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璧合
夙宁2020-07-10 23:464,553

  六月初六。微雨初过,翠菱浮萍间,映得池中锦绣。榴花似火,忽尽绽长街短巷,添喜意数分。正是明教光明使者,杨逍、范遥各大婚之日。

   

  时红缎迤地,笙鼓齐鸣,明教扬州分舵处,正堂人群熙攘。宴席自庭东角,直延至西街,一路佳肴仙酿,琳琅不绝。淋漓酣畅间,明教众容光焕发,悦色噙面,各添新衣荣装,共道贺意。南亭一隅,是一长伍踽踽行来,备贺礼载车,气势恢宏,而旁撑笙旗两面,各绣黑鹰一只,神情凶悍,便是天鹰教了。

   

  待至堂前,只见来道贺者,却是名清丽少女,着鹅黄长裙,明媚娇柔。而少女身后,尤立一长衫男子,衣冠整洁,眉目神清俊朗,谦和之余,又不乏风发意气。稍时,那少女伫步槛前,拱手予礼,大方道:“我乃天鹰教紫薇堂堂主,殷素素。合州生故,家父抽身无暇,嘱我前来,贺二位使者新婚之喜。”正说着,她探手入袖,取出礼单一份,笑道:“薄礼稍许,还望笑纳。”

   

  司礼接过册,躬身相迎,朗声道:“紫薇堂主殷素素到,迎——”随又看向男子,发问道:“还未请教,这位少侠是?”殷素素刚欲开口,忽被截话。那男子步上前,颔首以礼,抱拳沉稳道:“在下疏学后进,无甚名望,微名不足挂齿,便不劳您介绍了。”司礼听此话,便不好再追问,只抻臂展前,邀他二人入座。

   

  殊知此刻,殷素素霍地转身,倏牵住男子的手,嫣然笑道:“嘻,张五哥好不痛快。我知道,你心里明明在想:‘此地妖孽横行,群魔乱舞,我才不屑报上姓名’,却要借故‘才疏名浅’,终究是……我这妖女牵累你,要你随我同来了。”方才话间,殷素素称人为“张五哥”,如此,男子便是武当七侠之一,“银钩铁划”张翠山。

   

  似言中心事,张翠山脸色微沉,偏首道:“殷姑娘说笑,盼此事过后,你能履约,协在下查明我三哥被害一事。”他巧妙规避,致殷素素无言可驳。她一时吃瘪,心想:“若不是因俞三侠,那我这妖女,你岂不也避而远之?”故撇撇嘴,抱臂侧目答:“哼,那可要看我心情啦,我若不从,你奈我何?”

   

  张翠山素知人脾性,晓她又耍起性子,也不顶撞,只慢呷清茶一口,再不作言语。

   

  正午时至,听锣声铛铛,彭莹玉阔步众前,挂上一联喜炮,豪迈道:“吉时已到,烦各宾客列席,迎轿——”伴炮声隆隆,红绸轻扬,廊前落喜轿两盏。稍时,明教五行旗主开道,后随周颠、韦一笑,各扶两名新妇,袅娜步来。只见她二人红袍披身,上绣金羽鸾凤,雍容华美。头饰花钿金钗,腰佩翠琅玕,面悬红巾,不由令众心叹:“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

   

  而大堂内,四门主簇拥之下,杨逍、范遥并步迎前。较红巾覆面,俏颜半遮的新妇,他二人则瞩目更胜。一袭红裳倜傥,金冠嵌发,玉带垂旁,彼时玉袖摇扶,衬两者红绡飘艳彩,昳丽难挡,眸光湛湛间,是“长身玉立,风姿绝代”,清癯俊美余,尤显妖冶。

   

  见新人入堂,殷素素心生羡艳,不由侧眸,悄望向斟茶未语的他。与此同时,张翠山遇此新景,忽心念一动,没由地想起殷素素。须臾间,二人俶而对望,皆双颊泛红,不知各所思为何。稍顷,殷素素侧身近凑,附他耳畔,顿捎香芬阵阵,使之心颤。更似讨好般,细声道:“五哥,你只听说过明教‘逍遥二仙’,却不知道,他二人都是与你年纪相仿,俊美如此的少年罢?”

   

  张翠山忽觉一怔,不知何处别扭。

   

  “哈哈哈——”瞧人脸色微动,正中其怀,殷素素妩然轻笑,接续道:“可我觉得,杨逍与范遥美是美,若是细看,总是妖里妖气的,不得我意。”闻言至此,张翠山甚觉有理,故想也未想,脱口便道:“那……不知何般豪杰,方合殷姑娘的心意?”待话落,他却心中懊悔,想自己言行无稽,怎得……偏问她这话。

   

  只见人笑意更甚,伫目与他,坦荡道:“我嘛,见惯了‘妖邪’,自是欢喜少年才俊,侠骨秉心之辈了。五哥,你觉我眼光如何?”秋波流转,融情意脉脉。殷素素虽未言明,但彼此心如明镜,那人……可不就是张翠山?

   

  他胸腔一热,不想数日暂处,竟引人倾心与他。然转念间,张翠山念及恩师教诲,思“正邪殊途”,方收敛心神,欲将此话绕谈,刚道:“殷姑娘,我……”岂知,不待话毕,便闻四下喝彩不绝,掌声雷动。只见喜堂前,周颠、韦一笑二人歇下步,转交新娘予新郎。登时,一只手覆了来,杨逍握住人,恰被周颠轻怼了拳,听之道:“我把妹子交给你啦,不能给她气受!对了龟儿……不是,那个妹夫啊,以后你记得改口,叫我大哥!”

   

  听人话语,杨逍眉梢微挑,心道:“甚好,周颠你这厮,原在这等着我……罢了,晓芙既认你作兄长,我随她便是。”遂唇角微勾,轻哼了声。

   

  诚然,纵他心下释然,仍嘴不饶人。便见杨逍面着假笑,咬字颇重,一字一句道:“行罢,周、大、哥,多谢你护送晓芙。”而此刻,旁三人听得对话,不忍憋笑。韦一笑按捺不住,想眼下境况,这二人竟还不肯相让,执分个高下,也堪称奇,只边笑便道:“范兄弟,咱教里最俊的姑娘,以后便交由你照顾了,你要好好待人家。”

   

  良人执手,玉璧浑成。翩若轻云出岫,携佳人兮步迟,腰肢袅娜似弱柳,新人步入堂,并肩而立。可无人知晓,敞袖之下,杨逍手心一紧,触得温腻,值她十指舒展,忽嵌他掌。温意悄渡,凭双掌叠错,着情愫氤氲。斯时,一股温流荡于心,他二人不觉动容,既欣喜,又分外感慨……一路披荆斩棘,冲破万难,方至今时欢好,修成正果。

   

  杨逍望及案前,敬供着的程英神位,不禁眼角微湿,心念道:“娘,儿子没让您失望,我留住我的意中人了。没有强迫,没有遗憾,晓芙是自愿追随与我的……她待我很好,像您一样。希望您在天上,要保佑我二人相扶相守,共赴白头。”那墨眸稍阖,惟落清泪两行。

   

  所幸,晦暗之后,是破晓将至——

   

  “跪——”司礼沉稳一喝,四人应声,瞬席跪在地,且听礼赞:“值此良辰美景,允称璧合珠联之妙,克臻琴谐瑟调之欢,增来鸿案之光,结为凤仪之好。”

   

  “一拜天地。”

  “二敬高堂。”

  “夫妻交拜,礼成——”

   

  三礼既过,时呼声渐起,杯盏相碰,群豪纷斟酒以敬,道恭贺之语。稍时,满堂甚欢,五散人与韦一笑,见三礼已成,正欲扶众起身。霎时间,忽虹光闪现,一柄长剑飞落堂内,登插入柱,那剑劲浑厚,余颤扶摇,不由使群豪一怔。得见此,殷素素正诧异,侧眸轻瞥,但见张翠山脸色骤变,忙问道:“张五哥,你怎么了?”

   

  张翠山如何不识!那长剑,正是他六弟,殷梨亭所持之物。不及人解释,门外步声渐近,只听一声怒吼,质问道:“且慢!这婚不能结。”倏见两男子驰了来。二人怒色满容,似蕴愤懑,那衣冠装束,为武当门人所着,蓝衫高冠,正是殷梨亭、莫声谷。

   

  ……武当派来做甚么?!

   

  众人一时愕然。须知,武当素为“正道中流砥柱”,自视清明,向不屑与明教等,一干“邪派”交往,今兀然到访,实属意外。明教众见得二人,心生不忿,皆心怨:“好个武当派!我教大婚之日,可碍你武当分毫?讨逆诛邪……呸!管得真宽!既敢前来造次,休怪我等不客气!”故群情激愤,暗提刀拔剑,将欲发作。

   

  韦一笑见是殷梨亭,知大事不妙。想莫不是……他收到风声,知与杨逍拜堂之人,正是纪晓芙?

   

  倘真如此,他二人婚约在先,我等理亏,万不可贸然行事。故韦一笑回袖摆手,示众冷静,信步上前,转抱拳作邀,折中道:“殷六侠,莫七侠,武当七侠义满江湖,我明教素敬侠善之辈,二位到访,自当倒履相迎。今日敝教光明使者成婚,来者即是客,不如,二位随请我入座,饮杯喜酒?”

   

  殷梨亭见人礼待,面色稍缓,转拱手回礼,沉声道:“先谢过韦蝠王,这喜酒,倒也不必了。我此番前来,是寻贵教光明左使……讨个说法。”话音未落,彭莹玉拍案而起,目蕴不屑,嘲道:“哦?这倒奇了,我教杨左使,与峨眉灭绝师太是有旧仇,可同武当派,貌似并无结怨,殷六侠此番,莫不是替峨眉来出头的?”

   

  “不得无礼。”说不得粗眉横展,憨笑滑稽,跟着道:“彭和尚,你又胡扯啦,怎得把殷六侠与那凶婆娘联系在一起?有辱斯文。保不齐,是瞧咱们左使生得俊,慕名而来罢。”他表是帮衬,实明褒暗贬,望二人知难而退。此话既落,当引哄笑连连,殷梨亭面挂不住,本羞愧难当,然念及,尚生死未卜的晓芙,佯作自若,拂袖凛然答:“都不是。我只想问,杨左使这亲,是否结的心安理得?还请他出来,当面对质。”

   

  韦一笑微一沉吟,蹙眉道:“敢问殷六侠,此话怎讲?”

   

  闻得话语,喜堂正中,那红影微动,恍欲迈步上前。待杨逍察觉,探掌拉扯之际,倏觉指间滑腻,垂眸一瞥,却见冷汗洇掌。红巾覆面下,他虽不知人神情,但心下了然,晓芙必忧色罩面,不由生怜。

   

  “去哪?晓芙回来。”随之,杨逍伸臂一揽,轻拥她入怀,柔声道:“你听话,此事你不必出面,安心等我,他既是冲我来的,我便去会他一会。我杨逍,难道还怕了他不成?”言罢,他步至漆柱,探手一挥,瞬将长剑拔了出,回抛与人。霎时,那长剑如芒,锋刃破空,飞吟剑风泠泠,殷梨亭出腕应接,俶觉吃力,登连退三步,方稳然接了住。

   

  殷梨亭未动声色,却惘然出神,心惊:“此人内力之深,尤甚可怖,绝不逊于俞二哥。看他年纪,约与我五哥相近,竟已这般厉害!”四目相望,只见一双寒眸微敛,掩三分睥睨,七分傲意,来人玉面红裳,艳冶难描,负手清冷道:“你找我啊?啧,当面对质,且问你有几斤几两,敢与我对质?”

   

  原来……他便是杨逍。

   

  对视须臾,殷梨亭见人真容,忽念及,当日莫声谷所言:“魔头杨逍容貌甚美”,切实不虚,故为那容光所迫,登觉自惭,遂讲不出什么。不料,莫声谷见他傲慢,殷梨亭又不语,盛怒难遣,暗想:“旁门左道,果真都一个德行,这妖人大言不惭……嗐呀,六哥他,怎也一字不发!”俶悬剑颐指,斥喝道:“姓杨的,你自己做过甚么,心里不清楚么?”

   

  殊知席间,群豪脸色骤苍,噤声不言,皆知莫声谷所指,乃“杨逍强掳纪晓芙”一事,惟有张翠山懵然不知,怔神良久。故此,殷素素轻拍人肩,低声道:“咦?五哥不知么?两个月前,峨眉去抢屠龙刀,被杨逍截了胡,有趣的是,他放着屠龙刀不要,偏掳了你六弟的未婚妻——纪晓芙,可真奇怪。”

   

  听人如此道,张翠山瞠目愕然,恍不可置信。殷素素瞧他神色,心觉有趣,又娇俏道:“嘻嘻,说不准,那新娘子就是纪姑娘呢。”言落,张翠山并未回应,反眉头紧锁,目着愠色,那双拳紧攥着,似要赴前,为殷梨亭打抱不平。

   

  见势不妙,值张翠山将动未动,半身乍起时,殷素素倏然扑前,忙牵住他手,改口道:“啊呦!呸呸呸,我胡扯的,五哥你听我说。这喜堂内,除狮王谢逊未到,明教最能打的,可全都到齐啦!你若现在跳出去,帮他们出头,明教群起攻之,武当七侠,没准就变成武当四侠了!”

   

  殷素素又劝道:“这是明教的地盘,如若要打,也该分分场合罢。你且观察着,这其中,说不准有什么误会……总之,你二位师弟的性命要紧,伺机蛰伏,你还可及时出手,尚搏得一丝生机;若硬碰硬,提前暴露,你武功高强,或能逃出生天,你那俩师弟,就非死不可了!”

   

  经她一番提醒,如醍醐灌顶,张翠山点了点头,心觉有理。只收敛心神,回落于座,将冲动按捺了去。

继续阅读:50-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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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天逍芙:归字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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