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言欢
夙宁2020-05-27 10:582,511

   丹曦高悬,一缕清光映于眸间,纪晓芙渐醒了来。朝有薄雾袅袅,稚鸟啁啾,恰是春寒料峭时。她懵然起身,映入眼帘的是一堆焦枝,仅余灰烬,而身上不知何时,忽多披了件薄衫。纪晓芙无意识地摸了下,倏想起,昨夜入眠之际,是与男子共卧一处的。

   她将视线投之别侧,又觉景色有异。只见四周青壁映目,乱石堆砌,俨然是一狭长山洞,若阖眸聆听,隐可听闻流水潺潺。纪晓芙杏眸微转,所及之处却不见男子踪影,一阵清风拂过,那薄衫余香浮动,似在提醒着人,昨晚的一切不是梦,而是切实存在的。想来,这衣衫是他为自己披上,这石洞亦是他所寻。

   纪晓芙抖了抖灰,起身抱着那衣衫向洞外走去。洞外天色正好,她迎着风,缓行了数步,恍惚于树下觅得一俏白身影,正是手抱野果款款而来的杨逍。一瞬视线交错,杨逍对人甚是温和的笑了笑,若春风如沐,仿佛这偌大的天地间,仅余下他二人一般。

   且是一副,与昨日全然不同的光景。

   此刻,他一张俊脸白净如玉,拭去的血渍消去那妖冶三分,却反添倨傲七分。一对寒眸微敛,自有股睥睨傲意,令人不敢直视。时气定神闲,臂倚锦绣,那苍白肤色更衬他清似谪仙,宛如从画中走出那般。以“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来形容,最适不过。纪晓芙怔怔地看着他,就像看见了记忆中,那魂牵梦萦的少年郎。

   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万水千山。

   杨逍见她失神忘语,不觉心下欢喜,几抹笑意提于唇角,他温声道:“丫头?我有什么不妥的么,你要一直这般看我。”话音一落,纪晓芙方觉此举失礼,故她垂眸颔首,弱弱答:“没有……只是觉得,少侠有些像我幼时一位故人,是我冒犯了。”言罢,她却倏觉一股无处由来的失落,于心底挥之不去。

   一枚野果被递予掌心,纪晓芙抬起头,恰对上他温和明澈,净无瑕秽的目光。杨逍探手,指了旁侧一宽敞干净的巨石处,随道:“不如我们坐过去,边吃边聊?”她捏了捏那野果,应人以温婉神色,二人就那般并肩共坐,和着春风。

   纪晓芙啃了口果子,低头慢咀嚼着。心想自己活了十七载,从未那么直勾勾地盯着一男子看,且是当着人的面,想想便觉羞愧难当,她不敢瞧人,只将那野果啃了又啃。杨逍侧首一瞥,轻易就看穿了人心思几何,遂宽慰道:“丫头不必介怀,我又不是什么名门闺秀,多看两眼当真无妨……那些繁文缛节,不守也罢。再者,丫头予我有恩,若放在过去,我以身相许都是应该的,对么?”

   “噗——”纪晓芙听得“以身相许”四字,遂忍俊不禁,气氛故也缓和了些。她温眸笑着,然不知,一旁的杨逍,却以更为温柔的神色看着自己。

   世上本无真正断情戒绝爱之人。只要是人,便离不得“贪嗔痴恨爱恶欲”,杨逍也不例外。年少时的惊鸿一瞥,不经意的亲昵之举……旧时别离,在那蹒跚的小小身影,执拗地追向他,边哭边唤着“哥哥”时,他的心就已给了当年那幼稚爱哭的少女。许是爱而不知,抑或是年少懵懂,沉寂了数年,他不曾悸动的情愫,终因她腰间一块岫玉而再被唤起。

   他的小丫头,回来了。

   “啊……说起来,还未请教少侠姓甚名谁,师承何处?”纪晓芙拱手一礼,续沉稳道:“在下峨眉派纪晓芙。”,听闻“纪晓芙”三字,杨逍虽神情无恙,实则心下微荡,只见人剑眉一挑,目光隐向别处,淡然答:“杨逸之。家师不喜张扬,恕在下不能如实相告。”他本无心隐瞒,只因纪晓芙师承峨眉,其师灭绝师太自诩‘除魔卫道,灭而绝之’,整日叫嚣着要铲平明教,恰二人私仇更甚,实是不得已。

   纪晓芙点了点头,温笑道:“原来是杨师兄,失礼。”

   “丫头,我看起来很老么。”杨逍手抵下颌,偏头望向她,虚眸轻道。他知纪晓芙称自己师兄是出于礼貌,且他年长于人,这声师兄还受得起。然不知为何,他听丫头如此唤自己,就是百般的别扭。纪晓芙眨了眨眼,忙摇了摇头,想风华绝代若他,纵是她这女子瞧了,亦自愧不如,他又怎会显老?故她颔首抿唇,细声道:“不会,你……你很好看的,不老。”

   只听她声音愈说愈小,大抵是害羞。杨逍瞧她这般,不禁捂嘴忍笑,眉峰一挑权作笑过了。须臾他抬手蜷指,拟成环状,趁人不备悄于额间轻弹了下。指起腕落,纪晓芙应声“呀”了句,遂捂着额前,一脸不解地望着他,听其道:“我虽比丫头年长些,却也不至风烛残年,你这一句师兄倒将我叫老了。”

   神游间,他倏想通了为何这“师兄”一称,在他听来是百般别扭。左一个师兄,又一个师妹的……可不是正派之间的叫法么。

   “呃……那我唤你杨大哥可好?”纪晓芙收回手,无意搅着手指道。而杨逍则点了点头,并未回应,令人猜不出他想些什么。沉默半晌,气氛已然尴尬了些,故她打破宁静,试探道:“杨大哥是昨日是中毒了罢?到底是何人,要对你下手狠辣至此?”

   闻人发问,杨逍眉心一拧,神色倏严峻了些。而严峻之余,更饱含数分无奈。

   他叹了气,抻了抻手道:“一群人失了领袖,久而久之,底下的人渐心生逾越。自此,那群人便分崩离析,甚是拉帮结派,都想一朝掌权,号令群雄。可讽刺的是,这些人又相互不服,彼此都觉得对方德不配位……解决的方法便只有互相打,打到一方肯服另一方为止。”说及此,杨逍一改严肃,转而笑道:“打了许久,他们忽然认为,这混乱的源头是因我而起,故想:只要杀了我,一切问题就能迎刃而解。呵……可惜他们身手太差,连我一根头发丝都未碰到,就被我解决了。大概是屡次不成,逼急了,就用下毒这种下三滥手段来对付我。”

   纪晓芙于旁听得满眼震惊,殊不知,杨逍素来是不屑与人解释这么多的。

   “有人在我饮酒的杯沿上抹了毒,只要我斟酒,那毒就会与酒混为一体,待我饮下,不久自会毒发,他们只需守株待兔便可。……我拼尽全力打退了第一批刺客,但那毒着实厉害,我险些挨不住……若非丫头将我带走,追兵一来,我昨晚必暴尸荒野。”杨逍言辞平稳,那云淡风轻的语气,宛似在说一件不相干的事。

   江湖门第之争狠绝,人心更是险恶,只是纪晓芙涉世未深,不曾遇见罢了。她惊愕良久,抬首远窥了番天边的云,又瞥头看了看杨逍,眨眼问道:“正派子弟也会如此么?”

   他看着人那纯澈天真的眼神,不禁笑笑,遂温声道:“这就是你年少无知,阅历太浅。有时所谓的名门正派……可比邪魔外道阴毒多了。”

继续阅读:7-故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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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天逍芙:归字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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