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只听一声巨响,门板登时被大卸八块,簌簌灰尘木屑迎头飞来。
申如鹤下意识用袖子一掩,旋即听见了一声让他几乎崩溃的声音:“你是什么人?竟然敢扣留阿鹤,看我不打死你!”
史兼清!
这孩子怎么找来了?
申如鹤心头大震,烈阳鸣凤都被他留在了房中,现在他可是真真正正的手无寸兵,最倒霉的是,对面开掐的是两个水属性的人啊!他能被压得死死的,还说什么劝架?
就在他愣神的一刹那,暗香飞转身形,拔剑出鞘,刚好与凌寒剑锋相接。二人力道相当,只听“铿”得一声,暗香竟然被史兼清生生震退了几步,暗香手中的那把剑黑气萦绕,剑锋表面出现了淡淡的刻痕。
“好剑!”暗香忍不住赞叹道,同是剑修,看剑的眼光自然是极为精准的。
可这话到史兼清耳中成了另一种意思。他大骂道:“你才贱,竟然设计让阿鹤夤夜潜入你房中,你是不是对阿鹤心怀不轨?”
他是误解了什么么?申如鹤闪身一跃,穿花蛱蝶般落在了暗香身边,灵力凝结,挥出一道结界:“前辈,别动手,自己人!”
但史兼清是不会管什么自己人的,在他看来只要让申如鹤离开自己身边的人都是敌人。虽然他往昔记忆一概丧失,但他的剑法修为都在,甚至还因没有记忆而出手毫无顾忌,攻击力不减反增。不到一会儿,他抬手生生斩破了申如鹤好几道结界。
史兼清见申如鹤与暗香站在一起,本来就很生气。一见申如鹤的手按在暗香的肩上,凌寒更是不分青红皂白向暗香刺去,暗香挡了几下,他手中的那把剑究竟还是不敌凌寒神剑,若不是他收剑收得快,这剑就要折在凌寒的攻势之下了。
与此同时,申如鹤飞身闪到史兼清身边,一手按住史兼清握剑的那只手:“史公子,冷静!”
史兼清脸色有点儿苍白,双眸后滚动着怒意,漾出淡淡的血红,犹如鬼魅:“凭什么?你凭什么去他这里?他是你什么人?”
申如鹤好不容易固定住了史兼清两只手,不让他到处乱动:“他不是我的什么人,但他是你的什么人,他就是暗香啊!”
史兼清茫然:“暗香?谁是暗香?暗香与我有什么关系?”
刚才一急之下申如鹤连史兼清失忆一时忘得干干净净,想要在最短时间详细解释也来不及,只得托言道:“他是你爹。”
莫名其妙喜当爹的暗香:……
史兼清信以为真,不过眼中依旧怒火熊熊:“你不是想当……当我娘吧?”
申如鹤脸色一僵,连忙道:“你想什么呢?当然不是。”一面又转向暗香:“前辈,你行行好,我这位同伴这里”他指了指脑袋,“这里不太好,除了这么说之外,不管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
暗香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明白。对了,他应该是靖水宗的人吧?”
申如鹤抓着史兼清的手,史兼清不断挣扎着,见挣扎不脱,两行泪水猝不及防落了下来:“阿鹤,我错看了你!”
“史公子……”
一团清冷的灵力震开申如鹤的手,史兼清闪身跑出去,迅速遁隐在黑夜之中,再无踪影。
申如鹤刚想去追,却突然想起史兼清把暗香的屋子弄成这般样子,不觉报以赧颜,还是先把暗香屋子收拾好再说吧。
暗香蹲下身,将残损的木板一一捡起,一道青光闪过,木板恢复如初,他注意到了申如鹤惊异的目光,轻轻道:“我是木水双系,并非你们单一属性灵根,若非如此,我的排名也不会落在最后。”
疏影、清浅、暗香、黄昏,这暗香的排名不是第三么?申如鹤想着,问:“前辈还记得黄昏这人么?”
暗香眸间掠过一道恨意,他的语气却很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件与他毫不相干的事实,不过这种语调更加令人心惊:“她杀了我,也杀了师尊与师兄师姐。”
有暗香的作证在,这黄昏弑杀同门一事也就顺理成章了。不对,申如鹤眉头一皱,凭黄昏的小心仔细,知道给冰落魂魄下禁制,知道设计扩大清浅对玄暮的恨意借机使之失智,但为何对暗香什么动作都没有?
当他问起这个问题时,暗香沉默半晌,缓缓道:“她不是对我没有动作,而是我靠外力挣脱了她对我下的毒手。”
说着,他摩挲着手中的水冥石:“我的残魂在水冥石中温养多年,终于化形,其实我的魂魄早就被黄昏打散了。若非五神石之一水冥,师尊一案的真相恐怕永远要被尘封了。”
申如鹤一惊:“当年之事前辈可还记得?”
暗香道:“自然记得。”
不过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抬起他那双眼睛注视着申如鹤,言外之意:你若不带我一起走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
次日破晓,申史二人身边除了哈气连天的江晞和睡眼朦胧的程泠之外有多了一个蒙面人。
江晞程泠问过这人是谁,但申如鹤只以“故交”二字应答,史兼清自昨晚那事后,看暗香依旧很不顺眼,不过还是信了申如鹤的话,叫了声“父亲”。
暗香被这一声父亲叫得差点儿脚底一滑,不断告诉自己反正是靖水宗晚辈,收了晚辈当干儿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幸好暗香也是玲珑心诀的修炼者,史兼清看不穿他的想法,不然史兼清要是知道申如鹤让他认一个鬼当父亲,肯定免不了一场大闹。
他们依然要向西北前进,正巧云城位于蘅镇的正西北方,这一路也不必再度搜索了。不过在他们前进之前,得请回去两位。
申如鹤无奈地看着江程二人,据以往经验,这两个孩子就像牛皮糖一样跟在身后,想甩都甩不掉,每次他都得随便找个借口偷偷逃跑。
但谁知这次他一说让他们先回南阳峰,这两人竟然像达成协议一样答应了。
今天是要变天了么?申如鹤思忖着,见这两人规规矩矩朝着南阳峰的方向走远,直至看不清他们的背影。
如果想要以最快的速度前进,唯一的办法是穿过云城,云城上方受场力影响无法御剑,若是绕过云城,至少得耽搁一个多月,申如鹤等不起。
他记得很清楚,自己二十一岁那年体内异丹已经到了几乎要消耗他八成灵力压制的地步,那时候虽然他神志尚能清明,但仅能对付一些寻常修士都能对付的小妖小怪,别说查案了,就连江晞与他对决时他都未必能保证自己不走火入魔时全身而退。现在是九月下旬,他只剩了一年多三个月。
暗香是当年的绝世天才之一,史兼清身上修为未损,这也是他想要冒险穿过云城的原因之一。
暗香虽然是长辈,但很听从申如鹤的意见,他的下一句话也给申如鹤吃了一粒定心丸:“在下当年就是在云城历练的。”
接着暗香将他对云城的了解悉数讲给申如鹤听。
云城之所以位列四大鬼城之首,与其他三大鬼城不同之处就在于云城的特有雾瘴。那兀魔子设下梦魇碑将他们引诱入云城所进入的不过是云城的最外围,雾瘴尚浅,不足以伤人。但越往里走,雾瘴就会越浓,不仅会使人迷失方向,其中更会隐藏着各种各样妖魔鬼怪,或吸食血液,或取人精元,一旦被缠上,缠斗中就会偏离已有方向,极有可能撞上哪个大妖大鬼的巢穴,那时候才真是万死无生。
申如鹤听了暗香的描述,心知云城最为恐怖之处不在于其他,而在于这雾瘴,若是除去雾瘴,则一切就好办多了。
可如何除去雾瘴呢?
暗香提议道:“这雾瘴怕火,你正好是火灵根,何不试试?”
申如鹤苦笑:“非也。火光的确可以除去雾瘴,但也会引来雾瘴中之物的围攻。虽然前辈与史公子的本领高强,但也难以对付众多妖鬼的群起而攻之。”
申如鹤凝神,手中烈阳微转,火星束缚再度出现,只不过这个捆绑的是史兼清与暗香。
暗香不解:“这是……”
申如鹤解释道:“我们只有三人,不能走散。”
暗香点了点头:“和玄子一样想的周到。”
史兼清不满申如鹤只对暗香说话,也很不高兴自己被束缚着:“阿鹤,你——”
他很快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了,因为申如鹤给他下了一道禁言术。
渐渐深入云城,果真雾瘴浓浓,天地四下一片白茫茫,仿佛还有各种各样的影子在雾中飞快飞行闪动。申如鹤已经看不清史兼清与暗香了,他连忙拉了拉这两道火星,确认两头还是栓着人的时候才安下心来。
史兼清的速度慢了下来,申如鹤怕他跟不上,顺着火星摸到了史兼清身边,轻轻拉住了他的袖子。
一双温凉的手顺势从袖子中伸出,指尖一勾,牢牢握住了申如鹤的手。
这只手骨节鲜明,上面覆盖着一层薄茧,显然是用剑人的手。申如鹤心念一动,鬼使神差般没有反抗。
两人的手就这么握着,谁也没说什么,不知为什么,申如鹤觉得自己的心微微颤抖了一下。
这种莫名熟悉的感觉,好像……好像曾经经历过。申如鹤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