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条官宣微博发布之后，汀兰内部的微信群被各种消息刷屏，之前还对新进群的账号漠视不理的人全都跳了出来，都说自己是林小鱼的崇拜者，欣赏过她多少作品，有的还煞有介事的大谈自己和她的各种缘分。对于这些，林小鱼只是淡然一笑，简单问了一下好就没有过多发言了。然而，作为她关系最亲密的校友和同事，薛涵情和陆明轩却没有发言，大家都以为他们俩在棚里录音没时间看手机。但当她分别给另外三人视频通话发现都是正忙的时候，心里已经有了些许眉目。正在这时，一个人在群里发了这么一条：
“有时间的可以看看超话，真热闹啊！”
林小鱼在日本的时候不怎么用微博，只是偶尔发一发自己的照片，倾诉一下内心的想法，分享一下在外的经历，和早些年写博客的时候差不多。而超话什么的她就更不关心了，只是听说有这么一个东西，点了个关注，仅此而已。带着好奇心，林小鱼点了进去，猛然发现，里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事件的起始时间发生在官宣微博发布之后，导火索源自一个用户名为“深海的烤鱼”发的一条帖子，上面写道：“新粉不懂，这个叫林小鱼的很有名吗？为什么官博要说她是老朋友？”
本来自从林小鱼离开之后，她的许多粉丝就纷纷不再关注汀兰了。有的转而关注其它工作室，有的每天坚持私信希望她回归。这次官宣重回汀兰，可以说让许多老粉如愿，纷纷额手称庆。此时突然来了一个煞风景的愣头青，上来就问林小鱼是谁，直接就引发了一波疯狂嘲讽。
“她姓林，叫小鱼，你只要知道她很厉害就可以了，谢谢。”
“新潜三，不知道的就去搜一下，费不了多少时间。”
“不会是隔壁家的粉来装身份挑拨的吧？”
在这种言语攻击之下，博主本人实在受不了了，拉黑了不少评论区里的账号，还解释说自己真的是新粉，只是简单问了一下就被这样批评，有脱粉的冲动。不少薛涵情的粉丝也加入进来，指责林小鱼的粉丝没有素质，动不动就忘乎所以。一时间，两边就在这条微博下面展开了骂战，还发了不少帖子声援助阵。最后逼得管理员没办法，将原帖屏蔽，还禁言了不少账号，这才稍微有所平息。
目睹了全过程的林小鱼拿着手机，不停舔着自己的嘴唇。网上的各种声音从自己离开之前就一直不绝于耳，如果真的关心他们的所有看法，怕是早就认为自己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了。然而，以前根本就不会在意这些她，今天却感觉这些话无一例外地打在了心坎上。不管是支持她的，还是反对她的，这些话背后都是活生生的人，都是在关注自己的人。如果还像以前那样把自己封闭起来，对外界不闻不问，在这个高度发达的信息时代，怕是真的要落伍了。想到这里，她点开自己转发的那条微博下面的评论区，回复了一个粉丝的留言。这一回，就是两个小时······
第二天一早，林小鱼来到了汀兰总部，坐到了自己专属的办公区，离苏韶光的办公室只有几步远，隔着玻璃都能看见彼此。虽然她曾想过要不要从最底层做起，但转念一想，凭自己的实力，和新人竞争对他们不公平，况且在这个时候远离决策层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行为。加上昨天观察到的一切，她越来越觉得，汀兰上下应该转变一种思路了。
“不行，不行，你说的这些完全行不通！”苏韶光一口回绝了她的话，面色沉重，“昨天也有人跟我说了超话的事，但我根本没看。看了也没用，网友怎么说的都有，没什么必要关注。”
“我以前也是这么想的，但现在发现并不是这么回事！你不应该再这样继续窝在棚里对外面不闻不问了，必须要做出改变！”
“改变？真要那么容易，还至于落到现在这样吗？如果你真的抱着这种想法，还不如去找宁帅聊聊，没准能聊到一起去。”
“我还真想找他说说，正好帮你探探他是不是真的想取代你。”
“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己吧，别到时候揭不开锅了，指望我接济你。毕竟已经不在一起了，同事之间还是要公私分明的。”
“说得好像我求着你似的！”林小鱼被他这种嘲讽搞得有些恼火，没好气地说，“反正话说到这了，听不听是你的事。”说完就准备离开。
正在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开门一看，来人竟然长得和宣传册上排名第四那份资料上的照片一模一样。尽管这里是苏韶光的办公室，但这个人显然眼神里只有面前的林小鱼，站在那毕恭毕敬地问道：
“林老师，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就是宁帅？”林小鱼上下打量了一下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哪里哪里，应该是您关照我。昨天薛老师跟我说您想跟我谈一谈，正巧手机没电，我就来汀兰了。没想到在苏老师这里遇到您。”
林小鱼认为他到苏韶光这里肯定不是为了找自己，不然直接就到外面去了。为了不让别人误会，一只脚跨出门槛，回头说：“那要不，你们两个先聊，我去处理一下私事？”
“您要是有急事可以先去处理，然后约个时间在楼下的咖啡厅单独聊聊吧。”
“好，那就一小时后。”
苏韶光目送她离开了汀兰的办公区，回过神来把给她联系的几个可以用来培训的小型教室信息藏到了抽屉里。虽然嘴上那么说，但心里面还是知道她现阶段最需要的是什么，自己肯定要做些力所能及的帮助。只是这些不能让别人知道，否则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在接下来的一小时里，苏韶光和宁帅谈论着关于汀兰新接到的一个项目的进展情况，林小鱼那边却在联系招生信息的发布工作。由于汀兰最近并没有以工作室名义开设的训练班，所以她只能以个人名义进行组织，这样一来成本就高了不少。囊中羞涩的她在这方面确实有些捉襟见肘，但又不好意思让苏韶光帮忙，所以只能在那讨价还价，磨嘴皮子。很凑巧的是，这一个小时里，不管是宁帅这边还是林小鱼这边都没有什么进展，只好暂时放下，按照约定到达了楼下的咖啡店。
刚一落座，宁帅就开口反问：“我猜，林老师刚才一定说了不少话吧？”
“哦，你是怎么知道的？”林小鱼被这突如其来的猜测搞得有些措手不及，表情些许僵硬。
“我听到你的嗓音有些沙哑，而且口腔很干，不停在舔。如果是正常的聊天，用嗓不会这么过度，也不会聊到连水都忘记喝。只有在跟陌生人争论，或者进行谈判的时候才会这样。鉴于您脸色还算不错，没有生气的迹象，判断您是跟人在讨价还价或是干什么。”
“你这么好的脑子，干脆当侦探算了，当什么配音啊？”
“小时候看过几部侦探动画而已，不算什么。”宁帅摆摆手，一副谦逊模样。
“看不出你还挺谦虚的，我之前也接触过很多年少成名的配音，他们可都是一副谁都瞧不起的模样呢！”
“咱们这行还是需要不断地打磨自己，不断地修炼，才能配出更多好的作品。至于名利那些，不过是身外之物罢了。”
“能看透这些的人可不多，你能看透也算是难得了。”林小鱼接过自己的黑咖啡，把他要的那杯卡布奇诺推到他的面前，“听师姐说，你当初想跟我学习配音？”
“是啊，林老师，我报名汀兰都是因为您和苏老师在圈里的名头。几年之前，谁不知道汀兰三巨头啊？那时候陆老师还比较低调，大家都在争论您和薛老师谁高谁低呢！”
“这种争论没什么意义，声音本来就很难比较。你只能说我配的和原版的相似度有多少，但这是建立在有一个声音作为标准的基础上来说的。如果没有这个标准，那只能说这个角色的创作者认为哪个声音更符合他心中对这个角色的定位，毕竟观众是不可能看到一个无声的人物的。”
“您这话说得对，但是这种情况更多出现在动漫或者广播剧里面。毕竟国内不像日本，这方面产业没那么发达，我们也必须多元发展，所以要考虑的就不只是声音了，还有很多其它因素。”
“这方面我知道······”
林小鱼突然发现自己把话题带到了一个需要进一步展开的境界，再说下去真的要变成研讨会了，所以连忙改换过来，强行刹车，让周围听得云里雾里的服务生都没来得及反应。
“这两天我在网上也了解了一下关于汀兰的现状，主要是人员上有些僵化。新人得不到机会，剧组更愿意请几个领头的来，不太相信其他成员。就算带了人进组，他们的表现也确实不尽如人意。”
“确实，人员招募和培训一直是薛老师和陆老师负责。苏老师很久不授课了，多少人求着他讲一节都不行。包括一些传媒学校的讲座邀请，也都是薛老师去了。虽然业务联系这块还是由苏老师负责，但像您说的，新人没什么机会，剧组更愿意让几位老师挑大梁。”
“但这样肯定会打击新成员的积极性，造成人员出走，当初墨香音坊就是因为这样差点解散的。”
林小鱼急得语调都开始发抖，她不希望汀兰真的走上那家工作室的老路，不然真的可能万劫不复。宁帅听出了些许不对劲，盯着她的表情，发现了鼻尖的微微抖动，立刻招呼服务生拿过几张纸巾，放到了她的面前。
“不要着急，林老师，汀兰还没有那么糟。虽然这几年确实有不少人离开，但总体来说没有伤筋动骨，还是保持着一个良性运转。”
“可能你是后加入的，没有体会过那些熟悉的朋友一个个离开的那种感觉。那真的让你感到很无助，像是被抛弃了一样！”她拿过纸巾，在泪腺处稍微点了几下，吸了吸鼻子，然后便丢到了旁边的废纸篓里。
宁帅轻叹了一口气，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老朋友离开确实让人伤感，但人总要向前看，不是吗？他们或许有自己的打算，有自己的难言之隐。如果总是沉湎于过去，岂不是永远都活在悔恨当中？”
“你怎么也会这种心灵鸡汤啊？这种话听起来很怪你不觉得吗？”
“虽然怪，但确实有道理。刚才您说的话我仔细想了一下，汀兰的人员问题确实应该解决。正好最近接了一个新项目，借这个机会可以组织个训练班，引一批人进来跟现在这些成员竞争。这在管理学上叫什么鱼效应？”
“鲶鱼效应。”
“对，就是这个。只有内部竞争起来，优胜劣汰，才能真正保证人员的质量，能够有独立在这个圈里生存的资本！这不仅对汀兰好，更是对他们自己好。”
这一番谈话下来，林小鱼觉得这个宁帅方式就是自己的知音，任何想法他都能理解，任何委屈他都能开导。相比起来，苏韶光就是一个不解风情，冥顽不化的家伙！除了反驳自己，一点实际行动都没有，难怪混成现在这个德行。但旧的问题解决了，新的问题又出现了，自己这块该怎么办呢？
“汀兰开训练班，苏韶光那边估计不会反对。但是师姐这边的意见，不知道她······”
“您是希望参与培训班的教学工作又不好意思说吧？没必要，你们之间那么好的朋友，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啊？”
“不是，你怎么那么了解我的想法？”林小鱼被他类似读心术一般的操作惊讶到了，自己在他面前一点秘密都没有，“这么懂女人的心思，估计桃花运也比较旺吧？”
“林老师您说笑了，哪有什么桃花运啊！”宁帅羞涩地低下头，不停挠着自己的后脑勺，“我只是听出您话里隐含的意思罢了。”
“汀兰的培训机制和别的工作室不一样，有点像最早那种师徒制，但又结合了现代的教学方法。我担心选来的人当中有特别好的被我和师姐同时看上，抢起来就不好看了。所以我希望你能帮我传句话，培训之前先确定好各自选谁，免得到时候尴尬。”
“原来是这样，不过您不用担心，现在这个制度已经做调整了。”他将杯中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舔了一下嘴唇上的残余，“从去年开始，学员可以跟导师双向选择，除了一些配音基础课是公共的，其它的一些课可以事先选好跟谁去上。毕竟几位老师工作的侧重点不同，跟棚也要有的放矢。不然想学影视配音的跟了不少纪录片的棚，不是浪费时间吗？”
“这倒是挺人性化的，谁做决定修改的啊？”
“不瞒您说，这是苏老师的决定。在这之前，薛老师还跟他争论了不少日子呢！”
“韶光果然还是那样，认定的事情死都不松口。”林小鱼忍不住笑了起来。
宁帅发现了她异样的举动，想起自己之前听到的关于他们两人的传言，试探着问道：“您似乎，对苏老师特别关心啊？”
“啊，有吗？”
她猛然意识到自己太过兴奋，已经快暴露了，连忙收敛起来，但似乎已经晚了。不过好在宁帅没有追问，保留了一点隐私给她，这更加赢得了她的好感。
“那这样吧，我去找薛老师说一下，但苏老师那边的意见最好还是询问一下。到时候培训班如果真开起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话，上几节课也可以。”
“真的吗？那到时候我可就不客气了。”
两人就这样做了一个简单约定，这场交谈也就在一种轻松愉快的氛围里结束了。到了买单的时候，他们俩彼此客气了几句，宁帅还是主动把单给买了。回到汀兰那里，她才知道苏韶光已经到了棚里录音去了。林小鱼揉揉自己的胃，赶往最近的公交车站，打算等他录完音后一起去吃夜宵。这并不是因为她对苏韶光多么放不下，而是因为自己口袋里的那点钱实在是少得可怜，能省一点是一点，能蹭一顿是一顿。
午夜十二点，苏韶光录完了音，出门就碰到了早已等候在那里的林小鱼，他根本没想到竟然会有人等自己，还是在这么晚的时候，一时有些讶异。尽管她扭扭捏捏的，不敢把真实意图说出来，但夜深人静的环境下，咕咕叫的胃还是出卖了她。苏韶光笑着摇摇头，带着她到了附近一家烧烤摊。在等待餐食上桌的时候，林小鱼聊起了自己跟宁帅谈话的部分内容。之前几句都没有激起什么大的反应。但当苏韶光听到宁帅答应帮她上课的时候，彻底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