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特朗的大皮靴翘在桌上。
贝特朗看着来人,问是不是要保释霍元甲。农劲荪点点头,并自称是霍元甲的弟弟。
贝特朗用皮靴根猛地一敲桌子:“你是个骗子!你以为我分不清中国人的名字吗?他姓霍,你姓农,你们不可能是兄弟!”
“我知道领事大人对东方很有研究,也来中国多年,说您是“中国通”也不为过,所以您一定知道桃园三结义的故事。我与霍元甲虽不同姓,却以兄弟相称,他年长,故而我是弟弟。”农劲荪解释道。
“明白了,像刘备……张飞!那你打算用几根金条保释你哥哥?”
农劲荪一愣,从怀里掏出地契:“这是霍家几间铺子的地契,都是好地方,愿以孝敬领事大人。”
贝特朗不屑:“法租界的地盘已经足够大了,而且地段是天津最繁华的!它,都是我的!所以我要你的破地契干什么?难道让我去做东亚病夫的生意,去开鸦片馆?”
贝特朗忽然笑了:“我倒是有鸦片生意,不过开烟馆这种事还是交给你们中国人吧,我才不会干呢!”
“这些地契是能换成金条的,要不领事先生宽限几天?”
“几天?太短了,起码两个月,我的拳法才能更厉害!”
农劲荪愣了一下:“拳法?您在说什么?”
正在比划拳头的贝特朗不耐烦地:“说了你也不懂……你两个月以后再来,多带金条,霍元甲不是小人物,津门大侠!应该值很多钱吧?”
说着,贝特朗哈哈大笑起来,农劲荪有些无奈。
常德利进门:“贝大人,有客人求见,是个官儿,京城来的。”
贝特朗看向农劲荪:“你,该走了。”
农劲荪无奈的抱了抱拳,转身离开。
出了门,农劲荪看见穿着官服的鹰四跟在常德利身后,愣了一下。
看到一排金条,贝特朗眉开眼笑,向鹰四伸出了大拇指。
鹰四一见贝特朗高兴,觉得有戏,立刻陪笑。
常德利看向鹰四:“贝特朗大人说他喜欢金条,让我谢谢你。”
鹰四:“不客气,那霍元甲我可以带走了吧?”
没等常德利翻译,贝特朗连忙摆手,鹰四一愣。
“霍元甲是我的,谁也带不走。”
鹰四有点急了:“霍元甲是逆党、朝廷要犯!我身为善扑营首领,来津一个月了,就是为了逮捕他,今天我必须把他带走!没什么好商量的!”
贝特朗“啪”的一拍桌子:“这是什么地方?法租界!我说了算,不是你!”
鹰四愣住了,他连忙抱拳:“贝大人讨个交情,八国联军进京那年,贵国瓦隆将军跟我私交甚好,回去时我还给他带了好几件礼物呢……”
鹰四开始套近乎。
“我见过,景泰蓝的佛像、宣德炉,还有他们家古堡门口放雨伞的元青花大缸,他逢人就吹嘘,说是从中国带回去的战利品……”
“这些好东西中国还有,贝大人要是喜欢,改日我也送上两件?”
贝特朗笑了,在笑容最盛之时突然一板脸:“我不喜欢。”
鹰四要挟道:“贝大人,朝廷跟租界之间可是有协议的,霍元甲属朝廷要犯,你必须移交!”
贝特朗:“如果我不交,你能怎么样?”
鹰四气得一提气,两只手已经化为鹰爪。
贝特朗注意到鹰四的手:“你要跟我打拳吗?太好了,除了黄金,我最喜欢打拳了!”
说着,贝特朗从墙上摘下拳套:“走,我们去好好打一场!”
鹰四收了鹰爪,抱拳道:“贝大人,刚才让您见笑了。您是友邦领事,我怎么能跟您过招呢?”
“我们都喜欢打拳,有什么不可以?我知道善扑营是你们皇帝专门抓人的部队,你是首领,一定很厉害!必须比试比试!”
“朝廷有规矩,我不能跟您动手,还请贝大人见谅。”
“你不想要霍元甲了?”
鹰四一愣。
“要不这样吧,你和霍元甲打,你打败他,就把他带走;你若输了,他就留在我这。怎么样?”
鹰四没想到,还没等他反应,贝特朗道:“就这么定了!”
又是那个大厅,带着手铐脚镣的霍元甲再次被押进这里,他很烦躁,贝特朗迎了上来:“哈……霍,我们又见面了!”
霍元甲没有理会贝特朗,贝特朗热情的拥抱他:“虽然两个小时前我们才分开,可我已经想念你了!”
“请尽快放我走,我真的没兴趣跟你打拳。”
“哎!这次不是我跟你打,我帮你请来个对手,你看看,他在那儿!”
贝特朗一转身,指向远处的鹰四,霍元甲瞪大了眼睛,先是诧异,继而眼里冒出仇恨的光芒。
贝特朗看了看鹰四,又看了看霍元甲:“看来你们俩是老熟人,那我就不用介绍了,开始吧!我迫不及待了。来,把霍元甲的手铐脚镣打开!”
拿钥匙的洋警察就要上前,鹰四身后的亲信大声道:“那可不行!霍元甲是革命党,朝廷要犯,手铐脚镣决不能松!”
贝特朗一皱眉,回头看了看霍元甲:“霍,这样对你不公平吧?”
霍元甲根本不看贝特朗,而是用手点指着鹰四:“鹰四!你串通东光知县薛学,栽赃陷害,欲谋我命,真是无耻之极! ”
鹰四:“大胆逆党,休得血口喷人……”
霍元甲:“住嘴!武林败类吕四鹰!国难当头,勾结洋人,害大刀王五在前;公报私仇,网罗罪名,杀我父兄于后!你欠下累累血债,今日拿命来偿!”
说着,霍元甲已经冲了出去,怎奈脚镣限制,他无法迈开大步,只能以小步快上。鹰四列开架势,亮出鹰爪,二人打在了一起。
霍元甲虽手脚受控,但报仇心切,出招迅猛,小占上风,几个回合过后,两人都受重击,各自退后。
鹰四缓解着疼痛,霍元甲眼中却只有怒火。
“父亲大人在天之灵看了!兄长,还有无辜横死的霍家子弟二十一口,你们也都睁开眼——”
说完,霍元甲又冲了上去,他虽拼命,但鹰四亦是鹰爪门高手,又能伸展,招数使的淋漓尽致,霍元甲手脚受限,无法发挥全力,但用的都是致命招式,二人又一次相互重击,各自退后。
鹰四:“霍元甲,你要玩命?”
霍元甲:“爱徒小伍,自幼孤苦,品性良厚,年少义大,今亦横遭祸端,惨死尔手!吕四鹰!霍元甲今日为国锄奸,为父兄,为义兄,为爱徒,报仇雪恨,讨尔狗命!”
霍元甲再一次冲上,更是拼命,鹰四招架。
贝特朗目不转睛的瞪着打斗的二人,问常德利:“常,下注吧,你猜谁能赢?”
常德利:“吕大人是善扑营首领,自是武功高强,虽说霍元甲也不弱,但毕竟被束了手脚……”
贝特朗转过脸,不耐烦:“少废话!你押谁?”
“啊,我押吕大人胜……”
“我押霍元甲胜。你输了,学一百声狗叫,加一百声猫叫;赢了,我请你吃牛排,喝波尔多红酒!”
常德利觉得很公平,满脸笑容:“好!好!红酒我是喝定了!您瞧!”
鹰四的鹰爪在霍元甲的肩头划开一个长长的口子,再战,霍元甲因无法施展开拳脚,几次险遭毒手。
霍元甲受伤,伤口流着鲜血。
鹰四冷笑:“姓霍的,你以为四爷浪得虚名?想你爹了?还有王五,你徒弟?好啊!今天我就送你去阴曹地府,陪他们!”
说着,鹰四继续进攻,他的鹰爪确实厉害,被束缚的霍元甲其实完全不是他的对手,霍元甲逐渐落败,几次倒地。
贝特朗焦急的神情。
常德利喜出望外:“贝大人,要是吕大人一爪把霍元甲抓死了,能不能算我押中两回,请我两顿牛排、红酒?”
贝特朗一拳将常德利脑袋推向一旁,拳头比划着,他试图从中国武术中找到一些练拳的启发。
霍元甲再次倒地,鹰四一跃而起,以鹰爪袭向霍元甲的喉咙,绝境中,霍元甲忽然用手铐弹开鹰四的鹰爪,并猛地起身,用手铐的铁链直袭鹰四的咽喉,身形迅疾,跃于其身后。战局骤变,霍元甲的铁链子勒住了鹰四的哽嗓,鹰四连忙用双手抓住铁链子,往外使劲拽着,霍元甲抬腿一蹬鹰四的膝后腿窝,鹰四跪倒在地。
鹰四的两名亲信冲上前来,怎奈在洋人地盘他们都没法带刀,只能空手施救,霍元甲早已洞察,他一跃而起,两脚将两名亲信踹倒在地,这两脚又准又狠,两名亲信爬不起来了。
眼见鹰四就要被勒死,两名洋警察冲上前,用枪对准了霍元甲,霍元甲视而不见。
常德利:“贝大人,吕四鹰毕竟是清廷命官,这样下去……”
贝特朗从腰间拽出枪来,冲向霍元甲,枪顶住他的头:“霍,松开他!”
霍元甲抬眼瞪向贝特朗,誓死不松的样子。
“松开!不然打碎你脑袋,你就再也没办法伸冤了!”
霍元甲哪里还想伸冤,猛地一用力,勒得更狠了,鹰四翻了白眼,马上就要断气。
贝特朗一使眼色,洋警察抡起枪托向霍元甲的头上砸去,霍元甲在贝特朗的枪口之下无法躲闪,被打晕。
铁链一松,鹰四得以逃生,趴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倒着气。
走廊里,鹰四的手揉着脖子,气哼哼的走着,他一口气没上来,停下脚步深呼吸,亲信欲上前搀扶,被鹰四回手一巴掌抽在脸上。
鹰四目光凶狠:“奶奶的,我吕四鹰为官以来还从来没受过这种窝囊气!”
顿了顿,鹰四:“不行!这口气出不去,我会憋死的!霍元甲不是一个人回的天津吧?”
走廊里空旷无人,鹰四也无所顾忌。
亲信:“不是,他娘、老婆孩子,一大堆人呢!”
“住哪了?”
“还是老地方,就是您带着我们抄家的那处宅子。”
鹰四站住:“胆子不小啊,也不怕霍恩第的魂儿回来找他们?告诉兄弟们,夜里换上便装,我要杀人!”
乌云遮月,霍家门前,一排黑衣人潜行而过,两名黑衣人蹲在院墙之下,另两人踏肩而上,窜进霍家。
进入霍家,便服鹰四落地,活脱脱像个土匪头子,他观察着环境:“睡得还挺香……挨屋给我宰,一个不留!”
十几名杀手分别窜出。
一会儿的功夫,几队人马从不同方向跑来。
“吕大人,没人啊!”
“所有能住人的屋都翻遍了,一个人没有!”
鹰四抓过一人:“你他娘的不是说一家老小都回来住了吗?”
“是啊,我……我白天亲自打探过!”
“那人呢?!”
那人直嘎巴嘴,说不出话来。
“四爷,您忘了,他们家有密道,当年……”
鹰四:“当年就没查到密道在哪,这回准是走漏了消息,又让他们跑了,这口恶气怎么出?!”
鹰四嚎叫着,喘着粗气,半晌:“放火!放火!把所有的房子都给我烧光,我就不信密道烧不出来!”
很快,四五支火把举了起来,鹰四的手下们就要四散去点火,忽听得外面一阵呐喊之声:“大胆贼寇,官府已将尔等包围,还不束手就擒!”
听到喊声,众人全都围向鹰四。
“官府?天津卫的衙门才恢复几天啊,新官还没到任,哪有比我大的官?让他们滚蛋!”
鹰四吩咐着。
“四爷,不行啊!您可没穿官服,再说,咱们夜闯民宅,人家不认账怎么办?”
鹰四看了看众人的穿着,包括要放火的火把,外面的声音又一次传来:“放下刀枪就擒,不然乱箭射死!”
鹰四倒吸一口凉气。
霍家外为首的正是刘大人,他身后的武将向院子里喊着,两排整齐的官兵都已弯弓搭箭,准备开弓。
一名杀手从门缝向外张望后,跑向鹰四:“吕大人,我们真被包围了,外边是重兵啊,箭都上了弦了!”
“四爷,快拿主意吧,不然……”
鹰四想了想:“告诉他们,我在这,善扑营在奉命抓人。”
连忙有人大声喊道:“外面的人听着,这里没有贼寇,善扑营奉命抓人,你们不要管闲事,走开!”
刘大人:“胡说,刚才你等随本官在暗处看得清清楚楚,若是善扑营抓人,怎么会便装打扮,又鬼鬼祟祟?定是贼人冒充!”
武将继续冲里面喊着:“里面的人听着,你们私闯民宅,非抢即盗,还敢冒充善扑营?岂有此理!放箭!”
一声令下,几十只箭越过院墙射了进去。
一听放箭二字,鹰四眼睛瞪得溜圆,连忙抽刀抵挡。箭已至,有人用刀枪抵挡,有的落荒而逃,跑的慢的中箭倒地,惨叫声迭起。
又一轮箭雨射出,鹰四连忙向大门的门洞冲去,箭又至,鹰四就地一滚,才避掉了飞来的剑雨,躲到了大门之后,他向院里望去,带来的十几个人已有一半受伤。
鹰四气得大喊大叫:“别放箭了,善扑营统领吕四鹰在此,我这就开门出来!”
刘大人铁青着脸,他身后的士兵们再次把箭搭在弓上。
大门打开,鹰四走了出来:“哪位大人当差啊?我是吕四鹰,这是善扑营的腰牌!”
刘大人看向鹰四,气得咬了咬牙,但又露出了笑容:“哎哟,还真是吕大人啊!这不是误会了吗?”
鹰四看向刘大人:“原来是刘大人,我知道你与霍家交好,应该不是误会吧?”
“吕大人说笑话了,霍恩第死了好几年了,这附近的邻居里一直说着宅子里闹鬼,今日又得到线报,说有大股土匪进城,欲行杀人越货之事,我怕事情闹大愧对朝廷,在三十里外借来的官兵,哪成想不是土匪,是吕大人,您怎么打扮成土匪的样子呢?”
鹰四气得说不出话来,嘎巴着嘴,半晌找茬道:“少说废话,我的手下受伤了,赶紧派人救治!”
刘大人:“是是是……来人,进去看看!”
一队官兵冲进院子,角落里的农劲荪看见转身走了,他身后跟着刘振声和阿发。
破庙外,高奇和许大有各持兵器把守在院子里,农劲荪、刘振声和阿发三人走来,高奇连忙迎上:“怎么样?”
刘振声:“农先生神机妙算,运筹帷幄,可把鹰四这狗官收拾惨了!”
原来竟是白天农劲荪在法国领事馆看到鹰四时留了个心眼,没有离开,在暗处偷听,鹰四的计划都被农劲荪听到了。
高奇急道:“这热闹怎么不让我去看啊!暗处放个飞镖取了他性命就算了!”
刘振声一愣:“飞镖?高奇,你什么时候练上暗器了?”
高奇自知失言:“没,没有……大师兄,我没练,就是跟沙燕学着玩的,你可千万别告诉师父!”
刘振声狠狠的瞪了高奇一眼。
王氏从庙里迎出:“农先生,怎么样?”
农劲荪一抱拳:“嫂夫人,可以带着老夫人和孩子们回去住了,我想,经昨夜一役,家里应该平安了。”
王氏点了点头:“多谢农先生……那,元甲呢?什么时候可以救他出来?”
“嫂夫人,这个我也在想办法,还请您不要太着急。”
王氏在农劲荪脸上看出了为难。
农劲荪:“也许等沙姑娘从东光拿证词回来,会好办一些。”
薛学书房,他正在问一名衙役:“天津那边有消息了没有?”
“有了,霍元甲已经被抓起来了。”
薛学叹了口气:“那就好……”
“不过好像不是吕大人抓的,是被洋人抓起来了。”
“这有什么区别,吕大人跟洋人最为要好,在洋人那,没有他办不成的事,这下我放心了,霍元甲必死无疑,也算解了我心头恨……”
薛学突然咬牙继续道:“要知道,上次那批鸦片,我可是把为官这么多年的血本全搭上了!本想多赚些银子,孝敬上头,叫他在老佛爷美言,换个大点的官儿当,哪成想被霍元甲害得连本钱都没拿回来!行了行了,你去吧。除了心头之患,我也能睡个好觉了!”
衙役出门,薛学起身,摘帽,脱官服。一个绳套自上而下,慢慢的向薛学的头顶降了下来,房梁之上,正是沙燕。
绳套突然出现在薛学面前,薛学一愣,抬头之际,沙燕一抖一提,薛学被绳子吊住,他双手抓绳发出声音。
窗子猛地被撞开,一名大汉蹿了进来,钢刀立刻架在薛学的脖子上,薛学顿时瞠目,大汉正是沙狼。
“你们是何人?胆敢行刺本官?!”
“还敢质问我?官威不小啊!妹子……”
沙狼向上轻轻一挥手,沙燕一提。
薛学脖子被勒的更紧了,在喉咙里挤出了四个字:“壮士饶命!”
沙狼笑了:“这还差不多……妹子,下来吧,知县大人求饶了。”
沙燕坐到薛学身后,一手拉着绳子,一手端着茶杯。
“你刚才和手下说的话,我在梁上听的一清二楚,还想抵赖?”
“我……我没有,我不敢,真的不是我要害霍元甲……”
“鸦片被烧,升官发财的机会也没了,所以你才陷害我师父!赶紧写口供画押,不然勒死你!”
“不是!真不是这么回事!我也是奉命而为!”
“你还狡辩!”
沙燕又一拉,这回薛学真的要被勒死了,眼珠都翻了上去。
沙狼示意沙燕轻点,薛学喘息着。
沙狼:“奉命?奉谁的命?难道有大官儿命你陷害霍元甲?”
薛学捣着气,半晌:“是啊!京城的大官儿!”
薛学坦白了一切,沙狼咬牙切齿:“善扑营统领吕四鹰?这个武林败类!”
沙燕也气坏了:“师父躲回东光老家,在山沟里开荒种地就是为了躲这个鹰四,他身为朝廷的官儿,居然如此歹毒!”
“这有什么稀奇的?你忘了,咱爹娘还不是被当官的陷害!这些狗官,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都用的出来,个个该死!”
薛学转着眼珠判断着:“二位大侠,下官可不是你们说的那种人,我半辈子清廉,就犯这么一回糊涂,还是受了胡六的蛊惑,望大侠高抬贵手,饶我性命啊!”
“想让我饶尔不死,那就如实招来!”
说着,沙狼走到书桌前猛地一拍,薛学害怕的点头。
薛学写着供词,沙燕看着供词,还比较满意。
写完,沙狼将印泥摆到薛学面前:“画押。”
薛学将手按在印泥里,在供词上画了押,突然起身跪倒在地:“多谢二位大侠不杀之恩,薛学知错了,悔恨不已!如若需要,下官愿亲往天津,协同二位大侠一同救出霍元甲!”
沙狼和沙燕对视,二人觉得事情已办妥,都很放心。
“难得你认罪,也有悔改之心,我就饶你不死。”
说完,沙燕看向沙狼:“走吧,哥。”
沙狼迟疑了一下,点点头,二人离开。
跪在地上的薛学眼珠乱转,二人刚大摇大摆的走出书房,走到院子中央之际,薛学起身从书房里冲出,大喊着:“快来人啊!抓土匪!不能让他们跑了!”
沙狼和沙燕一愣,有衙役听到薛学的叫声赶来,拔出腰刀。
沙狼转过头:“薛学,你这狗官!”
薛学大声道:“二匪胆大妄为,竟胁迫本官为他们做伪证,速将他们乱刀砍死,以正国法!”
又有两名衙役赶来,院子里已经聚集了六名衙役,六人同时挥刀冲向沙狼和沙燕,沙燕气坏了,猛一甩手。
薛学正大呼着:“上啊……”
薛学的声音戛然而止,一支暗器正中其哽嗓咽喉,登时倒地。
沙狼三招两式击退衙役,一跺脚:“妹子,你怎么把他杀了?!”
“这等狗官,留他干什么?”
“你糊涂啊!杀了他,咱们的证词就没用了!”
沙燕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有些不知所措,一衙役从地上爬了起来,高喊着:“快来人啊!知县大人遇刺啦!抓凶手啊!”
越来越多的衙役跑来,沙狼不得已,抓住沙燕的手,越墙而逃。
农劲荪气急败坏的在屋里溜达着,沙燕站在屋里,垂着头,很沮丧。
“我见你是个女孩子,又知你行走江湖多年,以为你胆大心细才派你去的,你竟然……”
沙燕不敢抬头,许大有等人同情的看着沙燕。
坐在一旁的沙狼:“姓农的,我妹子很内疚,你就别再没完没了了!”
农劲荪看了一眼沙狼,想了想,抱拳道:“沙兄,既如此,就请你带令妹立刻离开天津吧。”
沙狼一愣:“为什么?我们今天才到,你就撵我们走?”
“东光知县遇刺,必会上报清廷,若你兄妹二人的行踪在天津被人发现,定会连累元甲,那个时候,纵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他!”
沙狼想了想,觉得农劲荪说的有道理。
沙燕低声道:“我不走。”
农劲荪:“不走?你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份吧?!你本来就不该留在元甲身边,现在还把你哥哥带回天津了,难道真想害死霍元甲和他的全家?!”
沙狼生气了,冲了上去:“你说什么?!”
刘振声连忙上前:“哎哎哎,大当家的,您别往心里去,农先生也是着急,急得……”
刘振声回头向农劲荪使着眼色,农劲荪叹了口气,坐在了椅子上。
沙燕:“是我犯的错,就算是舍了性命,我也要救师父出来!”
高奇:“师妹,你没错!那狗官狡诈,你是在气头杀了他,何错之有?换我去,也许口供都拿不到呢!”
沙燕看了一眼高奇,感激的神情,高奇有意巴结沙氏兄妹:“要我说,事已至此,拼了!正好沙大当家的来了,您给拿拿主意,我们跟着您,咱砸牢劫狱,然后杀出天津!跟着大当家的回十三里岗,从此以后大口吃肉大口喝酒,逍遥快活!”
高奇一番话说完,发现刘振声正狠狠的瞪着他,伸了伸舌头,低下头去。
沙狼向王氏抱拳:“嫂夫人,这件事让我们兄妹办砸了,还请您多担待!”
王氏手中正拿着口供,听沙狼这么说连忙起身:“沙大哥说哪里话,你兄妹冒了多大的风险才得到这份证词,实属不易,我们全家上下感激不尽!”
沙燕:“姐姐……”
“燕子妹妹,你也不必自责,你年纪轻轻就去办这么大的事,难免有不周全之处,更何况那薛学奸诈狡猾,确实可恨。我要是会武,也许会和你一样杀了他。”
沙狼和沙燕听王氏这么说,都安心了很多。
“不过农先生说的有道理,薛学遇刺的消息一旦传到天津,你们兄妹就危险了。”
“姐姐,我不能走,师父还在牢里呢!”
“你放心吧,这么多人想办法呢嘛,农先生神通广大,一定会有办法救元甲出来的。”
刘振声上前:“就是,师妹,你也得为你哥哥着想,十三里岗上百号人指望着他呢,不能让他在天津涉险。”
沙燕看了一眼沙狼,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沙狼:“傻妹子,非得让人家说出不好听的话来呀?咱们是土匪,又刚杀了人,留下也帮不上忙,只能连累霍家!告辞!”
说完,沙狼上前一把抓起沙燕的胳膊就往外走,沙燕哭哭啼啼,可也没办法。
高奇:“不是……师妹,我送你!”
高奇追了出去。
农劲荪:“阿发,你代表我去送送,刚才我话重了,替我向他们兄妹道歉。”
阿发也追了出去。
刘振声走向王氏:“师娘开明,这件事是怪不得沙氏兄妹,可……薛学死了,这份证词没用了,想救出师父就更难了!”
农劲荪:“是啊,那个法国领事贝特朗软硬不吃,真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屋里的人都愁眉不展。
监狱里,贝特朗吹着口哨,比划着拳击动作,向关押霍元甲的单独牢房走去,常德利跟在身后。
监狱里的霍元甲正襟危坐,不远处的饭桌上摆着丰盛的西餐。
贝特朗走来,看了看西餐,又看了看霍元甲:“叫你去陪我打拳,你不去,我好心给你送来的菜你也不吃,要知道你这一份和我的午餐一模一样!”
“多谢领事先生关照,我没罪,请放我离开这里!”
“你为什么着急走呢?想你的女人了?这个容易,常德利!”
常德利连忙应声。
“霍,住在哪里,你查到了吗?去把他老婆接来,这样他才可以住的安心。”
霍元甲猛地站起身,怒道:“岂有此理!贝特朗,你凭什么把我关在这?”
贝特朗:“你是被巡警抓进来的,有个十一岁的孩子被谋杀,他们怀疑是你干的。”
霍元甲:“小伍是我爱徒,被吕四鹰所杀,而且还是在你们洋人的租界里行凶,你们难道不应该枪毙他吗,又如何质问于我?!”
“喔,这件事嘛……虽然我很讨厌那个家伙,但他毕竟是你们朝廷的官员……”
贝特朗做了一个无奈的手势。
“哼,原来你们洋人也欺软怕硬,不敢得罪朝廷官员,就抓我这种小民坐牢!”
贝特朗笑了:“你们中国有句话,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有没有想过,假如这些天你不在这里,而在租界之外,会怎么样?”
霍元甲一愣。
“你的中国拳再厉害,能打得过整个善扑营?他们有枪!从我们手里买去的高级武器!”
霍元甲瞪着贝特朗,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把门打开!”
监狱门被打开。
“你们都离远点!”
常德利:“哎,贝大人,您可得小心呀……”
贝特朗不耐烦:“知道了,远点!”
常德利和两名洋警察走远了,贝特朗进入牢房:“霍,我很欣赏你,你应该看得出来吧?”
“承蒙抬爱,元甲只求自由之身,请领事先生成全!”
“你跟我回法国去吧。”
霍元甲一愣。
“你要是舍不得老婆,带上,还有你母亲,别的亲戚,都可以带上!”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你的中国拳很厉害,可在这里……”
贝特朗摊了摊手:“不但没有用,还会让你丧命。去了巴黎就不一样了,那里是世界之都,全世界的贵族、精英都在那里!他们喜欢听音乐,看戏剧,也喜欢观赏比赛,尤其是打拳!”
贝特朗说着说着笑了起来:“我会让你成为巴黎最大的明星,因为没有任何人能想到,东亚病夫中居然有你这样杰出的拳手!而且你很英俊,我相信会有很多贵妇喜欢上你的!”
霍元甲急了:“请你不要侮辱我的人格!”
“我并没有,我是为你好,你是他们眼里的叛党,吕四鹰又证据确凿,只要离开我这里,就一定会被抓起来砍脑袋的!我给你一条生路,你不应该感谢我吗?你跟我去巴黎,变成了法国人,过几年想回来,也可以呀!那时候,吕四鹰就得仰着头看你,叫你一声洋大人。”
贝特朗说得很真诚,他等待着霍元甲答复。
半晌,霍元甲才开口:“霍元甲是中国人,即便含冤而死,也要埋骨中华,绝不会因贪生而离开祖宗之地!”
贝特朗无奈,转身走了。
霍元甲再次闭目养神,不动桌上的饭菜,可他殊不知现在外面的沙狼、农劲荪和王氏都在计划着如何救他,而鹰四也在想方设法的要他的命。
据点里,十几个人在开会,农劲荪和阿发也在其中,众人激烈的讨论着。
“这笔经费筹措不易,拿来救人也不是不行,可要看救谁!”
“说的没错!霍元甲不是我们的同志,我不同意!”
“农先生,我们都知道你与霍元甲的私交,可你要用革命经费去救磕头兄弟?太难服众了吧?”
农劲荪有些无奈:“诸位先不要激动,听我解释。这些经费……”
阿发猛地站了起来插话:“算我借的!”
所有人都看向阿发,农劲荪向大家介绍着。
“南洋有一个百亩橡胶园在我名下,如果你们同意先用这笔经费救出我师父,我就立刻拍电报给家里,卖掉橡胶园,连本带利还给你们!”
阿发信誓旦旦。
“我们怎么信你?”
阿发走到桌前,从腰间拔出匕首:“我留下一棵手指,以明诚信!”
说着,阿发举起匕首就向自己的手指剁去,农劲荪看向他,有些心疼,众人也都全傻了,离阿发最近的一人双手托住了阿发的胳膊。
“小伙子你不用这样,革命就是为拯救万民,我信你便是!”
众人纷纷点头同意。阿发有些激动,眼圈发红。
妓院里花枝招展,常德利和鹰四左拥右抱。
“吕大人,让您如此破费,真是不好意思!您有何差遣?尽管说!”
常德利说着,喝了口酒,很是享受的样子。
“兄弟附耳过来。”
鹰四突然有些严肃,常德利连忙将女人推到一旁,凑了过去。
“我的意思是这个霍元甲……”
鹰四嘀咕着,常德利吓了一跳,蹦了起来:“吕大人,这我可不敢,小的就是个翻译……”
话音未落,鹰四已经掐住了常德利的脖子,四个女人一阵嗷嗷乱叫,都跑了。
鹰四将常德利按在桌子上:“我知道你在法国人那有办法,你要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就掐断你脖子!”
常德利连连求饶。
霍家大门口,王氏将襁褓交给霍冯氏:“嫂子,东觉就交给你了。”
“你啥时回来呀?”
“快则十天,慢则半月。”
霍冯氏有点急:“啥?!那孩子饿了咋办?”
“就请大嫂帮着给熬点米汤。”
“他要是不吃呢?”
“饿得久了,自然就吃了。”
霍冯氏哭了出来:“这……你非走不可吗?”
“得走,只要有一线希望,我就得去试试!”
王氏很坚定。
“妹妹,你这心肠……大嫂可比不了你啊!”
王氏安慰着:“大嫂别哭,尤其在娘面前。”
霍冯氏止住眼泪。
王氏点头,刘振声忽然上前:“还是让我去吧!往返京城一路颠簸,您受不了,再说东觉在家没奶吃也不行啊!”
王氏盯着刘振声的眼睛:“振声,鹰四心狠手辣,随时会来行凶,这个时候需要你挑起担子,奶奶和孩子们的安危全就交到你手上了!”
刘振声只能点头,跟在他身旁的高奇抢上一步:“师娘,就算大师兄不能去,那我也能替您去啊!您是不是忘了师父还有我这个二徒弟呢?您把薛学那狗官的供词给我,我一定送到紫禁城里去! ”
王氏停住了脚步,看着高奇,想了想:“振声,要看好师弟们,尤其是高奇,不允许他离家门半步!”
高奇愣了一下:“师娘,我怎么了?”
“你师父蒙受不白之冤,这个时候最怕的就是再生事端;你师父还说过,你人虽精明,却心硬手重,容易惹祸,所以这个时候你不能出门!”
高奇:“不是,我不惹祸还不行吗?我去京城总比您一个女人强吧?”
王氏:“你一看就是个练武之人,脸上带杀气,人家正找不到杀害薛学的凶手呢!万一抓你去抵罪,可是要掉脑袋的,我怎么对得起元甲?!”
高奇傻了,他明白王氏是好意:“那……那谁给您赶车呀?”
小莲插嘴道:“大有哥!我早就让他套车去了。”
说着,许大有拉马车而来。
“大有,你可得多加小心,保护好师娘!”
“对啊,去京城非同小可,多长个心眼,别傻不叽叽的,师娘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饶不了你!”
刘振声和高奇都很不放心,嘱咐着许大有。
许大有憨实的点着头:“放心吧大师兄二师兄!”
监狱里,霍元甲静静的坐着,有声音在背后传来,一名中国警察带着两个人走来,赫然是沙狼沙燕兄妹。
“您打开门让我们进去说说话吧?”
听到声音,霍元甲一愣,觉得熟悉,猛回身,铁栅栏外是含情脉脉注视着他的沙燕。霍元甲慢慢的站起身,他不敢相信。
“那可不行,王大了只说你们要看看他,可没说你们要进去,这不是一个价。”
一锭银子被塞进了警察的手里,沙狼脸上带着笑。
警察一愣:“早掏出来啊!”
说完,将银子塞进兜里,拿出钥匙就去开门,沙狼看着贪婪的警察,目光中划过一丝得意。沙燕迫不及待的冲了进去:“师父,您还好吧?”
“好……你们兄妹怎么进来的?”
沙燕身后,沙狼突然出手,一掌劈在警察脖颈之处,警察哼了一声倒在地上,霍元甲和沙燕都愣住了。
“这不是说话的地方,出去再说,走!”
沙燕也连忙道:“走啊师父!”
“等一等!我不能这样走。”
“明白!”
沙狼从腰间拽出利器:“来,我将你的脚镣弄开!”
霍元甲退后半步:“沙兄且慢!我不能跟你们离开监狱。”
沙狼一愣:“咋?洋人的狱里好吃好喝,还不愿意走啦?”
“沙兄说笑了,元甲日夜盼着离开这里,但却不能这么走。”
“什么意思?”
“沙兄这是劫牢,我若跟你走了,便坐实了罪名。”
“那也比你掉脑袋强吧?!”
“昔日谭嗣同谭大人宁可被斩首,也要用鲜血昭告国人。我虽难比谭大人,但也决不能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走了!”
“这是洋人的牢房,他们鬼花活多,你不走,随时可能会丢了性命!”
沙狼有点急躁,可霍元甲还是很淡定。
“元甲有冤,此次牢狱之灾是吕四鹰勾结东光知县薛学陷害于我,事情的原委,我那几个徒弟一清二楚。我想刘振声早就去东光谋取证据了,不日官府查清真相,定会与洋人交涉,那时我就可以光明正大从这里走出去了!”
沙燕忽然哭了起来:“师父我对不起你!我失手杀了薛学,他的证词没用了!”
霍元甲惊诧:“你杀了朝廷命官?你……”
霍元甲突然冷静下来:“沙燕,师门规矩背给我听。”
沙燕有些惭愧:“霍家师门,三扬四戒,一扬武德,良善为先;二扬武风,精艺强身;三扬武志,敬事报国。四戒者,一戒卖祖求荣,二戒好勇斗狠,三戒奸妄淫邪,四戒……杀。”
“我之门规,戒杀。你入我师门前杀过人,可既往不咎,但入门后一旦破戒,便不是我霍元甲的徒弟了。”
沙燕“噗通”跪地:“师父!”
“霍元甲,我妹子一时鲁莽,已自责多日,现木已成舟,就算你责怪她又能怎样?你以为我妹子真愿意拜你为师啊?还不是看上你了,想跟着你!”
听到沙狼的话,沙燕脸红了。
霍元甲生气:“你脏了我和沙燕的师徒名分,你我交情断了!”
沙狼气笑了:“断就断。出去后,嫌我话难听,杀了我都无妨,现在就别耽误时间了,快走吧!”
霍元甲:“不可。人生在世,‘清白’二字最重。我不能就这样跟你们走。”
“土匪救了你,就不清白了?”
“随你怎么想,我绝不走。”
正在沙狼生气之际,被打晕的那名警察醒了,晃了晃脑袋要起身,沙狼从腰间拽出刀来,就要去杀人。
霍元甲猛地一个错步,拦住了沙狼。
“不可行凶!”
沙狼见那名警察摇摇晃晃的要站起来,急坏了:“你让开!”
说着,沙狼出手试图将霍元甲击倒,二人打在了一起,一时难分上下。
警察终于站了起来,观察着形势,沙燕猛地拽出暗器,飞了出去,霍元甲纵身一跃,用手铐的铁链子将暗器击落。
沙狼想借机冲出门去,霍元甲迅速回身,再次将沙狼拦住。
霍元甲叫道:“还不快跑,不然就没命了!”
警察反应过来,转身赶紧跑,警察慢慢没了影,霍元甲收招,让开了大门,沙狼一步蹿了出去。
“别追了,监狱的地形我比你们熟悉,已经追不上了。你们现在可原路返回,既能进得来,就能出得去。”
沙狼犹豫。
沙燕突然看向霍元甲:“师父,小时自从知道了身世,我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官府是不能信任的!杀了薛学,坏了师父大事,是我的错,但也许是塞翁失马?!师父您想想,师爷、大师伯和霍家二十几口的性命,难道不是官府所害?杀死小伍,害你锒铛入狱的,难道不是清廷的官员?你信他们,早晚会搭上性命!”
霍元甲淡淡道:“鹰四向来公报私仇,他不能代表官府和朝廷。你们快走吧,待那名警察找来同伙,就走不了了!”
“师父!”
“以后不要再叫我师父,江湖走好。”
沙燕泪流满面,沙狼这回真急了,咬牙道:“白瞎我那些真金白银!更枉我兄妹冒死相救!霍元甲,你真是迂腐,我看是练武练傻了!等着吧,你非得死在这鬼地方!我们走!”
沙狼拽着沙燕走了,但他多少也能想到,霍元甲不走更多的是怕连累他们兄妹二人。
片刻后,两名洋警察冲进牢房,用枪对准了霍元甲,此时的他正襟危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中国警察和常德利也跑来。
中国警察:“霍元甲,人呢?”
“什么人?”
“就是要劫狱的那两个!”
霍元甲挑眉:“劫狱?怎么回事?”
“你装什么糊涂!我带来的那两个人?!”
“您带来的?您是警察,怎么会带人来劫狱?莫非他们给了你整锭的银子?”
霍元甲笑着,中国警察连忙去摸银子,脸色剧变。
“刚才您说要检查刑具,可打开门就晕倒了,是我把您救过来的。”
边说,霍元甲边用眼神暗示警察,警察聪明,“啪”的一抽自己的脸:“想起来了,是我自己晕倒的……这两天闹牙疼,一宿一宿的睡不着,身体是熬坏了!”
常德利看着警察:“胡说八道,滚!”
中国警察灰溜溜的退下,常德利突然满脸笑容看向霍元甲:“霍元甲,请吧。”
“我对和领事先生打拳没兴趣。”
霍元甲很冷淡。
“今天不打拳,过堂。”
“过堂?”
“要放您出去,总得走个过场吧?”
霍元甲听常德利这么说,有些兴奋,他看到了希望。
1。 某西餐厅包间 日 内
一家高档的西餐厅包间,阿发端着用精致的陶瓷盖子盖着的盘子进来。
“领事大人,这是我们专门为您准备的,今天的主菜……阿发,给领事大人上菜。”
农劲荪与贝特朗对坐,阿发将盘子摆放在贝特朗面前。
“一个外甥,一个舅舅,你们搞得很神秘,让我对这道菜充满了兴趣。”
说着,贝特朗就拿起了刀叉,做好了准备,阿发打开盘子,是好几层黄灿灿的金条,贝特朗惊讶,慢慢的放下了刀叉,用手拿起金条:“成色真好……上次你拿来的地契,不可能值这么多吧?”
农劲荪笑了:“领事大人好眼力,那两张地契确实拿不出手。但跟您交朋友,我们是诚心实意的——这次,您满意了吧?”
贝特朗点点头。
“那什么时候能放人?”
“放人?放人可不行。”
农劲荪一愣。
阿发有些生气:“你胃口太大了吧?”
贝特朗并不生气:“不,年轻人,你不懂。这些黄金,换回霍元甲足够了。但问题是,我的拳法还没练够。”
农劲荪:“拳法?”
贝特朗:“我本来想让霍跟我去巴黎,他不肯。我非常遗憾!但出于对他中国拳的欣赏,我决定不计较,而且叫他在狱里受到特别的优待。我要留霍元甲多住一个月。一个月后,放人时再收你们金条怎么样?我要抓住这一个月的时间,多跟他请教拳法。”
农劲荪:“领事大人!霍元甲入狱后,一家老小都很着急,尤其是他母亲,眼睛都快哭瞎了!您一看就是个通情达理的人,肯定不希望看到悲剧发生对不对?这样,您先把霍元甲放了,之后我每天接您到他家切磋拳法,如何?”
贝特朗大笑,突然停住:“你没跟我讨价还价的权力!我这样做,也是为了霍着想,因为他是个优秀的拳手,我不希望他死!”
农劲荪:“领事大人,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贝特朗厉声道:“给你一个月时间,买通你们朝廷比吕四鹰更大的官!否则,霍元甲离开法租界,就会上断头台。那,才是真正的悲剧!嗯?”
农劲荪顿时明白了。
“我该走了……这道菜我很喜欢,一个月后再品尝也不迟。”
说完,贝特朗起身,离席。
阿发急了:“你别走!我想见见我师父!”
贝特朗一皱眉:“师父?你是他徒弟?也会打拳?”
贝特朗说完,猛地出拳袭向阿发,阿发侧头躲过,下意识出招,两人近距离过招,三下两下,未分胜负。
农劲荪喝道:“阿发!不得无礼!”
贝特朗笑了:“很好!你的中国拳也很厉害!我可以带你去见霍元甲,但你们俩必须当着我的面打一场!师父不许让着徒弟,徒弟也不许让着师父!我喜欢看真正的决斗,像上次那样精彩。跟我走吧?!”
农劲荪有些意外。
审讯室内,常德利正在检查被吊着的霍元甲是否完全固定住,试了几下发现很结实,起身看向两名洋警察:“二位,拜托了。”
说完,常德利走了。
两名洋警察走向霍元甲,其中一人戴上了拳击手套,另一人握着根铁棍子,霍元甲已经预示到了不好,戴拳套的洋警察一拳砸向霍元甲的脸,铁棍子则是在身后打向霍元甲的后背,他又疼又气的挣扎着,整个刑具都被他的神力撼动了,但并无法挣脱,雨点般的拳头和坚硬的铁棍不停的向霍元甲身上袭来,他霍元甲忍受着,但人都不是铁打的,他的嘴角流出了鲜血,目光开始迷离。
打了许久,霍元甲已经昏了过去,可两名打手还在打着。
突然门被撞开,贝特朗冲了进来:“你们在干什么?!”
两名打手没想到来的是贝特朗,惊慌失措。
阿发冲了上去:“师父!”
阿发急了,抬脚便向一名打手踹去,完全不顾及对方穿着警察的衣服,警察直接被踹飞。
农劲荪一把抱住阿发:“阿发,冷静!”
果然,另一名警察已经从腰里踹出枪来,指着阿发。
阿发:“师父已经没气儿了,我要给师父报仇!”
农劲荪:“他们有枪!”
阿发:“我不怕!你们杀了我师父,我要你们血债血偿!”
被踹倒的警察起身,也从身上拔出枪来,对准阿发,两支枪口下,阿发疯了一样,毫无惧色,眼见农劲荪就要抱不住阿发了。
贝特朗突然出声:“如果不想让你师父真的死掉,就赶紧来帮忙,把他抬回牢房去!”
阿发看向贝特朗,此时他正将手放在霍元甲的鼻息处和颈下动脉处摸着。
阿发这才冷静下来,挣脱农劲荪冲向霍元甲,在他的注视下,霍元甲的嘴动了动,明显还有知觉。
贝特朗骂道:“你们两个还愣着干什么?快把人给我放下来!你们难道不知道吗?他不是一般的犯人,是我的客人,贵客!”
贝特朗骂着两名持枪的洋警察,面目狰狞。
回到了监狱,两名洋医生在帮霍元甲治伤,他的眼睛始终不能睁开,在医生的救治下,再次吐血。
牢房外,是焦急的阿发,他一拳砸在墙上,手都破了。
农劲荪:“我可以再加一倍的金条,三个月内送上,你立刻释放霍元甲,我们为他治伤。”
“不行,他这个样子离开监狱会给法租界带来坏名声,我不会同意的。”
农劲荪:“那你必须保证,从今以后不能有人伤害他!”
贝特朗狡辩着:“霍元甲是因为越狱才被打的。我的手下没做错,更何况他们是高贵的法兰西人,不管是在监狱里还是监狱外,我想他们都有教训人的权力!”
农劲荪强压怒火:“这样下去霍元甲会死在你们监狱里!你不要金条了吗?”
贝特朗耸了耸肩:“说实话,我真没办法。除非你们进来人看着他,但这是监狱,不是想进来就能进来的。”
正在面壁流泪的阿发猛地回身看向贝特朗:“贝特朗!让你的手下跟着我!”
说完,阿发向门外走去,农劲荪和贝特朗都疑惑的看着他。
角落里的常德利露出头来,很明显一直在偷听偷看。
阿发冲出监狱,正见大街上有两个喝醉的洋人调戏卖花的姑娘,他一言不发,冲过去直接开打,三拳两脚,两个洋人被打倒,嘴里叽里咕噜的惨叫着。
两名跟着阿发出来的警察傻了,阿发看向二人:“来抓我啊!我打掉了他的牙!抓我坐牢啊!”
“咔”的一声,监狱的门被锁住了,阿发和霍元甲被同时锁在了牢房里。
农劲荪心疼的看着阿发和昏迷中的霍元甲。
阿发坚定道:“舅舅放心,有我在,谁也别想再伤害我师父!”
农劲荪点了点头,跟着贝特朗离开。
昏迷中的霍元甲突然费力的喘息着,很明显是嗓子干渴,阿发连忙给霍元甲喂水,细心的照料着。
这一刻,在遥远的京城里,一顶官轿从远处走来,车把式打扮的许大有凑到一个中年商贩身旁:“大叔,这轿子看着挺气派,认识这是哪位大官儿吗?”
中年商贩捋着胡子看着,摇头晃脑:“刑部尚书……”
话音未落,许大有身后的王氏夫人已经冲了出去,官轿前,她跪倒在地,高高展开一块布,上面是一个斗大的冤字。
“民女有冤,大人做主!”
“大胆!有冤找衙门,拦礼部侍郎徐大人的轿子干什么?打走!”
王氏一愣。
两名衙役抡着棍子就向王氏打去,许大有突然冲了出来,一把抓住两根棍子,向后一较劲,将两名衙役推了一个跟头。
衙役头儿急了,抽出腰刀:“拿下这刁民!”
许大有猛回过身叫道:“小莲,快扶师娘走!”
小莲将王氏扶起,许大有攥着拳头就要跟衙役拼命。
王氏一抱拳:“各位衙役大哥,民女是外地人,拦错了轿子,还请原谅!我家这伙计鲁莽,也请你们不要怪罪!”
“再敢冲撞徐大人仪仗,抓你们去坐牢!滚!”
几名衙役上前将王氏、小莲和许大有推搡至一旁,轿子走了。
又一台轿子停在衙门门口,一名官员在衙役的护送下上轿,一直等在此处的王氏跑上前来,跪地喊冤。
“这个女人怎么又来了?你男人在洋人的租界里被抓,我们管得着吗?”
官员看着王氏直皱眉。
“虽在租界里被抓,却是被朝廷官员陷害,现有东光知县薛学证词,请大人做主!”
官员烦躁的摇着头挥手,两名衙役上前将跪在轿子前挡住官员上轿路线的王氏拖了起来。
“大人,请大人做主啊!”
官员上轿,王氏被扔在一旁。
衙役:“不打她明天还来,打!”
躲在角落里的小莲张大了嘴,她身旁的许大有早已冲了过去。
这一回,许大有不再去跟衙役动手,他张开双臂护住王氏,任凭三四名衙役的棍棒打在他身上,臂上。
倾盆大雨,街上一个人都没有。
刑部大门口,小莲撑着雨伞,王氏举着冤字跪在刑部大门外,穿着蓑衣的许大有在一旁守着,像一座铁塔。
许久,雨逐渐停了,几个级别不同的官员从刑部走出,看着王氏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阳光透过监狱的窗子照在霍元甲的脸上,他慢慢的睁开了眼睛,趴在床上睡着的阿发慢慢出现在霍元甲的视线中。
霍元甲艰难的伸出手,摸在了阿发的脸上。
阿发一激灵醒了:“师父!”
阿发连忙跪倒,握住了霍元甲的手:“师父,您醒了!”
霍元甲的声音非常微弱:“阿发,你怎么……在牢里?”
“我是来陪您的,师父您受罪了!”
霍元甲目光迷离,忍着剧痛:“洋人可恶,肆意妄为,视我国人如蝼蚁,你辈当自强,以后不要再被洋人欺负……”
声音虽无力,但说的很坚定,阿发使劲点着头,流下了泪水。霍元甲突然胸口一热,脸涨得通红,一口血吐了出来,阿发连忙帮他擦血,锤着他的后背。
半晌,霍元甲缓了过来,闭上了眼睛,阿发焦急,抓着铁栅栏向外喊着:“来人呐!快叫医生来!我师父吐血了!”
霍家里,刘大人拿着一封公函,兴奋不已:“我今天来就是要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霍元甲的事居然惊动了朝廷!都察院调吕四鹰回京,让他说清事情原委,还责成天津府与洋人交涉,让他们放人!”
众人相互对视,很兴奋。
农劲荪很激动:“一定是嫂夫人把状告成了!”
刘大人疑惑:“你说霍元甲的媳妇……去告状了?”
“对,已经去了京城十日。”
刘大人更加疑惑:“一个妇道人家,又没门路,怎么告状?”
“这个我也不清楚,但是元甲一介草民,若是没有人告状,朝廷恐怕难以理会。”
“你说的有理,虽然朝廷正在推行新政,但百废待兴,如何能顾及上一个区区的霍元甲?”
刘大人想到这笑了:“这个从小就爱打拳的后生倒是有福气,娶了个好媳妇!”
农劲荪也甚是欣慰。
艳阳高照,回程路上,王氏神色有些疲惫,但还是可以看出很开心。
许大有赶着马车,有些兴奋:“师娘,再有两个时辰就到家了。这些日子在京城告状,我看您也没睡个整觉,闭上眼睛眯会吧!前面的道太平无事,您放心!”
“我还真困了,那我眯会。”
听到王氏的回声,许大有更笑得开了花,他侧脸向小莲望去,小莲也很兴奋,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摸出那支许大有送她的头花,将头花戴在头上,歪头向许大有笑着。
在许大有眼中,这一刻的小莲是绝美的,她将左手放在了马车上,许大有会意,伸出右手,盖在了她的手上。粗壮的大手抚摸着温柔的小手,这是这对恋人最亲密的时刻。
透过帘子的缝隙,车厢里的王氏刚好看到这一瞬间,她一下就不困了,张了张嘴没敢发出声音,脸上却露出了祝福的笑容,却突然又想到阿发,眨着眼睛思考着。
王氏进家直奔霍母房间,进门直接跪地。
“娘,这些日子没在床前尽孝,您老人家恕罪!”
“儿媳妇,我知道你去了京城,妇人家告状不是件容易的事,你受苦了!”
霍母颤颤巍巍的从榻上起来,将跪在地上的王氏抱在怀里。
霍冯氏的声音传来:“妹妹回来了?!”
霍母和王氏回头,霍冯氏抱着霍东觉进门,身后跟着她的两个孩子。
“大嫂,这些天辛苦你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只是苦了这孩子了,他一哭,我心里边就难受……快,东觉啊,你娘回来了,这下你有奶吃了!”
霍冯氏将霍东觉递给王氏,王氏接过。
孩子辨认着王氏,似乎认出是自己的母亲,“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孩子一哭,众人都忍不住了,跟着掉了眼泪,这让人心疼的一家人。
霍家那边好消息频传,鹰四却是被气得直哆嗦,他看着公文,突的将公文撕得粉碎,扔在地上:“让老子回京述职,还要跟洋人交涉放人?嘿嘿!真没想到全家都死光了,还有人替霍元甲出头?谁啊?!”
“打听了,好像是他媳妇……”
亲信在身旁小声的汇报着。
“霍元甲媳妇去了京城?好啊!告诉兄弟们弄死她!”
鹰四突然面露淫邪:“别让她死得太痛快了……”
“说了,可是这女人告成了状,好像已经回了天津,兄弟们想在半路截杀,没追上。”
“废物!全他娘的是废物!”
鹰四暴怒,却突然想到什么:“哎?那天谁跟我说来着,蛇形门那对兄弟来投靠我了?告诉他们,把霍元甲的娘、老婆、孩子全给我杀光了,就算他们的投名状!到时候我必会重用!”
又顿了顿,鹰四搂过一名亲信:“法国领事馆那个翻译,叫什么来着?把他给我抓来!”
鹰四的目光越发毒辣:“既然弄不死霍元甲,我就要让他生不如死!”
深夜的监狱里,霍元甲内伤又犯,疼的难以忍受,大汗淋漓。
阿发叫喊着:“来人呐,快请医生来!”
负责看守的华人警察:“你别嚷嚷了,昨天不是刚请过吗?”
“昨天那医生像个江湖骗子,根本不会看病!我师父受了重伤,不能让他这么干忍着!”
常德利带着洋医生走来:“别喊了,医生来了。”
阿发看着常德利,有些戒备。
“这可是最好的医生,我专门去请的,医生有止痛的良药,打上针就不疼了!”
阿发怀疑:“你怎么这么好心?”
常德利:“我本来就心软嘛!都是中国人……”
医生已经拿出了打针的设备,做准备,阿发突然拦住:“打什么针?先拿我试试,我信不过洋人!”
洋医生愣住了,常德利凑近阿发,假装神秘:“我是你舅舅农劲荪的朋友,之前来的那些医生、郎中,都是糊弄事的,领事馆怎么会给你师父好好看病?可是你舅舅知道,霍元甲的伤再耽误下去,是要送命的!所以才专门找到我的。”
阿发半信半疑,昏迷中的霍元甲再一次疼的叫出声来。
常德利向医生使了一个眼色:“好不容易把您请来,先给检查检查吧?”
医生会意,取出血压器、听诊器等东西,开始为霍元甲看病。
阿发始终瞪大眼睛看着,医生显得很专业,让他逐渐失去了戒心。
医生取出针,液体吸满了针管,消毒后,便为霍元甲静脉注射。
霍元甲呻吟着,痛苦的表情逐渐平息,安详了许多。
王氏为睡熟了的霍东觉盖好了被子。
小莲:“您也歇着吧,我熄灯。”
王氏:“不急……小莲,来,咱们姐俩说说话。”
说完,王氏起身拉着小莲的手来到塌前。
“小莲,坐。”
“您坐,我哪敢啊。”
“没事,屋里又没有别人,咱俩都坐着,好说话。”
王氏将小莲拉着坐下,看着她:“哎,这头花好漂亮,我以前没见过。”
小莲有些脸红:“啊……是,是新的。”
“你也不小了,等元甲出来,我跟他商量商量,也该给你找婆家了。”
小莲急了:“我不想嫁出去!我愿意留在霍家跟您一辈子!”
“你是不想嫁,还是怕我给你嫁错人呐?”
小莲张了张嘴。
“我就明说了吧,你师父这几个徒弟属阿发家世最好,人品也好。他向我来提过亲了……”
小莲很是诧异:“阿发少爷?”
“他早就看上了你,发誓一辈子会对你好,嫁给他可就成了南洋阔太太,一辈子荣华富贵……”
小莲打断道:“我不!我说了,我不愿意离开霍家!”
“哦?那你是一辈子不想嫁人?”
小莲顺口便答:“不是!”
“那就是心里已经有人了?”
小莲知自己说漏了嘴,“腾”的站了起来:“二少奶奶……我还是叫您小姐吧!小姐,我错了,我本不该……但我心里是有喜欢的人了,请小姐成全!”
说着,小莲“噗通”跪倒在地。
王氏点了点头:“你还真有主意,大有自幼家贫,嫁给他可没有大富大贵,你不后悔?”
“小姐,您怎么知道是大有哥? ”
“以前就猜过,但不确定,这回你们俩陪我去京城告状,日夜相处,在你们俩的眉梢眼底,我看的一清二楚。”
小莲不好意思的神情:“大有哥人好,我就喜欢他,跟着他过一辈子穷日子,我都不后悔!”
“真好,等元甲回家,就让他给你们做主,早日成亲!”
小莲大喜。
阿发正小心翼翼的给霍元甲喂着汤,看着师父身体渐渐恢复,他有些兴奋:“师父,再给您盛一碗!”
“不了,歇会再喝。”
“看来我舅舅请进来的医生还真管用,师父的伤好多了!”
“你舅舅神通广大,连洋医生都请得进来,可是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阿发有些迟疑:“我……我就是进来陪您嘛!”
“不对,若不是警察抓你,你不可能在这里陪我住,到底怎么回事?如实告诉为师,你故意在法租界惹了事,对不对?”
阿发低下头:“那洋人真不禁打,一拳就被我打掉了三颗牙。”
霍元甲责备:“糊涂……”
“师父别骂我,我实在不能看着您一个人在牢里受罪,更怕您被奸人算计!”
“难得你一片孝心……”
霍元甲很欣慰,突然想到什么:“我记得你喜欢小莲,上次求我成全你来着。”
阿发有些害羞:“我已经按师父的吩咐去求师母了。”
“她怎么说?”
“师母大人说,她帮我问小莲,还没给信儿。”
“小莲这丫头好福气,转眼就要变成大少奶奶了,她又怎么会不答应?最多是害羞推辞而已。为师若能活着出去,就为你们做主,早日成亲!”
阿发连忙跪倒:“多谢师父成全!”
许大有坐在长凳上,因为白天摸了姑娘的手,他仍在兴奋,得意洋洋。高奇在身后慢慢逼近,他浑然不知,高奇猛地在背后偷袭,吓得许大有起身应招。
一见是高奇,许大有有些不好意思:“二师兄……”
“让你巡夜,你睁着眼睛做美梦呐?我到你身后了,你都不知道,这要是鹰四来了,你不就坏了大事!”
“对不住二师兄,我是走神了……”
“行了,时辰到了,回去睡,该我了。”
许大有走了两步,又回身:“二师兄,要不我陪你一起吧,反正我也睡不着。”
高奇:“你不是赶了一天的马车吗?怎么这么精神?”
许大有:“我心里高兴……”
高奇一瞪眼:“师父身陷囹圄,你还高兴?”
“不是…这不是师娘告成了状,师父就…快出来了嘛,所以我才高兴……”
高奇白了一眼许大有:“也成,要不你再守一时辰,我多睡会,这些天,我跟大师兄轮流守夜,真困呐!”
许大有:“行,那你睡去。”
高奇转身,打着哈欠,走了两步突然转身,瞪大了眼睛,他站立不动,竖起耳朵向外间听着。
许大有发现不对,凑了过来:“二师兄,怎么……”
高奇立刻伸手制止许大有,并用手指指向外院的方向,压低声音:“有人跳进了院墙。”
高奇一把抓住许大有,拽着他跑向暗处。
确实有两个黑衣人摸进了霍家,他们腰里别着链子镖,这二人正是想投靠鹰四的蛇形门邵氏兄弟,他们推开厅堂的门。
邵氏兄弟穿越厅堂来到天井,动作很轻,暗处的高奇和许大有看得一清二楚。
许大有就要冲出去,高奇拉住他,示意不要冲动。
高奇压低声音:“你去看看他们还有没有同伙。”
许大有点头,顺着回廊向前院摸去。
邵氏兄弟捅破窗户纸,向正厅内观察,相互摆手,示意没人,穿过月亮门,来到一扇门前观察,二人掏出竹管,塞进门缝,拿出小药包,试图向屋里放毒。
许大有回来:“就这俩,后面没人。”
高奇点头:“一人收拾一个。”
邵氏兄弟将小药包点燃,对着竹管向屋里吹着。
高奇一声断喝:“这屋里睡得是你爷爷我!”
高奇、许大有上前与邵氏兄弟缠斗在一起,打着打着,许大有和高奇便发现二人用的是蛇拳。
高奇喝道:“蛇拳?我师父与蛇形门无冤无仇,谁派你们来的?!”
邵氏兄弟相互对视,一言不发,眼神已明确打不过要跑,二人几乎抽出了腰间的链子镖。高奇一跃身,从兵器架上抽出斩马刀,并将齐眉棍扔给许大有。
邵氏兄弟互相配合,边打边撤,很快,二人退出了天井。
高奇:“本事稀松,跑的倒挺快!追!”
追至霍家外街道,邵氏兄弟借助链子镖,跃上墙头。
高奇和许大有追来不见人影,相互对视之际,猛地觉察不对,向高处望去。邵氏兄弟二人早就借助链子镖,将身体悬挂于大树之上,正与此时发出暗器。
由于是夜晚,视野不佳,许大有慌忙应对,用兵器挡开了暗器,高奇腿上中了一镖,惨叫一声跪在了地上。
邵氏兄弟从树上蹿下,围战许大有,高奇急了,将暗器从腿上拔出,手型一变,向邵氏兄弟飞了出去。
邵氏兄弟链子镖一甩便将飞镖打落在地,一人奸笑:“使飞镖?拜爷爷为师,我教你!”
说着,邵大又向高奇袭来,高奇有伤在身,拼命迎敌,邵氏兄弟武艺一般,又一次落了下风,二人再一次使出狠招,双双逃窜。
高奇欲追,许大有:“二师兄别追了,这两条蛇就等着咱们追,好使暗器呢!”
高奇咬牙:“那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跑了啊!”
此时,邵氏兄弟正把链子镖向墙头抛去,试图上墙,墙很高,二人动作敏捷。高奇瘸着一条腿去追,眼见就追不上了。突然“啊”的一声,其中一人从墙头上翻了下来,已经上了墙头的另一人惊道:“大哥!”
摔下那人捂着屁股嗷嗷乱叫,但见屁股上中的正是沙燕的独门暗器。
沙燕从暗处闪出:“会使暗器有什么了不起吗?”
高奇看到沙燕惊喜:“沙燕,你没走啊?!”
“师父还在监狱里,你们几个老爷们粗心大意,我当然得帮你们守夜呀!”
“啊?原来你一直都在?”
“废话!每天夜里你打几回盹我都知道!”
高奇笑了,却突然喝道:“小心!”
只见两枚飞镖同时袭来,沙燕拔地而起,一个空翻,躲过了两枚飞镖。
许大有上前与另一站在一起,那人很快落了下风。
高奇大吼着:“交给我!”
高奇忍着疼痛抡斩马刀而来,用的都是杀招,猛地一刀豁开了那人的肚子。
中了沙燕暗器的那人急了,大吼着:“兄弟!”
他红眼看向高奇:“我跟你拼了!”
许大有大喊一声:“抓活的,送官!”
话音未落,许大有已经傻了,高奇正挥刀冲向那人。
沙燕大喝:“不要!”
高奇已一刀砍中邵大要害,连杀两人,他无限兴奋,“啊啊”的怪叫着。
刘振声拎着长枪追来:“怎么回事?!”
高奇这才停止叫喊,回过头来看着刘振声。
刘振声看了看沙燕,又看向许大有,再看了看地上的两具尸体。
刘振声怒道:“高奇,你怎么把人都杀了?”
“这两个是来行凶的,我不杀他们,等着他们用暗器算计我呀?”
刘振声难以置信的目光,高奇满脸的杀气,杀戮后的他,状态让沙燕都有些难以接受。
回到了霍家,沙燕看着高奇:“二师兄,因为我杀了薛学,师父要逐我出师门,可我是失手误杀,你……”
高奇没觉得自己错:“我今天怎么了?他们有暗器,我是怕他们伤了你!”
沙燕不知说什么好。
刘振声:“行了!做错了事还敢这么大嗓门?你拜师的时候没背过师门规矩?”
高奇:“背了呀……”
刘振声:“三扬四戒,最重要的是戒杀!”
高奇不服:“我不杀他,等着他杀我呀?”
刘振声:“你这是借口!尤其是第二个人,你们明明可以将其制服,为什么非要杀了他?难道不应该交给官府,让刘大人审出幕后真凶吗?”
高奇无言以对,不服气的样子。
刘振声:“等着师父将你逐出师门吧!”
高奇急了:“哎!大师兄,今天的事你不说,沙燕妹妹不说,大有不说,师父怎么会知道啊!咱不是把那俩人都埋了嘛,就帮我保个密呗……”
刘振声:“欺骗师父的事,我做不出来!”
“那我们师兄弟一场,一个炕上睡了十几年,你就眼睁睁的看着我被撵走?”
刘振声没了话。
“再说,我也是因为师父被关进了大牢,我着急!”
高奇的声音越来越大,眼里还冒着泪水:“小伍死了,我们还没为他报仇呢!”
刘振声看高奇很激动,叹了口气,上前拍了拍他肩膀:“你的腿伤不要紧吧?”
“不就是掉块肉吗?啥要紧不要紧的。”
“伤好快点,别等师父回来了,问你怎么受的伤,我可不会撒谎!”
高奇笑了:“大师兄,那你答应了?”
刘振声不再理会高奇,看向沙燕,高奇也看向沙燕:“小师妹肯定会给我保密的……”
高奇又看向许大有:“大有,你呢?”
高奇看着许大有:“你可别没良心!二师兄对你咋样,你刚进师门的时候,前两套拳是我教你的!”
刘振声:“不管怎么样,高奇也是为了保护这个家,再说,他受了伤,也是情急之下……”
许大有看了一眼刘振声:“今天我巡夜,啥也没看见。”
高奇笑了:“够意思!”
刘振声:“今天的事就算了,不管过多少年,都不许说出去,要不然没法向师父交代。”
沙燕郑重点头,高奇得意的神情,他不无显摆的看向沙燕。
可就在拐弯处,霍东方竖着耳朵偷听,听的一清二楚。
监狱内,霍元甲伤已经好了不少,但仍疼痛难忍:“打针的怎么还不来?”
阿发:“差不多该来了,您再忍一忍。”
霍元甲闭目,攥紧了双拳,浑身流着汗,甚至有些颤抖,他有些急躁。
“师父,您的外伤好的差不多了,原来流脓的地方也都结痂了,您怎么疼地反倒更厉害了?”
“不是疼,我的五脏六腑像有很多小虫子一样!”
“怕是内伤,估计要好好调理了。”
“不,打针就管事,每次打针过后,我就觉得舒服……医生怎么还不来?”
霍元甲咬着牙,艰难的忍耐着。
常德利带着医生走来,这次二人都已经不再紧张,常来常往的样子。
打完针,针管从霍元甲身上拔了出来,他闭目喘息着。
见到霍元甲疼痛消失,阿发松了口气。
领事办公室内,贝特朗正在跟农劲荪交谈中。
“清廷天津府的刘大人已经找我交涉很多次了,可是鉴于霍元甲的身上有伤,我还打算过两个月再放人。”
“他在监狱里待的越久伤好的就越慢,领事大人,这个道理您知道的。”
说着,农劲荪将两根金条放在了桌上,那里已经有整齐摆放的十几根金条了。
贝特朗看了一眼金条:“好吧,看在这些金条的份上……但我还有一个条件!出狱后的霍元甲,必须教我打拳,不然我保留随时把他抓回来的权力!”
农劲荪笑道:“这个容易,以武会友不分中外,我替元甲答应您!”
贝特朗和农劲荪对视,两个人打着不同的算盘,机敏和狡黠的程度不相上下。
贝特朗突然哼哼笑了:“我是打算和霍做朋友的,一辈子。”
“我和元甲早已是一辈子的朋友了,那咱们以后也便是朋友了。我今天来是受你我朋友——霍元甲的母亲大人重托!您能让我把他接回去吗?”
“今天就要接回去?你让我很为难。”
农劲荪又将两根金条放在桌上:“就今天吧,朋友,家里实在等不及了!”
贝特朗感觉很为难的样子:“好吧,看在金条的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