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净,水清。
碧蓝的湖面,一只小船分开水面,晃晃悠悠向前划去。
席沫站在船头,竹竿往水里一点,再微微使力,小船顺顺当当往前飘去。
她一下又一下撑船,嘴里犹在不停嘲笑,“白长了个子,连撑船都不会,你说你除了害人,你还会什么?哦?”
那个‘哦’字她特意拖长了语调,加了五音,笑得凌厮天惨白的脸更白了。
凌厮天坐在小船尾部,白着一张脸,无意识地握着另一只竹竿。
他刚才逞能,拿竹竿在水里鼓捣半天,谁知那小船死活不听他的话,晃晃悠悠,跌跌荡荡,一会儿左,一会右,一会急一会缓,摇得他头晕,但那船还是在原地打转,不肯往前。
直到席沫睨着他,待笑不笑地一篙子点开小船。
“这种人工小船可以淘汰了,换个电动皮艇,又快又安全。”凌厮天建议。
“家里没有矿呢,凌厮天。你眼里什么都是新的好,新的小船,新的金鼎奖杯,新的美女,新的菜肴,新的房子-”
“你也可以有新。需要家里有矿的赞助吗?”
席沫一把将入水的竹竿提出水面,她望着凌厮天,嫣然一笑,“好啊!”
说着话,她手上竹竿突然往凌厮天脸上戳去!
凌厮天跳起来,同刚才院里躲避金鱼一样,原样向后腾身飞起,他大笑,“一样的招数……”
“一样的招数?哈哈,下去吧,凌厮天,岸上我整不了你,水里我还整不了你吗?哈哈……”
凌厮天看见清澈见底的湖水,看见浅蓝的水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收势不及。
他耳边是席沫得意的笑声。
凌厮天一头栽进湖里。
席沫大笑,她握紧竹竿,扑打着不时扑腾着冒出水面的凌厮天,打一下骂一声,“小人,渣男,智障,LOSER,凌厮天,这都是你教我的,你听听我学得好不好……”
“我跟你说,这水甜着呐,一般人都喝不着,你这是三生有幸你知道吧?”
“凌厮天,你拿掉我奖项的时候知道有今天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听说过吗?女人报仇你见过吗?我今天给你长长见识!”
席沫哈哈笑,横下一条心不让凌厮天冒头,她拿着竹竿,打地老鼠一样追打冒头的凌厮天,她打得又快又疾,势要出尽心中恶气。
凌厮天没有办法冒头,他一冒头,席沫的竹竿就到了,他已经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口水。
他伸手想抓住席沫的竿子,无奈人身在水中,牛仔夹克吸饱了水,行动不如陆上敏捷,而席沫在船上如鱼得水,他一次次落了空。
左肩一疼,凌厮天又挨了一下,他缩回水里,放弃地吐一口气,抹一把脸,甩掉牛仔外衣,冒着再次挨打的风险,探出头吸气。
席沫的竹竿又来了,他深吸一口气,迅速向远远的湖心泅去。
席沫看着他逃远,她拿竿子挑起飘浮的凌厮天上衣,竖在竿上,迎风招摇。
席沫笑得前仰后合,“凌厮天,别跑啊,我收到你的白旗了,你求求我,我饶你不死,别跑别跑,我给你拍个照-”
她举着竹竿做的旗帜又摇又笑,一直眺望着凌厮天游到了湖心陆地,席沫扔下竹竿,倒回船中,闷笑到差点抽搐。
湖面上阳光太毒,席沫脱了针织上衣盖住脸,舒舒服服地合眼小憩-追打了凌厮天半天,她也累了。
席沫合着眼,眼珠在眼眶里自自在在从左转到右,又从右转到左,体会着心头恶气出尽后的舒畅。
她脑袋一摇一晃,哼着自己乱改的戏文,“天上掉下个凌厮天,哎呀可怜面孔着了地-”
“面孔先着地吗?昧良心,我明明这么帅。”
一个戏谑的嗓音响起,她蒙在脸上的针织上衣被人轻轻揭开。
糟糕!这回虎落平阳!凌厮天这么快就游回来了?
席沫不敢睁眼,一双眼睛闭得紧紧地,两手在身侧偷偷握紧。
她调整着呼吸,调整出一个得体笑容,“我最尊敬的英雄,请问我可不可以睁眼?”
得到了凌厮天允许,“可以。”
席沫感觉到自己眼睫细细微微地颤抖,她努力控制着自己想要尖叫的冲动,把眼睑一点点放开,眼尾一点点拉长,奋力搏斗了许久,她终于感觉到眼角有了光亮。
席沫带着浅笑,缓缓睁开眼-
凌厮天人在水里,两手扒着船舷,下巴闲闲搁在手背上,露出一颗头,湿淋淋地,戏谑地,胸有成竹地凝望着她。
席沫吐一口气,“我可以坐起来吗?”
再次得到了允许,“可以。”再得到警告,“慢一点。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好的”,席沫乖巧应着。
席沫两手撑着船底,起了下身子就停住了,她看着凌厮天,干笑一声,“这,你可不可以转过身?”
春日里衣裳单薄,她刚刚又脱了休闲外套,此时上身只着一件樱粉色无袖打底衣,那衣服样式像T恤,质地却比T恤透,席沫挣着身子一动,就不免有些隐隐约约。
凌厮天往那隐隐约约的地方瞧,瞧着瞧着唇角就弯成了半月形,眼里也有了戏谑的光,他颇有深意地睨着席沫,“规模不怎么样。”
席沫脸上血红,她咬着牙迎上凌厮天目光,“转身嘛-”
这三个字又娇又软,半是娇嗔半是央求。
一件衣服落在席沫身上,带着力度,“盖上,起!”
那是席沫原本盖在脸上遮阳的上衣,她拿起来,搭在胸口,垂着眼睫,偷瞄着凌厮天,“转身嘛-”
她撑着身子要起不起,凌厮天别过头去。
“去你的!”
席沫抓住这难得的机会,手上衣服兜头兜脑往凌厮天一甩,双脚在船板上一蹬,人往相反方向一翻。
她倒仰着摔进了湖里。
“哎你不会游泳-”凌厮天扯下罩在头上的衣服大喊。
席沫回了他一个不屑而有骨气的眼神。
席沫落下的水面翻起了白色的泡泡-那是不会游水的人在拼命吸气,这样吸气,呛进口鼻的全是水,要不了两分钟,人就得溺水昏迷。
凌厮天推开小船就窜进了水里。
水很清,可是在水里睁眼是件困难的事,而且这湖水很深,像席沫那样毫无技巧地往水里砸,不知道会砸到多深的地方。
如果她下坠得太深,他根本就没有机会拉起她上潜换气,那么,后果就只有一个,两个人全都得葬身在这湖底。
自作孽不可受。
凌厮天呼一口气,以全所未有的速度下潜,很幸运,他很快看到了席沫往下急坠的身体。
她的口鼻附近,是一串串连续的水泡。
凌厮天从席沫侧下方游过去,他离席沫越来越近,近到可以一手拉起她。
凌厮天唇角不由勾起。
笑意未落,他肩头一疼,整个人不由控制地往下坠去。
他瞥到了席沫得意的笑。
袭击他的席沫冲他眨眼,收回蹬他的腿,奋力往上游。
凌厮天呼出一口气,眼睁睁地看着席沫离他越来越远。
席沫挣出水面,大喘了一口气,她游到小船边,翻进船里,瘫在船底,一动不动。
这一番装腔作势,累死了也憋死了。
席沫全身湿透,她有些冷,挣扎着捡起外套套在身上,后背靠着船舷,等待着凌厮天浮上来。
湖面很静,三月的风也很柔和,但是凌厮天一直没有冒头。
水太深,她踹他的一脚又太重,这个人莫不是真的……
席沫提起竹竿,趴在船沿,往水里探去,“凌厮天,抓住竿子,快点-”
竿子飘啊飘啊地直往上浮,没有人拉扯的迹象,席沫提起竹竿看了看,太短了,根本到不了她刚才下坠的深度。
时间已经过去好久,早已超过了人体憋气的极限,席沫慌了,她摞下竹竿就要往水里蹦。
“嗨!”
席沫回头,静静望着凌厮天,立起眉毛,“什么时候起来的?”
凌厮天扒着船舷,很无辜的摊手,“你起来我就起来了。”
“为什么鬼鬼崇崇不出声?”
“鬼崇吗?还好吧?总比某些姐妹强,联手骗我!”
席沫绷不住笑,“现在明白了?哈,你真当我不会游泳呐?我从小在这湖里泡大,你想我会不会游?老娘就是这湖里的鱼!”
“染染说我不会,那是故意说给你听的,知道吗傻瓜?咱们姐俩那时候就决定要收拾你了,觉得上当?活该!我上的当比这大多了!你说你自己干了些什么事?比起你,我善良多了!”
席沫心头恨事升起来,恨不得再把凌厮天打翻在水里,“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偷天换日偷龙转凤的?”
“不告诉!”凌厮天很干脆地告诉她。
“好”,席沫站在船头,拿一根杆,定定瞧着凌厮天,叫着他的名字,“凌厮天,咱们路归路,桥归桥。”
她操起竹竿,一划划开小船,席染已经出现在堤上,远远地冲席沫招手。
凌厮天往水面一倒,仰面漂在水上,他原本有机会阻止席沫,但是-席沫刚才的神色是从没有过的伤感决绝,她一向是飞扬跳跃的,都是他。
“你真就这样把他丢在水里?”席染一边帮着席沫擦头发,一边探头往水面瞟。
她带来了席沫的衣服毛巾。
刚才姐俩在院子门口那么一对眼,她就知道凌厮天会是这样的下场,只是没料到席沫自己也掉下了湖。
幸亏她准备齐全。
“你不忍心?”席沫斜了席染一眼。
席染噎了下,“谁不忍心谁是小狗!但是沫沫啊,这水凉,真泡出个好歹来,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