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林血案十八
豆丁姑娘2020-06-26 23:164,860

  滴答。

  水滴落下的声音。

  陆长思侧耳细听,有回应在空旷的耳室中传来,呼呼的风声中夹杂了几声惨嚎,他不禁皱眉,抬头一看。

  打开石壁之后,并没有出现他们预料之中的海阔天空,而是一道水没膝盖、四处布满苔藓的暗道,穿过暗道之后,才会到达往上的石梯。

  莞儿心急如焚,却只能看着他们钻进内中,陆长思怕她又在后面搞什么幺蛾子,反手一掌就将石壁打碎。

  伴随着石破天惊的动静,莞儿不意外地被他堵回了寒潭,气得哇哇大叫。

  陆长思听她又骂了自己好几句无耻败类、诡计多端,不以为耻,反倒笑呵呵地跟步晚钟打趣。

  “先前我瞧这小丫头一脸颓丧求死,怕不得什么时候就要去撞墙,这会儿你听,简直生龙活虎,估计一时半会也死不了,所以我们直接上去?”

  步晚钟叹道:“你明明有更柔和的方法激发她的斗志,为何却要剑走偏锋,若是她当真因此记恨上你,你该如何?”

  陆长思挑眉一笑,“步盟主不愧是正道栋梁,我都如此疾言厉色、恶语伤人,在你眼里却是在玩激将法?”

  他看起来有这么好心?

  步晚钟深深地看他一眼,转过身道:“人与人之间的误会,多半就是因为词不达意、口不对心。误会天长地久,便成了隔阂,隔阂造就偏见。”

  “偏见……是一切悲剧的源泉。”

  “步盟主似乎颇有感慨。”陆长思看看密道中的黑水,想起鬼林里如被鲜血浸染的土地,有些头皮发麻。

  黑暗幽闭的环境,密不透风的地底,谁知道水里会不会有什么脏东西?

  比如尸体跟毒蛇什么的。

  陆长思看了眼自己好不容易清洗干净的衣服,一时间不怎么想下脚。

  而另一边,步晚钟已经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直接走进水里,水至脚踝,再至膝盖,最终不再往上蔓延。

  他这才抬起头道:“下方是石板,路很平,应当没有危险。”

  陆长思脸色古怪,“……我不怕危险。”

  步晚钟笑了一下,施施然走过来,背对着他,目光紧盯前方,“我知道,你怕水脏。”

  陆长思越发惊讶,“你怎么知道?”

  步晚钟回头,四目相对,陆长思忽然记起一件事,无来由地心虚起来,讪讪转移话题,“其实我……”

  “我背你。”步晚钟突然打断他的话。

  “啊?”陆长思蠢蠢欲动,“这不太好吧?你的腿脚刚刚好像受了伤?”

  步晚钟低声一笑,听在耳中总有几分耐人寻味的玩味,“那长思要自己走?”

  陆长思犹豫了一个眨眼,两臂一伸,直接趴在了他的背上,动作很大。

  步晚钟下意识收拢他的腿,往上提了提,陆长思被嫩绿古玉锁住的栗黑长发就从他的耳侧划过。

  步晚钟心念一动,后背莫名滚烫起来,手指成拳,僵硬地抵着他的腿弯,“好了吗?”

  “好了!”陆长思抱住他的肩,接踵而来的回忆纷纷杂杂,他突然担心地在他耳边吸了口气,“你不会走到一半把我扔下去吧?”

  毕竟以前也不是没有扔过。

  黑暗中,步晚钟眼神温和而满足,侧头扫了眼陆长思润泽的唇瓣,“不会,”他顿了顿,字句斟酌般慎重地物色言词,“死也不会。”

  陆长思怔了一下,微微敛眸,有些无奈,“……倒也不必这么认真,遇到敌人的时候,还是可以扔下的。”

  步晚钟没说话,摇了摇头。

  气氛好像莫名沉重了几分,陆长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密道过于压抑的缘故,或是他累了。

  妆模作样对他来说,一直挺累的。

  他默叹口气,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脱离了少年的身躯高大挺拔,姿态俊逸儒雅,手臂都变得格外有力,出乎意料的有安全感。

  逐水声在密道中扩散、回响,像一支隐秘婉转的乐曲。

  步晚钟越走越慢,每一步都走得踏实稳健。

  陆长思眼里映着那浓墨般的水波,也不知是从哪里溜进来的光点像碎银一般散开。那是碎银吗?陆长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步晚钟的头发。

  宛如终南山上经久不化的冰雪。

  年纪轻轻的,怎么会一头白发?是吃错药了?还是因为走火入魔?

  光看这一头白发,陆长思就有种错觉,好像这个人已经提前支使了快意,过早融入了暮气沉沉。

  陆长思心情不禁郁卒起来,“还没到吗?”

  步晚钟低低地“嗯”了一声,“马上就到了,再等等。”

  “等不了了。”陆长思轻叹。

  步晚钟问:“为什么?”

  陆长思懒懒地答复他,就像是赖床不愿醒来的孩子,“我怕黑,还怕冷。”

  步晚钟蓦然驻足。

  陆长思奇怪地看着他,却正对上步晚钟回眸凝视的双眼,近在眉睫,步晚钟那无可挑剔的朗润轮廓直接在眼前放大,记忆自发补全了他精细的五官与恰到好处的眉眼。

  薄冷轻抿的唇角几乎擦过他的下颌,陆长思心下一跳,直接将面一转,拿后脑勺对着他。

  “看什么?我开玩笑的。”

  他自小在魔教长大,从暗无天日的死人堆里爬出来,一步步爬到魔教教主的位置,怎么可能怕黑怕冷?

  只不过他以前修炼的功法有点……

  不过那是以前!刚才只是他随口胡说的,胡说的!

  陆长思对此坚信不疑。

  末了,步晚钟提了提他的身体,继续往前走,速度却快了很多,贴心得让人想哭。

  陆长思暗暗冷笑,一边又拿手背抵住鼻子,眼里好像落了灰,连眨了好几下才恢复如常。

  对个陌生人都这么好,白眼狼,我当年可养了你三年,你居然能下得去手。

  啧,白眼狼!

  再次停下脚步的时候,那条涨满浑水的密道已经消失了,步晚钟又背着他走了一段旱地,而后才在上去的陡峭阶梯口将人放下。

  “听见声音了吗?”步晚钟脸不红气不喘地问。

  陆长思余光快速扫了眼他的腿,这里光线不算很足,但比起寒潭左近已经算是明亮了,因此陆长思一眼就看见他肿胀的小腿。

  他不耐地抓了下头发,想说些什么又怪别扭的,于是打着哈哈笑道:“你说我们上去之后,会看到什么?”

  步晚钟自发在前方带路,“只怕不是什么好景象,你做好心理准备便是。”

  陆长思的本意是想跟他商量一下再出发,没想到这个人这么迫不及待,既然如此,那就算了。

  他耸耸肩,胡乱撩了下微卷的长发,漫不经心地跟上去,“你相信小姑娘的话吗?”

  鬼林里发生的所有事情,对他们来说,并不算复杂,因为王书生等人已经在收尾了。

  今日就是他们的结局,所以从入鬼林到现在,步晚钟甚至不需要耗费多少脑子去思考来龙去脉,自然就有人把前因后果奉送到他面前。

  他们希望步晚钟揭穿青鸾、沐寒烟,或许还有华夺武的真面目,希望女公子之死真相大白。

  他们已经做好了所有的事情,只需要步晚钟动一动嘴皮子。

  然而这实在是异想天开——步晚钟看着温润如玉,骨子里却是个极不甘为人摆布的,他的心高气傲,连梵林都为之让步。

  莞儿的故事看似完整,可实际上却还是少了很多重要信息,步晚钟还是喜欢自己看、自己查。

  正如他此刻所言:“眼见、耳听,证据确凿,罪者认罪,则我信。”

  而他们看见了堆尸地,听见了哀愁事,物证俱在,人证却还不够,总要罪人自己开口认了罪,步晚钟才能毫无后顾之忧地将事情真相大白于天下,还女公子一个清白。

  如若不然,以步晚钟的性子,陆长思敢打赌,这个人未必就肯入局下场。

  竟白眼狼的胸腔中,其实藏着一颗永远也暖不了的铁石心。

  快出石梯的时候,陆长思听见了沙哑又粗豪的男人声音。

  “不可能!”

  那人极为愤怒与悲恸,“沐兄与人为善、英雄侠义,青鸾更是良善君子,绝对不可能做那些事!哼!你们这些无耻宵小,为了掩盖自己罄竹难书之罪,竟然敢撒下这样的泼天大谎!你们就不怕遭报应吗?!”

  “哼,”随之是王书生阴郁冰冷的笑声,“到了这个地步,华夺武,你还嘴硬?”

  而后是寒六,“不必浪费时间,杀了就是。”

  王书生施施然道:“杀了多可惜,犯下滔天之罪,侮辱青姐,直接杀了,难泄我心头之恨。”

  这是在唱红白脸?

  陆长思神色古怪,这两个人……还是不够心狠啊。

   上方遥遥传来锁链的声音,华夺武吭哧吭哧地闷哼道:“可笑,想杀就杀!老夫纵横江湖多年,什么场面没有见过?你们如此草菅人命灭绝人性,诬陷忠良竟还如此惺惺作态,简直是败类中的败类!”

  “来啊!要在你们面前眨下眼睛,老夫就改名叫华草包!华胆小!”

  寒六不知是不是被这老家伙给镇住了还是怎么,居然没出声。

  倒是王书生阴冷地开口,“好啊,等我砍下你的手臂,废了你的武功,我看你还嘴硬到何时!”

  “呸!老夫怕你?毛都没长齐的瘪犊子玩意,别拿那草皮鞭子往爷爷身上招呼,给爷爷挠痒痒呢?!哈哈哈……”

  “你!”王书生简直要动摇了,“你一个武学宗室,说话竟如此难听!”

  华夺武冷哼,“老子是武学宗师,又不是状元郎,还他奶奶的给你念个之乎者也?果真小人,虚伪至极!”

  王书生深吸口气,“……茅坑里的臭石头。”

  陆长思挑眉,步晚钟若有所思,游鱼一般蹿出不大的出口,确认安全之后,方才伸手道:“来。”

  陆长思没有犹豫,手才刚放上去,人就别提溜上去了,自己愣是没有使半点劲。

  他恍惚了一下站稳,之间头上挂着一排红灯笼,龙骨山脊一样逶迤进入山谷深处。地上拖出一道极为夸张的血迹,陆长思眼皮一跳,瞬间想到了那个庄主夫人。

  就在这时,步晚钟忽地将他抱紧了往石缝里一躲,捂住他的嘴,做了个“吁”的姿势。

  在下面黑黢黢的看不清什么,等到了光源充足处,步晚钟那眸若寒星、光洁皮肤、姿容似雪的昳丽面容就十足惹眼了。

  陆长思恍惚又看见之前在堂中隔着红纱垂幔见到的侧影,心旌摇曳。

  唉,小崽子虽然固执养不熟,可……真是好看啊。

  通道外,华夺武还精神奕奕地在痛骂。寒六与王书生走到一边,刻意压低了说话声音,但却刚好能够让陆长思他们听见。

  “审了这么久,他一直都没有承认,会不会真的是我们误会了?”

  寒六毕竟是从小在寒剑山庄长大的剑客,华夺武的威名他也是听了不少年,心里早就有些动摇了。

  但王书生却冷静道:“不能掉以轻心,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跟那两个人做朋友,我不信他真的跟表面上这样耿介无辜。”

  “你的意思是,他还在演?”寒六犹豫。

  “对!”王书生斩钉截铁。

  寒六迟疑道:“可他态度坚定。”

  王书生冷笑,“但他的态度太过坚定。”

  寒六微怔,“何意?”

  王书生道:“无他,事出反常必有妖。外面的堆尸地他也见过,尸骨累累惨不忍睹,他难道丝毫就不怀疑?”

  寒六叹息,“素听大师兄说,风华宗主华夺武是个武痴。”

  “他是武痴,”王书生沉声,“不是白痴。”

  寒六无话可说,他们能够走到今日,策划这一切报仇雪恨,还有可能挽回女公子的名声,王书生功不可没,他信他!

  但,华夺武已经被带来了大半个晚上,毒药试过,毒打经过,却始终一副慷慨激昂宁死不屈的模样,仿佛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王书生知道,他在动摇。

  “想要证明他是真耿介还是伪君子,其实我们可以快到斩乱麻。”王书生盯着他,“至少他有一句话说对了,小打小闹对他来说,无足轻重。”

  寒六声音一冷,“可若我们弄错了怎么办?小师妹岂不是白白背上一条人命债?”

  王书生:“……”

  陆长思听得直咂舌,这正人君子就是不一样啊,连拷打审讯都这么幼稚。

  这要是在魔教,要让人不伤筋骨却说出实话的方法没有一百也有五十,左不过方法不拘小节罢了。

  他无语摇头,一回神,却猛地对上一张死气沉沉、双眼深凹且皱巴巴的脸,蓦地倒吸口凉气。

  “谁?!”寒六迅速反应过来,拔剑就刺!

  步晚钟脸色微变,下意识用身体挡住陆长思。

  下一秒,那枯叟黯然的老人一个瞬移挡在了步晚钟之后,佝偻着身体,直勾勾地盯着寒六。

  寒六见是一老人,蓦然变色,欲要抽手。然去势已定,猛地暴喝一声,反手用力挪开剑尖,剑刃险之又险地跟玉老颈侧擦过,刺入旁边的石壁之中。

  电光火石间,寒六都愣了。

  王书生也呆愣着。

  陆长思脸色一冷,深刻的五官立时透出肃杀无情,拉着步晚钟从阴影中脱身而出。

  “你不要命了!”

  步晚钟却看向玉老。

  玉老满是皱纹的脸上划过失落,伸出缩水的、皱巴巴的手指轻拂过耳侧干枯的白发,“东家,你叫我好找。”

  步晚钟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目光微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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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逼疯了武林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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