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现在都看不清状况,圣上头里,还有位太后娘娘,当年圣上坐上龙庭,全靠萧太后扶持,虽如今太后虽退隐,可若要掣肘你父皇,绝非难事,”徐邦庭整了整身上的衣裳:“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做事,还是要谨慎些,别像江国舅,成心给人递刀子吗!”
“萧太后……”李显嘟囔了一句,随后冷笑几声:“这老太婆怎么还不死!”
“殿下慎言,”徐邦庭立刻制止:“谁知国舅府是不是已被人盯上。”
城门之外,徐邦庭将李显交给他那些手下,又劝了几句,看着人上了马。
“兄弟,今日蒙难,多谢你还顾我一把,他日若能成事,必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李显在马上,冲着徐邦庭一抱拳。
徐邦庭笑了笑,打量着李显,对于他日后能否成事,着实没有信心。
李显这人实在缺乏城府,喜怒皆形于色,有时候坏起来,让人恨得牙痒,然而,徐邦庭却将他视作了朋友。
说来话长,那一年延德帝带着宫人众人外出狩猎,徐邦庭也才认识李显不久,其实挺烦他。却未想到,后头两人一时不慎,落入套熊的坑洞,本是一块等人来救,结果人是来的,却是李达和他那帮手下。
听到李显呼救,李达的反应竟是,叫人往下砸石头,当时之危险,徐邦庭现在想来还觉得胆寒。那会儿徐邦庭以身相护,将李达挡在身下,几乎以为,这一回必死无疑。
后头那帮人大概也以为下面人不行了,转身走开,没过多时,竟又来了只老虎,围着洞口打转,等那老虎走开,徐邦庭用最后的力气,将李显顶出洞口。
下面发生什么,徐邦庭记不得了,再醒来时,已然被送进狩猎的营帐,听他爹爹的说法,是李显将他背了回来。
如此,徐邦庭与李显便成了生死之交,虽然现在看来,李显是个蠢到无可救药的,可这回他又有了危险。徐邦庭却不能袖手旁观。
想到此处,徐邦庭长叹一声,让春明掉头回城。
岳府大门外,徐邦庭的车停了下来。
走到偏门那儿,徐邦庭拿起门环,正要扣一扣,没想那门自个儿开了。
春明从后面跑上来,探头往里看了看:“哎,好像没人呢!”
徐邦庭也觉得诧异,索性带着春明一块走了进去。
原本喧闹的岳府,今日有点过分安静,徐邦庭放眼望去,居然看不到一个人影。
“怎么回事儿?”春明忍不住嘀咕。
主仆又往前几步,直到有人远远地过来。
“徐公子!”那人朝徐邦庭叫了一声。
“齐大夫,这府里的人呢?”徐邦庭走上前,先拱了拱手,随后问道。
过来的正是齐子山,此时苦笑一声:“可不都各自逃命去了!”
徐邦庭觉得诧异,岳府里的人,竟是跑得干干净净了?
齐子山又开了口:“这会儿府里就祠堂那头有人,对不住,我得先去药铺看看,王大叔一个人躺在那儿,我帮他上个药。”
“出了何事?”徐邦庭先是不解,却又立刻明白了:“江国舅带人闯进来干的?”
“可不,岳氏祠堂被那狗东西砸了,这会儿赵勉几个还在刑部大牢押着,王大叔差些人就没了,”齐子山说到这儿,摇头嘀咕一句:“也不知如娘那头怎了样了?”
“江国舅倒了。”徐邦庭脱口道。
齐子山眼睛一亮:“徐公子没诓我?”
徐邦庭耸了耸肩:“御花园里,我亲眼瞧见,如娘告了御状,太后给撑的腰,圣上已然说要严查!”
齐子山一拍腿:“得了,心想事成,否极泰来!”
话说到这里,齐子山急着便走:“回头我就去刑部看看,说不得老赵他们能出来了!”
“齐大夫,祠堂往哪儿走?”徐邦庭冲着齐子山问道,到底祠堂被砸成什么样,他想去瞧一瞧。
“一直往前走,过了练武场朝北。”齐子山回了一句,便跑远了。
徐邦庭带着春明到祠堂的时候,里头人正在忙着。
一块牌匾正被几名伙计一块扶起,要挂回到祠堂大门的正中。
春明见状,忙上去搭手。
徐邦庭先是四下看看,最后站到了已然被毁得差不多祠堂门外,看着里头的那一片狼藉。
话说江国舅还真是狠人,做事果然毒辣。
祠堂正面墙上,原本挂在那儿的岳氏祖先画像,被人扯得稀巴烂,摆放牌位的香案上,两个炉台东倒西歪,香灰也洒了一地。香案另一头,搁着不少牌位,显然是刚被人归置回来,有几块甚至摔裂开来。
思忖片刻,徐邦庭抬脚走过去,扶起炉台,又用袖子掸开香案上的灰,随后仔细看过牌位的姓名及生卒年份,估摸着将牌位一个个放好。
“姑娘回来了!”外头有人道。
徐邦庭转过头,正好看到,一个娇小的身影从外头进来。
没想到能在这儿遇到岳如饴,徐邦庭眼睛一亮,放好最后一块牌位,走了出去。
看到祠堂里有人出来,岳如饴明显愣了愣。
“什么时候出宫的?”徐邦庭问了一句,注意到,岳如饴此时已经换上禁宫低级女官的紫袍,心里不觉沉了沉。
岳如饴没有回话,朝着头上看了看,“满门忠烈”的牌匾已被挂回原位,却到底不一样了,几条长长的刀痕,极是扎眼地刻在了牌匾之上。
“我把牌位都放回去了,也不知道对不对,你们家供奉的人真多。”徐邦庭道。
“几乎都是战死了,”岳如饴冷冷地道:“为了想要将咱们置于死地的大齐。”
徐邦庭:“……”
“多谢!”岳如饴想到谢了一句,走到了祠堂门外。
徐邦庭跟过去,明明瞧出岳如饴脸色不好,知道她心里不痛快,却头一回品拙到,不知如何安慰。
又在门口站了片刻,岳如饴突然跪到地上,随后朝着祠堂牌位那头,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徐邦庭打量着岳如饴,想起方才在船舫外听到的那些,不由叹了口气。
祠堂被毁,任是谁家儿女也不能忍,今日岳如饴在船舫如此激愤,也是可以理解。
“你知道吧,江国舅败了,我在皇帝跟前,把他做得那点事,全给抖搂出来了。”岳如饴站起身道。
“那会儿我就在旁边,全看到了。”徐邦庭回道。
岳如饴看了看徐邦庭,倒也不怎么惊讶,随后又道:“这回弄掉了身边的宠臣,从今日开始,岳家便成了皇帝的死敌,就算避过这场灾难,也绝非结束,我心里清楚,终有一日,皇帝会对我们下手。”
“此事怪不得你们,是江国舅作祟,”徐邦庭回道:“你不用担心,圣上面前,我说不得能劝一劝。”
“既然都走到这一步,”岳如饴笑了一声:“我不是担心,是灰心,我爹爹用命效忠的,居然是个一心想弄死他的皇帝。”
说着话,岳如饴转头便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