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他犹豫了一下，并未上前。她一个小小庶女，不管是如何穿得起这么少见布料做的衣服，都少不得被人议论。
还是不开口，保持中立为好。
见她不吭声，那几个官家小姐就更来劲了。话说的越来越不堪，就连掌柜的都听不下去，想要上前阻拦。
尚温泊眼一斜，大家就都站在原地，不敢动。
不知是怎么扯到了苏淮生身上，像是戳到了某个人的痛点。那个领头的庄小姐扬声道：“这官家子弟上战场，能不能活着回来，还不一定呢。”
一听这话，尚温泊就立马冷了脸。他还没说什么，赵苏语已经上前一步。
“啪。”
响亮的耳光声在屋子里回荡。扬眉，尚温泊觉得，打的真爽。
庄小姐不可置信的捂着自己的脸，透过围过来的小姐妹，眼神直直的看向赵苏语。
下一秒，就要冲上去扇她一巴掌。
脚步挪了挪，我还没有冲上去，赵苏语已经捏住了她的手腕。
人看着娇弱，小小的一团，还能把比自己高了半截的小姐抓得动弹不得。
“苏淮生是奉了皇命上战场，保卫的是这整个国家的安宁。你们现在能安稳的站在这里，逞口舌之快，还不是靠得他们。”
冷冰冰地扫视一圈，气势莫名的逼人。“庄小姐拿国家大事开玩笑，怕是对皇上的圣旨有什么不满。细柳，去请京兆尹，就说有人蔑视皇权，扰乱军心。”
“我，我没有。”这话说起来，莫名的有些心虚。看着赵苏语严肃认真的脸，她毫不怀疑，今天的事情，会闹到皇帝面前。
没有实权的小皇帝罢了，不是什么大事。重要的，是自家的外公，估计会骂死她，顺带有各种惩罚。
咬牙，庄小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不过是些小事，你又何必上纲上线。”
“庄小姐这话说的奇怪。刚刚还是你们劝我，大腿，要好好抱，抱紧了。”
她声音并不是寻常女子娇润，听起来，反倒像是雨水打在深井里，沉闷、干净。
那细柳听话，已经小跑着要去请京兆尹了。掌柜的急得不行，就算要闹，也别在他这里闹啊。
他的眼神第无数次投向我时，我动了。走到赵苏语旁边，与她并肩，“出征是大事，容不得儿戏。”
抛开别的不说，为了苏淮生生气这件事，我们难得的一致。“吴掌柜，让小厮看好这几位小姐，等京兆伊的人来。若是盘问，你们只需要如实回答，听见了吗？”
吴掌柜有些不赞同的皱了眉，我懒洋洋的甩开扇子，目光像无形的刀，刺的他如芒在背。嗫嚅着低下头，应了我的做法。
我知道他心里不满意，可那又什么样呢？我姓尚，我是主子。扇背拍了拍赵苏语的肩膀，我这才注意到，她比我，矮了整整一个头。
她抬眼，投过来的眼神如同她的声音，幽深冷冽。
头偏着一点，“上去坐坐？”
见她不吭声，我接着劝道，“京兆伊来还要一会。你估计也不想，在这里对着聒噪的苍蝇吧。”
“你骂谁是苍蝇啊？”庄小姐何时受过这样的屈辱，一时间脸都气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和赵苏语，却默契的都没有给她半点眼神。她盯了我半响，点点头。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带着她走到往常不对外开放，除了我谁都不能进的包厢。
双双落座。
我品着茶，时不时看一眼她。
估计是被我那打量意味太过明显的眼神弄得烦躁起来，她端直了身子，“我知道你是谁。今日，谢谢你的帮助。”
“我什么也没干。”耸耸肩，“倒是你，霸气侧漏，半点面子都不给人留。”
“留了。”听我这么说，她想了一下才回答。
我一愣，而后才明白她的意思。的确，一开始一声不吭，就是留面子。后来牵扯到了苏淮生，她才没有办法忍耐的。
要是自己，也忍不住。
她一本正经说这个话的时候，煞是可爱。惹得我对她那么点不好的偏见，瞬间就消失了。
笑笑往前坐了些，“姑娘可知这是什么茶？”
看着我行云流水的动作，赵苏语用力吸了一口气，“大概是，雨后寺前。”
颇有些讶异，我没想到，她居然能认出这个来。“姑娘懂茶？”
这话问的，似乎戳到了她一些不好的回忆。愣神了片刻，点点头。
我便知道，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下去了。放下碗，故作随意的岔开了话题。
没聊两句，底下就热闹起来。
和她对视一眼，居然默契的同时起身。这让我有些兴奋，身子一侧，让她先走。
慢悠悠跟在后面，看着她和京兆尹行礼，而后有条不紊的叙述整件事情。
小女儿家的斗角，闹得这么大也有些让人觉得好笑。她冲我福身，跟着京兆伊离开。
想来，是要去录口供了。
后续，我也就听人零零碎碎的提了几句。那位庄小姐被庄夫子好一顿骂，罚了五个月的禁闭，关在佛堂里替战场上的战士们祈福诵经；至于赵苏语，虽说这里面没她什么事，但到底那是庄家的大小姐，反正她也没捞着什么好。
聊八卦的人说，这丫头争一时之气，没脑子。
我摇摇头，才不是这样呢。她不争一时之气，也十分冷静有头脑。闹得这么沸沸扬扬，无非是为了给苏淮生正名，不希望他受到任何委屈。
你看，闹了这么一出，京城里谁还敢议论战场上的事情。
收起混乱的思绪，就那店里唱的一出。我清清楚楚体会到，她对苏淮生的用心。想来，苏淮生对她，怕也不是我之前所想，剃头挑子一头热。这是两情相悦，互相牵挂。
后来，后来我们就越走越近了。
她时不时地，到外面来坐坐。每次都是有事，我也不知道，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姑娘，哪里来的这么多事。
尽管嘴上嫌弃，心底却日日期待起来。
渐渐地，底下的人也摸出了规律。每次找个各种‘巧遇’的借口和她相见之后，我都特别好说话。
不知怎么的，这件事被捅到了老头那里。难得，他叫了喊我回去。
没有多想，最近也没犯错，我便大大咧咧的回去，在他阴沉的目光下吃了一大碗饭。
满意地放下筷子，夸了做饭的厨娘两句，就坐在了旁边，等他发话。
许是这件事太难启齿，他转了半天手里的南山珠，才开头道：“听说这段时间，你和那赵家丫头走的很近？”
喝茶的手一顿，而后又恢复如常，“嗯。苏淮生走之前嘱咐我，多照顾些。”
“多照顾些也没有让你照顾到这种程度。”见我脸色难看，他也自觉过了些。
那个被人捧着的位置坐久了，让他道歉是不可能的了。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沉寂了很久，他又继续道：“你年纪也大了。你李叔的姑娘之前不是和你玩的挺好，我做主，给你们订婚。”
“我不。”手里的杯子重重的放下，“我自己会注意分寸，不需要你在这些事情上说来说去。婚约的事情，我也要自己做主。”
“混账。哪家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偏是生了反骨，与人不同。”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把这句话完整的重复了一遍，忽然抬头，对着老头笑起来。
尚老爷很久没见过他这么笑了。这还是吵架，气氛恶劣。弄得他很尴尬，不知道是继续骂，还是放弃。
“那最后的结果，就如同你和我母亲一样。一个殿前辉煌，一个屋后冷清，永生，不再相见吗？”
“你！”狠狠的戳中痛脚，气的抓着旁边东西往下狠狠一丢。
那是镶了金边的雪花瓷，上次那十八姨娘的小儿子跑来抓着玩，磕掉了个小角。不知道是那个下人，这么不注意，也就给装满杏仁酥送上来了。
这一下过去，蹭过尚温泊微微凸起的颧骨，拉起一条长长的血痕，慢慢的，血珠子争先恐后的爬出来。
瞳孔收缩了一下，刚想说些什么，尚温泊已经面无表情的离开，大步流星，毫无留恋。
刚刚那么点内疚之心，就这么被他的态度气的胸膛上下起伏。
在外面等了良久的老管家这才敢进来，拍着他的背替他顺气，递了药过去。
一口喝下，喘了几口粗气，才发话：“去把今日上糕点了人打发了，还有厨房用这个破碗的人，全都给我打发了。”
“诺。”老管家与世无争的站在旁边，仿佛屋子里的一片狼藉都未曾入过他的眼。
我听下人说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十日后了。算算日子，也快老头的生辰。
这逍遥阁的清爽日子，过不久了。
“公子，这赵姑娘，这段日子都没出现过。”
“怕是没什么事吧。”我那日从老头那里回来，细细的思考过这件事。我眼里，她就是赵苏语。
如果再加上，苏淮生未婚妻，就让我开始有些难受了。
自己怕是，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所以在这半山腰的宅子里，不仅仅是为了躲开老头，还是为了，避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