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阁楼,岳如饴顺着楼梯,一层层走了下去。
这会儿藏书楼里的人似乎多了些,想必那边的论辩已然结束。
到了外头,岳如饴拍掉身上灰圭,正准备回斋舍,发现有人朝她这边走了过来。
“岳姑娘,”魏行知笑着招呼:“瞧着刚从里面出来,别是摔了吧?怎得都是土。”
“方才过来,一脚踏空,好在无事。”岳如饴扯了个谎。
魏行知点了点头,又上下打量岳如饴,道:“瞧着你就是个上进的,不过有一点可不好,下回再来藏书楼,把我妹子带上,省得我家养出一个不学无术的女孩儿。”
原本岳如饴还诧异,自己哪点不好,听到魏行知后半句,便笑了起来:“秋娘温柔可亲,念书也是好的,何来不学无术,魏公子在说笑话。”
“对了,方才论辩,不知岳姑娘有何评点?”魏行知抱起双臂,似乎有意要与岳如饴聊一聊。
岳如饴摇头:“我不喜欢那些,早早便离开了。”
魏行知一笑:“我知道,若是用嘴便能治国平天下,何须岳将军为国卖命。”
岳如饴赶紧作尴尬状:“随口胡言,倒教魏公子记住了。”
“岳姑娘所言差矣,我也认同你这说法,这天下,太平时文官来治,不平时须武将出征,两者并不相悖,他日若得时机,我也拿起刀剑,保家卫国。”魏行知这话说得颇为认真,不像是在说笑。
岳如饴脑子转了半天,到底没想起来,这位魏行知会是什么结局。前世岳如饴先是在岳府掌家,后头到了郡主府,见识称不上多,对魏行知全无印象。
“不如岳姑娘猜一猜,今日论辨谁胜谁负?”魏行知又朝岳如饴问了句。
几乎想都没想,岳如饴回道:“必然是平分秋色,不分胜负。”
今日苏子修主裁,以他这万年骑墙的性格,只怕论辩还没开始,心里早已有了结果。二皇子自然不能得罪,徐邦庭也不容小觑,这二位背后乃是大齐最有权势的贵人,和稀泥才会相安无事。
魏行知拍手大笑:“果然冰雪聪明,为何如此觉得?”
岳如饴摇了摇头:“我随口说的,未想竟猜对。”
“不,你错了!”魏行知挑了挑眉心。
岳如饴故作诧异:“那就是二皇子赢了?”
虽这么问,可岳如饴知道,李达还真不是徐邦庭的对手。
“徐公子玩儿到一半,便请了几位先生上来群辩,自己倒脱身跑了,二皇子没一会也离了祭堂,后头越来越没意思,这一场草草结束。我还回去睡了一觉,这会儿闲着无事,过来看看书。”魏行之朝着岳如饴摊了摊手,转身往藏书楼里走去。
望着魏行知背影,岳如饴也觉得好笑,今日原以为一场好戏,看来虎头蛇尾了。
这边岳如饴抬脚要走,有什么东西砸中了她的头,倒是不疼,不过可真准。
岳如饴四下看了看,并没人露面认账,也不知是无意,还是谁成心恶作剧。
再一低头,岳如饴注意到,砸到她的是个纸团,瞧着还是上好的洒金宣。拆开之后,岳如饴看到,洒金宣上不知谁画的龙还是虾什么的,笔法十分幼稚。
扔掉纸团,岳如饴顾自走了。
过了一会,徐邦庭从藏书楼三层的廊柱后伸出头,瞧着岳如饴的背影,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有先生走过来,恭敬地问道:“徐公子这会儿还过来,要不要侍候笔墨?”
“今日便算了,我来歇一会儿。”徐邦庭说着,转身便走进画室,一屁股坐到画案后头。
“徐公子上回在阁楼那儿,不是寻到几幅不错的卷轴吗?在下已命人到上头收拾,我方才过去走了一趟,瞧着这幅不错,便拿过来了。”先生说着,将怀里抱着的一个卷轴,捧到了徐邦庭的面前。
徐邦庭无可无不可地伸出手,接过画轴,随手展开。
起初徐邦庭不过瞟了一眼,等瞧见画上的月升桥,不免坐起,干脆将画轴打开。
等看到落款之处,徐邦庭挑了挑眉毛,作画之人并非他一直寻而未得的岁友山人,其实方才他已经觉出,那笔法和用墨实在差了十万八千里。
“此画如何?”先生在旁边问,带着些谄媚神色。
“尚可,”徐邦庭随口回道,不过这时心里一动,便来了兴致:“阁楼还在收拾?我去瞧一瞧!”
“上头脏的很,别污了徐公子衣裳。”先生在旁边劝。
“那阁楼还是我寻着的,不就是灰大了些吗?不妨事!”徐邦庭一摆手,便走出画室。
这边由先生陪着,徐邦庭抬脚上了楼梯,转了几回之后,来到阁楼门外。
先生赶紧上前,替徐邦庭将门打开。
徐邦庭抬脚,先是用手掸了掸眼前的灰尘,随后便站到了里头。
前几日,徐邦庭也是无意中发现,画室上头有一间紧锁着的屋,当时瞧着好奇,他便让人将门打开,一进到里头,竟是满墙的卷轴,着实叫人稀奇。
如今得了延德帝口谕,藏书楼三层便成了徐邦庭独用的画室,自然是随着他折腾。
此时阁楼里,只一个小侍童蹲在地上忙着,旁边堆了不少整理出来的卷轴。
“收拾得怎么样了?”徐邦庭随口问。
半天没人回应,最后是先生拿手拍了拍那小侍童。
徐邦庭瞧着小侍童抬起头,等看清他脸上蒙着的帕子时,眼睛不由自主眯了眯。
“徐公子问你话呢,这边怎么样?”先生又问了一次。
那小侍童站起身,低头道:“还需几日,才能收拾好。”
徐邦庭又瞅了对方好几眼,这时转过身,走到那一排开着的窗前,往外瞧了瞧。
“公子,这风景不错。”先生过来笑道。
徐邦庭“嗯“了一声,回过头,朝着重新蹲下的小侍童望过去,其实还在盯着那块帕子。
“我以前在哪瞧见过你?”徐邦庭说了一句。
那小侍童低头不语,还在忙着手头的事儿,倒是先生在一旁解释:“元唐之前在楼下书舍,这几日被调到库房,他脑子有些笨,别人说什么,他得反应一会儿,才醒得过神,还徐公子见谅。”
“东面那间书舍?”徐邦庭嘀咕,不免又多看了那小侍童两眼。
“公子,要不要挑几幅,咱们下去瞧瞧?”先生在一旁提议。
“不必了,收拾好再说。”徐邦庭心里忽地有些燥,这回也待不住了,转身便要往阁楼外走。
经过那小侍童旁边的时候,徐邦庭忍不住又停了停,这会弯下腰,特意凑近打量了一下那小侍童。
看清了帕子上绣着的如意,徐邦庭脸直接挂下,问了一句:“方才可是有人过来?”
“就是在下来过一趟。”先生笑着回道。
“我问他。”徐邦庭说着,用脚不轻不重地踢了小侍童一下
“元唐,快回公子的话。”先生赶紧提醒地上的人。
小侍童抬眼,看了看徐邦庭,不卑不亢地回了两个字:“没有。”
徐邦庭早已面沉似水,也不再问,转身便走,倒是先生有些诧异,拿手点了点小侍童,赶紧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