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楚生没办法彻底扔下巡捕房的事务,所以戒断期间,他们住在巡捕房对面的公寓里。
乔楚生让人提前把屋子收拾出来,又把空书房调整格局变成一间简单的卧室。
旁边安了一把跟地板焊接在一起的铁椅子,椅子把手上有两个固定的镣铐,方便他发作的时候可以控制自己。
屋子里陈设简洁大方,路垚住原本的卧室。
乔楚生扶着他到客厅沙发坐下,把轮椅收到房间角落,免得他磕着碰着,又把三角拐放到路垚手边。
“饿么?要不要吃点什么?”乔楚生一直给他张罗着大大小小的事情。
路垚用湿漉漉的眼神看着他:“这几天你有没有犯烟瘾?”
乔楚生手一顿,随即笑开:“发作过两次,不过都还算能忍,没你想的那么吓人。”
这段时间他过得煎熬,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发作,他也尽力在减少出门的时间,能让人送来这里处理的文件,都在他那间改造的卧室里完成。
“嗯,你总这么刚毅。”路垚有些走神。
乔楚生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这没什么大不了。看书么?我给你找两本书打发时间。”
“算了吧,没心情。”
两个人各做各的事情,之后谁也没再开口。
半个小时后,有人敲门。
乔楚生从里屋出来,没问一声直接开门。
门口传来清泉一般的嗓音:“探长,这些公文都整理好了,胜哥说要拿给你签字,然后才能归档。”
路垚愣了下,往门口看去就看到一个清秀瘦小的人抱着一沓文件站在门口,冲乔楚生说话时仰着脸。
乔楚生接过文件,对他吩咐几句,然后把门关上。
“刚刚那人不是锦华楼唱小曲儿的吗?怎么……”
“嗯,他叫长生,张雪丽伏法后,他没了去处就找我讨了一份糊口的差事。这会儿在巡捕房打杂跑腿。”
乔楚生一边说着,一边把文件抱到自己屋里,回头发现路垚在发呆,就问:“怎么了?他有异常?”
路垚摇头:“没有,我只是在想,待会儿吃什么。”
乔楚生轻笑:“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好以后我让人打包送来。”
“想吃佛跳墙。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店里吃吧。”
“好。”
合住的生活hi路垚想象中更好适应,事实上也没有太多需要改变的地方,他和乔楚生各有各的事情做,大部分时候都互不干扰。
只是乔楚生会更体贴些,每隔半个小时就会特意出来问他需不需要帮忙。
路垚摆摆手:“你忙你的去,我腿伤没那么严重,基本自理还是可以。”
“确定不需要我帮忙?”
“我确定。”
路垚杵着拐杖进入洗手间。
乔楚生在门口站了会儿,回房间之后拿起电话继续说:“您放心,人在我这,暂时还没见到那些人出现。有情况我会立即向您汇报。”
电话那头传来白老大的声音:“嗯,楚生,你的状况怎么样?”
“没事。”
“如果坚持不住,就把探长的工作放一放。”
“不用,我能兼顾。”
白老大叹息一声:“你哪里都好,就是性子太倔。报喜不报忧。”
电话是前两天安装的,为了白老大能及时跟乔楚生取得联系。
乔楚生回答:“让您担心了。”
“行,就这样,有事及时跟我说。”
“是。”
电话挂断,当无力感涌上来的时候,乔楚生心中警铃大作,连忙扔下手里的笔,把自己锁到椅子上,果然没一会儿就开始发作。
狂躁和渴求,占据他的大脑。
乔楚生咬着牙,不让一点声音泄露出去。
外边传来留声机悠扬的音乐,路垚在叫他。
乔楚生没说话,双手被铁镣铐控制,但仍旧不安地挣扎着,勒出道道血痕。
痛苦如同浪潮,一波接着一波,且后浪总比前浪更汹涌。
“唔!”
乔楚生的全身僵直呈诡异弧度。
屋外传来路垚杵着拐杖的脚步声,咚咚咚,直往乔楚生心里砸。
“乔楚生,你怎么把门关上了?”路垚在门口站了会儿,没听到乔楚生的回应,心下暗道不好。
除非出事了,否则乔楚生从来不会不回应他。
路垚心急火燎推开房门,一眼就看到椅子上挣扎不休的乔楚生,此时乔楚生满头大汗,紧紧咬着牙,看上去很是骇人。
路垚连忙走过去。
“乔楚生,你别咬这么紧。”路垚怕他咬到自己。
乔楚生在椅子上,听见路垚的声音,强忍着压下发作的难受感觉,换了换。
他顶着满脸冷汗,对路垚说:“我没事,你离我远点,当心伤着。”
刚说完,他又闷哼一声。
路垚被吓坏了。
他只在课本上听说过染上烟瘾的人会很恐怖,但没亲眼见过,此时的乔楚生就像是随时会把绳索挣断的猛兽。
潜藏着嗜血的本能。
他的眼神带着渴求,带着侵、略。
那一瞬间,路垚有些动摇了,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冷静应对。
“你先出去……”乔楚生已经没什么精力强装无事,要是路垚再不出去,会看到一个更疯狂狼狈的乔楚生。
路垚退缩了半步,听见乔楚生的话,又猛地顿住。
这个人,总是把他往外推,想让他安全,现在又想让他安心。
路垚从不否认自己从来都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只是在面对乔楚生时,他没办法做到完全的自私。
路垚不能扔下他。
“乔楚生,没事的,我们再坚持几分钟,几分钟就过去了。”路垚蹲在椅子边上,试图安抚乔楚生。
可惜此刻除了烟,没有东西可以安抚乔楚生。
乔楚生开始剧烈挣扎,手脚乱动,被铐住的地方被磨破了皮,鲜血往外渗。
新旧伤口相互叠加,导致那一圈没有完好的皮肤。
路垚慌了神,耳边是乔楚生得惨叫,不同于巡捕房那些人求饶的声音,而是一种极度克制极度隐忍的野兽低鸣。
经历最高浪潮之后,体内的躁动疯狂暴戾慢慢消停,乔楚生也从僵直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路垚不知什么时候抱着他的脖子,紧紧地,像是抓住这辈子最重要的东西。
他不知道自己在难过什么,心口被堵了一团棉花,憋闷不堪。
乔楚生想安慰他没事,可话还没说出口,虚弱的呼吸就出卖他真实情况。
“乔楚生,我们去医院吧,用药物戒断法,别再硬撑了。”路垚声音在抖。
“什么是药物戒断?”
“用成瘾度比烟低的东西替代烟,再慢慢减少对药物的依赖。我们慢慢来,不要着急,你这样,太容易伤害自己。”
自然戒断对人的折磨太恐怖。
乔楚生把路垚的手从自己身上挪开,盯着路垚的眼睛问:“你是不相信我可以戒断?”
“不是,我是担心,你这样下去撑不了多久。乔楚生……”
路垚帮他把镣铐解开,手腕上的伤口血肉模糊,难怪之前乔楚生一直用袖子遮遮掩掩,就是怕人看到他这里的伤。
乔楚生愧疚到极点,抬手要摸摸他的下巴,却被路垚一把抓住。
路垚说:“家里有药吗?我给你抹抹。”
“嗯,在客厅茶几下面。”
乔楚生跟着他一起出去,然后被路垚勒令坐到沙发上等着。
路垚给他上药的时候小心翼翼,每一个动作都放得很轻,乔楚生全程一声都没吭。
路垚抿着唇,仔仔细细涂抹完。
“路垚,这点伤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忍了许久的情绪瞬间被点燃,路垚没好气地扔下棉签,冲乔楚生凶道:“那怎么样才算严重?非要生死一线的时候?乔楚生,你能不能改改你那臭毛病!”
但凡乔楚生稍微为自己争取一点什么,路垚都不会觉得亏欠他良多。
“心疼”,对路垚来说是非常陌生的感受。
此刻为乔楚生而产生。
“好,我改,你别生气。”
“谁生气了啊!我只是……只是担心你。”路垚赶紧甩了甩手,“不行了,要被自己肉麻死。我干嘛跟你说这些,手伸过来,我给你包扎。”
乔楚生盯着他看,伸手的同时,忽然鬼使神差地把人半圈在怀里,而路垚背后就是沙发靠背,无路可退。
“路垚。”乔楚生声音低沉,经过发作之后,带着几分沙哑。
像是在耳边催促亚当摘下苹果的魔音。
路垚被喊得浑身一软,耳朵泛红,紧紧靠在沙发上:“你、你要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