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槐按照地址,来到了病患的住处。这地方,和贫民百姓家没什么两样,都是狭小湿热,尘埃密布。
屋里空旷无人,案上写了个字条,让医官先稍坐片刻,先喝口茶。
穆槐冷冷地瞧着那茶杯,没有去碰。
良久,终于迟滞的脚步声前来,她瞬间去瞧,只见一个老者,身形摇晃地进了门。
轻眯凤眸,见对方以迟缓的动作,走来,上茶。没有叫停或搀扶。
他一直低着头:“让姑娘等久了。”
声音哑的厉害,听不出原来是何样。
“你有什么症状,应该不是最近传开的病吧。”穆槐冷声。
虽然他没抬头,但传闻中全身发红,疯疯癫癫的症状并未显现。
老者嘿嘿一笑,声音竟有些可怖:“不拿疑难杂症来作噱头,穆姑娘怎舍得挪开步子呢。”
“不管怎样,今天你是出不去了。”
说罢,咧着嘴抬起了头。熟悉的面孔映在眼帘。
穆槐一惊,记忆的门阀瞬间被打开。
是那个被惩治的县令!
与先前相比,可是大变样了,原先虽是满脸病色,但仍专注地戴着一切能彰显身份的东西,盖的被子恨不得都镶上金。而现下,家里一切值钱的物件都没了,满眼的狼狈失意,但好像并未冷静多少。
原来肥胖的身子瘦了一圈,怪不得没有认出来。
“是你啊。”
那县令苍老的眸子中,闪出憔悴的光。他发出难听的笑声:“没想到我会在这吧?”
穆槐置之不应,确实没想到,换做自己,早就没脸待在京城了。
“自那日后,我可对穆姑娘念念不忘哪。”
他俨然认为已经事成,再耽误一会,也不碍事。
目光充斥着怨恨,缓缓开口。
“官兵一夜之间搜空了我的屋子。那两个没脸女人,都跑了。你治好了我的病,卷了钱逃走,还让人生不如死,真是好手段啊。”
原来这样,怪不得屋里一个人都没。晚年应该会很寂寥吧。
听他讲述遭遇的一切,穆槐还真觉得,自己挺不是人的。
徐徐说完,再度瞧着她:“这可都是你干的好事。我这模样,你不觉得愧疚么?”
谁知,回答他的只有疑惑的眼神。
穆槐轻勾唇角:“愧疚,我为何愧疚?”
“你迎来的只是买官,压榨他人的报应。我可未往你身上泼过任何脏水。”穆槐毫不示弱地与他对视。
还以为自己该有安生的晚年?她从未添油加醋,只是将被隐瞒的谎言,通过其他方式呈现出来罢了。
再说,不会真以为自己有多凄苦吧?
虽然被贬为庶民,但至少还不愁生计,现下没有天灾,普通百姓的流离失所,因为耕田需忍受的奔波劳碌,他一回都不曾尝试过。
不过是让他,得到了应有的结果罢了。
穆槐这副无所谓的神情,彻底将县令激怒。这小姑娘就是年轻气盛,就不怕他一怒之下,杀了人?
“真是嚣张。只是,你再怎么张狂也没用了。”他自顾自地笑着。
狂的是他好吧?虽然没那症状,但见对方这副语无伦次,阴沉的模样,精神约莫也出了点问题。
“有人说,能在背后支撑我,只消让我在这杀了你便好。”
果然,有人利用旁人对自己的仇怨!
她下意识地反问:“杀人?”
“对,有人保我。方才的水中也下了药,你不会有反抗余地的。”
穆槐轻笑一声:“是么?”
说罢,顺手抄了案前的茶来,毫不心疼地轻缓倒在地上,倒了好些时候方流尽。
不是盛满一杯的茶,断不会流这样久。
县令惊异,没喝?屋内充斥着各种尘埃气味,光线又暗,她应该瞧不出异样来啊!
这手段,和前世的晏霖是一样的。对已经历过一番的她而言,无疑十分拙劣。
但县令随之又笑了:“只耍小聪明没用。”
“你这可是以命去博。”她没来由地冒出一句。
忽然说什么呢?县令愕然。
她的语气充斥轻蔑:“做人棋子还不自知,真是耀武扬威蠢惯了。你都落魄成这个模样了,还认为他们会费劲保你,留你的命?”
“而且,你当人毫无准备么。”
她又做了什么准备?
这毫不起眼的小平房内,外头传来的声音也格外显眼。县令亲手行凶本就不安,此刻往窗外瞧去,更是惊诧不已。
不知何时,这地方竟被几名侍从包围!随时都能破门而入。
从先前看病时,她便能肯定,县令是惜命之徒,现下看着凶残,但也不敢豁出命去搏斗。
他的脸因愤怒而微微颤抖:“有你这么对待病人的么?”
穆槐无谓地摊手:“若你真来看病,我也不至于这般。”
“你就这点本事么?如果没病要看,我走了。”
她漫不经心地起身,美目中掠过的唯有讥讽之色。
这种地主买来的旧官,脾性不好,很容易被激怒,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夺了袖中备好的刀,就想与她拼命!
等的就是这一刻。
穆槐微微侧身,县令老态龙钟的模样,比不上一个年轻姑娘,躲过攻击轻而易举。
与此同时,藏在袖下的银针,已没入了他的穴位。
县令满脸的不可置信,缓缓瘫倒在地。
就算不会武,也足以将他制服。
下一刻,侍从鱼贯而入。将那老者擒拿。县令不甘的眼神紧紧盯着她。
管他怎么想,结果就是害人未遂。若真将自己杀了,那还要一命抵一命呢。
她冷眼瞧着县令被带走,心底的隐隐担忧,还是放不下。就这样结束了?
此事,本应解决了才对。但为何还是……
此次因为担心意外,从穆府带来了约五名侍卫,都是向凌凤提出的事。要是被苏惠昭知道了,才真是打草惊蛇。
最后的那名侍卫,明明也是一样的装束,但偏生压着帽檐,让人瞧着格外古怪些。
穆槐刚欲说话,想看看他是不是眼熟的面容,谁知他已经主动地近身。
蓦地,露出一双狰狞的眼。
在外守着的侍从,被偷换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