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娘被人从后院的侧门推了出去,连同两个藤箱,藤箱里装的是刘一刀送来的提亲礼和纳彩礼。
佣人金花从地上捧起一个kamcheng,那是月娘的母亲留给月娘的东西,佣人捧起它就要砸到石板路面上,被阿桃拼死护了下来。
阿桃把kamcheng放到月娘的手里,无语凝噎,许久她承诺道:“月娘小姐,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二太太的,你一定要保重。”
远处,隐约喜乐传来。
是迎亲的刘一刀来了。
刘一刀穿一身宽松的唐装,头上戴个瓜皮小帽,坐在迎亲的车里。乍一看,还真有点大户人家的味道。
原本刘一刀让裁缝做的是西装,被称赞帅气,不像杀猪的,他便脱了西装改换了唐装。他一条筋,觉得穿西装没地儿放杀猪刀,是忘祖忘本,换了唐装把刀藏长衫底下,既不影响观瞻,也不会担心忘本。
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小车在前,彩旗在后,红甲吹、字姓灯、宫灯样样都足,喜娘欢天喜地地跟着,喜悦队更是弄得热热闹闹,一众手下也跟在车后,可谓气派。
路人纷纷驻足围观,惊叹这成亲的规格怕是要娶皇家公主。
远处街口,陈锡远远地望着迎亲队伍。
他不知道昨夜月娘为什么没有到火车站找他,为什么不肯跟他走,如今看到刘一刀的迎亲队伍更是一头雾水。
刘一刀的队伍到了前门,却不见蓝屋大门打开,更不见成亲时那张灯结彩的架势。手下们闹开了,刘一刀却在后门找到了如木偶一般的月娘。
月娘没有穿婚服,头纱也没戴,用喜娘的话说叫扫地出门。
但是,刘一刀不在意这些。他来娶的是月娘,不是那些繁文缛节,也不是别人的目光。
月娘被扶到刘一刀的背上时,刘一刀觉得背上的月娘像冷冰冰的石头,一点儿也不像当初在他家做娘惹菜时温暖灿烂的月娘。但是,没关系,就算石块石头也能别他焐热了!
刘一刀低头走在前面,街上的人远远看见了就往两侧让开,但走出没多远就被一个人给拦住了。
陈锡,头发微乱,面容憔悴,眼含血丝。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月娘,道:“月娘,跟我走!”
月娘没有回答,他就一遍遍地继续喊!喊得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也毫不避讳!
终于,月娘有了一点反应,她空洞的目光落在陈锡身上,说道:“我是个不祥的女人……跟我有关系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你也要离我远远地……我早该认命的……早该的……”
原来,挣脱命运的枷锁不是困难,而是可怕。
月娘一直在想,如果她早点认命,玉珠就不会被伤害了。
她虚弱地求陈锡:“我求你……你一定要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事,一定要娶玉珠!请你一定要娶玉珠,不管发生什么事……请你一定娶玉珠!我会一辈子都感激你!我感激你……”
刘一刀背着月娘走了,陈锡在后面追,嘶吼地喊着他们曾经说过的温暖的话,刘一刀的手下被把他团团围住,将他拦下了。
月娘被抱上了车,车门关上的那一刹那,她低头了。
陈锡不顾一切地追来,刘一刀的手下于慌乱中忍不住对他下手了,血迹从他嘴角溢出,让他看上去既狼狈又颓废。
那天陈锡追了很久很久,追到毫无力气,躺在长长的铁轨上,无力地望着空荡荡的天空。
黄家从后门送走了月娘,从前门迎来了查理张。
查理张一到,黄家就吓得把罗伯张放了出来。
被关了几天,罗伯张脸上的伤虽然还没好,但身体却被天宝养得不错,偶尔俩人还能喝点小酒。
查理张心疼儿子,一见到罗伯张受伤的脸,不等金城开口就冷脸道:“金城老弟,你滥用私刑,这么做太不对了!”
刚抽完鸦片的黄元忍不住喝骂道:“查理张,你不要欺人太甚,你儿子在我们家干出畜生不如的事,你还有脸说我们不对!”
金城也道:“没错!你儿子为什么挨打,他心里最清楚!要不是我拉住下人,他可能就不止受这么点伤了!”
查理张转而看向儿子,要他自己说清楚怎么回事。
罗伯张却无半分悔意,道:“是!Daddy,他们说我侮辱了黄家二小姐的清白…事情如果真是我做的,我绝不会抵赖――可是,我真的是记忆模糊,什么也记不起来。”
黄家人没想到之前被打得连连讨饶的罗伯张现在居然耍起了无赖。
查理张微微一笑,示意罗伯张继续说下去。
有父亲撑腰,罗伯张有恃无恐,索性耍赖到底:“昨晚下雨,我回不了新加坡,Alex就邀请我来他家住一晚,金城叔还请我喝白兰地…我喝了酒后,整个人就模模糊糊的,做了什么事也不知道。忽然间,就有好几个人把我抓起来,说我侮辱了黄家二小姐,有人还动手打我。”
罗伯张赖得干干净净,父亲查理张又狡猾地问:“你这次来马六甲是Alex请你过来的?”
“是啊,他说要跟我谈生意。”罗伯张回答。
查理张连看也不看天宝,居高临下地问道:“Alex,你还在争取那份米和糖的代理权吗?”
“是……”天宝也不知道该以什么态度面对这种场面。
查理张嘲讽一笑,对儿子道:“你现在知道什么叫人心险恶了吧?有些人为了达到目的是不择手段!“
他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黄家人为了做成生意,故意让自家女儿出来受辱,再让查理张父子出来息事宁人!
黄家人气得暴跳如雷,查理张却毫不在意,仿佛这种场面他早就司空见惯。
查理张递给黄家人一张名片,说道:“这是我律师的名片,如果你们不愿意把闺女送到医院查明证据,那就不用多说了,直接联系我律师好了。”
争吵持续了很久,黄家人各个面如猪肝色,气得暴跳入了,查理张却永远都保持着似笑非笑的样子,总能找到刁钻的角度四两拨千斤地顶回去,三言两语既摘干净了自己又在精神上侮辱了一遍玉珠。
正胶着,秀娟突然冲了进来,她大喝道:“不能让犯人就这么走了!快把罗伯张抓起来!”
跟着秀娟一起来的两位男工立即抓住两腿发软的罗伯张。
查理张并不恼,一双贼光迸射的眼睛上下打量着秀娟美丽的面容,和她曼妙的身段。
“这位是……”查理张饶有兴致地看着秀娟。
秀娟自报家门后,喝道:“我姐的小女儿被你的混账儿子侮辱了,你们两父子却想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查理张冲秀娟缓缓吐出一口雪茄烟,袅袅烟雾笼罩着秀娟,让她浑身的凌厉劲儿削去了两分。查理张依旧用慵懒的饶有兴致的语气问她:“你有什么高见?”
在秀娟把查理张和罗伯张数落一通后,她摆出了两个条件:
“我姐夫对食品生意很有兴趣,查里张先生,听说你公司业务繁多,难以兼顾,不如把整个马来亚的米、糖、盐、米粉的代理权,交给我姐夫的公司来负责吧…你看怎样?”
查理张微微一笑,把雪茄烟往烟灰缸里一按,对金城道:“除了新加坡之外,全马来西亚的代理都归你。”
接着,秀娟引出了第二个条件,她说:“玉珠是个黄花闺女,却被你儿子糟踏了,那张被单血迹斑斑,就是证据!你自己说吧!他该怎么负起责任?”
查理张面色不改,似笑非笑道:“结婚吧!”
说完,查理张对他儿子道:“你年纪不小,也该成家了。黄家在马六甲是有名望的家族,现在又跟我们有生意上的来往。张黄两家结成姻亲,那再好不过了!我回去后,马上找媒人,正式上门提亲。”
蓝屋外,一声惊雷,又该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