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坡上,一座新坟,坟包不大,无碑,无字。
遍体鳞伤、神色悲戚的霍元甲,坐在坟前:“小伍……那日为师没让你说出那个小女孩的下落,是想让你自己去赎她,将来给你当媳妇,没想到……孩子,待为师给奶奶养老送终后,定为你报仇!不然,我就妄为人师了!”
霍元甲咬了咬牙,目光里噙满泪水,他手指深入泥土,发泄着无限怨恨。
包括沙燕在内的五名兔子站在远处,一块门板立在许大有身旁,很明显霍元甲是被抬来的。
农劲荪走向霍元甲,静静的坐下:“回去吧,养伤要紧。”
“我真实不孝,此番又叫我娘担心,本来她的眼睛就……”霍元甲满脸自责。
农劲荪道:“这怎么是你的过错?再者,昨日伯母大人见到你,不是说了你回来就好。老人家那样深明大义的人,又怎么会怨你?要怨只能怨鹰四那恶人,早晚找他算账!好了,起风了,赶快回去养伤吧。”
霍元甲心有所思:“你花了多少银子,才从那个贝特朗手里把我救出来?不要告诉我一锭银子没花。”
农劲荪有些尴尬,叫霍元甲不要问了。霍元甲岂可罢休。没办法,农劲荪叫他问阿发,并说这是做徒弟应该做的。霍元甲摇摇头,他告诉农劲荪,为了徒弟,师父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但,当师父的不能欠徒弟,否则何以为师。
霍元甲回头看了看不远处的五个徒弟,停在阿发身上。
霍元甲强撑着站了起来,转向农劲荪:“哦,你帮我请的洋医生医术高明……”
农劲荪一愣:“哦?你知道我帮你请医生了?太好了,快回去吧,费德勒医生应该已经在家里等你了!”
“是吗?”
霍元甲想到打针的感觉,脸上有些欣慰。
“元甲,我就不陪你了,有件很重要的事,得去趟京城,已经耽搁好几天了。”
“都是因我所累……劲荪,你又救了我一命,元甲如何报答?”
农劲荪笑道:“说什么呢,你我是结义兄弟,不分彼此,谈何报答?再说,这次最大的功臣是嫂夫人,要是没有她进京告状,就算我买通贝特朗,把你从法租界监狱救出来,也逃不过逆党的罪名啊!”
霍元甲点了点头。
对于王氏的所为,霍元甲是无比地佩服,这奇女子为了他,竟到京城告下了御状。
霍元甲欣慰而又愧疚。
霍家院落,兵器架前,一只白人的手握住青龙偃月刀,洋人费德勒穿着中式长袍,配的是千层底布鞋,他持刀在手,摆着架势,但很明显并没学过武,他把兵器拿成了京剧舞台上的模样。
小莲端茶陪着王氏从屋里出来,王氏见客人持刀有些意外:“费德勒医生,您还是进屋喝茶吧,元甲出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也许很久的。”
“不怕,这有这么多兵器,我每一样都想比划比划。”
费德勒中文很流利。
小莲瞪大了眼睛要生气,王氏制止:“小莲,看茶。”
小莲将茶墩在石桌上:“那你边比划边喝茶吧!”
石桌还摆着费德勒的医药箱和相机包。
王氏转身想回屋。
费德勒叫道:“哎,等一等!你是霍元甲的夫人,想必也是高手,你会使用这把大刀吗?让我给你拍张照片!”
说着,费德勒就把大刀戳在王氏身前,王氏不得不扶住大刀,费德勒打开相机包,取出了照相机示意着要给王氏拍照。
小莲更生气了:“我家二少奶奶是大家闺秀,你怎么能这样?”
王氏:“小莲……”
小莲生气的撅起嘴来。
王氏微笑道:“费德勒医生,元甲武艺高强,我却一窍不通,请您见谅。这件兵器还请您摆放回去。”
费德勒:“你们中国人不是讲夫唱妇随吗?你不练武实在太遗憾了!”
费德勒放下相机,又拿起了大刀。门被推开,在众徒弟的搀扶下,霍元甲进得院来。
王氏连忙迎上:“元甲,农先生帮你请的医生来了。”
霍元甲抬眼望去。
正赶上费德勒端着大刀冲了上来:“呔!费德勒在此,哪个是霍元甲,上前答话!”
没等霍元甲说话,沙燕怒道:“你这洋人无礼!你算老几,敢对我师父这样说话?”
霍元甲回头看向沙燕,已被撵走过的她有些害怕,连忙回避霍元甲的目光。
阿发冲上前去,一把抢过费德勒的大刀,就要踹。
刘振声制止:“阿发!”
“师父说过,让我们不要再受洋人的欺负!”
费德勒:“我没欺负你,我在开玩笑!我是农劲荪请来的医生,医生!”
霍元甲仔细看着费德勒,他眼前出现了那个在监狱里给他打针的医生的形象。
“阿发,你瞧瞧,在监狱里给我打针的好像不是他。”
“不是!你敢冒名顶替?谁派你来的?”
阿发对着费德勒一抖刀,吓了费德勒一跳。
高奇:“假的啊?大有,打他!”
说着,高奇和许大有就冲上前去,欲和阿发一起打费德勒。
费德勒被吓得抱住了脑袋。
霍元甲:“住手!不管怎么样这是在我家里,不许打人!”
费德勒焦急道:“我不是假的!你是霍元甲吧?我叫费德勒,是农劲荪请我来给你治伤的! ”
霍元甲:“费德勒……劲荪今天跟我说过,他请来的医生是叫费德勒。高奇,你们别胡闹,退下!”
高奇和许大有连忙退下。
阿发道:“师父,虽然那个医生一直戴着口罩,但我起码能认得出来绝对不是他!”
费德勒看着阿发:“什么不是我?你以前见过的当然不是我,我第一次来!”
霍元甲和阿发对视,有些疑惑。
霍元甲突然有些难受,头和内脏都开始有了微弱的反应,他攥紧拳头忍耐着。
费德勒发现:“怎么?霍元甲,你不舒服吗?快进屋,我帮你检查伤情。”
霍元甲看着费德勒,毫无信任。
医药箱和相机包摆放在桌上,费德勒拿着听诊器,听着霍元甲的前胸后背。
霍元甲不耐烦了:“你来来回回已经听了半天了,怎么还不给我打针!”
“打针?为什么要打针?”
“我头疼,五脏六腑也都不舒服,你们洋医生不是有止痛针吗?快给我打上一针!”
“你的外伤伤口都愈合了,没有发炎,不需要打针。”
阿发在一旁急道:“你根本就不是医生! ”
费德勒:“我当然是了!”
阿发:“我没见过医生出诊还拿着照相机的,你更像个记者!”
费德勒兴奋了起来:“你猜对了!我也是个记者!”
霍元甲反感的看向费德勒。
费德勒:“是这样,我一直利用业余时间为欧洲的报纸撰写新闻通讯,我还专门写过一篇关于霍元甲的人物稿件,你在刑场上给谭嗣同送行,还有,你不顾个人安危,夺取大刀王五的头颅——这两件事我都写进了稿件!当然,我没采访过你本人,都是道听途说的。不过今天机会来了,我们可以好好聊一聊!比如你的家人因为你的行为而被杀掉,现在你有没有后悔?恨不恨你们的朝廷?”
霍元甲气愤不已:“送客!”
霍元甲忍着疼痛起身,向里间走去。
费德勒:“哎!虽然不需要打针,但是你应该吃药!”
霍元甲已经忍无可忍:“把他轰出去!”
高奇和许大有立刻动手,连人带药箱带相机包,全都推了出去,二人将费德勒推到大门口。
高奇:“快走!再不走可别怪我揍你!”
许大有也攥着拳头,吓唬着费德勒,狼狈不堪的费德勒拉住了阿发:“你是阿发吧?刚才我听到霍元甲叫你的名字。”
阿发疑惑。
费德勒:“阿发应该是农劲荪的亲戚,对吧?农劲荪说起过你,你不应该跟他们一样对待我!”
阿发:“我舅舅请的是医生,不是记者!”
费德勒:“我知道,我是要行使医生的指责。这瓶药给你,你交给霍元甲,疼的时候吃一片会缓解很多,但是记住,一天不能超过三片!”
费德勒把药塞进阿发的手里。
阿发看着药,迟疑着:“真的是我舅舅找你来的?”
费德勒:“当然,我不是假的费德勒!”
阿发:“那在你之前我舅舅请去监狱里为我师父治病的是哪位医生,你能告诉我吗?”
费德勒:“那我就不知道了……药可是我从欧洲带来的,很珍贵的!”
顿了顿,费德勒有些不好意思:“我……我为今天的事情很抱歉,我不该提霍的家人,让他伤心了。”
费德勒耸了耸肩膀,一边挂着医药箱、相机包,转身走了,阿发看着费德勒的背影,打开了药瓶,闻了闻,想着什么。
痛苦让霍元甲有些难以忍受,但他仍坐在床边的椅子行,只是反复的攥着拳头,王氏在一旁看着有些担忧。
“元甲,要不你躺一会吧,睡着了也许就不疼了。”
“不,我多看我儿子一会,看着我儿子,我就不疼了。”
床上的霍东觉睡得正香,霍元甲看着孩子,眼里流下了泪水。
王氏见父子情深,更是湿了眼眶。
“对了,有件事交给你,沙燕,你劝她立刻离开天津。”
王氏不明所以:“为什么?你收她为徒,还没教武艺呢。”
“我已经将她逐出师门!”
“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霍元甲很烦躁:“你个妇道人家,难道我什么事都要告诉你吗?总之,明天我不想在这个家里再见到她!”
霍元甲仍然很痛苦,但他看着霍东觉,强忍着。不知为何,王氏觉得霍元甲说话与之前完全不同,整个人都很烦躁的样子,甚至粗鲁。
练功房内,霍元甲运足双掌,用两掌打着铁砂,可是很快,他没劲了,一踉跄险些摔倒,正赶上阿发进门,连忙上前搀扶。
霍元甲:“阿发,师父害你同受牢狱之灾,真是过意不去。”
阿发:“师父,阿发能跟您日夜相处求之不得,您可千万别再这么说了!”
霍元甲笑了笑:“好,这件事不再说了。为了救为师出来,花了多少金条,告诉我吧。”
阿发一愣:“什么金条?哪有的事?”
“你舅舅已经说了,你何需隐瞒?告诉我金条数量!”
“没有多少……”
“难道为师的性命不值钱?到底多少?”
“……四十根。”
霍元甲“腾”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四十根金条……霍家祖宅死过人,不吉利。即便全卖了,恐怕也不值这么多。”
“卖房子?那一家老小住在哪啊?金条是我自愿出的,师父您不用还!”
“放肆!为师收徒难道是为了占徒弟的便宜?”
阿发没想到霍元甲竟然这么说。自己突然发火,霍元甲也有些意外,他用手拍着胸口。
阿发连忙上前去帮着霍元甲顺着后背。
霍元甲:“对不起阿发,师父疼痛难忍,有些急躁。”
阿发:“那您吃片药吧,刚才那个费德勒留下的。”
霍元甲抬手将药瓶打飞:“我才不会吃那个假医生的药呢!”
阿发跑出将药捡回:“师父,我刚才替您试了一片,还真有些止痛效果,要不您也试一试?”
霍元甲烦躁道:“不吃!”
霍元甲突然想到什么:“等等,你怎么试出来有止痛效果的?”
阿发:“我……我刚才拿小莲的洗衣棒照着脑袋上来了一下,然后吃了一片药……”
霍元甲:“打哪了?让我摸摸。”
阿发只得将头凑过去。
霍元甲伸手一摸:“这么大一个包,你傻啊?!”
阿发笑了:“师父,这药真的止痛,您就吃一片吧。”
霍元甲眼里含着泪:“看在你一片孝心的份上,我吃。”
阿发连忙帮霍元甲倒出药,又倒水。
霍元甲把药吃了下去。
阿发嘱咐着:“师父,疼的时候吃一片,一天最多三片。”
“记住了,但是最好能找到会打针的那个医生,他的西洋药水很管用。”
“师父放心,虽然我舅舅不在天津,但,是那个法租界的常德利把医生带进监狱的,只要找到常德利,一定能找到医生!我这就去租界!”
霍元甲:“我都疼糊涂了,怎么忘了常德利了……太好了,快去阿发!”
阿发就要出门。
霍元甲:“等等!小莲的事……今晚回来,等为师的回话。”
阿发大喜。
霍元甲强忍着疼痛走来,双手拎着两桶水连练功带干活的许大有看见霍元甲,连忙上前搀扶。
“师父!”
“不用你扶,师父走得动。”
霍元甲走向在角落里洗衣服的小莲,许大有好奇,跟了两步,在后面听着。
“小莲,你多大了?”
小莲一愣,回答道:“二少爷,我十九。”
“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我问你,你可愿意嫁给我的徒弟?”
小莲一听,不好意思的捂住了脸:“二少爷,我……”
霍元甲笑了:“按说这种事不该我来问你,但看你这样子,是愿意了?好,我这就去跟东觉他娘商量,给你们筹备婚事。”
说完,霍元甲扭身就走。
不远处的许大有听得一清二楚,见霍元甲转过身,他连忙低头蹲在了地上,将头扎进双手间。
霍元甲:“你个傻小子,害羞什么,也想娶媳妇了?”
许大有只好露出脸来:“嘿嘿,师父……”
霍元甲见许大有做着鬼脸被逗笑了,这是他回家以后难得露出的笑容。
许大有和小莲几乎同时看向对方,他们以为霍元甲在给他们俩说亲,一下子都害羞起来,各自又转过头去。
由于吃了一片止痛药,霍元甲的情绪已经好了一些,但仍然不算正常。
霍元甲喝了一口茶:“把沙燕打发走了吗?”
王氏:“没有。”
霍元甲有些急:“你怎么回事?交代你这么点小事都办不成吗?”
“你收沙燕为徒,尚未传授武功,怎么能打发人家走?”
“她破了杀戒!必须逐出师门!”
“若不是她拿到薛学的证词,我怎么进京告状,又怎么能把你救出来?”
霍元甲一声大吼:“救我出来的是四十根金条!”
王氏愣了。
霍元甲也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缓和了一下:“当然,没有你去告状,从法国人的监狱里出来也逃不过鹰四的欲加之罪……对不住,我今天难受的厉害,说话颠三倒四的,你多原谅。夫人,你这次去京城受了不少苦,元甲在此谢恩了。”
说着,霍元甲抱拳。
霍元甲态度转变,王氏也不再说什么:“你我是夫妻,自从嫁给你那天起,我就想好了,我的一切,包括我的命,都是你的。为你受点苦又能算的了什么?”
霍元甲将王氏抱在怀里,一言不发,这是出狱以来的第一次拥抱,王氏珍惜着这一瞬间。
半晌,霍元甲:“可是沙燕……我知道你与她姐妹相称,甚是投缘,但她毕竟是土匪,又刚刚背上命案,杀的还是朝廷的知县,留在家里对我们不好,对她自己更不好!不用防别人,就说鹰四吧,他没能要我的命,难道会轻易放过?也许早已经留下眼线盯着我们家了!沙燕出出入入,万一落入贼手,我又怎么向沙狼交代?”
王氏也想了想道:“你说得都有道理,可是我这个妹妹的性子我了解,撵是撵不走的,就算真的要她走,也得教她一些本事,毕竟她给你磕过头的。我会跟她说,让她平日不要出门乱跑,只留在自己房中,你若是白天不方便,可以夜里教她武功。”
霍元甲:“男女有别,更何况夜里,怎么教?”
王氏:“再好的法子我是没有了……”
霍元甲又有些不耐烦了,高奇的声音传来:“师父,郎中请到了,快让他给您号号脉吧!”
郎中号着脉,霍元甲心不在焉的瞟着站在厅堂里的沙燕、高奇和刘振声。
沙燕觉得有些不自在,霍元甲却计上心头。
郎中:“霍大侠,你这脉象有些怪……”
“怪在哪了?”
“不像是受伤,倒像是……”
“像是什么?”
“说不准,说不准,我们有规矩,瞧不准的可不能胡说。”
王氏也觉得奇怪,皱了皱眉头。
刘振声:“郎中,我师父就是受伤了,被两个洋人轮番算计,打成了内伤,你赶紧给开方子治病啊!”
郎中有些为难:“这……也好也好,我开方子,调理调理。”
郎中写好方子,交给刘振声。
刘振声:“师父,我抓药去。”
霍元甲:“让大有去吧,顺便送送大夫。”
一直站在另一旁的许大有连忙接过方子,送郎中出门。
霍元甲看了一眼刘振声、高奇、沙燕三人:“你们三个过来。”
听到师父叫自己,沙燕很兴奋,连忙上前。
刘振声:“师父有何吩咐?”
霍元甲:“为师受了伤,可能有些日子不能练武,从今日起,振声、高奇,你二人带师传艺,教授沙燕迷踪拳,霍家枪。”
刘振声和高奇听到这话都有些兴奋,双双抱拳:“是!师父!”
霍元甲看向沙燕:“沙燕,你的两位师兄得我真传,你要好好学。三月为期,学成之后,我会摆酒送你出师。”
说完,霍元甲起身向后面走去,王氏觉得他态度有些强硬,但又不好劝,只能上前扶住。
沙燕很委屈,明白霍元甲这是变相撵她走。
回到了房间,王氏嗔怪:“元甲,你刚才是不是太武断了?”
霍元甲:“我才高兴一会,你要搅了我的好心情?”
王氏不敢再说话了。
霍元甲:“还有件事交给你,霍家连遭不幸,我想办个喜事去去晦气!”
王氏:“喜事?哪来的喜事啊?”
霍元甲:“你带过来的丫头,小莲,多大了?”
王氏:“十九了。”
霍元甲:“亏你还记得,十九了难道不该嫁人?我刚才亲自问过了,她愿意嫁给我徒弟。我这徒弟孝顺,想起他为我受的苦,我都要落泪,当师父的无以为报,只能帮他操办喜事了!”
王氏:“你都知道了?”
霍元甲:“当然,去山西保镖之时他就跟我说过,他喜欢小莲。”
王氏:“徒弟还是跟师父亲,跟我这个当师娘的从来都没有开过口。”
霍元甲:“不对呀,他说他求过你,你也答应问小莲,可是并没给他回话。”
王氏一愣。
“准是我突遭不测,你给忘了,不怪你。婚事办得热闹些,就算你补偿孩子了。”
王氏更糊涂:“我真是越来越糊涂了,大有可从来没跟我提过,我记性再不好……”
霍元甲:“大有?”
霍元甲哈哈笑了:“谁说许大有了?我说的是阿发!阿发看上小莲了,他向我保证,他的父母双亲也一定不会反对,这一点我信,他舅舅农劲荪就是个新派人物……”
“不对!小莲看上的是大有,不是阿发!”
“什么?大有?不可能!大有除了练武就是个呆子,小莲怎么会看上他?再说,这种事不能听小莲的,阿发的人品、家境你也清楚,小莲嫁给他,那就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你要这么说我就明白了,阿发是求过我,我也答应过帮他问,我问了,可是小莲明确的告诉我,她喜欢的是大有,不是阿发!阿发陪你才从监狱里出来,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呢。”
霍元甲皱了皱眉头。
“我倒是觉得大有和小莲才是天生一对,大有无父无母,你这个当师父的倒是应该替他做主,操办婚事。”
气愤的霍元甲加上药物的反应,哆嗦了起来,他抓起茶杯“啪”的摔在地上,茶杯摔的粉碎,王氏被吓了一跳,床上睡觉的霍东觉“哇”的一声醒了。
王氏连忙抱起霍东觉哄着。
霍元甲不依不饶:“没见过你这么当小姐的!小莲跟着你陪嫁过来,你难道不应该为她一辈子着想吗?嫁给阿发,荣华富贵,嫁给大有,万一我死了,他们得去要饭!”
霍元甲开始疼得说不出话来。
王氏将哄好的霍东觉放到床上:“元甲你别生气,先歇会。”
霍元甲从腰间拿出药瓶,打开,倒出一片药扔进嘴里,王氏连忙去倒水。
霍元甲用水将药服下,一手按住胸口,一手按住头,坐在椅子上喘息着。
霍元甲一把抓住王氏的手:“东觉他娘,我想做这个主,既是为小莲好,更是为了报答阿发,你可知道,为了救我出来,这孩子卖掉了南洋祖产,四十根金条可不是个小数目啊!”
“大有没有金条,但是保护我进京告状,风里雨里,挨了多少棍子,你可知道?”
霍元甲甩开王氏的手:“我算知道你为什么替大有说话了,就是因为你欠他的人情!真没看出来,大有这小子平时装得憨厚老实,还挺会耍小聪明,讨你这个师娘喜欢!”
“不是!小莲说得清楚,她就喜欢大有,一辈子过穷日子她也不怕!阿发虽好,但是小莲和他没有缘分!”
霍元甲怒道:“我和你难道就有缘分?!当年我千方百计不想娶你,进了家门还一直骂你丧门星,你忘了?!”
霍元甲嗓门一高,霍东觉又哭了起来,王氏不敢顶嘴,连忙抱起孩子哄着。
“小莲是陪嫁丫鬟,我是一家之主,小莲嫁给阿发,这事就这么定了!”
霍元甲撞开门,却愣住了,许大有端着一个药碗站在门口,早已泪流满面。
“大有……”
许大有含着泪:“师父,抓的药我给您熬好了,您趁热喝了吧……”
霍元甲不得不接过,许大有抬眼看着师父,满眼都是泪水,扭头跑了。
大锅里烧着水,灶台里生着火,许大有和小莲分别蹲在灶台的两旁哭着。
小莲:“大有哥,小姐答应过我的……”
许大有:“师娘是替咱俩说话了,可是师父不干,师父才是一家之主,他发话了,这事改不了了!”
许大有急得用拳头砸着地。
小莲:“可是我想嫁给大有哥!”
小莲说着转过身来,可怜巴巴地看着大有。
许大有不敢看小莲,地砸的更厉害,嘴里嘟囔着:“现在说这儿还有啥用。”
突然,门被推开,许大有和小莲吓得连忙站了起来。
进门的是王氏:“整个院子都找不到,原来你们俩在这。”
“小姐……”
“师娘……”
“都不许哭!许大有,我问你,你是不是真喜欢小莲?”
许大有不敢抬头,怯生生道:“喜欢。”
王氏:“小莲,你的头花呢?”
小莲:“这呢……”
小莲从身上拿出头花。
王氏:“我早看出来了,你一戴上这支头花,就合不拢嘴,无缘无故地傻笑,我问你,这是谁送给你的?”
小莲:“大有哥。”
王氏:“这么说,你们俩早就私定终身了?”
小莲点头。
许大有却拿眼角瞟着,不敢点头。
王氏看着许大有:“大有,你师父被洋人算计,受了重伤,一头一头地出汗,动不动就发脾气,恐怕做出错误的决定,他也意识不到,想跟他讲道理更讲不通。但终身大事不是儿戏,更不能因为他一句话,就乱点鸳鸯。你们俩走吧,先找个地方躲几天去。”
许大有吓一跳:“什么?”
小莲也很惊诧。
王氏:“小莲,你跟着大有我放心,这是盘缠。”
说着,王氏将一个银子包递给小莲:“还有这个——”
王氏摘下银镯子:“这个算是我给你的嫁妆。”
说着,王氏就要把镯子塞到小莲手里。
王氏对许大有:“大有,我把小莲托付给你了,你可要好好对她。”
许大有却突然向角落里躲去:“师娘,您这是叫我带着小莲私奔!”
王氏:“是我让你们走的,不算私奔!元甲一时转过弯来,也许会逼着小莲嫁给阿发,越闹越僵就更不好了,你们先走,等元甲冷静下来,我慢慢跟他说清楚,等他知道了你们两情相悦,也会为你们高兴的。到那个时候你们再回来。”
许大有:“不行,决不能违抗师命! ”
王氏愣了,小莲也愣呆呆地看向许大有。
许大有:“师父待我好,教我武艺、教我做人,我咋能不听师父的话呢?!”
王氏:“那小莲怎么办?”
许大有:“师父说咋办就咋办!”
许大有又哭咧了起来。
王氏:“你学会了武艺,不能保护心爱的女人有什么用?你师父教你做人,难道没教你做个有担当的男人吗?”
许大有没想到王氏瞪大眼睛训斥着他。
王氏:“看来元甲没错,这样的人不值得托付!小莲,你对许大有死心了吧!跟我走!”
说完,王氏拉起小莲就往外走,王氏的话深深的打在了小莲心里,小莲看着许大有,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许大有傻了。
阿发垂头丧气的向家里走着,很明显是没从常德利那得到什么好消息。
许大有门里跳了出来,大声喝道:“黄文发!”
阿发抬头诧异,许大有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他面前,指着他的鼻尖:“跟我来!”
说完,许大有就往一个方向走去。
阿发叫着:“大有!我……”
阿发想向许大有解释自己要向师父回话找医生的事,见许大有头也不回,无奈只有跟上。
许大有将阿发带到一个树林,阿发不耐烦道:“大有,什么事啊不能在家里说?我刚去了法租界,师父等着我回话呢!”
许大有猛地回身,点指阿发:“你是个小人!”
阿发一愣:“什么?”
许大有:“我打你这个小人!”
许大有双拳紧握袭向阿发,阿发迫不得已只好接招:“哎,大有,要想比试咱们回家,也好让师父指点!”
话音未落,许大有一个扫堂腿将阿发扫倒。
阿发重重的砸在地上:“你真打呀?!”
“起来!我今天打死你!”
阿发起身:“我怎么得罪你了?!”
许大有嘶吼着:“夺妻之恨!”
许大有已经开始进攻,阿发与之对打,他的武功并不弱,怎奈许大有拼命,不几下,许大有一拳重击在阿发的胸口。
阿发被打的倒退了好几步,捂住了胸口,他也急了:“许大有,我是你师兄!你打我总得说清楚吧!什么夺妻之恨?你哪来的媳妇?”
许大有懒得解释:“强盗,黄文发,你就是个强盗!”
阿发气得瞪大了眼睛,不知道说什么,许大有又冲了过来,这回阿发不再手软,也跟许大有拼了命。
打了半天,二人双双倒地,都不同程度受了伤。
许大有率先爬了起来,阿发也慢慢站起身:“许大有,你不是疯了吧?”
“我没疯…我早怎么没看出来你满肚子坏水!心里一套,嘴上一套!”
“我到底怎么得罪你了,你能不能说清楚?”
“你心里比谁都清楚!”
许大有又要动手,阿发更加愤怒,拼尽全力。
又一会,二人再次次双双倒地,这回伤的更重。
阿发一咬牙,一个鲤鱼打挺又跃了起来:“你个混蛋,不分青红皂白,跟师兄打架……好,我就替师父好好教训你!”
许大有伤得重,刚刚起身,被阿发占了先机,打来打去又倒地,这次二人都有点爬不起来了。
许大有运着气,突然大嚎一声哭了起来:“爹啊!娘啊!儿子也不想活了!儿子这就去找你们!”
说着,许大有爬了起来,见不远处有块大石头,运足力气,就拿头向大石头撞去,阿发大惊,一跃而起,使出浑身力气抱住许大有的腰,用力一甩,二人再次都倒在地上。
“你真的疯了?”
“你才疯了呢!”
“没疯你寻死干什么?”
“还不是被你逼的!”
阿发愣住了:“我逼的?”
许大有:“少装蒜!仗着你们家有钱,用四十根金条赎出了师父,就是为了小莲!”
“小莲?”
“师父觉得对不起你,要把小莲许配给你!她本来是我的!”
“你的?你什么时候喜欢上小莲了?”
“我……我一直就喜欢!我们俩早就说了,一辈子在一起!我在寿阳给小莲买了头花,那是我们的定情之物!”
“不对!我也算和你朝夕相处,你喜欢小莲我怎么一点都没看出来?”
“我能让你看出来吗?”
“小莲她喜欢你吗?”
“废话!当然喜欢了!就在刚才,她还要跟我私奔呢!”
阿发很震撼:“不可能……小莲喜欢的明明是我!她每次看见我都笑,笑得那么甜,还主动帮我洗衣服。在东光我病了,她单独给我做饭,我上山砍柴回来晚了,她还特意给我留了干粮!我也在寿阳给她买了礼物,我要当着师父师娘的面儿向她求婚的!”
“呸!”
许大有气得直哆嗦,他想不起来该怎么形容,嘟囔着:“你这叫什么来着?你这叫自作多情!小莲就是我的,师娘都答应我们俩的婚事了,要不是你讨好了师父,我们俩就要成亲了!”
“不可能,绝不可能!许大有,你跟我回家,我们找小莲三头对质!”
“对质就对质!”
要进正厅之前,霍元甲在屏风后调理着气息,尽量让自己能够心平气和,可从屏风后转了出来却愣住了。
刘振声、高奇、沙燕三人站在一旁看着浑身都被打破了的阿发和许大有,二人都怒气冲冲。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
阿发一抱拳:“师父……”
许大有却突然抢话道:“我先说!”
许大有含着泪:“我喜欢小莲!自从她跟着师娘进了霍家的门,我就喜欢她!春天我给她摘过杏花;夏天我给她捉个蛐蛐;秋天每次砍柴我都会给她带回来一把山枣;冬天我在山里堆过两个大大的雪人,小莲特别喜欢,她说一个是她,一个是我!她也喜欢我,她说她会一辈子对我好,还说只要跟我在一起,一辈子受穷都愿意!她还说嫁给我以后,我们俩就留在霍家,一辈子伺候师父师娘!她还说……”
霍元甲皱着眉头,由于疼痛,有些不耐烦了。
刘振声察言观色,发现:“大有,说得不少了……”
许大有:“不行!我今天必须说完!小莲她还跟我说,要给我生一堆孩子!都跟着师父学武!叫师父师爷!”
说完,许大有哇哇的哭了起来,霍元甲鼻子一酸,险些掉下眼泪,他又看了眼阿发。阿发诧异的目光,他不相信许大有和小莲有这么深的感情。
霍元甲扶着椅子把儿慢慢的坐下,想着这件事该怎么办:“阿发,你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阿发:“我……我想听小莲说。”
霍元甲看向刘振声:“振声,叫小莲了吗?”
刘振声:“师娘亲自去叫了。”
帘珑一挑,王氏拉着小莲走进正厅,许大有的话她们二人刚刚在门口都听到了,此时小莲已然成了泪人,低着头,走路也放不开脚步。
阿发心疼的看着小莲,许大有惭愧的看着小莲。
霍元甲:“小莲,我……”
霍元甲看了看王氏:“还是你问吧。”
阿发:“等一等!师父,师母,能让我问吗?”
霍元甲点了点头。
阿发上前:“小莲姑娘,刚才许大有说了好多话,我不知是真是假,我想问一问,他说……”
小莲:“阿发少爷,我在外面都听见了,他说的都是真的。”
阿发怔住了:“这么说你们俩早就……”
小莲使劲点着头:“是!我和大有哥早就……阿发少爷,谢谢你看得起我,可我就想嫁给大有哥!”
阿发一步没站稳,向后一个踉跄,半晌转过身:“师父,师母,我问完了!”
阿发的脸上既伤心又尴尬,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终于,转身就往外走。
王氏:“等一等……”
阿发驻足。
王氏:“小莲,阿发少爷对你一片深情,而许大有刚才是怎么做的,你忘了?这是个没出息的男人,你选他,我不答应!”
小莲看了一眼许大有,许大有很惭愧。
“小姐……不!二少奶奶,刚才不能怪大有哥,大有哥跟我说过,师恩浩荡,胜似再生父母,他不敢违抗师命,才说明他本分。再说,我就喜欢大有哥老实厚道,有没有出息,我也不在乎……”
王氏有些生气:“小莲,我在替你做主,你怎么竟向着他说话!”
许大有突然上前抱拳,单膝跪倒:“师娘,刚才是我错了!但是您也错了!”
王氏:“你说什么?”
许大有:“您就是错了!我师父最通情达理,他知道我跟小莲相好,绝对不会棒打鸳鸯,我们不用私奔,应该跟师父好好说清楚!”
王氏被气笑了:“元甲,刚才谁说这小子傻来着,我看他精着呢,连我都被他兜进去了。”
霍元甲也笑了:“刚才的事,你们师娘已经跟我说清楚了,确实是我一时武断。本想等阿发回来,让你们自己解决,没想到……”
霍元甲指着阿发和许大有:“你们俩没回家门,就动上手了。”
许大有和阿发看了看残破的衣服,知道无法隐瞒,几乎同时:“是我的错!”
霍元甲一愣:“阿发,你错在哪里?”
阿发:“我眼瞎了,与大有朝夕相处,却没看出他跟小莲相好,早知他二人……哎呀,我添什么乱啊! ”
阿发实在说不下去了,脸涨得通红。
霍元甲:“大有,你错在哪了?”
许大有:“刚才是我把三师兄叫到树林的,我下手重了,师父您罚我吧,打我多少棍子我都认!”
阿发:“大有没错,师兄弟间切磋武功,何错之有?”
许大有愣住了,他感激的看着阿发。
王氏:“阿发,还是你师父了解你,你果然心胸宽广,了不起。”
阿发:“师母大人,阿发惭愧不已,您就别笑话我了。”
沙燕:“师父,师兄弟间有些争执,难免的事,您就别罚了。”
高奇:“对对对,别罚了,不过大有这嘴皮子今天可让我们涨见识了,比我利索多了!”
刘振声:“大有,你小子够贼的,什么时候开始打小莲主意的?甭说阿发了,我也没看出来!我告诉你,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可还都打光棍呢,你想先娶媳妇?我们可不答应啊!”
屋子一下热闹了起来,许大有不好意思,小莲害羞,霍元甲与王氏对视,如释重负。
霍母躺在床榻之上闭目养神,霍元甲坐在她头部的上方,为她按摩眼睛附近的穴位。
霍元甲重伤未愈,总是不舒服,但按摩尽心尽力。
“元甲,你歇会吧。”
“娘,我不累,我……”
霍元甲欲言又止。
霍母:“有什么话就跟娘说吧。”
霍元甲起身,来到床榻前跪倒,仅几步路,他走的很艰难。
霍母睁开眼睛,发现:“哎,你这是干什么?”
“娘,儿子不孝,欠下巨额外债,恐怕这处家宅保不住了!”
霍母听罢笑了:“四十根金条?你徒弟阿发卖了南洋的一大片橡胶园,才把你保出来,这钱要还,如今霍家值钱的只有这处宅院,我早想到了。”
“您已经想到了?”
“何止想到,娘还背着你大嫂和你媳妇,请买主来家里谈过了。”
“您找到了买主?”
“找是找到了,可人家连十根金条都不肯出。”
“什么?我原想是卖不了那么多的,但十根金条都不值吗?这买主难道是想趁火打劫?”
霍母摇了摇头:“也不是,凶宅,谁敢买……元甲呀,想还上这四十根金条,你恐怕得另打主意了。”
霍元甲长出了口气,无限失望。
王氏研着墨,她向在一旁闭目养神的霍元甲望去,霍元甲有些颤抖,很明显在抵御着痛苦。
王氏小心翼翼:“元甲,墨研好了。”
霍元甲睁开眼睛,点了点头,他发现自己的手有些颤抖,拿出小药瓶,倒出三片扔进嘴里。
“元甲,这药你是不是吃得太多了?”
霍元甲语气有些生硬:“给我倒水来!”
王氏不敢再多问,连忙倒水。
霍元甲将药顺下,再次闭目,片刻后,睁开眼睛,感觉精神了很多,他提了口气,来到书案前,将大笔蘸满了墨,在事先裁好的大纸上写着“霍”字。
字写罢,王氏连忙将纸拿开,霍元甲又将一张大纸摆好,一个威风的“威”字,一气呵成。保镖的“镖”,镖局的“局”。
王氏已明白霍元甲的用意,霍元甲弃笔,长出了一口气。
霍元甲手持“霍威”二字,看向王氏:“把你手里的两个字给大家看。”
王氏展开“镖局”二字。
刘振声:“霍威镖局?师父,您要重操师爷的旧业,开镖局?!”
高奇、阿发和许大有也互相看了看,都有些诧异。
霍元甲放下纸:“我们练武本是为强身健体,但是一大家子人总不能坐吃山空,何况如振声所讲,开镖局乃子承父业,只是走镖有风险,为师想问一问,你们师兄弟四人愿不愿意与师父一同经营这家镖局?”
刘振声:“您说什么呢,镖局是您的,我们是您徒弟,您让我们保哪趟镖,我们就保哪趟镖,全凭您吩咐!”
霍元甲:“那不行,镖局所挣镖银,会按每个人出力大小分给大家。阿发,为师欠下你的债,也只能靠走镖所得慢慢还给你。”
阿发:“师父,您可千万别这么说,让师父还债,当着师兄弟的面,我的脸没地搁呀!”
霍元甲笑了笑:“大有,你今天说的话为师记住了,将来用你自己挣的银子娶小莲,把喜事办的热热闹闹!”
许大有抱拳:“多谢师父!”
霍元甲:“高奇,你在东光大开杀戒,我本想让你离开师门,今后走镖,你最当小心的便是戒杀。”
高奇又杀了人,有些心虚,抱拳道:“遵命……”
霍元甲:“振声,师父的伤还没痊愈,镖局新开一切暂由你代为打理。”
刘振声抱拳:“放心吧师父,徒弟一定竭尽全力!”
霍元甲:“你先把这四个字接过去,到街上找个店铺,做一面镖旗。”
王氏:“镖旗?就不用出去找人做了吧?”
霍元甲一愣。
王氏:“我虽自幼读书,但也没耽误学做女红,这件事交给我吧,好歹能省一点开销,我保证明天霍威镖局的旗子就能挂出去。”
“明天?”
王氏很自信:“明天!”
已经入夜,院子里,刘振声正在教沙燕打拳,沙燕打得认真,刘振声教的也很起劲,高奇端了一碗水走来:“沙燕,渴了吧?喝碗水!”
“不渴!”
“那我给你放这了啊!”
说着,高奇将水放在石桌上,刘振声却端起来一饮而尽。
高奇:“哎,我给小师妹晾的凉白开,你……”
刘振声:“晾的不错,我这嗓子眼正冒烟呢!”
高奇:“嘿,大师兄,你……”
“你什么你?按师父的吩咐,轮班教沙燕练武,今天轮到我了,你捣什么乱?回去睡觉去!”
高奇要走,想了想又回来:“大师兄,明天镖局开张,第一趟镖得你这个当大师兄的走吧?”
“啥意思?”
“你最好走上一个月,我自己天天教沙燕!沙燕,差不多就得了,别那么卖力气,他教的这都是啥玩意啊?一点真本事没有!明天二师兄教你霍家枪的绝活!”
沙燕笑了笑,仍认真着完成刘振声教的动作。
旗杆高耸,霍威镖局的旗子飘扬在霍家大门口,旗面杏黄,旗子精致而漂亮,黑线绣出的四个大字极为显眼。
霍元甲带着四个男徒走到家门口,向过往的百姓抱拳,百姓们议论纷纷。
“霍家开镖局了?”
“他们家祖上就是开镖局的。”
“这没什么奇怪的,霍元甲再能打,名气再大,也得吃饭。”
“没错没错,听说家底早就被他败光了,不开镖局挣银子就得挨饿啦!”
霍元甲听到这样的话,脸上仍挤出笑容,向百姓们抱着拳,说闲话的几人也不好意思,抱拳还礼。
霍元甲来到门前,与过往的行人、商客打着招呼,但很明显,他的精神和体力严重不支。
高奇、阿发和许大有三人也在跟过往的行人们打着招呼,但都不耐烦。
刘振声从门里跑了出来,端着一碗药:“师父,该喝药了……”
霍元甲:“糊涂,要是让别人看出师父还病着,就更不找我们做生意了!”
刘振声:“可是您……师父,您满头是汗,我心疼您啊!”
霍元甲用手去摸,才发现自己果然满头虚汗。
刘振声:“要不这样,您先回去歇会,把药吃了。”
霍元甲甩开搀扶,提着一口气大踏步走上台阶,刘振声连忙端着药跟上,这一切都被人群中女扮男装的沙燕看得一清二楚,有人从她身边经过,议论着:
“是有人管他叫过津门大侠,可杀父杀兄的大仇都报不了,谁找他保镖啊?”
“就是,到底是嘴把式还是真本事,没人知道!谁愿意把贵重的镖交给他呀?”
沙燕听着觉得有道理,思考着。
刚一进院子,霍元甲就软了下来,他向角落里走去,扶住了墙。
“师父,快喝药吧!”
霍元甲接过药碗,刚要喝,又甩手泼在地上:“这药一点用都没有!”
刘振声傻了。
霍元甲从腰间摸出费德勒给的药瓶,打开向手里倒着,一下子倒出了十几片,不加犹豫的吞进嘴里。
刘振声吓了一跳:“师父,我给您倒水去!”
“不用!”
霍元甲硬生生的将药片吞了进去,疼痛难忍,他有些站不住了。
王氏本就不放心霍元甲,正想出来看,发现这一幕连忙跑了过来:“元甲,你怎么样?是不是那毛病又犯了?”
霍元甲点着头,用手锤着自己的胸口:“要是能打上一针就好了,可惜找不到那个会打针的洋医生!”
王氏:“不着急,不是说农先生就快回来了吗?等他回来也许就能找到医生了,快到屋里歇歇!”
王氏扶着霍元甲向屋里走去,刘振声急得要哭。
一轮弯月悬于夜空,刘振声和高奇从不同的方向而来,走了个面对面。
刘振声:“哎,高奇,今天该我教了,你来干什么?”
“沙燕叫我来的!”
“她叫你?”
“对啊!”
刘振声有些纳闷。
练武之处,二人惊讶的发现阿发和许大有也在。
高奇:“阿发,大有?你们俩怎么也来了?”
阿发:“沙燕叫我们来的。”
许大有:“对啊,她说有事商量。”
四人面面相觑,沙燕从另一个方向走来:“四位师兄好!”
刘振声:“沙燕,你把我们都叫来有什么事啊?”
沙燕:“听说师父今天又犯病了,我看就是没有生意急得,但是你们知道我们霍威镖局为什么没有生意吗?”
高奇:“你说为什么?”
沙燕:“那是因为天津的老少爷门儿不相信咱们师父的武艺!”
刘振声:“不能!师父是赫赫有名的津门大侠,在天津卫成名十几年了!”
沙燕:“可是师爷和师伯被杀,大仇未报,师父却只能隐姓埋名流落他乡,让人家怎么信呢?”
刘振声哑了火。
阿发:“沙燕师妹说得有道理,我也听过别人这样的议论。”
许大有:“那怎么才能让别人相信我们?”
沙燕:“我已经有主意了,你们只要照我的吩咐做就好了。”
众人都凑近沙燕。
霍家不远处的街道上,锣鼓喧天,两只狮子在街上舞着,舞的精彩,不时有高难度动作,很快被百姓关注,围了起来。
“哪个班子?狮子舞得这么威风!”
百姓指指点点,人越围越多,挂在高处的一块牌匾被红布蒙着,两个狮子突然向牌匾方向斗去,老百姓也将目光集中在那块匾上。
“这是要干嘛?不会要揭那块匾吧?”
“够高的,行吗?”
“够那块匾呐?够不着!逞能嘛!”
“够不着人家能比划吗?瞪大眼睛瞧着,有热闹了!”
两只狮子集中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叫彩声不断,斗着斗着,两只狮子合体,一只狮子跃到了另一只狮子的背上。打底儿的是许大有,阿发站在许大有肩头,由他二人舞的狮子完全站立。
阿发肩头是刘振声,刘振声挺直了身体,他的肩膀上是高奇,两只狮子全部站直,仍距那块匾有段距离。
人群中有人笑了:“我说什么来着?够不着吧?逞能没逞好!”
正在此时,女扮男装的沙燕突然窜出,她借助高台阶一跃而起,阿发接住了她的手,往上一甩,沙燕蹬着阿发的肩膀,刘振声拉住了她的手,刘振声也往上一甩,沙燕蹬着刘振声的肩膀继续向上。
高奇拉住了沙燕的手:“沙燕,看你的了!”
高奇向上一甩,同时大喊着:“蹬我脑袋!”
沙燕的脚踏在了狮头上,借助这力量,她跃的更高了,轻盈的将蒙在匾上的红布一把扯了下来。
“销烟大侠”四个字露了出来。
百姓们都被这精彩的表演震惊了,一阵阵掌声响起,师兄弟五人纷纷翻身跃下落地。
“我问一句,你们这是哪来的杂技班子?”
有围观的老百姓询问着。
刘振声摘下狮头:“我们不是杂技班子,我们都是津门大侠霍元甲的徒弟,我是大弟子刘振声。”
“二弟子高奇!”
“三弟子黄文发!”
“四弟子许大有!”
“我是师父的小弟子,我叫……沙小六!”
高奇和刘振声都看向沙燕,松了口气。
“霍元甲有这么多厉害徒弟?以前可没听说过。”
“前些日子,他们家刚开了镖局。”
刘振声笑着回答:“没错没错!我师父子承父业,霍威镖局新开张,愿为津门商贾押镖走货,也请在场的各位多帮我们吆喝!”
“狮子耍的漂亮,武艺行吗?”
“就是,保镖那可得真刀真枪,花拳绣腿不管用!”
质疑声还未落,许大有一个跟头翻进了场中,打了一套漂亮的拳,拳带着呼呼的风声,许大有的拳刚完,高奇的斩马刀已经来了,接着是阿发的三节棍,沙燕的双戟,最后是刘振声的棍。几趟套路过后,老百姓已经沸腾。
“霍家的秘宗拳本来就厉害,霍元甲又自创了迷踪拳,这我们都知道,有这么几个徒弟,我们今天也见识了,可是开镖局……”
“他可是害怕仇家,逃出天津卫的,好几年音信全无,谁能信得过? ”
沙燕:“这位大叔,我师父不是害怕仇家,他离开天津卫是因为得罪了官府。”
“噢,躲官司啊?”
刘振声:“小师弟说的没错,师父是躲官司离开的天津!现在朝廷已经不再追究旧账,我师父是光明正大回的天津!”
“光有武艺没用,保镖得胆大心细,江湖上还得有朋友!霍元甲没干过呀! ”
沙燕:“这位老板,您没看见那块匾吗?”
众人看向牌匾。
“销烟大侠?啥意思?”
沙燕:“这块匾就是我师父走镖山西时,当地百姓送他的,我师父保过镖的见证!”
“走镖咋还走出个销烟大侠的名声?哪挨哪啊?”
沙燕:“大师兄,您给老少爷门儿讲讲!”
刘振声清了清嗓子,刚要说话,高奇抢话道:“是这么回事,我们师徒给人押镖,结果押的几十箱子都是鸦片!”
老百姓们一下沸腾了,纷纷质问,高奇没想到老百姓们反映这么大,不会说了,连忙看向刘振声。
刘振声:“一边去!”
刘振声上前一步:“是这么回事,我们师徒中了奸人的诡计,原以为押的是药材,到地方才发现是鸦片。这趟镖走的,那真是凶险,中间遇到好几回土匪!当然,都被我师父打败了……”
“打败了土匪,鸦片送到地方了?”
刘振声:“送到了,押镖嘛,必须得保证所押之物平安抵达!”
“倒是这么个理,鸦片押到哪了?”
刘振声:“山西寿阳。”
“哎呀,这地方可遭殃了!”
老百姓纷纷叹息。
刘振声:“遭殃?不能!老百姓要是遭殃了,能送我师父这块匾吗?”
“销烟?难道霍元甲……”
刘振声笑了:“我师父得知上当,所押之物不是药材是鸦片后,就禀明了知县大人,一把火把几十箱鸦片烧的干干净净!寿阳百姓拍手称快,就送了我师父这块匾!”
众人集体鼓掌,都是霍元甲的销烟行为拍手称快。
“我儿子十七了,明儿我也送到霍家去,让他跟霍元甲学功夫!”
这句话可不要紧,整个现场又沸腾了。
“我孙子十九,我也送去!”
“我儿子不爱念书,也不学做生意,就喜欢舞枪弄棒,正愁找不到好师父呢!我打听打听,让霍大侠收个徒弟得多少钱?”
刘振声傻了,直挠脑袋:“我……这个我说了不算,只能问我师父。”
老百姓们嚷嚷着:“走,找霍大侠去!”
人群向霍家涌去,刘振声、沙燕、高奇、阿发和许大有相互对视,个个喜上眉梢。
屋里,霍元甲蜷缩在榻上,他一会掐脖子,一会砸头,一会用手锤着胸口,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痛苦。
王氏推开了门:“元甲,你又难受了,来,喝药吧。”
“不喝!”
霍元甲一推,药洒出了一些,烫到了王氏的手,他无暇顾及,又歪在榻上。
王氏只好将药放在桌上,心疼的看着霍元甲。
突然,锣鼓声传来,王氏向外张望。
“外面干什么的?闹死人了!叫振声轰他们走!”
霍元甲难受到脸都有些扭曲。
刘振声的声音传来:“师父,您快出来看看吧!”
“有什么好看的?!”
刘振声大声叫着:“门口来了好多人,其中有好几个老板,说要跟咱们镖局谈大买卖!”
“镖局有买卖了?”
霍元甲猛地坐起。
“还有呢,几十个棒小伙要跟您学艺练武,我知道您不想再收异姓徒弟了,可父老乡亲们盛情难却,咋办啊师父?只能请您亲自出来拿主意了!”
霍元甲强撑着起身。
王氏有些兴奋:“先把这碗药喝了吧!”
霍元甲没有理会,再次将药碗推开,从腰间拿出费德勒给的小药瓶,倒着,倒了半天,只倒出最后两片药,他一把将两片药吞进肚子里。
大门口已经被看热闹的人群围的水泄不通,许大有和高奇抬着牌匾站在大门口等待着。农劲荪挤在人群中,看着高高悬挂着的“霍威镖局”招牌,又看了看“销烟大侠”的招牌,笑了。
农劲荪挤上台阶:“振声,开镖局啦?恭喜啊恭喜!这么多人来捧场,一定生意兴隆!天津的镖以后还不得都让你们霍威镖局保了啊!”
还没等刘振声说话,阿发抢话:“舅舅,你回来的正好,我有件事要问你!”
说着,阿发一把抓住农劲荪的手,就往角落里走去。
“师父在监狱里,您给请的那名医生离开天津,回国了,可是只有他给师父打过的针才管用!你知道打的是什么针吗?在哪还能找到?”
阿发有些着急的问着。
农劲荪一愣:“费德勒医生没去过监狱啊,我求过贝特朗,以两根金条为代价,可是他不答应。”
“不是费德勒!是另外一个医生! ”
“我只为元甲找过一名医生,就是我的好朋友费德勒。”
阿发傻了。
背着医药箱的费德勒挤进人群,业余记者的敏感让他连忙开始鼓捣挂在胸前的相机包。
霍元甲走了出来,挺着胸膛,走的很慢,眉宇紧锁,他在门前站定,销烟大侠的牌子刚好就在他身后。
众人向霍元甲抱拳问候,霍元甲连忙还礼。
一老者走上台阶:“津门霍元甲背井离乡多年,如今带着销烟大侠的名号回来,给天津的老少爷门儿争了脸!了不起!”
一阵热烈的掌声过后,霍元甲再次抱拳致谢。
人群中还有不少小伙子,有人上前:“霍大侠,我愿意跟您学武,收下我吧!”
他刚说完,几十个小伙子一起上前,又一阵热闹。
“请霍大侠收下我!”“我愿意跟您学武!”“收下我吧!”……
霍元甲只是抱着拳,不知说什么好。
“霍元甲,大伙都是来看你的,就给大伙讲讲怎么当上销烟大侠的呗?”
老百姓们嚷嚷着起哄,霍元甲有些激动:“诸位父老乡亲,元甲……”
刚要继续往下说,霍元甲心口一阵难受,汗立刻流了下来,就在此时,费德勒的照相机“啪”的一声。
霍元甲被这快门声吓得直捂脸,半晌他才意识到是照相,想继续:“元甲……元甲多谢……”
角落里的农劲荪从霍元甲一出门就关注着,他万万没想到霍元甲已病成这般模样。
终于,霍元甲实在撑不住了,他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刘振声和阿发连忙上前搀扶。
农劲荪上前:“元甲,你怎么了?”
霍元甲看到农劲荪觉得救星来了:“劲荪,你回来了……医生……快让医生给我打针!”
霍元甲急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农劲荪,我在这!”
费德勒从人群中冲出,走上台阶:“霍这是怎么了?我十天前看过他,他的伤并不严重!”
老百姓一阵大乱。
农劲荪:“阿发,先将你师父搀回去!费德勒,拜托你,再给他好好看看!”
费德勒连忙点头。阿发将霍元甲搀回院里,举着销烟大侠牌匾的高奇和许大有也跟了回去,一直躲在角落里的沙燕也连忙进了院。
人群中,一名戴着斗笠挑着担子的老百姓扬起头来,露出了脸,正是鹰四身边的亲信,霍元甲的状态让他有些得意。
人群中议论纷纷。
“霍元甲这是咋了?”
“对呀,这也不像个大侠的样啊!”
农劲荪看了一眼留在门口的刘振声,刘振声连忙抱拳:“诸位父老乡亲,对不住啊,我师父他身体有恙,实在是对不住啊!大家请回吧!”
“我们都是来给镖局捧场的,霍元甲到底怎么了,你们得说清楚啊!”
农劲荪见此情景,连忙上前一步:“是这样,元甲才到津门,就被奸人陷害,进了法租界的监狱,在监狱里被打成了重伤。”
刘振声附和着:“对!现在外伤虽好,内伤却还时有发作。”
“洋人?准是烧鸦片耽误他们做买卖了!”
“洋人真不是玩意!他们就见不得咱中国人有霍元甲这样的大侠!”
农劲荪:“元甲虽重伤在身,但他自幼习武,功底深厚,相信过不了多少日子就会痊愈的。”
又有老者发声:“刘振声,你是霍大侠的大徒弟,师父有伤在身,你的武功也不差呀!这些小伙子已经来了,你们就收下吧!”
刘振声有些尴尬:“这,这……这我可做不了主!”
老者继续道:“其实你们霍威镖局的镖旗挂出来好些天了,一直没生意,我早看在眼里了!原先的买卖铺户都换了主,你们这么一大家子人总得有开销吧?今天我儿子也来学武了,你先收下,我出二十两银子,当拜师的茶钱!”
有人跟着问:“我家穷,没银子,但我儿子能干活,你们保镖总得要苦力吧?”
刘振声不知如何是好,看向农劲荪,农劲荪笑了:“诸位,我是霍元甲霍大侠的结义兄弟,我替他做个主,愿意想学武艺的,都可以先留下,拜师不收银子,粗茶淡饭霍家也管的起!”
刘振声试图制止:“哎哎哎……”
农劲荪挥手示意刘振声不要管,他早已胸有成竹,眼里放着光,仿佛有其他的心思。
霍元甲已被扶回自己的房间,费德勒从里面冲了出来,一把抓住阿发:“阿发,我上次留下的止痛药呢?快帮我拿来!”
“药……我给师父了。”
农劲荪这时也回来了,他已经摆平了外卖的人群:“元甲是怎么回事?”
费德勒摇了摇头:“天知道,他的外伤早就好了,没任何地方发炎,症状很奇怪。”
农劲荪诧异的神情,和他一起进来的刘振声连忙冲进屋,其他人都跟了进去。
房里所有人都在,霍元甲在床榻上挣扎着,样子有些吓人。霍母自然心疼儿子,霍冯氏满脸得害怕。
最担忧的,是妻子王氏。
阿发来到霍元甲身旁:“师父,上次我给你的药呢?费德勒医生给的止痛片呢?”
“那药不管事!给我打针!”
费德勒:“那是全欧洲最好的止痛药,你根本没吃过,怎么知道不管事?!”
霍元甲看到了费德勒,怒目圆瞪:“把他轰出去!这个只会照相的洋人是个假医生,就是想看我笑话!”
农劲荪上前拉住霍元甲的手:“元甲,费德勒是个好医生,你要相信他!”
霍元甲紧紧的握着农劲荪的手:“我要那个医生,那个在监狱里给我打针的医生!我难受啊劲荪!”
农劲荪用求助的目光看向费德勒。
费德勒也有点着急:“上次我给你的药是管用的!”
“那药最多管两个时辰,之后就没用了!”
“加大剂量,你可以吃两片!”
“那瓶破药早就被我吃光!”
费德勒傻了。
刘振声小声说着:“我见师父吃过那药,一次吃一把……”
费德勒张大了嘴,简直难以置信。
霍元甲:“刘振声,你跟他废话有什么用?他是假医生,把他轰出去!”
农劲荪还想解释,霍元甲根本不让他说话:“找那个会打针的医生来给我打针!”
霍元甲痛苦的神情。
费德勒咽了咽吐沫,欲言又止,转身出门。
农劲荪在费德勒的脸上看到了一些内容:“好的好的,我这就去找会打针的医生,打针,打针!”
农劲荪示意高奇帮忙,才挣脱了霍元甲紧攥着他的双手,狠狠瞪了一眼阿发,转身出去,阿发连忙跟上。
王氏流着泪看向霍母和霍冯氏:“大嫂,您快带着娘和孩子们回去吧,元甲这个样子别让娘看着着急了!”
忽然,霍东阁“哇”的一声哭了。
霍元甲头痛欲裂:“啊——烦死了!快把这哭的孩子抱远点!”
霍母没想到霍元甲居然对自己的孩子有如此反应,她说不出话来,噼里啪啦的掉着眼泪。床榻上的霍元甲面目有些狰狞,他一会摸头,一会捋着前胸,其实他根本不知道到底是哪里疼痛。
门外,农劲荪盯着阿发:“我只请过一个医生,就是费德勒,费德勒从来没进过监狱!阿发,元甲说的会打针的医生到底怎么回事?!”
“是常德利带进牢房的,他告诉我是您找的医生。”
阿发也有些懵。
费德勒:“谁找的不重要,关键是他给霍元甲打的什么针?!”
阿发低着头:“我……我也不知道,当时师父伤势很重,本来疼的厉害,但打完针以后会舒服很多,甚至脸上会有笑容……”
费德勒瞪大了眼睛:“天呐!天呐!看来我的猜测是对的,他打的根本不是药,是毒!”
没等农劲荪说话,阿发已经急了:“不可能!中毒会脸色发青,会吐血的!”
“不是那种毒!是吗啡,超剂量的吗啡!”
阿发一脸茫然:“那是什么?”
费德勒:“就是和鸦片一样的东西!这么说吧,那个所谓的医生,通过打针,让霍元甲上了你们所说的大烟瘾!”
农劲荪和阿发脸色瞬间发白。
这话被刚出门的霍冯氏听到,她瞪大了眼睛:“还真是大烟瘾啊!让范先生给说中了!”
农劲荪:“范先生是谁?”
霍冯氏:“郎中啊!那天他走的时候我问的,他说不像是病,像犯了大烟瘾,我当时还急了,给他一顿骂呢,没想到……哎呀,你说这元甲干啥不好,怎么抽上大烟了?
农劲荪:“大嫂,可千万别这么说,元甲不可能抽大烟,即便费德勒和范先生判断的不假,元甲也是被人害了,中了别人的奸计!”
阿发一巴掌抽在自己的脸上:“都怪我!我在监狱里保护师父!”
农劲荪:“现在自责没有用,走,去找那个常德利,问个明白!”
阿发觉得农劲荪说得有理,怒气冲冲的向外冲去。
霍门子弟都是功夫了得的练家子,抓个常德利当然容易的很,不出几个时辰,常德利已经被抓到霍家之中。
阿发舀了一瓢水,猛地泼在了此时还昏迷着的常德利脸上,被凉水惊醒,他睁开眼睛,四下张望,眼前是霍元甲五个徒弟怒不可遏的脸。
常德利立马求饶:“各位好汉饶命!这是哪啊?”
农劲荪的声音传来:“这是我农某人的地盘,你身边站着的都是英雄好汉,再打马虎眼,你有几斤几两可得掂量掂量。”
常德利连忙向站在高台阶上的农劲荪示好:“农先生,霍元甲的事我在贝特朗面前可没少美言,你们不能这么对我啊!”
“谁让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快说!那个医生到底给霍元甲打的什么针?”
农劲荪身边站着的费德勒聚精会神的听着,他想得到答案。
……
常德利全都交代了,所有人都没出声,只是怒视着他,如果眼神能杀人,他早已死了千次万次。
常德利委屈道:“我实在是没办法,要是不听吕大人的,他就得先捏死我!”
刘振声饱含热泪:“原来是鹰四用毒害的师父。”
“我砍死你这个帮凶!”
说着,高奇就举起了斩马刀。
阿发一把拦住:“二师兄不可!”
沙燕:“对呀,就算要宰了他,也不能在这,家里有老有小的,再说了,师父不让我们随便杀人,你又忘了?!”
许大有:“你想不死,赶紧把解药给我们!”
常德利一愣。
费德勒:“哪有什么解药,霍元甲后半生……恐怕只能靠鸦片度日了。”
农劲荪不敢置信的看向费德勒。
费德勒:“他跟普通的大烟鬼还不一样,从反应看他中毒已深,如果不继续注射吗啡,痛苦会日益加剧,让人陷入癫狂。现在只有鸦片能缓解这种痛苦,我想……”
霍母不知何时来到拐角处,她知道农劲荪他们在审人,侧耳偷听着,月光照射在老人家脸上,她是疼子心切。
刘振声:“那以后呢!”
费德勒:“什么以后?所有大烟鬼的下场不都一样吗?”
刘振声:“可我师父不是大烟鬼!他是大侠,津门大侠!销烟大侠!”
费德勒耸了耸肩膀。
自知声音有些大,刘振声忍住情绪,不再叫喊,泪水却在纵横。
农劲荪:“鹰四这招太阴损,他不光想要元甲的命,还想毁了元甲的名声!”
满脸泪水的许大有一把抓住常德利:“我掐死你!”
阿发上前一把抱住许大有,常德利被推搡在地上。
常德利险些被掐死,喘着粗气:“诸位诸位,我说了这件事跟我没关系,你们放我走吧,我确实是被逼无奈啊!”
常德利又是磕头又是作揖,众人除了厌恶之外也拿他没办法。
农劲荪示意阿发过来,在阿发耳畔:“送他走,别让他知道这是你师父的宅第。”
阿发点头,给常德利的头套上黑布,押着走了,高奇连忙跟了上去。
大门口,阿发刚要走,高奇追来:“哎,阿发,交给我吧,我送。”
高奇也不等阿发答应,伸手抓过常德利就走,沙燕又追了上来:阿发,你放心,大师兄知道他脾气不好,让我看着他点,你回去吧。
高奇、沙燕押着常德利走了,阿发有些不放心。
行至离租界很近的地方,沙燕:“差不多了,放他走吧。”
“还是再多送他几步吧,要不你先回去?”
“不行!就这,放他走。”
高奇看了看被黑布套住头的常德利,嬉皮笑脸道:“行行行。”
高奇一把将黑布拽开:“走吧走吧!”
常德利点头哈腰:“多谢!多谢!多谢壮士不杀之恩!”
说完,常德利调头就跑,突然高奇猛地一甩手,一支飞镖飞了出去,常德利“啊”的一声立扑。
沙燕:“你干什么?!”
高奇笑道:“怎么样?我暗器练得不错了吧?这可是你教的,教得好!”
沙燕跑过去,发现飞镖正中要害,常德利已死。
沙燕:“高奇,你……你又开杀戒!”
高奇:“他害了师父就不能活。”
沙燕:“师父会将你逐出师门的!”
高奇:“师父已抽上大烟,好好的师门就要毁了!都是他害得,难道不该杀?”
沙燕:“可……可师父立下的规矩……”
高奇:“不能光想着规矩,练武之人本来就应惩奸除恶!再说,这个人活着一定会去给鹰四通风报信!你在东光犯过命案,一旦鹰四带着官兵找上门来,你可就有危险了,我也是为了保护你!”
沙燕哑口无言。
“刘振声没我这心眼儿,当年师父全家遭遇灭门之灾,就是因为他在京城打探消息不准!你以后别啥事都听他的。”
沙燕的脸色很难看。
“放心吧,鹰四要是真来了,有我在,他别想动你一根汗毛!我把尸体扔河里,神不知鬼不觉!”
高奇像哄小孩一样讨好着,连土匪出身的沙燕都有些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