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嬷嬷走出松涛院，并没有立刻就行动，而是照常做事。过了好几天，又一场大雪纷纷扬扬落下的时候，她有了动作。
暖锅涮肉，是李姨娘这段时日最喜欢吃的食物。她尤其钟爱吃牛肉。
不过因为朝廷禁止宰杀耕牛，只有病牛或者老死的牛才可以到市场上贩卖，而且一旦有牛肉，必然很快就销售一空。
唐府的管事已经留意了好几天，这天终于又有牛肉出现了，管事早就让人同卖肉之人打过了招呼，让人只要有肉，就留给唐家一份。
当朝首辅家需要牛肉，那贩子自然是恭恭敬敬留起来。哪怕自己不吃，也要给唐家留的。
本来牛肉这么金贵的食材，是需要灶房采办亲自去拿回来的，不过这么大的风雪，她也犯了懒。差使一个厨房婆子去拿，那采办就在红泥小暖炉前面一边煮茶一边烤胡饼吃。
好不安逸。
过了约莫一个多时辰，婆子终于回来了。蓑衣上都是厚厚一层雪，脸也冻得发红。
“你怎么这么狼狈？”采办盯着婆子衣服上的泥点子，蹙眉问道。
婆子叹了口气搓着手，哈出一片白气：“在永定街上摔了一跤，地上有一滩冰，滑溜溜的。”
婆子伸出自己的胳膊揉了揉，继续道：“奴婢胳膊都摔青了，唉！只盼着李姨娘能看到咱们的好。”
采办和这个婆子都是李雅诗打点过的，算是她的人。所以才这么尽心尽力去买她喜欢吃的东西。
“去歇着吧。今日放你半天假。”采办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的人，她虽然有时候偷懒，但是对于下面的人，也比较宽和。
婆子菊花般的老脸上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这么冷的天，能休息半日，也是很不错的了。到时候偎在炕上，不知有多舒坦。
新鲜割下来的牛肉，被放在一个篓子里，虽然上面用布巾覆盖，但是经过了风雪，牛肉表面的血水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冰里面还微微带着一些不易察觉的红色粉末。
松涛院里，连嬷嬷也一身寒气，甩了甩袖子道：“太太，事情都办妥了。”
“没有人发现你吧？”太太是第一次办这种事，还是有些紧张的。
连嬷嬷喝了口热茶道：“太太放心。神不知鬼不觉。奴婢就说回家探亲去了，谁还能知道是我啊！在外面发生的事情，又是李姨娘自己的人，怎么也怪不到夫人头上的。”
“这就好。这就好……”太太抿紧了唇，垂在雕花红木桌边的手微微握紧。
厨房里很快就做好了各房的吃食，因为牛肉金贵，又是李姨娘自己掏腰包买的，所以由厨娘单独给她做。
因为是用来煮暖锅的，所以也很方便，厨娘刀工精湛，三下五除二，就把牛片得晶莹剔透，薄如蝉翼。
天气冷，肉新鲜极了。李雅诗靠坐在桌前，悠然拿起筷子，把各色菜蔬放入煮沸的小铜锅里。
“姨娘，不如让我来给你煮吧。这热汤怕溅到您身上呢！”小玉说道。
李雅诗摆摆手，拒绝了她的提议，继续边煮边说：“不妨事的，都说过好多次了，这暖锅就是要自己煮才好吃。你也下去吧，喏——”
她指了指桌上另外一碟牛肉道：“赏你了，拿去吃。听说今日厨房买了很多牛肉。”
小玉喜气洋洋端着肉去了。
桌上还有好几碟牛肉了，都是厨房里担心李雅诗不够吃准备的。她如今是双生子，食量大了很多。
外面寒气逼人，可是屋内却暖入春日。
上好的银丝碳摆放在四个小铜盆里，发出暖烘烘的热气，却没有一丝烟。
李雅诗也没有如那些仆妇一般，把自己裹成粽子，反而衣衫有些单薄。
一边吃暖锅，她额头上一边浸出一层薄薄的细汗。
有一瞬间，李雅诗忽然觉得庆幸。庆幸自己在那个七夕夜里，下了那样的决定。
要不是当日破釜沉舟，哪里有今日的荣华富贵。
想起前几日妹妹雅琴寄过来的信，她微微撇嘴。
看看，这就是嫁给平头百姓的下场，少年秀才又有什么用呢，被婆母嫌弃的日子可不好过。听说吃用都不如唐家，也不知道妹妹有没有后悔。
她放下筷子，走到梳妆台前，拿起一个小妆匣。里面有她这段时日里攒下的所有银子。
众人都觉得她是胡乱花钱，可是她也不是个傻子。趁着如今唐茂林宠爱，她自然要多攒钱好傍身。不花钱，哪里来的由头攒下钱？
如今粗粗算来，也有好几千两银子了。
拿出五百两的银票，她又把妆匣锁好，放回原位。
待会儿吃完饭，就写封信把这五百两银子送给雅琴吧。作为一个胜利者，她觉得自己没必要和妹妹计较那么多，说是怜悯也好，心疼也罢，她也希望对方好，不过前提条件是自己比对方更好。
如今这种局面就挺好的。
李雅诗把银票放进袖子里，继续坐到桌前吃起来。
又吃了几口，她就感觉肚子有些不舒服。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万事都没有自己的肚子重要。这孩子要是有个什么闪失，她是绝对接受不了的。
撑着桌子站起身，她拍了拍房门，唤道：“小玉！小玉！”
小玉正在隔壁的小耳房里用饭，闻言，立刻就跑了过来扶住她，关切问道：“姨娘，你怎么了？”
“快帮我去叫大夫！”李雅诗捂着肚子，脸上发白的挤出几个字。
小玉如今也是大丫鬟了，她不放心冒冒失失的小丫鬟去唤大夫，便找了个嬷嬷过来伺候李雅诗，自己去外院找人。
这么冷的天气，风雪这么大，她是不可能自己跑出去叫大夫的，最稳妥的，还是让老爷找人去。
唐茂林正在书房处理公事，将近年关，朝廷的事务不算太多，但也不少。
“老爷！老爷！姨娘肚子疼，您快去看看吧！”小玉走到书房门口，大声叫唤道。
唐茂林听到肚子疼几个字，有些不以为意。
这小姑娘就是娇气！
是的，在唐茂林眼里，雅诗就是个小姑娘。若是自己当初有个女儿的话，也就她般年纪了。
他不仅仅是把她当做自己的女人，也像女儿一样宠爱着她。
“好了，知道了，我马上就来。”唐茂林说完，并没有立刻就放下手里的册子，反而继续看起来。
小玉见状，也明白唐茂林的想法，急切喊道：“老爷，这次不一样，姨娘情况很不好！脸都白了！”
唐茂林看小玉的样子不似做伪，这才立刻站了起来，大步往李雅诗的院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