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僵持之际,台下苏子修笑道:“徐公子,咱们只论国之大势,至于别的,暂且打住!”
徐邦庭挑了挑眉毛,觉得跟李达打嘴仗,还不如同那帮先生瞎扯,至少人家肚里还有点货,至于这位……面上故作深沉,脑子却是空空,心眼倒不少。
再者,岳如饴跑了,徐邦庭自觉兴致也扫了大半。
藏书楼外,岳如饴还没踏进去,便碰到上回在东间书舍遇见的小侍童。
“姑娘,怎得这会儿过来了?”小侍童笑着招呼道。
“当然是来读书,”岳如饴一笑,随后问:“瞧你要出去?”
“这会儿祭堂那头有论辩,也没人来藏书楼,我就在外头晒晒太阳,”小侍童抓了抓头,道:“既然姑娘来了,便请进吧!”
怀着跟人打听魏子普的心思,岳如饴跟在小侍童后头,一块进了东间书舍。
那小侍童言而有信,到了里头便搬来脚凳,说要帮岳如饴寻孤本。
见人家爬上去,岳如饴不免提醒了一声:“小心啊!”
“无事,”小侍童笑着回道:“那日我亲眼瞧见,姑娘替我们说了公道话,被抢去的银两,多少回来了些。”
“我可没瞧见你呢!”岳如饴笑道。
“我胆儿小,没敢上前,”小侍童取出一套古籍,放到近处一张桌案上:“那几个平日作威作福的,平日大家伙敢怒不敢言,可那天看着姑娘大义凛然,大家伙也有了胆量,我那会儿也举了手。”
岳如饴坐到书案后,笑道:“别提了,那些人跋扈得很,我也吓得不轻,可又实在瞧不过眼。”
“白先生带人走了之后,我们在库房寻到元唐,人被打得奄奄一息,”小侍童说到这儿,倒看向岳如饴:“姑娘,我听说了,您便是那位让大皇子栽了跟头的女学生,难怪有这般胆色。”
岳如饴抚了抚额头,心道是该离开文华书院了,瞧着意思,她还真是尽人皆知了。
倒是小侍童方才提到魏子普,岳如饴自然不能放过机会,关心地问道:“那天我便是瞧见他被打,实在让人不忍,后来他怎样了?”
“已然无事,我代元唐多谢姑娘,竟是救了他一命!”小侍童回道。
“用不着谢,没人再寻他麻烦吧?”岳如饴不放心地问。
“不是寻他麻烦,是元唐自个儿不上道,”小侍童往四下看看,压低了声音道:“不瞒姑娘,元唐这人吧,称不上坏,就是有点冷,同谁都格格不入,且性子拧得很,那回挨打,就是因为他舍不得银子,从不肯上贡,才将那帮人惹毛了。”
岳如饴索性作赞同状:“这性子是不讨人喜欢。”
“若是遇到横的,他这算宁折不弯,可在先生们跟前,他也不肯低头。这不刚换了管事先生,我劝元唐去人跟前说句好话,好歹回这藏书楼,活能轻省些,他也不去。”小侍童叹了口气。
岳如饴赞同道:“无论在哪儿,机灵是最要紧的,我倒是好奇,这会儿元唐还在库房呢?”
小侍童拿手朝上头指了指:“说是一位贵人瞧上阁楼的藏画,管事先生派元唐去那儿收拾,我抽了个空到阁楼瞧过,里面全是陈年没动过的卷轴,要收拾出来,只怕得好几天,还脏得很,我进去一趟,从头到脚都是灰土。”
“就一个人?”岳如饴皱了皱眉头。
小侍童忽地乐起来:“话说元唐这人也是个孤的,我问他一个人可成,他还说‘挺好’。”
岳如饴点头:“可不就是个孤的吗,以前我每回过来,他从来都不吱一声。”
“可不,那回我还说元唐,就他这样,只怕以后娶了媳妇,都要被他闷跑了!”小侍童打趣道。
“这上头真有阁楼?”岳如饴一脸好奇道。
“从楼梯上去,转几个圈,到了头便是,那地儿不知多少年没人去了,阴森森的。”小侍童回道,又同岳如饴招呼一声,便转身做自己的事去了。
知道魏子普在哪,岳如饴心里有了底,在书舍里看了一会书,便站起身来。
岳如饴每回来藏书楼,都只在底下待着,说来今日还是头回上楼,不免觉得这楼梯怎得那么长,竟是走了许久,到不了头。
今日文华书院有了热闹,藏书楼显得比平日安静许多。
也不知过了多久,岳如饴总算摸到最顶上,借是檐窗缝隙间落下来的些许暗光,瞧见一处紧闭的木门。
别说,这儿还真是阴冷得很,岳如饴不自觉地缩了缩,走到门外,试探地叫了一声:“元唐?”
片刻之后,那扇门从里面打开,魏子普站在了岳如饴面前。
“如……”魏子普一脸惊讶。
岳如饴笑了起来:“你在哪儿,我都寻得见!”
踏进阁楼,岳如饴注意到,这儿顶棚是斜的,除了迎门一排镂空的菱窗,四下摆满了书架。也不知道多久没人进来过,人在里头稍动一下,灰尘便在眼前乱舞。
没一会,岳如饴便觉嗓子眼发痒,控制不住咳了起来。
从怀里抽出随身的帕子,岳如饴正要捂住嘴,看到此刻站在一处书架前,正要将几幅卷轴从高处取下,满头满脸全是灰的魏子普,却停住了。
“用这个蒙住脸,”岳如饴走到魏子普跟前,将手里帕子递了过去:“不是咳症刚好吗,别又犯了!”
魏子普摇头:“习惯了,这儿太脏,如娘还是出去吧!”
“你蒙上,我便出去!”岳如饴手还在那举着,倔倔地道。
魏子普看了眼那帕子,道:“上回包点心的帕子,还在我这儿,总想要还你,老是忘记。”
“那你快点,要不我可动手了!”岳如饴故作不耐烦。
魏子普面露无奈,只得放下卷轴,从怀里掏出上回岳如饴给他送点心时,用来打包的银丝绫如意帕子,蒙住了口鼻。
岳如饴总算满意,也用帕子蒙住了脸,抬脚在阁楼里转了一圈,便走到窗边,一个挨着一个,将窗扇打开,口中责怪道:“怎么都不知通个风。”
魏子普没有回应,还在顾自忙着。
窗扇一开,原本阴暗的阁楼里,一下亮堂多了。
岳如饴从窗口探出身,四下瞧了片刻,笑道:“原来藏书楼的八角顶是这样的。”
魏子普又取了几份卷轴,这会儿全放到了地上,人也蹲了下来。
“你身子可好些?”岳如饴回头问了句。
魏子普“嗯”了一声:“那药管用。”
“管用就好,我又带了。”岳如饴心里高兴,从怀里取了出门前就揣好的药瓶,过去递给魏子普。
魏子普并不推辞,伸手接过,道:“多谢!”
“你在这儿,要做多久?”岳如饴回到窗边,望向檐角上蹲着的脊兽。
“管事先生让我将这些卷轴全收拾出来,然后搬到下头库房,总得好几天。”魏子普回道。
“这样收拾不得累死,谁出的鬼主意!”岳如饴嘟囔着,便卷起了袖子。
“不用,我一个人能成,”魏子普看出岳如饴要来帮把手,忙拦道:“其实这儿挺好,蛮清静的。”
岳如饴没有理会,蹲到魏子普对面,学着他的样子,拿过一块绢布,取来卷轴,轻轻地擦起来,道:“反正我回去也无事,你去搬那些东西,我来擦,咱俩一块,做完这些,还能歇一会。”
犹豫了一下,魏子普到底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