳子的冲上前,霍元甲攥紧了双拳,但造反的罪名他实在不敢当,强忍着,拿绳子的人就要绑。小伍的手猛地一搭霍元甲的肩膀,借力跃起,出脚踹向两人,将两人踹飞。
霍元甲很是意外。
小伍大声道:“师父,您杀出一条血路来,快走!我替您断,断,断后!”
“小伍……”
“师爷和大伯就是被这鹰四害死的!您决不能落在他的手里!”
小伍的脸涨得通红,最后一句竟一个字都没结巴,霍元甲知道小伍说的字字在理,这危机关头他不知如何是好。
“真是要造反呀!不光有个大逆党,还有个小逆党!一起拿下!噢——”
鹰四好像想到了什么,夸张的比划着:“对了,租界里不便开枪,今天可能得费点事。霍元甲是个练家子,霍家的秘宗拳本来就厉害,他还自创了个什么迷踪拳,这个小兔崽子是他徒弟,一定也学了他那个迷踪拳……你们都当心点,实在不行就轮番上,累死这一大一小两个逆党!”
众便装善扑营兵士齐声道:“嗻!”
话音未落,众人便齐亮刀,冲向霍元甲和小伍。眼见小伍要吃亏,霍元甲连忙动手,迅猛的打退了一番进攻,将小伍护在身后。
“鹰四!我这徒弟还是个孩子,你们放他走,我服绑就是!”
“哎,这条件的不错!你先服绑,我自会放了他!”
小伍一声怒吼:“不!师父,鹰四是大恶人,不能听他的!别管我,您快走!”
说着,小伍就冲了出去,一阵乱攻,霍元甲也只好迎敌。
小伍拼着命抢来了一把刀,冲向一扇窗户,用力去劈,彩色的花玻璃落在地上,窗户露出一个洞来,可是为了劈开这个洞,他又身中两刀。
霍元甲急道:“小伍!”
“师父,快走!徒儿给您断后!”
小伍抡刀向敌人砍去,眼见着霍元甲就要逃走,鹰四气坏了:“给我枪!”
亲信递过一把枪,鹰四搭好,直接瞄准霍元甲,霍元甲毫未察觉,他一边与人打斗,一边关注着小伍。
小伍察觉了鹰四的动作,大喊着跳起来扑向霍元甲,霍元甲见小伍扑来,连忙伸手去接,结结实实的抱住了徒弟,可子弹打在了小伍后心,他这才明白,小伍是在替他挡子弹。
霍元甲抬眼向鹰四手中的枪,全都明白了。
小伍的口中已经流出鲜血:“师父……快走……”
霍元甲的眼中瞪出血丝,青筋暴露,一声声呼唤着:“小伍……”
又有善扑营持刀劈来,欲断霍元甲逃走之路,他握住小伍持刀的手,借小伍之手砍翻一人,踢倒三人,抱着小伍的尸体越窗而逃。
鹰四又开两枪,全都打空了,气得嗷嗷直叫:“快给我追!别让霍元甲跑了!”
霍元甲抱着小伍的尸体奔跑着,泪水和汗水交融,滴落在小伍的脸上,便装善扑营在后紧追不舍。
突的迎面一声哨响,六名持枪的洋巡捕在一名警官的带领下冲了过来,枪口齐齐对着霍元甲。鹰四带人已经追至,一见洋人,连忙将手枪背在身后。
洋人警官用手枪指着鹰四:“你们是干什么的?”
鹰四用目光暗示手下,便衣的善扑营四散而逃,他举起双手,讨好的向洋警官挥着手,走了。
霍元甲怒气未消:“快救救这个孩子!”
洋警官上前查看小伍,发现已经断了气:“他已经死了,是被你打死的吗?带走!”
霍元甲看看小伍,又看看洋警官,一时间欲哭无泪。
地下仓库内,一人拿着放大镜,趴在一张地图上研究着,这人身后,一青年革命党带来了外面的消息,正和同伴们议论着。
“清廷鹰犬真无耻,可笑啊可笑!南方的同志要来天津,走漏了消息,清廷派出大量鹰犬潜入租界,想逮捕跟咱接头的同志,可咱也得了他们的消息,行动取消了——”
“这不都是半个月前的事了吗?”
“是啊!我估计那些鹰犬没法向主子交差,今天居然找了个替死鬼!那人留着大辫子,看着就不像咱们的同志,听说就是天津的,好像叫霍……霍元甲!”
看地图的人突然将放大镜拍在桌上,猛地回过身“你再说一遍!谁?”
“霍元甲……”
“他被朝廷的人抓到了?!”
“没,善扑营的人换了便衣,想在法租界里逮人,被这个霍元甲跑了,结果叫洋人的巡警抓走了。”
此人正是农劲荪,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此时的霍家刚刚迎来了刘大人,霍家院落之内,他焦急的踱着步。霍母走来,刘大人迎上前。
“还真是嫂夫人!你们一家老小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不先通报于我?”
刘大人一拍大腿,焦急不堪的样子。
王氏连忙道:“大人,一到天津,元甲就说要去拜访您,怎奈这次回来他受东光知县的委托,押了趟官镖,所以……”
“什么官镖?!就是这件事把他给害了!”
众人都傻了。
刘大人叹了一口气:“哎,抬进来!”
一个被白布苫着的门板被两名衙役抬了进来,放在了院子里,高奇胆子大,也不怕冒犯,上前一把揭开白布。
所有人同时喊出了小伍的名字。
刘振声:“小伍……这是怎么回事?!”
没等刘大人回答,霍母一口气没上来,就要栽倒,王氏腾出一只手,一把拽住了霍母,霍冯氏也上前帮助抹胸捶背。
半晌,霍母缓过劲儿来:“刘大人,老身问一句,我儿元甲是死是活?”
话落,她的眼里已饱含泪水。
租界的监狱里,霍元甲的双脚被戴上了脚镣,双手戴着手铐,他还没从惊愕和悲痛中缓过神来,眼前闪过的都是与小伍相处的日子、片段……
霍元甲潸然泪下。
两个洋警察走来,指着霍元甲用法语交流着,二人在笑声中打开了牢门,比划着,示意霍元甲跟他们走。
洋警察带着霍元甲来到一处大厅,很是空旷,高处一洋人翘着二郎腿,嘴里说着什么,轻蔑的看着霍元甲,还把戴着拳套的手举了起来,他身旁的中国人卑躬屈膝,也用法语在跟他对话,几句之后,中国人看向霍元甲。
“你,爬两圈,让贝特朗大人看看是不是全活人!”
“我有冤情!”
霍元甲不理会这人,只是喊着伸冤。
“有冤我们的巡警能把你抓进来吗?赶紧爬几圈让贝大人看看,待会把贝大人伺候高兴了,兴许早放你几天!”
“我被人陷害,请官府明察!”
“哪那么多废话?这里是法租界,没官府!甭管什么事,都是贝大人一个人说了算!”
说着,常德利指了指沙发里的“大皮靴”。
“让你爬你不爬,贝大人不高兴,一枪崩了你!”
霍元甲生气了:“堂堂七尺男儿,你们凭什么让我爬?”
常德利一皱眉,气急败坏,向霍元甲身后的洋警察作揖,挥手。两个洋警察会意,其中一个猛挥手里的警棍,向霍元甲头部砸去,霍元甲听得风声一缩头,轻易躲过,另一洋警察手持大棍,向霍元甲两膝后窝砸去,试图让其跪地,霍元甲就地一跃,带着手铐脚镣的他,原地腾空而起,一个空翻,稳稳的落在地上。
两名洋警察打空,刚要发怒,高处的洋人“腾”的站了起来,兴奋的说着中文:“你会杂耍?”
这个洋人身材很是高大强壮。
霍元甲没有回答。
“嘿!问你话呢!”
霍元甲看了看常德利,仍没有回答。
常德利气道:“告诉你,这位就是法国领事、法租界公议局董事长贝特朗大人!”
“领事先生?我没犯罪,你们不该抓我,请立刻释放,我徒弟小伍惨死奸人之手,他才十一岁!我要为他讨回公道!”
“徒弟?跟你学什么的?也是杂耍?”
说着,洋人贝特朗走向霍元甲:“你刚才跳的不错,像猴子一样灵巧,再跳一个,跳一个!”
“领事先生……”
贝特朗制止霍元甲:“哎,现在是下班时间,不要叫我的官职。你刚才说我的属下抓错人了?这样很不好,他们一生气,你就永远离不开监狱了。”
贝特朗向身后喊着:“常德利,告诉这个会杂耍的,他现在应该怎么做?”
说着,贝特朗就向一旁挥舞着拳头,开始拳击前的热身。
“你听着,贝特朗先生待会儿跟你练两下,你要是能禁得住他一拳,今儿晚上给你肉吃,禁得住三拳,连续三天给肉吃!”
霍元甲看向贝特朗,贝特朗正在练拳,轻蔑了瞟了霍元甲一眼。
“我没兴趣跟他打拳。”
“兴趣?呸!你以为你是谁?在贝大人面前还给脸不要脸啦?”
常德利转向贝特朗:“贝大人,打他!我打赌他扛不住三拳!我要是输了,我……我给您学猫叫!”
霍元甲没想到中国人在洋人面前竟如此奴颜婢膝,他开始有些愤怒。
“你的主意不坏,就这么定了。”
说完,贝特朗猛地挥拳,他套了拳套,显得很巨大,这巨拳砸向霍元甲,重拳即将碰到之际,霍元甲猛地闪开。贝特朗打空了,调整步伐再战,连续三拳,全都打空了,他有些愤怒。
常德利急得直叫唤:“你,你别躲!再躲枪毙你!”
贝特朗审视着霍元甲:“你这不是杂耍,你练过拳!”
“练过。”
“练过?把他的手铐和脚镣卸下,我要跟他痛痛快快的打拳!”
“我刚才说了,我没兴趣!”
“你若能扛住我三拳,我会考虑放了你。”
霍元甲愣了一下:“那好,三拳,我不躲。”
霍元甲展示了一下手铐,示意自己可戴着手铐应对。
贝特朗轻蔑:“好吧,我也等不及了。”
贝特朗调整着脚步,猛地一拳击出,这一拳他用尽了浑身的力气。霍元甲出掌相迎,并尽量化解拳的力量,但是他的双脚还是在地上向后滑出一米。
贝特朗猛地又一个勾拳,由下往上兜击向霍元甲的下巴,霍元甲双手成掌,向下一磕,这次他用了力,硬生生的将贝特朗的拳打开。
贝特朗急了,再一拳,正对霍元甲的面门而来,霍元甲两手一转,用手铐将贝特朗的拳套紧紧的缠住,一用力,贝特朗的拳走不动了,正停在霍元甲的眼前。
贝特朗瞪大了眼睛。
霍元甲双手反方向一转,手铐松开,退后一步,抱拳:“承让了,三拳已过,请领事先生兑现诺言。”
“兑现诺言?好,我考虑……”
贝特朗假装沉思:“我考虑好了!解开他的手铐、脚镣,你我来一场真正的对决!”
霍元甲一愣:“你……身为一国领事,怎可言而无信?!”
“没有啊。我刚才说,假如你能扛住我三拳,我会考虑放了你。现在我已经考虑了,但结果是——不放你走。”
贝特朗微笑着看向霍元甲,霍元甲立刻明白贝特朗是个无赖。
“你是我见过的东亚病夫中最有战斗力的一个,这太难得了!你留在这里供我练拳,我可以天天给你肉吃!”
“我说过,我对和你打拳不感兴趣。你们洋人自诩开明、崇尚自由,请不要无视我的尊严。”
“想要尊严?除非打赢我。解开手铐吧,不然会被我打得像狗一样趴在地上,啃泥巴的!”
“这是在中华国土之上,西洋人,请收起你的野蛮!
“你说什么?!”
早就看傻的常德利插话:“枪毙!竟敢对贝大人如此无礼,毙了他!”
贝特朗一挥手,示意常德利闭嘴:“是你自己不愿意解开手铐脚镣的,不能怪我。”
霍元甲一只脚向后退,只拉开半个步子,脚镣链子的长度便已没量了,他带着手铐的双手亦分前后,但也只能拉开一定的距离,微蹲马步,霍元甲算是做好了比武的准备。
贝特朗挥拳而出,霍元甲连躲带闪,并逐渐展开反击,他只能迈很小的步子,出拳的幅度也不能太大,只能以快和准制敌。霍元甲看准机会,一阵快拳打在贝特朗身上,接着化拳为掌,正中贝特朗胸口。
贝特朗被打倒,常德利连忙上前搀扶贝特朗。霍元甲收拳,坦荡面对。
贝特朗起身,看着霍元甲笑了:“你打的是什么拳?”
“中国拳。”
贝特朗突然转头看向常德利:“打赌你输了,学猫叫。”
常德利愣了,继而脸上堆出了谄媚的笑容,他趴在地上学着猫的样子叫着。
两名洋警察笑了,贝特朗笑着看向霍元甲,霍元甲鄙视的神情。
贝特朗向霍元甲伸出大拇指:“你的中国拳很厉害,你叫什么名字?”
“霍元甲。”
正在学猫叫的常德利一愣,蹦了起来:“霍元甲?!他就是霍元甲!”
贝特朗:“怎么?你知道这个人?”
“霍元甲在天津卫可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老百姓都叫他津门大侠!”
“大侠?”
贝特朗重新审视着霍元甲,霍元甲静若秋水。
霍家这个时候已经乱作一团。
“都这时候了,就剩一条道!小伍已经死了,再晚点,师父也得被他们害死!”
“二师兄说的没错,不能等了!我们这就去把师父救出来!”
许大有附和着高奇的意见。
“二师兄,大有,刘大人说得清楚,师父是被租界巡警抓走的,我们得好好商量,出个妥当的法子,不能一时冲动!”
阿发稳重,思考着。
高奇一拳砸在柱子上,回过身来:“黄文发,刚才我就看出来了,一听说是租界的洋警察,你就怕了,你小子是个怂种!”
“你说什么?”
“你就是怕被巡警手里的洋枪打死!”
“为救师父我不怕死!但我知道就算有再好的武艺,再好的兵器也打不过洋枪,我们不能做无谓的牺牲!”
“我们不牺牲,难道等着洋人把师父的尸体送回来,跟小伍一样?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父要是死了,我们没去救,就是不孝!”
阿发愣住了,高奇继续道:“反正我主意已定,去劫法租界的监狱,跟我去的吆喝一声!”
“算我一个!”
高奇看向许大有。
刘振声:“也算我一个,高奇说得对,师父有难,我们不救是不孝。”
沙燕:“我也去。”
沙燕把目光投向高奇,充满赞许,高奇立刻把脖子昂了起来。
阿发无奈:“那我也去……可是大师兄二师兄,我们得商量好对策,不能这么盲目的……”
“闭嘴吧你!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抄家伙去!”
高奇扭身就往外走,一时间他已经越过刘振声成了领袖,众人纷纷跟上,阿发无奈的跟上。
五人各选了趁手的家伙,已准备好去拼命,大门口快步走进一个人来,正与五人相撞,五人全停住了脚步。
刘振声:“农先生?您怎么来了?”
农劲荪:“振声,你们这是要干嘛去?”
没等刘振声说话,高奇大声道:“救我师父啊!”
农劲荪四下看了看,发现阿发手里也持着武器,他训斥道:“阿发,其他师兄弟着急我可以理解,你怎么也跟着意气用事?这样救不出元甲,只会送死,你难道不知道?”
阿发有些尴尬:“……舅舅,我拦了,没拦住。”
高奇:“少在这一唱一和!一个舅舅一个外甥,都在长洋人的威风,灭自己的锐气!让开!我高奇就算是粉身碎骨,也要把师父救出来!”
农劲荪笑了:“小伙子,元甲能有你这样的徒弟,我真替他欣慰。”
高奇:“用不着,别瞎耽误工夫了,小伍已经死了,师父在洋人手里很危险!我们个个心急如焚,你嘻嘻哈哈的看什么热闹?滚开!”
刘振声:“高奇!不得对农先生无礼。”
高奇看了一眼刘振声,暂时压住了气。
农劲荪摆摆手,看着高奇:“你想救师父,好,咱俩比试比试,你若打得过我,我就让你去。”
高奇一愣:“你说什么?你根本没练过武,我知道!跟我比?找死啊!”
阿发也有很着急:“舅舅……”
农劲荪示意阿发别说话,并指着大门:“阿发,去把大门关上。”
阿发只得听话去关上了大门。
农劲荪向后退着,高奇也向后退着,他手里的斩马刀握的紧紧的,两个人已经打开了一个圆场,相距十几米,可以比武了,气氛凝重,一触即发。
沙燕的手从腰间一滑,就拽出了暗器,刘振声一把按住了沙燕:“你干啥?”
“这个人看着不像好东西,他要是敢伤二师兄,我就先要了他的命!”
“别胡闹!把暗器收起来,他与师父义结金兰,咱们要叫他师叔的!”
沙燕一愣,只得将暗器收好。
农劲荪一伸手,示意高奇可以动手了,高奇可不客气,抡着斩马刀就向农劲荪冲去,农劲荪镇定自若,就在高奇距他三米之时,他猛地从后腰拽出一把枪来,对准了高奇,高奇吓坏了,但已经收不住脚步,只能一个急停,身子向后一跃。
高奇用刀插地,借助刀的力量才能在这么紧急的情况下后跃,农劲荪持枪冲上两步,高奇后跃落地,再次稳住阵脚之际,农劲荪的枪口已经逼近高奇的头,高奇一时慌了手脚,刀也停在半空中,根本无法挥出。
农劲荪毫不犹豫的扣动扳机,高奇惊呼,“啊”的一声闭上了眼睛。
阿发吓了一跳,刘振声和沙燕瞠目,许大有倒吸口凉气。
只有金属撞击的声音,枪口并没有子弹射出,所有人冲上两步,却又都停住了,高奇慢慢睁开眼睛。
“枪里没放子弹,高奇,你冷静了没有?”
农劲荪语气平淡。
高奇一身冷汗,他觉得无比丢人。
“我记得元甲说过,你是几个徒弟中脑子最灵光的,怎么现在变得有勇无谋了?”
高奇更是尴尬,他向沙燕看去,沙燕的目光让他更加无地自容。
王氏从屋里冲出,小莲跟在身后,很明显是报了信。
王氏:“振声!你们不要轻举妄动,一切从长计议!”
刘振声连忙迎上:“师娘,您别着急,农先生来了。”
王氏看向农劲荪愣住了,农劲荪连忙上前抱拳:“在下农劲荪,见过嫂夫人。”
“我见过您,听元甲说,您是在京城做大买卖的……”
“哪有什么大买卖,早赔光了。半年前搬到天津,开了个小药铺,勉强糊口。今日突然得到元甲被捕的消息,就赶过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元甲怎么会一到天津就去了法租界?”
众人说着,便进了屋,农劲荪沉思着:“这个东光知县薛学……”
刘振声一拍大腿:“对呀!我怎么没想到,上回在山西,我师徒险些被害,就是这个薛学让师父保的官镖!这次一样,毛病肯定出在这个姓薛的身上!”
王氏站起身:“可这个薛知县我见过,一身正气、仪表堂堂……”
农劲荪:“嫂夫人,有句老话,人不可貌相。”
王氏倒吸口凉气。
刘振声:“农先生说得没错,寿阳魏知县看着就不像好人,结果却是个大大的好官!”
王氏:“可……我想不明白的是,这薛学是朝廷命官,知县大人啊!无怨无仇,为什么要加害元甲?”
农劲荪:“这也正是我疑惑之处。元甲走的毕竟是官镖,若得薛学的证词,对营救有利。”
刘振声:“这个容易,我再走一趟东光,把那知县制住,让他把事情说清楚!”
农劲荪:“振声不能去,你是首徒,这个时候家里很多事需要你做主。”
高奇蹦了起来:“我去!要真是那个薛知县害的师父,我就抹了他的脖子!”
农劲荪:“高奇也不能去。”
高奇:“我凭什么听你的?!”
农劲荪又笑了:“当然没必要听我的,但你胆大心细,武艺高强,应留下来保护你师父的家人。”
高奇质疑着:“你是想让阿发去吧?我知道他是你外甥!你怕我抢了他的风头?”
阿发愣住了,他很无辜。
农劲荪:“阿发也不能去,还有大有,你们师兄弟四人,须担起重任,一定要保护好这个家!”
众人感觉到了农劲荪的严肃,知道问题的严重性,都不再反驳。
王氏:“农先生,你是不是还打听到了什么消息,请直言。”
农劲荪:“善扑营吕四鹰已潜入天津数日,原本我以为他是来抓革命党的,现在我明白了,他就是奔着元甲来的!”
四个徒弟都是一愣,他们都对鹰四恨之入骨,但也都知道鹰四的厉害,所以表达各不相同,同时也便明白的农劲荪的一片苦心。
沙燕突然站了起来:“东光的事交给我,若真是知县设圈套陷害了师父,我一定让他招供,拿回证词!”
农劲荪看向沙燕:“刚才忘了请教,这位姑娘是……”
王氏:“她是我的燕子妹妹,也是元甲新收的徒弟。”
沙燕向农劲荪抱拳拱手。
农劲荪又笑了:“元甲收女弟子了?两年不见,他又开明了许多,真是可喜可贺呀!”
沙燕很不好意思,高奇见农劲荪还能笑得出来,没好气的样子。
王氏向霍母汇报着农劲荪的计划,霍母颤颤巍巍的从随身的小柜子里拿出一沓地契。
“农先生是信得过的,你把这些都交给他,让他想办法打通关系,救元甲出来!”
“娘,这是……”
“这是咱们家在天津所有铺子的房契。”
“娘,您舍得?”
“儿媳妇啊!我就元甲这一个儿子了,要我这条老命都舍得!快……快去办事!”
霍母泪流满面,王氏也眼睛泛红。
“多谢娘!”
王氏转身出去,守在一旁的霍冯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这是回了天津,可是没了铺子,一家老小以后还得挨饿呀!”
霍母轻声道:“不想挨饿回娘家去。”
霍冯氏傻了:“娘,您说什么?”
霍母:“元栋已经死了两年多了,就算你丧期已满,你可以回娘家了!”
“娘,您怎么说出这样的话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这不也是看着元甲落难我着急嘛!我还有一双儿女,您撵我回娘家,您可真狠心啊!元栋,你睁开眼睛看看……”
在霍冯氏的哭嚎声中,霍母突然觉得眼前一切都模糊了,这次不是要晕,是眼泪流干了,眼疾又犯,她使劲的眨着眼睛,可却越来越难分辨事物。
霍母想找个地方坐下,伸手去摸,却碰倒了一个花瓶,花瓶落地,“砰”的粉碎。
霍冯氏连忙止住哭声,上前搀扶住霍母:“娘,您怎么了?!”
“我的眼睛……”
“娘,您快把眼睛闭上好好歇会,我啥也不说了!您别着急!”
霍冯氏吓坏了,霍母痛苦的捂住了眼睛。
王氏送农劲荪出门,农劲荪手里拿着房契。
“我这就去法租界疏通关系,无论如何不能让贝特朗把人移交官府,元甲要是落在鹰四的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王氏点点头:“我是个妇道人家,这一切就都拜托给农先生了!”
农劲荪点了点头:“请嫂夫人放心,也请想开些,听阿发说元甲喜得贵子,孩子尚小,嫂夫人不宜太过焦虑。”
王氏点头,却还是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