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盛告别石燕子后去见了他最挂念的人——菊香。
每次看到菊香他浑身都充满了快乐,却不得不装作路过,装成不大熟悉的样子,向她问起一些他早就烂熟于心的事。
陈盛找到菊香时,正好撞见房东拉扯菊香逼她交租,陈盛掏出一大把钞票给了房东,房东狰狞可怕的样子顿时变得和眉善目,直喊够了,还说再住几个月也没问题!
几个工人从陈盛身后走了出来,各个扛着米面粮油,把小相馆一处空角落给填得满满当当。领头的是旁边杂货铺的老板,他叮嘱菊香以后还要什么货随时都可以到他店里取,因为陈盛大头家押了钱在他那儿。
菊香不愿接受,一再推辞,陈盛找出一堆理由劝她收下,从陈黄两家的交情说到黄老太对他的关照,就是不肯也不敢说出真话。
陈盛一再恳求,菊香茫然无措,想拒绝却又说不出什么理由来,一番推辞无果后只好点头谢过。
陈盛满心欢喜,又道:“我小时候吃过你Mama做的香辣虾糯米卷,到现在还念念不忘,你能不能做一些来卖?”
送多少米粮油都有用尽的时候,让她找到一条营生之路才是最好的帮助。
菊香就盼着能靠手艺和一身力气养家糊口,高兴地点头应了。
陈盛一颗心都在菊香母女身上,美玉仍旧夜夜守空闺。
美玉煮了娘家带来的血燕窝给大嫂补身体,大嫂又旁敲侧击地问起怀孕生子的事,如今她的身体是难以再怀孕生子,陈家香火的重担放在了美玉身上。美玉无奈说出实情,秀莲也拿这对夫妻没办法,只能劝美玉先照顾好男人的胃,再慢慢抓住丈夫的心。
大嫂说陈盛最爱吃的一道娘惹糕就是香辣虾糯米卷,小时候在黄家吃过美玉祖母做的后就念念不忘。后来,再吃别人做的就觉索然无味。
美玉很高兴,因为这道娘惹糕她正好会做。
秀莲担忧地劝她放弃,因为陈老太太对这道香辣虾糯米卷特别有感情,要是味道做得不对干扰了老太太记忆里的味道,会惹她不高兴。正因如此,家中进进出出无数娘惹却无一人敢做这道点心。
美玉却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心,在第二日用餐时,就让佣人把做好的香辣虾糯米卷端上了桌。陈老太看了看,道:“做香辣虾糯米卷太讲究,工多料多,炒馅料时火候要控制得好,炒得不够,就会吃到虾干的腥味,炒过头,就干了、柴了,最后还要放到炭火上烧烤,那也考功夫的!所以啊,要做好这道娘惹糕不容易。当年,你祖母的这道糕点惹得人人夸赞!我不管怎么学,就是做不出那种味道。”
美玉取出一个递给陈老太,说:“我很小的时候祖母就过世了,我这道香辣虾糯米卷是跟我Nya学的。”
陈老太笑道:“你母亲一定受过你祖母的指点吧?”
当年,陈老太和黄家老太太情同姐妹,黄家老太太会在看望陈老太的时候带上一份香辣虾糯米卷。
那些遥远的旧回忆,在看到这份娘惹糕时被找了回来。
那时候,陈老太太还会和小孙头陈盛抢着吃,你一口我一口的,一旦陈盛发现陈老太太忍不住咬了一大口就会喊着抗议。
满桌的人都拿了一个放到嘴里咬,都想尝尝。
秀莲原本担心美玉会触了老太太的忌讳,见老太太满脸笑容总算放心下来,也拿了一块尝,味道确实好吃。尤其小孩陈锡,一边吃一边夸,逗得美玉心花怒放。余光瞥见丈夫陈盛也取了一块品尝,心下暗喜。
美玉看向陈老太,以为会得到夸奖,毕竟她当初学得认真,做得也好吃。可是,陈老太吃完一个后不仅没有夸赞,反而称自己饱了不肯吃了。
“味道根本不对!”陈盛打破沉默,直言不讳地说,“Mama是顾及你的脸面才把这难以入口的东西吃了!”
“盛!”陈功想让陈盛闭嘴。
陈盛冷冰冰地撂下一句“献丑不如藏拙”,让佣人把他带回家的一篮子香辣虾糯米卷拿出来,拉住要离开餐桌的老太太,劝她尝一尝。
陈老太已经毫无胃口和兴致,委婉拒绝了陈盛的热情邀请,可是,当佣人把盖布揭开,淡淡的香味飘出,陈老太的鼻子瞬间被吸引,轻嗅起来。
陈功和秀莲都不愿陈老太再吃外面带回来的东西,既怕老太太吃坏肚子,也怕伤了美玉的心。奈何味道诱人,老太太忍不住尝了一块。
香糯入口,陈老太忍不住又咬了一口。
一口接着一口,直到家人劝阻她才停下。
陈老太的眼睛里泛起了泪光,被岁月拍散的回忆一下子拉了回来。
就是这个味道,当年黄家老太太做的就是这个味道!
美玉如觉晴天霹雳,心有不甘却又不敢忤逆老太太。
陈盛心中暗喜,却不敢提菊香的名字,只说是一位八十岁的老娘惹做的。
陈老太招呼全家人吃,让大家都尝尝这份娘惹糕的味道。
美玉心里排斥但还是拿了一个放进嘴里,一口咬下去,熟悉的味道在舌尖萦绕,一份疑虑如种子般落在了她心里。
后来美玉让陈盛的司机阿成载他去找那个做娘惹糕的人,阿成高高兴兴拉着美玉去了,去的却不是菊香的小相馆,而是一个平常巷口。因为陈盛早就料到美玉会跑来盘查,所以提前提醒了阿成。
美玉前脚回了陈家,陈盛后脚就找到了小相馆。
陈盛敲了敲门,没人应,正好门虚掩着,他就走了进去。
半昏半明的柔和光线里,菊香正忙碌着做娘惹糕,无意间瞥到哭得脸涨红的小月娘,赶紧放下手中的活儿,把她抱起来。
小月娘的嘴左右摆动,嗷嗷哭着想吃奶,菊香撩开胸前的衣服喂奶。
这几天菊香吃得饱也吃得好,奶水慢慢变得充足,小月娘吃得很甜,菊香心里也十分欣慰。
余光有影子微微一动,菊香回头看去,是陈盛来了。
陈盛尴尬得无地自容,满脸通红,不知道该把视线挪到哪儿去,索性像逃兵似的从房间里跑了出去。
菊香给孩子喂完奶后走了出来,脸上没有一丝异样,落落大方的样子反倒让陈盛觉得是自己想太多,怪难为情。
陈盛来找菊香,是为了看她,和她说说话,可他不能这么说,只道:“我Mama吃了你做的娘惹糕后,开心的不得了。她一直追问我是谁做的,我跟她说是个80岁的老娘惹做的。”
菊香看他局促又紧张,说起话来跟个孩子一样手舞足蹈,会心一笑。
“下星期……我Mama过60大寿,不知道你能不能为她做些娘惹糕点?”
菊香点头答应了。
陈盛高兴得跟个孩子一样,菊香的脸色却突然一变,陈盛以为她要改主意,谁知她急匆匆钻进了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