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如饴斋舍的门外，天刚放亮，便被人堵上了。
“姑娘，怎么办啊？”阿芜隔着窗，看着外头那几个身着衙差衣裳的男男女女，这会儿急得要哭了。
“回头我去了刑部，你也回府吧，不用在这儿待着了。”岳如饴神色平静，坐在妆奁的镜前，自己擦着药油。
疼了一晚之后，今日岳如饴脸上的肿倒是消了不少，却留下了乍眼的青紫印迹。
将手上的药油盖好，塞进怀里，又整了整头上儒巾，岳如饴便站起身，越过还在张望的阿芜，走到了外头。
“岳如饴，今日这驾贴，本官拿来了，”站在几个衙差后头的李主事一眼看见岳如饴，扬了扬手上一张盖着官印的帖子，道：“本官还真是佩服，听说你昨晚烧了禁室，还打伤两名衙差，如此胆大妄为，这一回便是神仙，也救不得你了！”
岳如饴看着面前这“酷吏”，前世，她只是知道此人狠戾如豺狼，未料昨日却真正领教了，难怪当日提到刑部李郎中令，人人皆是齿寒。
昨日那屈辱又在眼前浮现，岳如饴垂在两侧的手，不禁握成了拳头。
“姑娘，咱们就是不去，让他们有什么事，去找将军说！”阿芜冲了出来，死死拽住了岳如饴的胳膊。
“放肆！”李主事喝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岳如饴身负杀人重罪，你们以为，单凭他一个岳震，还能一手遮天？”
虽还未到上学时分，这一会儿的工夫，四下已然围过来不少人，瞧着这边阵仗，也没人敢上来打听，都是彼此窃窃私语。
拍了拍阿芜肩膀，岳如饴安慰道：“不用担心，昨日既没人害得到我，便是老天有眼，不肯教那些恶人得逞，我这便走一趟，去看看，到底是谁在一手遮天。”
李主事眼角抽了抽，狠狠地瞪着岳如饴。
轻轻拉开阿芜的手，岳如饴抬脚便要走。
“我陪着姑娘！”阿芜又要跟上，却被赶过来的斋长从旁拉住。
“这会儿哭有何用，还不如赶紧回去通知府里人，她一个女孩儿，哪救得了自己！”斋长小声提醒道。
阿芜愣了愣，看看斋长，又往岳如饴那边瞧了过去。
斋长这会儿又过去揽住岳如饴的肩，大声道：“我岁数长些，见过的比你们多一些，没什么大不了，就是给叫去问一问，你呢，老实回答便事，这边的女孩，我个个都知道，都是忠厚孩子……”
话到这儿，斋长貌似无意地凑到岳如饴耳边：“先磨蹭着，别跟他们走，我已然让人去请山长，说不得还有些转寰。”
岳如饴没忍住笑了出来，崔女史不在，苏子修便永远等不来。他向来信奉明哲保身之道，怎么公然与六部为敌，倒是斋长天真了些。
“都给我站住！”承福郡主从远处跑了过来，看着小脸上还没散尽的睡意，应该是刚刚起床。
“郡主，慢些！”后头两名宫人紧追着，皆是一脸的小心。
说话间，承福郡主已然到了岳如饴跟前，看着她问道：“他们要带你走？”
“可不是嘛，大白天的，说要将书院的女学生押往刑部，听得人肝儿直打颤！”斋长说着话，一还个劲地对承福郡主挤眉弄眼，自然想请贵人出手。
承福郡主却没瞧见斋长眼色，小心地碰了碰岳如饴的脸，问：“昨儿你没去马场，瑞月问阿芜，说你被斋长叫走，后头我玩得累，一回斋舍便睡下，也忘了问你的事。结果一早，秋娘跑来我这儿，先说你被关了禁室，后头又说什么走水，这会儿刑部还要抓人。我只好奇一样，你何时杀了陈燕娘？”
“想必这位便是承福郡主，”李主事走上前来，朝着承福郡主作了一个揖：“下官等奉旨查实陈燕娘被害一案，这会儿已然确证，岳如饴便是真凶。”
承福郡主轻扫了李主事一眼，也不理他，继续对岳如饴道：“我这性子，绝不许闹不清的事儿搁在心里，去本郡主斋舍，讲明白了，才许离开！”
说着，承福郡主拉住岳如饴的手，转身便要走。
李主事直接伸出胳膊，拦在了承福郡主身前。
“放肆！”承福郡主脸一沉，冲李主事喝道：“你什么东西，敢挡本郡主的路？”
“郡主，岳如饴涉犯重罪，须由刑部拿问，您若拦阻，不合法度，要是被人报到圣上跟前，只怕……”李主事退后一步道，虽还陪着笑，可话却说得软中带硬。
“今日我便拦，你敢怎样！”承福郡主鄙夷地瞧着李主事：“或是，你打算连本郡主一块抓了？”
“这……”李主事似笑非笑，用一种“你自己体会的”的眼神，看着承福郡主，好一会后道：“郡主应当知道，圣命难违。”
承福郡主胸口一起一伏，显然是被气到憋住了。
岳如饴知道，李主事是个心机深重的老狐狸，否则也不可能害得死那么多人。承福郡主一个小女孩儿，口舌之上，自不会是他的对手，回头说不得还要被气到哪里。
思忖片刻，岳如饴当着李主事的面，凑近承福郡主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承福郡主眼睛亮了亮，这会儿越过李主事，朝着他身后道：“斋长，我有话要问！”
“郡主请吩咐！”斋长听唤，忙走过来。
“我是记得的，文华书院各处进出都有规矩，等闲不能触犯，尤其是咱们学生斋舍，外人一律不许进入，可今日，这个还有那些个……”说着话，承福郡主拿手指了指李主事，还有不远处的衙差：“怎么突然冒出这么多讨厌东西！”
“哎呀，”斋长故作一脸为难：“方才我也跟这位李大人说了，可人家并不肯听，想是并未将书院规矩放在心上，回头我便去向山长请罪！”
“刑部的人不就管着规矩吗，怎得知法犯法，斋长还等什么，将这些人全打出去，”承福郡主小嘴儿一撅：“今日外人闯入，我受了惊，若是书院不给个说法，我便去请圣裁，这儿是皇家书院，没错吧，是什么人都能乱闯的！”
被承福郡主抢白一番，李主事这会儿卡了壳，眼睛却冷瞟了一下岳如饴，显然知道，是她给承福郡主提的词。
“还没听到我的话，给本郡主滚出去！”承福郡主指着李主事的鼻子：“不知你仗着谁的势，竟欺负到我头上，岂有此理！”
“郡主息怒，下官做事不妥，这便带人退到外头。”李主事方才的气焰，在个小女孩儿面前，到底被扫得干干净净。
那些人果然退到了斋舍大门外，承福郡主原本气鼓鼓的小脸，总算松驰下来。
见承福郡主出了气，岳如饴拉了拉她的手，笑了笑道：“郡主自是明白，我无论如何，做不了杀人的事，便是去了刑部，也是不怕的。”
“去什么去，不许犯傻！”承福郡主一口拒绝。
“郡主都发话了，姑娘便要听郡主的。”阿芜也走了过来，巴巴地看着岳如饴。
虽明白承福郡主好意，岳如饴到底不愿因为自己，给别人找了麻烦，毕竟，陈燕娘的案子闹到了朝堂，这会儿刑部咬死她岳如饴是真凶，若不去这一趟，只会落人的口实，对她却绝无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