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香和阿桃不敢贪恋蓝屋之外的热闹,悄悄从后门回了黄家。
打牌的二姨太天兰听到动静,找借口推了牌局,悄悄溜到后厨查看女儿的情况。见女儿无碍,才放心下来。
天兰是个把服从和隐忍刻进骨子里的女人,一辈子逆来顺受,不争不抢,安守本分。
天兰帮菊香收拾地上的香料,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思前想后,叹一句:“也许早点儿嫁人就不用继续待在这里了。”
阿桃曾对菊香说,嫁与不嫁都由不得她自己做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小姐的婚事往往都由长辈一口定下,从此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虽是小姐的身份却是下人的命,婚后的日子会如何,实在难以想象。所以,对菊香来说,眼前热热闹闹的厨房和安安静静的绣房更让她感到踏实和安心。
天兰见女儿无心为自己做长远打算,只默然准备晚饭,无奈地又轻叹一声。
丈夫难伺候,大太太挑剔,大姑嘴刁,要应付好黄家上下人不容易,何时才是头啊?
菊香在厨房忙碌时,蓝屋楼上传出轻快的乐音,时重时轻的脚步声踏在木地板上,与乐音相得益彰。
一身西装的金城完全沉浸在音乐里,全然不知门外有三双眼睛正透过门缝悄悄地看他。
躲在门后的是秀娟、秀凤和美玉三位小姐。看热闹这种事,秀娟总是抢在最前面,视线里,平时没什么特别的金城此刻跳得眉飞色舞,秀娟平静的心里荡起一圈圈涟漪。拖车尾的美玉看不见房间里的情况,伸长了脖子往前凑,一不留神把秀娟和秀凤都给挤到屋子里去了。
金城动作一滞,见是三个漂亮的丫头,作出邀请的动作。
秀娟鼓动姐姐秀凤跟金城斗一斗,她俩都读过洋学堂,都会两招。秀凤羞怯地推脱了,她之前学的那几下子忘得差不多了,就算记得几个动作也怕自己跟不上节奏反让人看笑话。
秀凤不肯去,秀娟便脱了碍事的外套,只穿酥胸微露的小洋裙亲自下了战场。
轻快的乐音里,秀娟大大方方地扭动起身体,脚步踏得微乱却不管那么多,只管去追金城的脚步。
金城调整着自己的动作带动秀娟,几个节奏下来,秀娟和他或一进一退或共进退,渐渐有了默契。心猿意马间,金城搂住秀娟的腰贴身而跳,秀娟羞得脸如红云,心中小鹿乱撞,却又欢喜得很。
两人跳得尽兴,把美玉和秀凤都给忘了,直到下人来喊开饭才意犹未尽地去了餐厅。
黄家的大餐厅装潢考究古朴,镂空的木雕装饰可使方寸间独得一景。修长的红木大长桌充实了餐厅,黄家老小一围坐过来,就更显热闹了。老爷太太、小姐少爷有说有笑地等着天兰和菊香摆菜伺候。
菜齐了,菊香的手艺又精进了,有她照看和掌勺,一桌菜肴香味袭人。
黄大姑热络地叫天兰上桌,天兰恭敬地小跑到大姑跟前低声婉拒,不敢上桌,怕惹了丈夫和大太太不高兴。
即使丈夫黄元让她留下,仍惴惴不安,偷偷抬眼看大太太的脸色,见大太太没有作声方肯被菊香拉到长桌的尾巴边坐下。
天兰是这个家的主子,是二姨太,但她又与这个家格格不入。黄元和儿子金城谈着生意上的边角小事,秀娟和秀凤也时不时跟金城说上几句外面的新鲜词儿,黄大姑和桂花也顺嘴聊起两句当下的局势。美玉虽然不言语,但她的位置总被安排在黄元身边,俨然明珠。
只有天兰,她静默地坐在桌尾,一餐饭下来,从没人往她这边看一眼。就连坐在她旁边的人,也总是侧斜着身体,只给她留下半个冷冰冰的背影。
天兰认命,默默守在这个没有温度的家里,只盼菊香他日能有个好归宿,结束战战兢兢伺候人的日子。
夜深了,大太太和大姑凑到一起商量孩子们的婚事,这也是黄大姑回门探亲的初衷。大太太有心要和黄大姑亲上加亲,两人越聊越亲热。
天兰也为女儿的亲事担心,却使不上劲儿也说不上话,只能黯然神伤。菊香从不想这些,只是埋头干活做事。
当菊香抱着待洗的脏衣服从外楼的楼梯口经过时,不远处一道人影从她的视线里一晃而过,下意识地多看了一眼,是秀娟。
秀娟玩心大,该是又想溜去哪儿玩了。
谁知下一子又蹿出个金城来,藤一样缠着秀娟,在她身上又亲又啃,慌得秀娟魂儿都快没了。
金城的吻比午后的雨还急,秀娟哪拒绝得过来?
菊香看傻了眼,唯恐惊到了他们,转身就逃。金城的余光扫到了菊香,吓得推开秀娟追了过来。
菊香慌慌张张地打水洗衣服,想假装什么也没看见。谁知,一股蛮力落在她的肩背上,按着她往井里推使她半截身体栽向幽深的水井!菊香双手死死抓着水井边沿不放,身体瑟成一团。
秀娟仓皇跑来,见发现他们羞事的人是菊香也算松了口气,毕竟她只是个聋哑丫头,不会把看到的事情说出去,但她并没有因此就放过菊香,而是恼羞成怒地指责大骂:“我和他是真心相爱,不像你的贱妈不顾身份勾引主人,才会招来报应,生下个又聋又哑的低贱丫头。”
一张口,各种难听的话顺口而出。
在秀娟眼里,菊香的妈妈天兰是抢走别人丈夫的小人。当年天兰突然怀孕,仰仗老太太的照拂嫁作二姨太,从此明媒正娶的桂花就添了块心病。
秀娟越骂越狠,句句离不开一个“贱”字,恨不能把菊香揉碎了踩进肮脏的土里。
字字锥心,菊香浑身血液倒流,一怒之下和秀娟扭扯成一团。
菊香做惯了活儿,手脚利索,真纠缠起来秀娟根本不是她的对手,金城见势不对,又唯恐动静闹大惹来其他人,慌乱之下去拉秀娟,菊香却不肯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