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学了谁,反正我一向,脑子好使。
先是戴着父亲送我的生辰礼物——一块石母玉,大摇大摆的四处游荡。
果然,那些个傻子落在我身上的视线愈发不对,很快就忍耐不住,蠢蠢欲动。这个时候,我就要忍耐住,一直不出门,日日宅在家里。
直到,十二那天。
每月十二。没人知道,这是我和父亲约好的,要在竹林里相见的日子。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偶尔背背书,偶尔下下棋,偶尔就一起喝茶。不似大院里和母亲在一起,总是格外拘谨。
每次和母亲在一起坐下,我都能感觉到,父亲全身上下的紧促。包括我也一样,总是小心翼翼,生怕哪一个字说错了,惹得母亲不开心。
换上了最好看的衣服,稳妥的系上玉佩,走出门。果然没多久,身后就多了个小尾巴。
勾唇,一路走到竹林外。旁边的草地有被碾压过的痕迹,我知道,父亲到了。
转身,就那么似笑非笑的瞪着眼,看着偷摸摸跟着我的人。
他也不意外。只是鼓着脸,指着我腰间的玉佩,“哪来的?”
“原来是十弟。”看清他的脸,那么点紧张消失殆尽。手指挑起底部的流苏,“怎么,我不能有吗?”
“不敢说那便是偷来的。果然是野种,手脚也不干净。”
野种野种,这种话我都听习惯了。这会儿却故作恼怒,“十弟怎可这么说?我母亲是父亲明媒正娶的妻子,我是正儿八经的嫡长子,你……”
“什么嫡长子!”果然,这三个字瞬间就刺到他。鄙夷的往地上吐了口唾沫,骂道:“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废子,身上不知道留着谁的血的下贱胚子!”
“放肆!”这声音突然冒出来,吓得十弟瞬间僵住。我努力抚平嘴角,躬身,“见过父亲。”
没一会,父亲就从阴影处走出来,脸色竟比由高大密集竹林遮下的阴影还要黑。
“温同,跪下。”他怎么也没想到,一向在自己面前乖巧可爱的孩子,私底下是这么说自己的长兄。
那孩子也憨厚,连辩解都没有,直直的跪下,断断续续的喊着,“父,父亲。”
父亲许是着实生气,大口喘着粗气。良久,才低声道:“小泊,我且问你,私底下,大家都这么喊你吗?”
我垂着眼,一幅乖巧模样,“我……十弟今日许是受了什么刺激,他原先并不知您在这里,才会口出恶言。”
“对对对。”还没等父亲说些什么,这傻子就直接往我的坑里跳。指着我腰间的玉佩道:“他一向寡衣节食,哪里来的这么好的东西?父亲快查查,定是偷来的。”
说着说着就愈发有底气,还扬起下巴,洋洋得意地瞥了我一眼。我心下好笑,怕是柳姨娘照顾的太好,这后院里,难得有个这么蠢的。
不过正好。今日若是旁人来,指不定结果会怎么样呢。
一听这话,父亲更气了。“他是你们的长兄,怎么就戴不得这样的玉佩!”
我那话傻子听不懂,父亲还听不懂吗?不知道他在这,所以就这么说。说明私底下,大家都是这么喊的。父亲惯是个要面子的,不然也不会出了那种事,这么些年还能把母亲留在府里。十弟这一声声的野种,简直就是伸出手,‘啪啪’的在他脸上打,生疼。
咬牙发了狠,“四黄,把尚温同带去祠堂。什么时候知错了,什么时候放出来。”
一身黑衣的人轻飘飘的落下来,直扰得竹叶飘忽不定。小傻子被四黄拖走,嘴里还嚷嚷着,“他一定是偷的,父亲,父亲明察啊。”
我感觉自己快要憋不住笑了,只能故作咳嗽。
“这是风口,有些冷吧?”
我点头,“多谢父亲关心,是有些凉意。”
他站在我旁边,似乎是想伸手,拍下我的头。最后半路改了道,拍了拍我的肩膀,道:“今天就先回去吧。别人说的话,不要放在心里。你是我的孩子,尚府的嫡长子。”
“是。”我乖巧的应声,小跑回了守节院。
当天下午,就有下人来,带着父亲赏赐的不少东西。
今日劳心劳力,来人的时候我正巧在睡觉。母亲来唤醒我,不住的催促。我只随意套了两件衣服,就跟着她出去,接了礼。
院子里,满是喜气。只为这一向死气沉沉的女主人,难得脸上有了笑。
那赏的东西都摆在大厅里,申姨要放入侧库里娘亲都不愿意。坐在上座看着,时不时傻笑一声。
她想的简单,丝毫没有觉得这突如其来的赏赐有什么不对。只是开心,以为父亲突然惦记起了我们。
申姨却不如此,拉了我到旁边,“你,白日里出去是否遇到了什么事?”
我咬牙,装的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惹得申姨有些着急,“说啊,没事。是不是有谁欺负你了?”
问来问去,到底引得了洋洋得意的母亲的注意。她微微偏了头,命令的语气,还带了点不耐烦:“说,怎么回事。”
我知道她惯是看不得别人吞吞吐吐的样子。这会掀了袍子,直直的跪下,朗声道:“今日十弟来找我,谈话间被父亲撞见了。父亲便罚了他,这些赏赐,怕是安抚。”
眉头不自觉一挑,“你十弟一向嘴甜,最得你父亲疼爱。说了些什么,能惹得他勃然大怒?”
状似纠结的咬住下唇,抬眼,喏喏的问道:“母亲,我是野种吗?”
此话一出,惹得母亲和申姨皆愣住。
“胡说八道!”重重一拍桌子,母亲扬声道:“这是你十弟说你的?”
“嗯。”我点点头。
蹲在我身旁,申姨满脸都是些心疼,“我的好少爷,别听旁人瞎说。”
“我不听。他们从小就这么喊我,我都没当回事。”嘴角扬起笑,满脸都写着我乖吧,快夸夸我。
听了这话,申姨倒是一愣。神色复杂,拍了拍我的头,“乖,晚膳给你熬了母鸡汤。先回去吧,多穿些衣服,外面冷。”
“好。”我应声,看了眼母亲,“儿子告退。”
她无力的摆摆手,我便立马退了出去。
不知道母亲和申姨说了些什么,反正晚间吃饭的时候,桌上只我一人。
我有些不敢动筷子,“母亲呢?”
“你母亲身体不舒服,晚膳我给她熬了粥在屋里吃。”申姨轻声解释,不停往我碗里夹着菜。
“那我先去看看母亲。”
“别。”申姨拉住我,哄道:“就算要去,少爷也得先吃饱才行。”
抿了抿唇,还是坐下来,大口吃起饭。没想到我这样的行为,会把母亲气到身体不适。这样的办法还是不好,下次不能再做。待会,要好好侍奉母亲。
等我吃完饭,由申姨带着到母亲卧房的时候,才发现母亲好好的,半点病色都没有。
坐在里香木横椅上,就着一捧灯光看着书。见我们进来,放下了手里的书卷。
冲我招了招手,难得脸色平和,“过来。”
我小跑过去,喊道:“见过娘亲。”
娘亲点点头,从上到下的打量我,仔仔细细,眼里仿佛有万分的不舍。
这般弄得我有些不自在,问道:“我听申姨说,娘亲身体不舒服。可要喊府医来看看?”
“老毛病,不用了。”母亲摇摇头,“啊泊长大了,是个大孩子了。”
下意识的,我就挺直了腰板,“儿子也可以照顾母亲了。就像母亲从前,照顾我那样。”
“好,好好。”母亲带着笑,拍了拍我的胳膊。
话没说两句,就有些控制不住,母亲开始咳起来。颇有些诧异,我还没说什么,申姨就连忙扯开我,让我离得远些。自己上前,又是递帕子,又是递水。
茫然失措的站在原地,看母亲咳得惊天动地,就像是,要把自己的肺都给咳出来。
过了片刻才缓过来,脸色都白了些。勉强勾起笑,“吓到你了吧?”
我摇头,有些担忧,“母亲身子如此不适,为何不喊大夫来?”
“看过了,也开过药了。”平静下来,母亲招招手,“你过来,母亲同你说说话。”
申姨皱了皱眉,有些不认同的想出声,母亲却不动声色,坚定的盯着她。
半响,申姨后退了两步,立在旁边。
彼时我还有些疑惑,她们这么一来一回,到底在做些什么?心里却隐隐有些期待,怕是今日,我便能知道一直想要知道的事情了。
我坐在母亲旁边,半垂着头。喝了两口茶,母亲才开口道:“你要相信母亲,你不是野种。”
“从前,你也从来没和母亲说过,别人私底下,都是怎么欺负你的。是母亲不对,只想着要你好好读书,却对你少了些关心。”
摇摇头,我准备说些什么,却被母亲阻止了,“听我说。”
“母亲给你道歉,没能成为一个好的娘亲,对你严苛又自私,甚至,还存了其他不好的心思。”
“母亲也不知道,外面的流言,到底有多少,你又听了多少。总归,别相信。你也别猜别想,我这就告诉你,当年完整的真相。”
没想到,这个结果,来的这么容易。我原本都想好了,这件事之后,我要怎么去‘添火’,怎么去慢慢的,让大家透露出真相。
这才走了第一步,就直接抵达了终点。开心之余,却隐隐有种担忧冒上头来,让我有些,情绪复杂。
心里的想法绕来绕去,面上却是一派乖巧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