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兼清甫一失神，便见申如鹤随手披上了外衣，正要往门外走去，急得他一个箭步冲上去挡在申如鹤面前：“你去哪？”
“与他们汇合，继续找线索。”申如鹤道，“按照西北这一路走，依次发现了黄昏、暗香、清浅三位前辈，你不觉得太巧了么？”
听他这么一说，史兼清也奇怪道：“确实如此，如果按照这个顺序继续找的话，应该也能找到疏影师伯和师祖。”
申如鹤不置可否，道：“那你想想，当日在魔鸾谷降灵时，潋滟曾经说过‘西北’二字，那时代表着它还在忠于冰落前辈，可在几天前它就重新认主，你不觉得奇怪么？”
“有什么奇怪的？”
申如鹤道：“你想想，我们与暗香前辈一同行动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在此期间暗香前辈与潋滟接除不下百次。如果潋滟本身就是冰落前辈留给暗香前辈的，要是认主的话早就该认了，不大可能后来才认。”
史兼清点了点头：“确实，潋滟认主似乎太突兀了。”
“不仅如此。还有邀月前辈与冰落前辈的关系也很奇怪。”申如鹤看了看手掌，灵力微动，两只手分别燃起了不同的火焰。
“太阳真火与凤凰真火？”史兼清失声道。
“对，应该是邀月前辈替我分离的。分离火焰一事就连师父都很难做到，邀月前辈是如何能做到的呢？”申如鹤回想起云鸾的抱怨，判断道。
他收了火焰，凝眸道：“先不说潋滟认主的古怪，整个案子本身就有无数的扑朔迷离。”
说着，他随手拿起一支笔，在桌上草草划了几下：“我们不如从最先的潋滟袭击一事开始看，我与晞儿泠儿发现潋滟不久后，兀魔子就紧随而至。兀魔子的活动中心多半集中在你们靖水宗与东方的青龙堂这一带，到南阳峰腹地的可能性微乎极微。”
“那也不是没有可能。”
“真正的巧合极少，大部分巧合都是蓄意安排。”申如鹤道，继续画着他们从树林遭遇后的路线，“先不管兀魔子的事是巧合还是蓄意安排，我们确实得到了潋滟，泠儿与火幽石都是偶然，非人为所能预判，暂且不提。接下来就是魔鸾谷——”
“魔鸾谷怎么了？”史兼清连忙道。
“魔鸾谷散落一地的玄冰令，有两块令牌并不完整。”申如鹤抬头看了看史兼清。
“师祖与黄昏？”史兼清回忆道，“有可能是落到土里看不见了吧？这么多年了，残片遗失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史公子你说的很对，确实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只不过为什么偏偏是她们的玄冰令遗失？而不是其他三人？”
史兼清皱眉道：“这没什么可解释的吧？谁的玄冰令丢了不就是看运气么？”
“也不一定。万一是被黄昏前辈刻意取走了呢？”申如鹤轻声道，“邀月前辈说过黄昏前辈会分魂术，极有可能是这分魂术打破了玄冰令的桎梏。”
“你对分魂术了解多少？”史兼清突然问。
申如鹤没想到史兼清会问出这种问题，悠远的不愉快的记忆浮上心头，他沉默了半晌，道：“我当年险些就要修习分魂术了，不过想来我这种情况，修习分魂术也没有多大必要。”
史兼清神情一黯，轻轻伸手放在他的胸前，停在了异丹所在的位置：“现在还像以前一样么？”
“三成。”申如鹤平静地道，似乎这件事本就不是他面对的一样，“我现在用三成的灵力压制它，应该短时间内能压制得住。”
他干咳一声，看史兼清复杂的目光，心知史兼清还有可能继续追问下去，可他不愿再提此事了，便道：“我们继续吧。我们依照潋滟的线索追踪到蘅镇，发现黄昏的残魂作祟——”
史兼清打断了他：“先停一下，如果按照原道理看，黄昏的主体不死，分魂亦能控制，为何黄昏要闹得人尽皆知？”
申如鹤知道原因，想要用沉默来拖延时间混过去，谁知道他不出声，史兼清也不说话了，俨然一副“你不给我解释清楚就别想走”的架势。
终于他还是败下阵来，只得道：“史公子，这留存下来的可能不是黄昏前辈，或者说，既是黄昏，也不是黄昏。”
他本以为史兼清听不懂，刚想细细解释一番，便听史兼清幽幽道：“我明白，通俗来讲就是黄昏对你师父的执念在整个分身中占主导。虽然还是黄昏的本性，不过是主体不能控制得了的。很有可能黄昏她本人也不知道这个分魂的存在。然后呢？”
然后就是江晞程泠冲了进来。申如鹤来没来得及回答。
申如鹤无奈，挥挥手将化成的半张路线图焚烧殆尽，转向新来的两位师弟师妹。可当他抬起头时，隐隐能瞥见一道黑色身影鬼鬼祟祟躲在门后，笑得前仰后合。
这个暗香前辈！申如鹤一扭头，把两人让了进去，装作压根没发现躲在门后的人影。
就算用扇坠子都能猜到这局是谁安排的，要不是暗香，他下次抚琴都能把手指烧了。
他原以为暗香人如其名，是个清冷沉着暗自芬芳的人，在客栈的对谈也印证了这个观点。可越到后来，暗香与这种印象就偏离得越远。到了现在，申如鹤觉得暗香比江晞还像个顽劣调皮的少年，只不过暗香隐藏得比江晞深得多。
“大师兄你没事了？你可要吓死我了，我晚上还梦见大师兄出了什么事，我就……”程泠哭着紧紧抱住了申如鹤，丝毫不掩担心之意。
一旁的江晞想起了什么，收住了脚步，难得一见规规矩矩地站好，说了一句“大师兄”，但无奈搜索枯肠找出的词汇全被程泠说了出来，不由得苦着脸道，“泠儿，你就不能给我留几句话，让我表达一下对大师兄的关切之情？”
程泠止住了哭声，缓缓回头，瞬间变脸：“不——能——”
然后她又抱着申如鹤，呜呜咽咽，舌灿莲花，彻彻底底堵死了江晞所有能用得上的词。
申如鹤只得安慰道：“我没事的，泠儿你不用担心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
程泠抬起头，指了指他的眼睛，道：“大师兄，你的眼睛不一样了。”
江晞也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叫道：“对，大师兄你的眼睛变了！”
申如鹤无奈地摇了摇头：“没事的，这些你们不用管了。”
程泠踮起脚尖，凑到申如鹤耳边道：“大师兄，你现在这样子简直就像谁都欠你八辈子债一样，太吓人了。”
“以前不也一样么？”申如鹤低声问。
程泠连连摇头：“以前不一样的，大师兄你以前虽然像个死要债的，不过你眼睛很温和，外冷内热，更有一番出尘气质，可你现在……简直就是活无常转世啊！”
“算了，我本来也不想多见人的，这样更能避免了不必要的往来。”申如鹤淡声道，轻轻拍了拍程泠的肩膀，“好了泠儿，快下来吧，不知道这功夫晞儿吃了多少桶醋呢！”
程泠毫不在意道：“让他吃去，吃撑了也不管！反正我就喜欢抱着大师兄，大师兄就像暖炉一样，我喜欢！”
史兼清看不下去了，不满道：“光天化日之下孤男寡女大庭广众，成何体统？简直有悖道德，有碍观瞻！你们别给修真界丢脸行不？”
一听这话，申如鹤连忙放开了程泠，温声道：“好了，放开我吧。我现在也没什么事，你要与我走得这般亲近，小心你找不到婆家。”
程泠依言松开了申如鹤，不过还是脸一沉，撅着嘴道：“找婆家？谁要找婆家？一个人自自在在的有什么不好？你看那司妆长老，百来岁的人了还未嫁；再看看……”
“小小年纪乱说什么呢？”申如鹤连忙阻止她，“你现在还不到十五，这些话未免太早。对了，我有几句话要对史公子单独说，你先和晞儿出去等，好么？”
程泠点了点头，不知怎么眸子里亮晶晶的，似乎一个小女孩得到了心爱的洋娃娃一样，看得申如鹤心里发毛，颇是局促。
“我知道了，那我和江晞就在外面等着你哦。”程泠笑嘻嘻地道，“对了大师兄，刚才有人特地来找你呢，不过你那时候还在睡觉，我就让他晚上来了。”
申如鹤微微一惊，本想追问一下这人的来历，不过转念一想，无非就是这么多年来他帮助除邪的人家，问了估计也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是谁。来见他的多半不是家中又有了邪祟，就是表达感谢，要是家中又生邪祟的话比这急迫得多，必会与江晞他们说。由此看来，不过是为了谢他，他也不必太急着见那人。
如此想着，申如鹤便道：“那好吧，我晚上在这等着。我刚才忘问了，现在我们在什么地方？”
程泠调皮地笑了笑：“大师兄，你猜啊？”
说着，她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江晞面红耳赤地紧随着她出去了。
申如鹤看向史兼清，心中叹息，但表现在脸上的依然是风平浪静，有些事情是不能耽搁的，就算他想回避，但终究会伤害到无辜的人。
确定二人走远后，申如鹤方才转向史兼清，沉静地道：“史公子，我们有话直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