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城在陈家客人走后总算见到了陈功的面,陈功知他来意,无奈道:“这场战争一打就是好几年,我在这里的生意都停了,又哪来生意给你做?我们这次回来,也是百废待兴,一切都要从头开始。要说现在市面上还有什么赚钱的生意,多数都掌握在查理张的手里。”
查理张这个名字像针一样刺进了金城的耳朵,要是没有菊香当年的事该多好!但为了一家生计,金城还是去查理张的商行碰运气了。谁知道商行外站着好些商人,想必都是来找查理张给个生意门路的。
金城见林秘书站在门口,凑了上去,结果一句话还没说就被林秘书喝止。
金城赔着笑,“林秘书,不记得我啦?我是黄金城。”
林秘书一早就认出了金城,冷冷地不搭腔。
金城取出一张名片恭敬地递上,林秘书连看也不看一眼,冷漠道:“张先生现在不见客,到一边等着吧!”
金城在家养尊处优,哪受过这等委屈?天宝劝他走,可他还是忍着委屈留在了原地,还低声训斥天宝:“不想等哪来的生意?”
突然,周围的人朝前方涌去,原本安静的门口顿时热闹起来。
是查理张和他的儿子罗伯张出来了,天宝和金城奋力挤上前。
“查理!我是黄金城!”金城被挤得东倒西歪,险些撞到查理张身上,又竭力刹脚,唯恐冒犯了他。
查理张却连正眼也不看,径直走向一辆车。大家不死心地往前追,不断地自报家门,希望能唤起查理张一点记忆,让他驻足“接见”。
突然,人群里响起一声大喝:“大汉奸查理张!不得好死!”
一颗鸡蛋凌空飞出,眼看就要砸中查理张,突然,一道人影横冲出来,挡住了鸡蛋。
鸡蛋顿时破裂,臭味溢出,众人皆掩鼻散开。
慌乱中,查理张已成功上车,司机立即启动引擎准备逃走,却又突然停下。
车窗被摇下,露出罗伯张的脸,那是一张和他父亲一样贼气不散的脸。他的视线落在天宝身上,大喊了一声天宝的洋名:“Alex!”
金城忙催促发愣的天宝,把他推了过去。
天宝快步跑了上去,跟罗伯张交谈了几句,突然跑过来冲金城索要名片,金城手忙脚乱地抽出一张。
等那张名片到了查理张的手里,金城才总算安心了一点儿。
一辆黑色轿车穿过马六甲炙热的街道,行得很慢,开车的是陈锡,他听身后毫无动静,不放心,回头看了一眼,却见小叔懒散地躺着,双眼闭着,一身酒气还没散开。也不知道他是睡着了,还是昏迷了。
当陈锡收回视线时,原本空荡荡的街道突然多了一个人影,眼看就要撞上了,吓得他赶紧急转方向盘。
好险!还好车子从那行人身侧拐了过去。
陈锡赶紧停好车,下车查看那行人的情况。
行人摔倒在地上,正低头揉着崴伤的脚,着一身清丽的娘惹装,微风吹来,卷起她衣襟前的卷边儿,让她如天仙降世。
陈锡看傻了眼,有些失神。
月娘唯恐他跑,怕他不认账,抓住他的西装外套,气急败坏道:“还我鸡汤!”
陈锡回过神来,一边道歉一边伸手搀扶月娘,月娘什么也不肯听,举起手中空空的汤盅,重复那句:“还我鸡汤!”
陈锡无奈点头:“好!好!还你鸡汤,还你鸡汤,我赔。”
尴尬的是,他摸遍全身也没找到一分钱。
“还我鸡汤!”月娘不许他耍赖!
“还!还!一定还。”陈锡指了指车,道,“我去车上拿钱!”
月娘总算松了手。
陈锡打开车门去找钱包,却发现后座空空如也,只留下一串酒气。
他心急地四下张望,却连小叔的影子也没看见。
从地上爬起来的月娘正拍着身上的泥土,等着陈锡赔钱,谁知却听到小车打火的声音,着急地追了上去,一边追一边喊:“还我鸡汤!还我鸡汤啊!”
车已经跑远,气得月娘跺脚。那可是她给母亲熬的鸡汤,精心炖了一上午呢!
没办法,只能端着个空盅去看望住院的母亲了。
其实陈锡也去了医院,在找到小叔后带他去医院包扎脑袋上的伤。他让小叔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他则去结算医药费和拿药。
陈锡刚一走,陈盛就看到走廊尽头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菊香……”他以为自己花了眼,又看了两眼,确实是个和菊香一模一样的女人,他惊慌失措地追了上去,可那娘惹却消失不见了。
陈盛看到的娘惹并不是菊香,而是月娘。
自此以后,陈盛就魔怔了,总在醉后喊着菊香的名字,哭着忏悔是自己没有照顾好她们母女。
陈功看他借酒发疯的样子又气又无奈,把账本丢在他面前,痛心地教训了他一通。银行倒闭,陈家损失不小,陈家不少产业也在战火中毁了,如今的生意是举步维艰,哪还有心情喝酒作乐!
陈锡扶住陈盛,劝父亲:“chek!您不需要太担心!大战刚过,百废待兴,正是大展拳脚,发展事业的好机会。”
陈功长叹:“这几年大家跑的跑,避的避,唯独查理张靠着日本人的势力,几乎垄断了所有生意。战后,他又摇身一变成了大英帝国的忠仆,帮英国人接收政权。我们之前的很多生意都落到了他手里,现在想要争回来,恐怕没那么容易。”
“chek,”陈锡道,“我觉得与其跟查理张争来争去,不如另找商机。世界那么大,生意那么多,我就不信查理张把所有的生意都做完了。”
陈功沉思良久,点点头。
看着眼前儿子已经长大成人,他心里安慰不少。当初一家人离开新加坡前往英国,想着等战火平息就举家迁回来,谁知他妻子秀莲却没能跟着一起回来,只剩下一块冰冷的牌位。
陈家也在着手为陈锡忙碌娶亲的事,打算为他选一位贤妻。陈家现在诸事繁忙,能有一位贤妻帮衬,可以让陈锡心无旁骛地在生意场上打拼非常重要。
美玉一心想让陈锡从珍珠和玉珠两位侄女儿里挑选,所以特意吩咐大哥金城回蓝屋后,叮嘱两位姐妹学习。正如金城所说,秀凤为两姐妹找来了老娘惹教习,不过,珍珠玩心重,不把学习当回事,还强迫月娘帮她作弊完成任务。一有机会就跟着大哥天宝溜去赛马场玩,一不高兴就拿月娘撒气,月娘有次还险些被气得离家出走。月娘答应过母亲,要照顾好外婆,只能一次次抛开负气的念头。相比之下,玉珠学得分外认真,因为她和月娘一样对娘惹文化有着浓厚的兴趣。玉珠学习起来的执着劲儿一点儿不输月娘,在老娘惹那儿学了一天还嫌不够,总拿了东西跑去找月娘,向月娘讨些巧。如此,既能学东西又能跟月娘聊上几句,也算一举两得了。
玉珠向月娘学娘惹手艺,月娘就跟玉珠学英文,日子变得充实而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