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人被杀了？
申如鹤心头一紧，连忙放开灵识，追踪着邪气方向而去。有人被杀这还是后话，关键是这个“又”字，这意味着这个地方已经不止死了一个人了。一般而言发生命案后本该全城戒严，官兵捕快四处寻访捉拿凶犯，百姓人人自危，不敢出门，生怕撞上凶犯而送命或被官兵误捕了去吃上好几天官司。而这街上熙熙攘攘，人民和乐神采奕奕，根本没有什么异常。
没有异常才是最大的异常。
看这里的建筑特点服饰打扮，应该也是百金盟的地界，而且还是靠近百金盟核心的一处城镇。一边想着，申如鹤不由得心下纳闷：邪祟一出，本应该斩草除根，带回门派内部复命，这百金盟怎么会放任邪祟在领地作乱而置之不理？
到了现场一看，已经又一群人将围成一圈，时不时传出低低的“有伤风化”、“混账”、“欺压百姓”，任凭谁都能明显感觉到民怨蒸腾，可就是没人站起来振臂一呼说公道话。申如鹤拨开人群一看，心凉半截，只见一少女浑身赤、裸地躺在地上，身下鲜血淋淋，怒目圆睁，死不瞑目，其中满是不甘与愤怒。
申如鹤轻咳一声，扯下外衣，朝着少女的尸体扔去，仿佛一片红云降下，轻飘飘盖住了少女的全身，阻住了旁边人或新奇或审视的目光，也算给这死者一个体面。
“你是谁？竟然敢到这来多管闲事！”一个不悦的声音响起。
申如鹤朝着声音方向看去，只见一瘦瘦高高的青年双手抱胸，满脸的尖酸刻薄、含讥带讽，他虽然穿着一件白衣，但全身上下挂满了各种各样繁复的金饰，远处一看金光闪闪，活脱脱一个人形金山，华丽得很，自然也俗气得很。
“百金盟？”申如鹤忍不住道。
“哟？就你这乡下来的贱民还知道百金盟？今儿是爷爷我心情好，放你一命，赶紧拿着你破衣服跑路，可别让你爷爷看见了，不然有你好看！”
“有我好看？”申如鹤轻轻一笑，眉宇间尽是亘古不化的霜雪。
那人没想到申如鹤还敢还嘴，轻蔑地抬眼看了看他，可就是这一看，他的轻蔑凝固在了嘴角，失声道：“怎么是你？”
申如鹤没想到对方认识他，可他搜索记忆，也不知道是时间太久远还是压根就没见过他，他竟然想不出一丝半点有关这人的痕迹。
那人盯着申如鹤冰冷的面庞，嗤笑道：“你别与我在这里摆谱，虽然我打不过你，但你别忘了这里是哪！”
“修真界有规矩：修士不得无故伤害普通人。”申如鹤重复着律令，死板的语调更添了一股不容人置喙的冷意。
“无故？你特么的无故？你爷爷我有故！”那人像被踩了尾巴一样叫道，夸张地指了指自己的脸，他保养得当的脸上有一道细细浅浅的红痕，不过是单纯的抓伤，连血都没渗出来几滴。
“就是因为她挠伤了你，你就杀了她？”申如鹤冷声道。
“可不是？这个小贱人敢挠伤我，我留她个全尸她就应该对我感恩戴德，你是不知道这小贱人的滋味——”那人本想说下去，但稍一抬头，声音陡然惊悸起来，似乎见了鬼一样怪叫起来，“你……你怎么来了？你不是与他有仇么？”
凌寒不由分说登时出鞘，直指那人咽喉。
那人脸色仓皇，毫不犹豫扔出一个金灿灿的小铜钟，外厉内荏地骂道：“叫你们他娘的都来，让你们尝尝爷爷我的厉害！”
只听铜钟悲鸣一声，阵阵声波纷沓而来，震得在场诸人东倒西歪，史兼清也站立不稳，那人逮准了这个机会，马上逃之夭夭。史兼清一气之下，御剑升空穷追不舍。
这场震波危及甚广。申如鹤拉了这个，又倒了那个，一时间人挤人，相互枕藉，各成肉垫。一旁的瓦房也摇摇晃晃，砖瓦不断掉落，眼看着就要砸到旁人。申如鹤无奈，又见史兼清已走，便不再藏私。挥手一道结界落下，生生震散了这道声波。
周围人甫一站稳，又怕那人记恨，忙不迭逃得远远的，亦有几个人感申如鹤的情，虽然道了谢，不过声音就像蚊子哼哼听也听不清。到最后唯有几个人留了下来，纷纷劝道：
“这位公子，走吧，这不是你能管的。”
“公子是善人，我们都看得清楚，可这不是公子能惹的人啊！”
“走吧走吧，公子快走吧。惹恼了陈小爷，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一听这话，申如鹤不由得转向那个刚才报了人名的那个，道：“陈小爷，就是他？”
“可不是，哎呦呦，我看公子这副体面装扮，怎么能不知道陈家！听说陈家可是修真界榜上有名的大家族嘞！要是惹恼了陈家，整个修真界都得跟着吃瓜落儿！公子就听我们一言，快走吧，远远离开这，那陈小爷追不到你，这事儿也就作罢了。”
申如鹤在修真界纵横这么多年，只听过五大门派具有颠倒修真界的能力，除了青龙堂外，他从来没听说过什么家族也有这般能耐，此时不由得暗暗好笑。他倒是听说过百金盟中有一个姓陈的铸剑师，也不知道这位“陈小爷”是不是与他沾亲带故才这般横行跋扈。
“这人与陈深有什么关系？”申如鹤试探性地道。
“公子还知道陈深？”一人惊讶地道，马上压低声音，生怕被人听见招惹是非，“陈深老爷就是陈小爷陈赜的老子啊！”
他很谨慎地没说陈赜的罪状，申如鹤心知陈赜做事素日做事定不端，不然这些人也不至于像耗子见了猫一样这般恐惧到不敢言。
“这女子究竟是怎么回事？”申如鹤问。
周围人面面相觑，良久，一个人大着胆子道：“这女娃名叫珍珠，是陈小爷的通房丫鬟，现在这世道，一个丫鬟死了跟狗死了没什么区别……诶，公子，我说得这可是实话，公子可别怪罪！”他注意到申如鹤越来越冷的神情，连忙补充道。
“死者为大，反正现在陈小爷不在，不如将这姑娘好生收殓安葬了吧。”一个人提议道。
这提议得到了一致好评，众人皆连声附和。不过附和了没多一会儿，他们便看见申如鹤若有所思的神情，纷纷退后两步，依然觉得周身森森寒意刺骨。
“不能安葬。”申如鹤小心翼翼地揭开刚才扔下的外衣，刻意没露出隐私的部位，他细细审视了一番这珍珠的脸，幽幽的声音令在场所有人毛骨悚然，“这人可能不是被陈赜杀的。”
陈赜这个人他从来没见过，但他听说过。陈赜在百金盟是出了名的顽劣，他在修真界纨绔子弟排行榜上都是排得上数的。而且他气度狭隘，睚眦必报，不少无意之中得罪他的修士都或多或少受到了他的报复。
不过在申如鹤的记忆里，陈赜报复人的手段花样百出，偏爱于一点一点折磨人，不让人立即死去却让人生不如死。虽然手法足够缺德丧尽天良，但尤其喜欢穿了人琵琶骨后让人动弹不得，再使用各种手段一点一点玩弄自己手中的仇人。有时候涂上蜜饯再放蚂蚁咬，将其啃噬成枯骨；有时候用羽毛引发这些人大笑，到后来被活活憋死；对待女子使用这种畜生不如的手段也不足为奇。
眼下这珍珠姑娘的琵琶骨并没有受到损伤。将珍珠致死的，应该是她头上的一处伤口，看形状与力道，应该是触柱导致头骨破碎身亡，至于是她自愿的还是被迫的就不得而知了。
虽然这么说，但申如鹤肯定珍珠之死并不是陈赜动的手。首先是琵琶骨未受损一事，然后就是她的身份。
她是陈赜的通房丫鬟。虽然陈赜是名声不好，不过陈赜在男女方面极为节制，比江晞都讲究你情我愿，从不强迫。如果说他与珍珠并无情意，又为何收了她做通房丫鬟？申如鹤虽然不懂男女之事，但从江晞手臂上常常出现的青一道紫一道的瘀痕看得出受伤是在进行此类活动时的常事，陈赜与珍珠显然不是第一次了，要是连这都追究，他还怎么当起他的风流浪荡之名？
如此想着，那此事的隐情颇多了。申如鹤沉吟半晌，陡然想起过来时的那个“又”字，猛然抬头，却见周围人几乎走光，就剩了一个矮矮胖胖的白胡子老头慢悠悠地经过。
肯定是谁也不想沾染这晦气事。申如鹤心中明白，他早已习以为常，毕竟以普通人的身份是没法与陈赜相抗衡的。他亦不想让他们被牵连。
不过事出紧急，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得拦住了那老头：“老人家，请问一下这里以前也出过这种事么？”
白胡子老头耳背得很，一手拢在耳边，颤巍巍地问：“什么？”
申如鹤只得放大声音重复了一遍。
“啊！死了人啊！”白胡子老头重复了一遍，面无表情，已经麻木了，“你别管了，每年死的人多了去了。唉！像我这把老骨头，也活不了几年了！”
申如鹤脸色一僵，反复表明他在问这地方有没有什么非正常死亡的事件。可那老头就像听不见一样，自顾自地大谈着世事无常，人生难料，弄得申如鹤再也没有耐心听下去，直接打算转向下一个路人问问来龙去脉。
就在这时候，一个满身煞气的黑衣青年拦住了他，一柄长剑抵在他的腰间。
“你要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