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哪里开始说呢？”母亲转了转手里的茶杯，低声道，“那就先说说我和你申姨吧。”
其实，我也早就知道了，母亲和申姨，是双胞胎姐妹。
祖母那是第一胎，肚子不同寻常的大。他们都以为，是孩子长得好，没想到，肚子里有两个小家伙。生母亲就足足生了两天，之后差点就昏死过去。结果接生婆嚷嚷道：“还有一个，还有一个！坚持住，用力，用力啊！”又生了许久，申姨才呱呱落地。
当时祖父祖母不舍丢弃或者是弄死她们其中一个，几经商议后，决定养这两个孩子。反正，家里是书香世家，不至于养不起。于是给接生婆塞了一大笔银钱，该打点的都打点好，留下了她们。
申姨晚了半天出生，是妹妹。当时娘亲哭的声音太大，府里的下人大多听见了；反倒是申姨，哭声细软，仿佛没了力气。
祖父便把申姨塞给了府里的管家——他和妻子成婚多年，未曾有孕。让他对外宣称，就说这丫头是在郊外捡的，一方面是为了以后有人养老；另外一方面，民间有种说法，叫做以喜传喜。有了第一个孩子，第二个、第三个就会容易很多。
她们两个从小就一起长大。对于她们的身世，祖父祖母也没有半点隐瞒的意思。虽然申姨以贴身丫鬟的名义跟在娘亲身边，实际上，她们就是姐妹相称的一家人。
小时候吧，她们两长得还挺像。当时祖父祖母还挺担心，会不会被人发现。随着时间流逝，她们都到了豆蔻年华，不仅性格大相径庭，就连长相，也南辕北辙。
这便让祖父祖母更加放心，她们两的身份，也就愈发的隐秘。
年纪越长越大，这姑娘家不能不嫁人啊。于是祖父祖母就大办了一个宴席，在那个宴席上，母亲对当时，还没有继承尚家的父亲一见钟情；而申姨，则对父亲身边的小侍卫春心萌动。
这样好啊，姐妹都有了归属，还都是同一家。祖父祖母便着手，调查了父亲和小侍卫。发现此二人，风评都还挺好。但凡是知道两人的，都夸上一句老实憨厚。
就这样，两家互换了庚帖，准备成婚。
只可惜，天公不作美。成婚的前几日，小侍卫的母亲，突然去世了。因着规矩，他还要守孝三年。
母亲立时就不愿意。想着和申姨一起，拖三年，之后再成婚。申姨觉得这没有什么，和娘亲商量着，作为她的贴身丫鬟一起嫁到尚府去。
尚府毕竟是有些根基的富人家，人多嘴杂。申姨能帮着母亲一起，免得她无依无靠，被人欺负；还能一起回家看祖父祖母，不必寻着由头。再加上，母亲和父亲在一起，她也能，时不时的见一见小侍卫。
她有理有据的，母亲也就点了头。这件事就这么商量好了，定了下来。
母亲嫁过去的时候，正是尚家，闹得最厉害的时候。尚家当时的主事人身体还算硬朗，可就是跟发了疯似的非要把位置传给下一任，声称自己要闭关，潜心修炼。
当时父亲，虽为长子，实为庶子，本该胜算并不大。只是祖父祖母家是个名门望族。母亲嫁过去本来就算下嫁，能有让他们生活过得更好的办法，祖父祖母自然不愿意放过。
作为外家，插手进去。父亲也争气，和祖父里应外合，斗了大半年，总算是坐上了那个位置。
嫁过去之后，母亲并没有什么不适应。父亲待她，那是极好的。温柔体贴，事事照顾。若是非要说有什么不满意的，就是迟迟，没能怀上孩子。
女子三年无所出，便可休弃。虽然父亲护着母亲，但是私底下，那些七大姑八大姨，没少挤兑她。她便四处去求偏方，拜送子娘娘，愈发着急起来。
前两年的父亲，那是刚刚坐上尚家家主的位置不久，成日里忙的脚不沾地，头发都掉了不少。回到家里呢，立马就睡了。哪还有心思，弄这弄那。
后面呢，父亲的地位稳固了，但他却也没了最开始的温柔。时不时的夜不归宿，对母亲只说是外面的事情，妇道人家不懂。
父亲忙来忙去，他们同床的次数屈指可数。母亲自己一个人，又怎么能怀得上孩子呢？
越是着急，就越是得不来。母亲顶着压力，喝着苦药，突然有一天，那脸上就突然冒起了红痘。
不严重，府医说清淡饮食，按时涂药，过几日，就能好。
可父亲当时，眼里露出厌恶来。他自认遮掩的很好，接着对母亲驱寒问暖，却被旁边安静伺候的申姨看了个明明白白。
身体发肤，皆受之于父母。祖父祖母见她生病，来看了两次，把母亲骂了个狗血淋头。之后母亲就歇了心思，等着脸上的痘印消下去。
她这边刚刚养好了身子，事情就又，找上门来。
那是个日头高照的大晴天。白日里父亲说要出个远门，这几日都不回来了。母亲便替他收拾好东西，送他离开。
晚间照常涂了药，点香休息。按她的说法，那一日她睡得特别熟，直到事情闹起来，才骤然惊醒。
可是为了等父亲睡觉，她早已养成习惯，一向睡眠，是特别浅的。一丁点动静，都能醒过来。她也怀疑过，去查药，查香，都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
她醒的时候，屋子里已经站满了人。有父亲，有零零散散的下人，还有父亲的姨母等人。
睡熟的脑子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强撑着坐起来，就看到里面，同样是只穿了里衣的小侍卫。
旁人她不认得，自家妹妹的心上人，她自然是认得的。吓得花容失色，裹着被子就掉到了床下。也顾不得疼，满目哀求的看着父亲。
父亲沉着脸，两手捏的‘咔咔’作响。到最后，才一甩袍子，带着众人离开。
床上的侍卫逐渐醒来，看到自己所处的环境一愣，屋子里还有细细的哭声。地上坐着的，是当家主母。旁边抱着她的，是和自己昨日还在商量婚期的未婚妻。
呐呐的张嘴，“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我还要问问你，为何在这？”
侍卫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啊。原本，我是跟着老爷一块去旬地。中间，中间老爷开心，赏了我们一起喝酒。再然后，我就不记得了。”
“你怎么能不记得呢？你怎么就不记得了呢？！”申姨一开口，眼泪就要往下掉。
侍卫连滚带爬，跑到她身边。手足无措道：“别哭啊，别哭啊。我再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说到这里，母亲苦笑了一下，“反正，整个事情，都稀里糊涂，令人费解。”
我也觉得疑点颇多，便问道：“您没有和父亲解释吗？”
“想啊，我也想解释。可是，那日过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
“他是个狠心的。直接派了人，把我住的院子封起来，不让人进，不让人出。一直到，三个月之后。我身体实在是难受，高烧不退。你申姨便大闹一场，给我领来了府医。”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我一直盼望的孩子，来了。”
我沉默不语，这种凑巧，还不如不要。
“你祖父见不得我受苦，便和你父亲多番交涉。最后，我就住到了这个‘守节院’，不能踏出门半步。”
说的话有些多，母亲又轻轻咳了两声，喝了一大口水才继续道：“那天我昏昏沉沉，小侍卫他也昏昏沉沉，不过是穿着里衣，一人裹了一床被子，躺在同一张床上睡了一觉而已。什么都没发生。”
“你现在还小。若是以后你娶妻了就知道，那种事，做没做自己心里清楚的很。”
“可是，我心里清楚，又有什么用呢？”母亲惨然一笑，长长的舒出一口气。
“总之，你是你父亲的孩子。娘亲向你保证，你不是什么野种。旁人说的话，都不要理。”
抬手，拍了拍我的背。力度轻轻柔柔，就跟羽毛飘上去一样。
我点头，坚定道：“我相信娘亲，我绝对不是野种。”
“好，好孩子。”我的保证似乎让她开心了些。又是两三声咳，她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你回去吧。”
“那母亲好好休息。”我从椅子上站起来，行云流水般行了个每日必行的礼，转身离开。
虽然母亲从头到尾解释了一遍，但我总觉得，这件事情，没有看到的那么简单。
再怎么说，母亲也是当家主母。彼时家里也没有什么妾氏，父亲只围着她一人。最后，怎么就能闹成这个样子呢？
以往，我接触到的父亲，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相反，他满腹诗书，温和有礼。若是被人陷害，为什么不帮着母亲一起调查呢？
为什么就，闹成了这个样子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这里面，肯定还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只是这当事人都这么说了，我也不知道，到底还有事令人疑惑的事情。
坐在自己屋里，便想着，之后，要怎么调查，问谁的话。
没成想，过了一会，申姨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