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道女子无才便是德。无非是一种鄙夷，他们瞧不起女子，觉得女子就当入劣童一般，啥都不知。”
“糊涂！”上座的汪夫子见这个小脸白净的女子又拍桌子站起来，气的那是吹胡子瞪眼，“你这话也是能瞎说的吗？”
“为何不能说？既然女子可入学堂，就代表我们没什么不如人的地方。”
她不服气的仰着小脸，铿锵有力的话惹得旁边的女同僚都纷纷附和，“对啊夫子。”“世人都瞧不起女子，夫子也是这样吗？”
一时间大家的问题如雪花般飘到汪夫子身上。汪夫子手一抖，直接把桌上的砚台朝下一丢，“嘭”的一声响，瞬间安静下来。
他丢的就是钱易柔。墨水在空中撒开，破坏了她梅花分布均匀的白色襦裙。
钱易柔咬牙，准备说什么的时候，汪夫子凶狠的眼神就瞪过来，“你，要么退学，要么请你的家长来。老夫教不了这样的学生。”
他气的拂袖而去，大家都噤若寒蝉。
只有钱易柔。只有她跳着脚，“教不了那是你没本事！泼坏我一条新裙子，我要你赔给我！”
她的嚣张也就只能持续到学堂下课之前。
女子班气走满腹才华的汪夫子这件事，很快就在学堂里传开了。
家里来接他们回去的马车里，照例坐着下朝顺便过来，接孩子的钱东波。
钱易柔还没能上去撒泼打滚蒙混过关，钱平温已经最快的把学堂里的事情都告诉了父亲。
钱易柔战战兢兢的看着自己爹爹铁青的脸，“跟我走。”
他冷冷的下令，钱易柔自然不敢反抗，连忙跟上。
钱平温走在钱易柔的左手边，做了个大大的鬼脸，“叫你气老师！”
“你就会告状！”
“老师那么好，谁叫你气他。哼，活该受到惩罚。”
他太过于嘚瑟，钱易柔想发飙，结果全程听着的钱东波来了句，“都给我闭嘴。”
他们两顿时不敢说话了。自家爹爹是全家最凶的，最可怕的。钱易柔最怕他，心里抱怨了钱平温无数遍。告状找谁不行，非要是爹爹。
见爹爹抬手，敲响了汪夫子的房门。钱易柔在心里祈祷，你不要在家，不要在家。
结果，他偏偏就在家。“进。”
磨磨蹭蹭的跟在父亲后面进去，汪夫子一看这个架势还有什么不明白。
说起来，他和钱平波勉强能算是同辈。他年少成才，十七岁就拿了状元，和二十岁的钱平波是一次参加殿试的，他是探花郎。
这些年虽然同为朝廷服务，只是一个为官，一个做了夫子，交际也并不多。
“钱尚书，请坐。”汪夫子手一摆，跟着钱平波一起，对坐在石椅边。
钱平波微微有些脸红。毕竟是少年时就争得你死我活的对象，现在自己却要为了儿女来说情。
越想越气，“钱易柔，跪下。”
这么冲的语气，钱易柔腿一抖，直接就跪在地上。
这幅乖巧的模样倒是罕见。汪夫子难得多看了她一眼，就见她瞪着眼，满脸都是不甘。
失笑，果然还是钱易柔。“倒也不必如此。”
“要的。”钱平波到底是浸淫官场大半生的人，那点别扭说过去就过去了。“小女不懂事，冲撞了夫子，我替她给您赔罪。”
“我说不必，并没有谦虚的意思。”汪夫子说话一向直接，“钱易柔是个可造之材，脑子里的想法也很多。只是年级太小，不懂收敛沉稳之道。我生气，只是希望她能明白祸从口出。”
难得听到汪夫子夸人。平常都是跟他对着干的钱易柔，听在耳朵里像是见了鬼，震惊到不可思议。
无视钱平温羡慕嫉妒恨的眼神，钱易柔这会连爹爹都不怕了，直接开口问道：“你不是最讨厌我吗？”
“钱易柔！”这般没教养，气的钱平波大口喘气，一向温文尔雅的人这会甚至想打她一顿。
我要不表现出讨厌你，你怕是要被那些学子们讨厌死。这话说了，小丫头的脑子也转不过来。
汪夫子摇摇头，“并不。你看的书多，从小受到家庭熏陶，很多见解很独到。只是你太过嚣张，不懂低调。”
视线转向旁边的钱平波，“我借题发挥，是想见您。”
“咳，有什么事您说。”
“我只是想跟您聊聊，这两个孩子。”因为正好这一届的男子班和女子班都是由汪夫子带文史，两个孩子都是班上成绩拔尖的，他或多或少都了解一些。
“钱平温就不必说，能力强，性格好。只是这钱易柔，我还是希望您能多管教管教。”汪夫子别有深意道：“这里是京城第一学府，里面的人非富即贵。小丫头片子说的话，知道的说童言无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您指示的。”
钱平波猛地抬头，把汪夫子说的话和这段时间民间谣传自己匡扶寒门之子，御史弹劾自己私下勾结朝臣的事情衔接到一起，后背一凉。
正儿八经的站起来，认真的做了个缉，语气里满是感激，“多谢先生提点。”
钱易柔和钱平温对视着，眨巴眨巴眼，“说啥呢？”
“没听懂。”
钱平波拢起袖子，便往外走，两小孩连忙跟上。
关门的时候突然听见“啪”的一声，是杯子摔破的声音，紧接着汪夫子抑扬顿挫的骂声就传出来，“愚钝竖子，不可教也。”
钱易柔张嘴就要说，自家爹爹好心替你关门，你还骂人。
结果被钱平温在爹爹的示意下捂住了嘴，拼命往外拖跟着父亲大人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