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晞程泠发现,随后的这几天自家大师兄与往日不一样了。
往日的申如鹤不苟言笑,一旦发现异常立即着手调查,查清楚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往下一个地点。而这几天,申如鹤不是上街闲逛与人话家常,就是拉着史兼清与暗香躲在屋子里不出来,昨儿还有闲心去了歌楼,馋得江晞心痒痒,急得程泠好几次都想直接打进去把申如鹤拉出来,不过申如鹤在他门口加了一道避鬼符,将她挡在了门外,只能在外面干瞪眼,根本进不去。
“泠儿,这大师兄都在想什么啊?”江晞托着腮,趴在窗口向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看去,申如鹤与史兼清正好从他们眼前走过。
“你想知道你去问呗,反正大师兄宠你,他肯定能告诉你!”程泠懒懒地翘着二郎腿,指节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桌子上轻轻叩着。
“他?”江晞苦笑道,“你可别提了,我现在一靠近大师兄,那个姓史的简直就像要把我大卸八块一样,就像我要接近的是他老婆。”
程泠噗呲一笑:“要是让大师兄听见了你说他是史公子老婆,看大师兄不给你颜色看看。史公子虽然是靖水宗的天才,但比起大师兄还差了不少。”
江晞一骨碌从窗边爬起来,小心翼翼地提出反驳:“我怎么觉得史公子似乎比大师兄厉害些?”
程泠白了他一眼:“江晞,你是不是傻?大师兄与你交手每次都点到则止,而史公子呢?他还用管你死活?你见过大师兄的真实实力么?绝妙的控制力,恐怖的速度,还有火焰的纯粹。现在大师兄把太阳真火与凤凰真火分开了,实力肯定更上一层楼,你啊,就在后边看着吧。”
江晞忿忿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泠儿,你不能对我有点儿信心啊?大师兄都多大了,我还小,我一定——”
“大师兄多大了?你是不是看话本看多了?大师兄今年未过弱冠,你当他多大?也就比你大几岁。英雄出少年,岂是你能想的?”
“可我也能——”
程泠调皮一笑:“你也是熊啊。不过你是狗熊。还是胖乎乎的狗熊。”
江晞的脸羞臊成了紫膛色:“泠儿,你说什么?再给我说一遍!”
程泠眨了眨眼睛,眸光灵动而调皮:“不说,就是不说。你来打我啊。”
“看我不敢打你!”
说着,江晞宛若饿虎扑食一般朝程泠扑去,程泠身形一闪,一连串残影在她身后闪现,一时竟看不出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
“你抓不到我的。”程泠嘻嘻笑着,挑衅地朝着江晞摆了摆手。
就像有意让着江晞一样,她身形一转,脚步倏地放慢了,像只蝴蝶一样灵巧地飞来飞去,虽然速度不快,也能看清她的全部动作,但也如蝴蝶一样难以预判。江晞竭尽九牛二虎之力也没碰得着她一根毫毛。
两人闹了一会儿,俱是气喘吁吁,汗流不止。便是自觉无趣,程泠打算自行回房歇息,她刚走到门口时,却听见房中传来什么东西喘息的声音。
会不会是贼?程泠思量着,偷到她头上了,也真是不想好了。不过她并未出声惊动,悄悄朝着门缝看了一眼。
这一看倒是把她吓了一跳。自己房中正站着一个女子,女子发髻凌乱,头上鲜血淋漓,正穿着大红衣杉,衣服不算合身,长长拖到了地上。
这可不就是申如鹤的那件外衣么?
那女子回眸,快步走到门口,与趴在门口偷看的程泠四目相对。
程泠惊吓之余,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一只纤长冰凉的手把自己的嘴死死捂住,又尖又长的指甲划着她的脸,一股腐臭之气飘来,呛得她头晕目眩,几近昏厥。
一个轻轻的笑声在她耳边回荡:“好了,又抓到一个。我看你们都往哪跑?”
……
“把那姹紫嫣红看遍,都赋予那断井颓垣……”
戏台上水袖飞舞,吱吱呀呀的戏词唱得悲凉。台下香烟缭绕,看客们看得津津有味,对戏子行头唱功评头论足。
“你把我带到这做什么?”史兼清不满道。
申如鹤给他抓了一把瓜子:“吃东西都堵不住你的嘴。”
“嘿——你什么意思?”史兼清炸毛了,盯着那一把瓜子,似乎在纠结是把它们扔在地上还是扔申如鹤一脸,“我们是来捉妖的,不是来看戏的,你能不能正经点儿!”
“知道你史公子十指不沾阳春水,好好好,我把皮去了给你,行么?”申如鹤哄孩子般道,一边说着一边替他把这些瓜子剥了皮,将瓜子瓤放到了手边的一个细白的小瓷碗中。
史兼清看着他熟练的动作,不由得道:“你生前也是这样么?”
申如鹤动作一僵,猛然想起自己被夺舍的“事实”,剥皮的速度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生前倒不至于。”
史兼清好奇道:“你生前也有妻室么?长得什么样子?你喜欢她么?”
申如鹤失笑道:“怎么可能?不过一直孑然一身而已,史公子,请吧。”说着,他把剥得满满一碗的瓜子瓤推到了史兼清面前。
史兼清盯着瓷碗,不着急吃,突然像想起什么一样,定定地看着他:“你怎么不吃?”
申如鹤不假思索道:“我已辟谷。”
史兼清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不过还是看着申如鹤,看得申如鹤心里有些发毛,轻咳一声,把目光转向了别处。
就在这时,一个曼妙女子举着酒杯朝他们桌子走来。这女子衣衫暴露,妆容艳丽,头上满是珠翠,让人怀疑她是如何顶得起如此沉甸甸的东西还没把脖子扭断。她款款而行,举手投足之间极为挑逗大胆。她在申如鹤身边坐下,落落大方,毫不拘泥,一下子吸引了全场目光。
“你来了?”申如鹤压低声音道。
女子点了点头,高声道:“这位公子,见公子俊雅不俗,奴家甚是爱慕,可否与奴家一度春宵?以完小女子心愿。”
她这一说,周遭的目光更炽烈了。纷纷投向申如鹤,有艳羡、有妒忌、亦有酸溜溜的醋味。
“太张狂了吧?”申如鹤嘴角抽搐,连忙提醒道。
女子柔情款款地搂住他,与他深深对视:“不张狂,不张狂,对公子,奴家一见倾心,恨不得将整个身儿都融到公子身上。难道公子是嫌弃奴家么?”
说着,这女子竟然呜呜地哭了起来,梨花带雨,杏花微润,好似江南三月,一派迷离的烟光雨色。
申如鹤没想到这会有这等变故,一时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旁边人早就心怀垂涎,又见申如鹤不作理会,便拉了拉女子的袖子,女子惊动之下,脸上白粉滑脱一层,扑簌簌落了申如鹤一头。
“姑娘,这人不行,你跟哥哥走,哥哥不会委屈你的。”
可这女子任凭他怎么拉丝毫不动,似乎只认准了申如鹤,就连九头牛来也无法把她从申如鹤身上拉走。周围人逼得紧了,她便高声谩骂,逮到别人痛处使劲羞辱,气得那些有心想要挑逗她的人一个个都不敢朝前了。
“这与我们开始说的不一样吧?”申如鹤忍不住道。
女子轻佻地捏了捏他的耳朵,娇俏地道:“万事哪有什么定准呢?”
史兼清脸一黑:“你大庭广众如此行事,成何体统?”
女子轻蔑地看了他一眼:“谁叫你眼馋的?有本事,自己去找一个?”
“史公子。”申如鹤声音微冷,仅仅提醒了一句,史兼清不得不忿忿坐下,故意朝着他的方向挤了挤。
女子搂着申如鹤的肩膀,媚声道:“还是公子怜香惜玉,比不得那位是个醋坛子,讨厌的很。”为了配合这种讨厌效果,她使劲皱了皱鼻子。
申如鹤压低声音道:“这几天你没睡觉吧?”
女子刚才的妖媚神情尽数消失,严肃得与刚才简直不像一个人:“没睡。”
“我就知道。那臭名昭著的陈小爷这么多天没活动,不用想都知道不正常。”史兼清道。
“那就好。”申如鹤道,“这几天你有没有注意到什么异常?”
陈赜想了想,恢复了男声:“没有什么异常。”
申如鹤狐疑道:“真的没有?”
史兼清憋不住了,道:“你还信他的鬼话?他这几天没少受罪,就算半夜不睡,动不动就听见敲门声,鬼叫声,反正没一个安稳夜晚。还说没什么异常?我看他只要没死的话都不算什么异常吧?”
申如鹤眉头微蹙,转向陈赜:“此言当真?”
陈赜不甘心地瞪了史兼清一眼,知道自己瞒不过他的玲珑心诀,只得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
“你在房间周围设下过避鬼、避妖的符咒,按常理应该没事的。”申如鹤思索道,“除此之外,你还……”
没等他问完,史兼清就抢着道:“他没吓傻的时候用过金隐钟,但金隐钟根本没用。该鬼叫还鬼叫,该敲门还敲门。你有什么问题直接问我算了,问他也问不出什么所以然。”
“那好。”申如鹤转向史兼清,道,“你帮我看看,他到底同不同意今天晚上我们去他房中住?”
史兼清的脸色变得异常诡异,陈赜脸上的白粉掉得更多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艰难地道:“他没有反对。”
“那就好。”
史兼清脸黑了:“但我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