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垚出院的那天,乔楚生按照约定把他接到自己公寓里。
白幼宁不肯:“为什么不回我们自己的租房?”
“我受了伤需要人照顾。”
“那我也能照顾你。”
路垚嘻嘻一笑:“我上厕所你没办法帮我吧?洗澡也是一样。所以我跟乔楚生住一起正好。”
“可是……”
白幼宁被说服了,又不甘心地说:“那我也要去!”
“不行。”
“不行。”
乔楚生和路垚同时出声。
白幼宁愣了会儿,挤出一抹僵硬假笑:“那好吧,反正我主编那里要我整理稿子,我没空照顾一个病号。哥,我们借一步说话。”
乔楚生心里沉重。
他有点担心白幼宁,可是已经答应路垚的事,他不想再反悔了。
况且——
还有白老大的吩咐。
他什么都能忘,不敢忘记白老大的吩咐。
乔楚生站在白幼宁面前,嘴角依旧是习惯性的浅笑:“好了大小姐,就接走他几天时间,等他伤好了立马还给你。”
“哥,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乔楚生预感不会是好事。
不等乔楚生答应,白幼宁就红着眼睛说:“你们住在一起的时间里,你不许欺负三土,任何方面的欺负。”
乔楚生心里咯噔一声。
隐约觉得白幼宁好像知道些什么。
可下一瞬间,乔楚生又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心虚什么。
“哥,你能做到吗?”
乔楚生耸肩:“似乎被欺负的人一直是我。”
“我没有跟你开玩笑。”白幼宁偏开脸,鼻子眼睛红成一片,又抽了抽,说,“我知道你之前为什么跟路垚闹别扭。”
“奇了,我都不知道自己跟路垚闹了别扭。”
“就几天前的事情,你别装傻。你生气,是因为……”
“打住。”乔楚生双手举起,做投降状,“我输了,别再说下去。”
会难堪。
“哥,我喜欢路垚。”白幼宁再次强调。
白幼宁喜欢路垚从未有所隐瞒,她继续说:“我知道你很在意他。”
“我什么时候对他……怎么张嘴就来?”
白幼宁鼓着眼睛,眼泪不肯落下:“是不是胡话你自己心里清楚。我不管老头子给你下了什么命令,你一定不能对路垚做任何逾越规矩的事情,你要时时刻刻记住,路垚是我喜欢的人。”
每个字都如同拿着刀在乔楚生心头剜,他单手插兜等着下文,看似不经意的小动作,其实手指已然僵硬。
“嗯,知道你喜欢他了,老对着我告白作甚。走了。”
乔楚生脸上依旧装作一派轻松,转身出门时却差点顺拐。
白幼宁在警告他。
但事实上,白幼宁完全不必多此一举。
乔楚生从一开始就知道路垚是另一个世界里的人,康桥毕业生,娇里娇气富家小少爷,和他这种从小摸爬滚打慢慢爬到高位的人不一样。
路垚可以是那个更好的,却不能是他的。
记忆倒退到几天前,也就是白幼宁的生日。
这位大小姐虽然自己不怎么在意生日这回事,但各个道上的都很看重这个机会巴结白家,她向来是不缺礼物的,以至于收到再贵重的礼品也都不会放在心上。
但这次不一样,有个东西引起了白大小姐的兴趣——是一个耍戏法的表演队。
当时她能想到的人,只有乔楚生和路垚没有送礼,再转念一想,请一个表演队花的钱肯定不少,就直接排除路垚,觉得肯定是乔楚生送的礼。
于是白幼宁抱着乔楚生的胳膊可高兴了,回头一看路垚是空手来的,就调侃了两句,反正她是个大小姐,有的是贵重礼物,就算少收一个也无所谓,当时完全处于戏谑的心思说了路垚几句。
“我看路垚就是喜欢把钱镶肾上。”白幼宁对乔楚生小声吐槽。
乔楚生摸了摸她的头顶,他的礼物早就派人给白幼宁送到租的公寓去了,这会儿也是打空手过来,反而加深白幼宁对路垚的误会。
误会一直闹到晚上,在白幼宁的调侃声,路垚忍无可忍,终于说出表演队是自己花钱请来的,为此还卖掉了一块喜欢的手表。
路垚嘴上不给人留面子,说的话有点冲,把白幼宁说得一愣一愣。
气氛一度陷入尴尬。
乔楚生试图给白幼宁挽回颜面,站起来劝路垚,还没说道两句话,就被路垚一巴掌甩开。
“你别碰我!”路垚委屈得很,朝乔楚生看过去的时候,无意识咬了一小截下唇,葡萄眼泛着幽幽水光。
他没哭,大男人,不至于为了这点事就哭。
就是心里泛酸,他往把收据单拿出来,冲乔楚生说:“我们一起去找的表演队,我当着你的面付的钱,刚刚这么长时间你都不肯为我说句话,你存心看我笑话是不是?”
“你喝醉了。”乔楚生看他手边的空杯子,很显然,刚刚路垚喝了酒。
而白幼宁还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踩了雷,试图跟路垚说话。
乔楚生先她一步,走上前,拎着路垚胳膊把人往外带,还不忘嘱咐一句:“幼宁这是你的主场,自己盯着。我跟他说两句。”
“哥,你别……”
“我有分寸。”
路垚酒量不算千杯不倒,但也不会烂到一杯倒,这会儿醉醺醺的样子,一向迟钝的乔楚生也察觉不对。
“乔楚生,你干嘛啊,放开我!”
把人带到后花园冲了个冷水脸,又把人扔到长椅上坐好,乔楚生居高临下看着他:“现在清醒点了吗?”
西装革履的路垚反应了好一阵,把脸上的水抹开,仰头看向乔楚生:“你把我衣服弄脏了,量身定制款,两百大洋。”
“两百?你怎么不去抢。”
乔楚生轻笑一声,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反倒确定这小子清醒过来了。
路垚瘪嘴,好吧,衣服的确不值两百大洋。
两人神神道道笑了会儿,默契地同时收住笑意,路垚率先开口:“那酒有问题,我只喝了一杯,就让我感觉心烦气躁。”
“确定是酒?”
路垚点头:“当然确定,当时我太郁闷,没注意那么多,现在回头想想,那酒里面的确有白色沉淀物,很少,应该是还没来得及摇匀。”
“还有,我喝的那杯酒,原本是要端给白幼宁的,只不过她看你来,换了个位置,刚巧错开。”
乔楚生皱眉:“有人要害幼宁?”
“不是致命的药,只是会让人心情失控,吃的量小,症状就像我刚才那样。看样子,对方只是想让白幼宁在生日会上出个丑。”
“那也不行,必须派人彻查。这一次不致命,让人得逞了,下一次换成致命毒药,就来不及了。你在这儿休息,我去去就回。”
说着,乔楚生转身要走。
“诶,你确定要把我一个人扔在这?”路垚额头上出现冷汗,只不过混着水珠看不太出来。
乔楚生回头看了一眼:“我会让人送你回去,别担心,这里交给我,幼宁不会有事。”
路垚没什么力气,烦躁地冲乔楚生摆摆手:“滚吧滚吧,我歇会儿就回去。”
记忆戛然而止。
乔楚生看到在门口等着的路垚,大步迎上去:“走吧。”
“白幼宁跟你说什么了?”
乔楚生给他推着轮椅,沉声说:“没什么大事,就叮嘱我两句。她……很关心你。”
“关心我的人多了去。”路垚嘴硬。
等走到医院门口,乔楚生忽然说:“之前把你一个人扔在后院,抱歉。”
“啊?”
路垚摆摆手:“你说这事儿呀,我没生气。”
“幼宁对我而言,很重要。”
路垚脸色垮了大半,强装轻松语气:“我知道啊,你俩好兄妹嘛,我都说了,不怪你,就是当时稍微膈应了那么两秒钟,就两秒钟。”
“那这事儿就翻篇了?”
“翻翻翻,赶紧翻。”
所以,乔楚生你怎么不问问路垚,他真的只是生气你把他一个人扔在后院吗?
或许,他介意的,是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