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看清了？”申如鹤沉声道。
江晞苦笑道：“大师兄，以我这么多年的经验，要是连这都看不出来，那还了得？”
申如鹤眸光一凛，连忙转向史兼清：“你看陈赜的意思，这姑娘到底是不是他杀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还指望你这个——”他本想说“邪祟”二字，一看江晞还在场，猛地想起了约法三章，只得将这两个字咽了下去，换了其他字眼代替，“废物，来调查？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江晞登时抽出时难：“姓史的，你把嘴放干净了！我们大师兄可不是你这种人能欺负的！”
史兼清轻蔑地笑了：“就凭你？善恶不分，是非不辨，你还有脸说我？真是让天下人笑掉大牙，当为修真界之耻辱！”
“你是不是找死！”江晞怒道，时难剑光一闪，就要像史兼清斩去。
史兼清毫无惧色，凌寒白光气贯长虹，轻而易举便架住了江晞在怒气下全力以赴的一剑，两道剑芒彼此不让，碰撞时只听一声巨响，尘土扬灰四溅，地面剧烈震动，申如鹤不得已加强了结界强度，但这阵震动还是传到了结界之外。只见一时房倾屋摧，树斜草拔，行人纷纷逃窜，有的则跪地求饶，朝着老天连连磕头，以为这是天神降罪。
幸好他们到最后不约而同收了手，没有造成房屋倒塌，人员伤亡。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申如鹤根本来不及阻止，只能加强结界免得使他们所在的地方不被行人察觉。
震动消失，申如鹤松了一口气，刚刚断绝向结界输送的灵力，却见两人又同时举剑，他暗叫不好，闪身冲到了剑芒交汇所在。抬手撑起火狱，但火狱只存在了一刹，便承受不住双方撞击，生生破裂了。
史兼清江晞俱是一惊，他们只看见了一道火红身影闪过，旋即火光漫天，刺目耀眼，晃得二人根本睁不开眼睛。
“别打了。”申如鹤息事宁人地道，径自回到珍珠尸身旁，冷静地分析道，“如果我的推断不错，陈赜应该中了幻术，而且给他施下幻术的并不简单。”
“你什么意思？”史兼清恨恨地收剑回鞘，语气之激动就差没冲过来揪着他的领子，把他吊在空中问话了。
“陈赜以为是他杀了珍珠，而且还是以那种——”申如鹤看了他们一眼，知道他们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也就没具体点明，“但验看尸身看得出，珍珠尚是处子，死因亦是头骨碎裂，但却要伪装成这等死相出现在世人之前，为什么呢？”
“因为有人想要这么做。”江晞学着申如鹤惯常的语气道。
申如鹤没答言，挥了挥手，又把程泠放了进来：“泠儿，你刚才在外面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程泠摇摇头：“没有。”旋即，她看了看地面碎石乱布，凑到申如鹤耳边低声道：“大师兄，不会是史公子与江晞又打起来了吧？”
“你放心好了，什么事都没有。”申如鹤安慰着程泠，思忖道：“你刚刚就没有看见什么人有意接近这里？或者不是人也行。”
程泠回忆了一番，眼前一亮：“对了大师兄，我好像看见一个影子像是朝着这过来，不过刚刚震动后，街上吵吵嚷嚷乱七八糟，等平静下来时，这影子就消失了。”
申如鹤点了点头：“你看清这个影子有什么特征了么？”
程泠想了想，摇摇头：“他完全隐藏在暗处，我看得不是很清。”
“没事。看不清就算了，反正他肯定还会再来的。”申如鹤安抚道，转向江晞，“晞儿，你和泠儿将珍珠的尸身带回去好好收殓，史公子，你与我去上街调查一下陈赜的为人。”
这里只有程泠一个女子，只能由她负责给珍珠把衣服穿好。程泠没好气地把这时候还如牛皮糖一样的江晞赶到一边，正准备把申如鹤的衣服套到珍珠身上聊以遮羞。
“等等，大师兄。这女子……”程泠一揭开盖住头部的部分，又惊又骇地指着珍珠的脸，声音完全变了，“这人怎么死了？”
“你认识她？”江晞问。
程泠哆哆嗦嗦道：“怎么可能不认识她？就是她今儿早上来找的大师兄啊！原来是女人……她还说晚上要来，怎么就死在这了？”
……
走访了大半个城，收获甚微。众人对陈赜的评价几乎众口一词，皆是什么跋扈张狂、草菅人命、欺男霸女、横行乡里。群众的眼光是雪亮的，如果一个两个说不足为虑，但要是都这么说就完全可以信以为真了。
有史兼清在看出他们所说之话是真是假不费吹灰之力，城中人受陈赜欺压已久，在知道他们的身份后，止不住地向他们倒苦水，倾诉陈赜对他们的恶行。他们说话未免有所夸大，不过到底八分都是实情，也没有谁刻意隐瞒。
“你还要有什么要提陈赜辩解的么？”史兼清负手问。
“世间上的事有多少是真的？”申如鹤反问道，问了这一圈他心中也大致有了估量，“史公子，我们回去吧。”
史兼清被他拖着走了半座城，问了几百个人，想方设法要回去他都不为所动，这下子突然听见他主动提出要回去，未免不可思议道：“不还有这么多没查么？怎么这就不查了？”
“史公子还觉得能查出来什么么？”申如鹤不动声色道，“如今众口一词，一切人证都指向陈赜，且陈赜也认为那是他自己犯下的罪孽。问口供是什么都问不出来，既然这样，还有什么必要浪费时间呢？”
史兼清得意道：“那你开始还为陈赜平反？现在发现错了，你就是自作多情！”
申如鹤平静地反驳道：“我不认为我错了，虽然问过这么多人，但我还是坚持我的看法。”
史兼清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固执，气道：“你！”
“冥顽不灵，食古不化？”申如鹤替他补充道，“史公子，你虽然能看穿人心，但却不知道亲眼见到的也未必是真相。邀月前辈一案刚刚过去不久，你难道忘了么？”
史兼清立即警惕地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看过他的记忆了。我知道有关他的一切。”申如鹤道，声音略微带着绵软的轻柔，颇具威胁性，“史公子，他的记忆中有些很有趣的东西，你想知道么？”
史兼清脸色煞白：“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申如鹤微微一笑，唇边眸底尽是危险之色，他陡然发现吓唬史兼清也很有意思，且这也是他本人从来都做不出来的事，便道，“既然你不想知道，那便算了，他应该也不想让你知道吧？”
“你把话说清了，半吞半吐的，还不如不说！”
“那好，我不说了。”申如鹤微微笑着，快步朝着客栈的方向走去。
……
回到了客栈，申如鹤坐在榻上，浑身像散了架一样，肌肉骨骼无处不痛。他不敢躺下，因为他知道，自己要是躺下去恐怕真起不来了。
凌寒与时难两把神剑冲击力度何等强大，就算史兼清与江晞并非拥有神力，但类比于幼童拿着一柄足够锋利的宝刃同样能刺伤人一样。火狱是他的本命结界，虽然挡住了凌寒时难，但也同时承受了双剑夹击，故而火狱破碎，他受伤也不轻。一路上他只能暗暗压制住伤痛，勉力查访，不让那三人看出端倪。
史兼清被他支了出去，虽然史兼清心不甘情不愿，但奈何他用申如鹤的魂魄作威胁，史兼清只得灰溜溜地退了出去。不过史兼清留了个心眼，借机把暗香叫了过来监视他。这倒也正中了他的下怀。暗香是长辈，虽然日渐跳脱，但好歹是个能商量事的人。
暗香平静地坐在他身边，关切地看着他：“如鹤，你现在还能坚持得住么？”
申如鹤点了点头，运转功力自行疗伤，沉声道：“无妨，习惯了。”
“你这次应该是遭遇到梦灵了，你身上有梦灵的气息。”暗香叹道，他已经解下了脸上的层层黑布，清秀忧郁的脸上满是不展愁情，“没想到梦灵会在这里出没，也不知道是谁得罪了她。”
申如鹤一边运转着灵力调息，听暗香此言，不由得道：“是那个上古妖物谱中的梦灵么？”
暗香点了点头，轻抚潋滟，叹道：“就是她。善恶必报，不归天不归地，颠倒众生，红尘游戏，谁也不愿招惹的角色。”
原来是她。申如鹤将锐利的眸光悉数收敛：“梦灵一向相安无事，最近一次出世是在百年前。前辈以前见过她么？”
“有过一面之缘。”暗香回忆道，“那时候是她帮在下稳定了魂魄，是在下的救命恩人。梦灵的气息并不是妖气鬼气，因而很难察觉，要不是在下曾经见过梦灵，亦无法看出你身上有梦灵的气息。”
“这梦灵据说是在上古天界妖界鬼界一战中诞生的，能活到现在还不被人铲除，本领着实不小。”申如鹤道，“亦正亦邪，万事随心……”
对于梦灵的评价他已经烂熟于心，他无奈地看了看自己的手，问道：
“这梦灵是什么样子，前辈可还记得？”
暗香回忆道：“梦灵千变万化，无人知晓她的本来相貌。其实梦灵是男是女也没有人知道，权且当成女子无非是她常常以少年女子之容见人。”说到这，他仿佛感觉到了什么，眼睛突然一亮，“如鹤，梦灵就在这，就在这家客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