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入玄黄初逢蘅君
姜妫2020-06-25 08:313,487

  史兼清困惑地眨巴眨巴眼睛,瞥见了申如鹤略有凌乱的衣衫,突然像是意识到了刚才自己做了什么,脸更红了:“申……申如鹤,你是不是对我那个……那个……”

  “我们都没有对彼此做过什么,史公子请放心。”说着,申如鹤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摇了摇,一粒鲜红丸药落在掌心,“史公子,这药你吃下去,此药是南阳峰秘制,最有清心明神的效果。”

  他本以为史兼清会推辞,谁知道史兼清毫不犹豫地接过来吞了下去:“多谢。”

  这孩子就不问问这药里有没有毒么?

  以南阳峰与靖水宗的关系,给对方使绊子很正常,就像史兼清身中幽冥鬼火之时,申如鹤也是毫不犹豫就怀疑到了程泠头上。

  “若是有毒,你就得对本公子负责。”史兼清道。

  申如鹤一僵:这就是事后诸葛?有毒还用负什么责?

  史兼清继续补充道:“若是没毒,本公子对你负责。”

  烈阳差点儿从申如鹤指尖滑落,他背过身去,语气间丝毫没有情感波动:“史公子,我们该办正事了。”

  虽然他很想出去,但没听过哪个新嫁娘会先于新郎出门的,他与史兼清是演戏,但也不能让对方看出太多破绽。

  他不知道这个蘅君大人河神是何方神圣,但还是隐隐有点儿奇怪:他们到这来这么长时间了,那河神就根本没发现他们两个都是男子么?还是已经发现了他们的真实身份,刻意使他们放松警惕?

  “来日方长,新郎新娘何苦一时贪欢?蘅君大人为二人证婚,二人也好相伴白首,永济芳龄。”小丫鬟笑嘻嘻地在门口道。

  申如鹤求助地看向史兼清,史兼清双手环胸,唇角漾出一道奇异的微笑:“一时贪欢?这措词真是不错!”

  说着,史兼清挽起申如鹤,款款温柔,颇是体贴。他一手扶着申如鹤的手臂,一手恰到好处搭在了申如鹤的腰间,正像个多情郎君,每一步每一笑都颇有讲究,似乎情至深处,不能自己。从外表上看,这两人实在像极了一对神仙眷侣。

  申如鹤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冒出了一个想法:若是史兼清一直这般温柔稳重,当了他的新娘或许是幸福之至了吧?若泠儿跟了他,倒也不算辱没了,只可惜泠儿对他的敌意颇深,注定了史兼清与泠儿是完全的两路人。

  小丫鬟见两人出来,笑着在他们前面引路。绕过一道水晶长廊,旁边的架子上爬着晶莹透明的藤蔓,虽毫无生气,不过也是风雅至极了。庭院中不少透明的鸟儿跳跃着,与鱼儿一同玩耍,见他们过来连声恭贺“新郎身体康健,新娘青春长存”。千枝红烛兰麝香浓,花灯转动,光影从水晶砖上折回来,天上地下宛若白昼,处处透着诡异的喜庆。

  这也就算赐婚前去谢恩吧?申如鹤思忖着,这有两个环节,“成婚”与“问情”,刚刚他们应该是算是完成了“成婚”的仪式,其中无波无澜,也不见有谁来干涉偷窥,若以往都是如此,那么“问情”这一环恐怕就是生死劫了。

  这样想着,小丫鬟已经引着他们到了一处草庐间,这草庐不像用地上茅草搭成,反而有点儿像水底毛茸茸的水草。草庐上牌匾写着“玄黄”二字,笔体娟秀,字迹周围洒着淡淡的银光,如梦如幻,看得出写这牌匾的人用了不小的心力。

  “来了?”草庐内传出一个小童的声音。

  “烦请禀蘅君大人一声,他们来了。”小丫鬟收敛了笑容,郑重其事道。

  “真是不巧,蘅君大人刚出去了,就让这两位在正厅稍侯吧。”小童犹豫了一会儿,开了门。

  小丫鬟显然是等级不够,没有跟着过去,那小童也不过虚跟了片刻就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他们只得自行进了草庐。

  一进草庐,眼前是触目的红色幔帐。幔帐轻飘,一股浓浓的尸臭味扑鼻而来,混杂在奇香异草中,就像芝兰与鲍鱼同置一室,势均力敌,但更加让人难以忍受。

  “呕,恶心死了!”史兼清脱口而出道,直接捂住了申如鹤的口鼻。

  被偷袭的申如鹤:???

  这味儿是够恶心,不过他本人这几生见识颇丰,做过高风亮节的名门正派,也曾经一时不甘赴死而堕魔常伴血雨腥风到来。前几生从某种意义上来看,都是曾经的他的过去,也是现在的他的将来,不过在这过去与将来交错之时,他已经历练得如磐石一般岿然不动,处变不惊,不管是面对气味还是其他别的什么。

  申如鹤挣脱开史兼清,下意识扫了一眼这草庐内,乍一看这草庐处处红纱飘荡,甚是华丽旖旎,不过当他定睛一看,面色一僵:这哪是什么红纱幔帐,而是——

  一件一件的大婚吉服!

  这些大婚吉服,无一例外都盖了层红纱,男的女的相对而立,泾渭分明,乍看上去整齐划一。这些吉服中很明显地放了什么支撑物,阵阵尸臭味就是从这吉服飘出的。

  申如鹤屏住呼吸上前一步,用烈阳挑开最近的一个新娘的盖头,脸色微微一变:

  这盖头下是一张脸,一个少女的脸。

  申如鹤接连挑开好几个盖头,盖头下都是各种各样的女子,不拘年龄美丑,这些女子脸上异常相似地带着悲戚绝望,怨恨痛苦的神情,与这身象征喜悦的吉服表达的情绪截然相反,相比之下煞是诡异。

  “她们怎么都这样?是成亲还是哭丧?”史兼清惊呼道,剑气一扬,众女的盖头皆纷纷腾空而起,上方红纱飞舞,瑰丽奇异,却最是动魄惊心。

  这屋子里密密麻麻几十个女子,各个都这般如此明丽鲜妍的装扮,但却又是一副如临大敌的神情,果真都是那历年供奉河神当寿礼的无辜女子。

  女子如此,那边的男子呢?申如鹤朝着史兼清使了个眼色,史兼清会意,又是一道剑气破空,那边的男子也露了真容。

  与这些悲婉女子不同的是,这些男子脸上俱是得意欢欣之色,似乎整个屋子里都能听见这群已经死了多时的男子的大笑,比那边哭丧着脸的女子更是可怖三分。

  两人相视,俱是悚然。虽然这间屋子除他们二人之外别无活物,不过四周似乎传来了低低的,若有若无的哭嚎声与大笑声,哭得悲婉异常,哀转难绝;笑得听上去却像小人得志,除了阴森之外,更添了一抹绝情之意。

  “难怪如此,原来这就是‘问情’。”申如鹤清点了人数,恍然大悟。

  “问情,问忠贞与否,如有背叛,则将其处死,毫不例外。”史兼清肃然道,“所谓‘问情’,不过是看两人之间情缘深浅罢了,若是两方俱是忠贞,或许能有一线生存空间,但若是一方背叛,那就必死无疑。”

  “而且还被做成干尸。”申如鹤不留情面地补充道,凑近了看了看眼前的尸体,“不,这还算完好,不算干尸,保持得还算完好,没有失水,也没有腐烂。”

  史兼清一把把申如鹤拉了回来:“盯着人家尸体看,臭烘烘的,你有恋尸癖啊?”

  申如鹤没理他,自顾自地打量着这些依然保留生前最后表情的绝望女子,这些女子明明都是寻常女子,身上似乎蕴含着什么东西使她们尸身不腐。是水属性灵力?

  不对,不是纯粹的灵力。申如鹤没有感受到明显的属性克制,放弃了这个念头,同样的,这也不是魔气,他不认为一个魔会有收集男尸女尸的古怪癖好。

  “史公子,你知道世间有什么厉害的水属性大妖么?”申如鹤问。

  术业有专攻,没有哪个火属性灵根修士会想要对阵实力很高的水属性对手,除了像玄暮这种绝世高手能不顾属性处于下风的局面克敌制胜。所以说南阳峰对于水属性妖兽的记载也是寥寥几笔。

  “隐姓埋名的才叫大妖吧?”史兼清耸了耸肩,“要是谁知道哪个能威胁人命的妖兽在世的话,那肯定招引各个门派过来铲除。还有,我不认为这会是个妖兽做的事。”

  申如鹤扬了扬眉毛:“为什么?”

  “没有动机。”

  也是。妖兽在某种程度上看与魔差不多,而且妖兽对于修炼要求更多,若说这些都是修士的尸体还有可能,妖兽用修士的灵气滋养自己辅助修行,可这些普通人的浊气只会在妖兽的体内增加杂质,反而会降低他们的修行速度。

  那这样看来,这莫不是鬼?鬼也有灵力,那是针对于修真者死后化成的鬼而言的,但就算这样,人和鬼的灵力还是有些微的差别。就像程泠的幽冥鬼火与江晞的火焰并不相同。

  申如鹤下意识摸了摸怀中的那枚火幽石,火幽石还在就证明鬼门未开,既然鬼门未开就证明鬼界依然是只进不出。

  鬼界只进不出不代表没有厉鬼留在人间,虽然当时留在人间的鬼族余孽被镇压得干干净净,但鬼是人所化,若是人有怨念而不愿自动前往鬼界也不是不可能的。且这封印也是近千年前的事了。这千年里滋生的厉鬼又何曾少了?只不过不管哪个都是为己而战而不像千年前的众鬼勠力齐心要推翻人界罢了。

  “二位既然看清了,那就不用奴家多费口舌了。”一个女声在门外响起,还没等申史二人把现场恢复成原样,这人就进来了。

  来者是名女子,一身清雅的鹅黄色长裙,绰约窈窕,顾盼生辉,恍若天人降世,谁也不会把这般貌美的女子与要求活人供奉的河神联系在一起。

  申如鹤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没有恢复现场的必要了,很有可能自从他们二人进了门这女子就一直在暗中监视着他们。

  女子拍了拍手,只听一阵窸窸窣窣,这些新娘新郎的尸体,动了。

继续阅读:第二十一章:情缘孽清浅玄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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