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诀别
夙宁2020-08-01 14:071,724

   浪潮迭起,一辆渡轮驶来,另一辆渡轮又开去。码头处,水手深沉的呼喝入耳,一箱箱货物载上甲板,满洲的臣民神色萎靡,一如“魔都”之荒唐客,只识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冷风钻过袖管,兀引人微颤,草木簌簌凋落,白露凝霜。

   

  巳时将至,杨逍未能待人如约而至,反等来了一封信。

   

  “请问您是杨逍吗?”一名少女紧喘赴来,以日语发问。他点点头,随屈身半蹲,与少女平视着。然相视一瞬,他清冷艳冶的容颜入眸,使少女心下一荡,不由怔神。信被塞入手,少女含羞逃去,而余下的,却是深幽凄冷的绝望。

   

  素白的信笺上,附着几瓣荆桃,只见其上笔迹婉约,书道:“逍哥,请原谅我的失约。与君相识一场,承蒙不弃,君半生怜我、爱我,实至幸矣。可情义两难全,古来有之,我与君有情,与长姐有义,恕难弃任一于不顾。且我亦深知,你我各为其营,既难避来日兵戈相见,不若不见。请君莫再寻我,如送我等上断头台,乃君之夙愿,晓芙必亲力协之。望珍重。”

   

  寥寥数字,锋如刀刃。

   

  “晓芙,我哪里舍得你死,哪里舍得。我宁愿死的是我……”刹那间,他蓦地很冷,宛如置身凛冬风霜,彻骨钻心。恍似经年,她双眸含怯,对他倾诉爱意时,被撕裂心口般疼痛。杨逍不觉轻颤,就如人满心的痛,连流泪,都不知从何流起。

   

  第一次,他无比痛恨这晦暗的时代。时代迫他变作鬼,食肉啖血,却又予他一丝人的温度。他仅有的温热,都给了她,只想她安稳活着……可惜,天不遂人愿。绝望之余,杨逍将信笺覆于心口,就如抱着她般,惊愕、怜惜、爱欲、不舍自心底滑过,终化作无力,换得一声叹息。港口的风,明是吹向东方,然不知不觉间,却尽数吹向他心中。

   

  他仅存的希望,烟消云散。

   

  可战火仍未停歇,举国刹血,将反抗推至最高峰。“三个月灭亡中国”的壮语,不过妄想,践踏轻视民族尊严者,终被反踏于下。

   

  一九四五年九月,广播中响起日天皇裕仁低沉的声音,所谓“玉音放送”。宣布接受波茨坦公告、实行无条件投降、结束战争。“日满亲善”、“独立的满洲国”云云,顷化泡影,康德皇帝溥仪签下《退位诏书》,与关东军的将兵们欲逃海外,亦被苏联红军空降逮捕。相对地,川岛芳子,一度活跃于中日间的“满洲公主”,金壁辉司令,大限将至。

   

  深秋,庭前梧桐落尽。北平东四九条胡同外,一座孤宅分外凄冷。漆门厚重,红枫散了满地,望及满眼殷红,好似鲜血。蝉鸣聒噪,一阵金风拂过,那悲鸣为其吹散,几名素装大汉悄然而至,手执枪械,将大宅围得水泄不通。

   

  稍时,一名大汉扣着门,泰然道:“有人吗?川岛芳子小姐的信,来人签收一下。”言罢,窸窣步声传来,那步声极轻,不难猜想,来者是体态轻盈的女子。待门缝轻启,众无声拥入,将来人紧牵制住,枪管抵于颈,余得雪肤红痕。大汉低喝道:“不许动,枪可不长眼!”

   

  女郎仰面静视之。

   

  直目一刹,大汉不由怔了神。来人杏眸蕴情,肤白柔媚,容貌生得极为标致,似一朵芙蓉花,是柔弱的,娇美又惹人怜爱。他心头激荡,不觉将枪收了下,渗出些许冷汗,吞吐道:“你……你就是川岛芳子?”素闻川岛芳子妖娆妩媚,如玫瑰般动人,但亦如恶鬼狠毒,眼前之人,会是那“女魔头”么?不料,女郎并未回应,反握住他的手,悄将一张纸条递了去。大汉噤声,瞥目轻扫一眼,仿佛……上写着一串地址。

   

  “中村千鹤。”女郎淡然道。话音落罢,她忽有种如释重负之感,这一天,终还是到了。纪晓芙抬首而望,探向那一片苍茫,仍似旅顺的天,那般无垠,那般蔚蓝……她不禁轻笑,慨叹道:“这样好的光景,不知何时再见了,先生说是么?”

   

  大汉不知所言。

   

  理智告诉他,不该同情眼前人,她是“女魔头”川岛芳子的秘书,同是汉奸,应被钉在民族的耻辱柱上,不得翻身。可不知为何,寥寥数言,他却听出凄凉,甚有几分不舍与眷恋。她在想着谁?双亲、挚友,抑或是爱人?许是爱人罢,她的神情那般温柔,那般不舍。他不忍再看,转仰起头,心想道:“谁生来就是汉奸,这一切固然可悲、可恨,然追根究底,不过形势,不过命运。”造化弄人矣。

   

  未过半晌,几名大汉自内室走出,押解着一人,正是川岛芳子。“好,收队!”其中一人道,随之,一个黑布袋套上她的头,腰被压弯,纪晓芙蓦地一颤。她曾是王族,何来弯腰屈膝之时?若有,也只婉转他身下时,方会如此。黑袋遮掩下,她凄然一笑,不知被押往何处,可她知,那是一条死路。

   

  ——逍哥,我很快就能帮到你了,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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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天逍芙:归字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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