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承福郡主的马车没有如约出现在岳府门口,倒是来了一顶刑部主事的小轿。
岳如饴同阿芜循着动静过来时,岳府正门边上平常供出入的耳门,这会儿关得紧紧的。不少家仆趴在门缝那儿,抻着脖子正往外瞅。甚至还有人搬来梯子,直接架到门边墙上,站到上头往外瞧。
“方才我便看见了,”阿芜好奇地张望着,道:“不知道外头有什么热闹。”
“不行,谁都不许进!”隔着厚重的大门,岳如饴清楚地听到了岳琛的声音。
心里一惊,岳如饴走过去,问正帮人扶着梯子的门房王福:“王爷爷,外头出了什么事儿?”
王福在这府里岁数最大,从前是岳如饴祖父岳老将军的亲兵,无亲无故,后头便留在了岳府,向来很得尊重,连岳如饴与岳琛,都对他以“爷爷”相称。
王福显然在聚精会神听着外面说话,听到岳如饴声音,猛地一转头,先愣一下,随后笑道:“姑娘放心,没什么事儿,你先回屋!”
这话敷衍得实在不用心,岳如饴摇了摇头。
倒是梯子上的人,急吼吼地说了出来:“刑部来了一位大人,说是要带走咱们姑娘,大公子和管事在外头挡着,这会儿已派人去请将军,咱们在这儿把着门,绝不让人闯进来。”
看来有人找上了门,倒是来得挺快,岳如饴想了想,道:“若人家真想带我走,一道门何能挡得住,我出去看看。”
一只手立刻伸出来,抓住了岳如饴的胳膊。
岳如饴看向一脸紧张的阿芜,笑道:“咱们可是将军府,哪能有事便躲躲藏藏,回头让外人知道,岂不笑话我爹爹。”
“李主事,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又跑过来,前头我说这么多,你都不明白?”岳震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这一下,门里的人全都松了口气。
王福劝道:“姑娘回去吧,管他外头什么事,将军定会处置妥当。”
“爹爹,他们要抓我阿姐,我不许的!”外头岳琛吼了一嗓子。
“大公子误会了,只是下官想请贵府女公子去刑部聊一聊。”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道。
“我说李主事,你也这么大岁数了,竟是不通人情,黑灯瞎火的,你让我女儿去刑部,怎么听着就没打好主。”岳震冷冷的问道。
那沙哑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岳将军见谅,方才在刑部,您也听到了,圣上已然下令,命刑部尽快查实真相,给大皇子一个交代,这会儿可不是事急从权……”
岳震直接哼了一声:“白日里怎么不过来,非挑这时候,不过故意要给本官难看!”
门外那位李主事讪笑了两声,话说得倒硬气起来:“岳将军,您家有家规,国也有国法,这么挡着门,可是有冒犯圣颜之嫌。”
“你这帽子扣得够大,”岳震冷笑:“方才我当着你们刑官尚书还有两位侍郎的面儿,可是说得清楚,我家丫头若是真的杀人放火了,只要你们拿得到证据,不用谁来抓,我亲自将孩子给送过去,便是砍了她的头,本官无话可说。可空口白话的,就要抓人,我豁出去官不要了,也不能让你们得逞。”
“这……”那位李主事似乎有些犹豫,随后压低了声音,不知说了几句什么,外头似乎暂时安静下来。
好一会后,岳震大喝了一声:“岂有此理,我女儿昨晚便回了府,你是想说,她插上翅膀,又飞回书院行凶?真是笑话,李主事,要不你飞一个,给本官瞧瞧!”
此话一出,门里门外,响起一片笑声。
岳如饴却拧紧了眉头,这会儿到底说了一句:“王爷爷,将门打开,我今日必须出去!”
或是这声音太过沉着,门里的人都有些愣住,全都看向岳如饴。
“吱呀”一声,耳门从里面被打开,岳如饴走了出来,身边还跟了依旧扯着她不放的阿芜。
岳震听到脚步声,回头看看,略皱了一下眉头,道:“如娘回去,这儿没你的事儿!”
朝着岳震笑笑,岳如饴四下看了看,瞧见一个站在台阶下,穿着六品官服的干瘦男人,倒盯了他半天。
前世某个夜晚,岳府四门被团团围住,一位刑部李郎中令奉旨前来抄家,也是这般,站在台阶之下,面上带着阴笑。
原来这会儿,有“酷吏“之称的李郎中令还只是个主事。相信过不了几年,借着与江国舅走得极近,这一位便会成为李显手下得力之人,为了东宫之位,双手沾满鲜血。
“这位便是岳府女公子吧,”李主事看向岳如饴,眸光一闪,笑道:“岳大人,下官也是奉命行事,您若是难为我,圣上责怪下来,咱二人都要吃罪。”
“阿姐,不用理他!”岳琛已经冲过来,直接躺在了岳如饴跟前。
岳如饴拍了拍岳琛肩膀,转头对李主事道:“李大人,方才我爹爹说得没错,昨晚我是坐着承福郡主的马车回来,如何有办法又回到文华书院,做那所谓行刺之事,这罪名实在太大,奴家承担不起。”
李主事呵呵一笑:“岳姑娘不必担心,行凶的另有其人,刑部暂未将你列入嫌犯之列,只是打算将人请去问一问。”
“放屁,”岳震怒道:“既然不是嫌犯,你把她叫去刑部何意,是准备严刑拷问,屈打成招?”
岳如饴走到岳震身边,拉了拉他的衣袖,又对李主事道:“我爹爹身为朝廷命官,向来奉公守法,他的意思是,既然大人要传唤我,未必不可以,只是……”
“阿姐,不能跟他们走!”岳琛急得蹦了起来。
“琛哥儿先不着急,等我把话说完,”岳如饴低头安慰了一句,随后看向李主事:“朝廷自来最讲究法度,王子犯法也与庶民同罪,何况我这般的,若我真犯了什么杀人放火之罪,自当受到严惩,不过大人要把小女带走,总不能凭你三言两语,您的驾贴……何在?”
这驾贴乃刑部拘人的手令,须有尚书签章,且是对着证据确凿的嫌犯。岳如饴赌他李主事不过是私下行事,只为向某些人邀功。
李主事:“……”
岳如饴特意停了停,就等着看,李主事能不能拿出驾贴。
岳震冷笑一声:“你回吧,下次再来,要的不只驾贴,还有我女儿触犯法度的实据,否则,谁也别想从我岳府里抢人,几个市井无赖半夜闯进文化书院斋舍,你们眼瞎权当看不见,倒是劲头十足,欺负一个女孩儿,李主事好大的官威!”
说完之后,岳震一手拉着岳如饴,一手拉着岳琛,转身往府里走去。
进门的那一刻,岳如饴回了回头,冷冷扫了一眼还站在台阶下,眼神阴冷的李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