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赜疯了？”史兼清惊愕地道。
震惊只在申如鹤眸中停留一刹，转瞬消失，他扶起没收住力摔在地上的江晞，淡声问：“怎么疯的？”
江晞忙乱中说话说得结结巴巴，半天也没说清来龙去脉，等待他好不容易把舌头捋顺了，却发现自家大师兄与史兼清早就离开了。
两人来到了陈赜的宅院，宅院旁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人们一个个脸上挂着新奇而恐惧的神情，争先恐后地往里看，看了一眼又缩了回头，就像明知什么地方有鬼，看了眼害怕，害怕还又想看一眼。
“看吧，总算死了，真是大快人心，百姓之福，江山之福啊！”一个老学究的人摇头晃脑道，周遭百姓连连点头，都道有理。
又一个人道：“这就告诉人啊，不能做坏事，因果有报，这不久现世报了？”
这席话也引来了一番赞叹。申如鹤心生不祥，顾不及多听，费劲地拨开人群，一路上不是踩了谁的脚，就是挤到了哪个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的人，这一道挨打挨骂是家常便饭，申如鹤道歉都道得嘴都麻了，最后只会说“借过”、“对不起”和“不好意思”之类的话。
当申如鹤看见陈赜的现状时，他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凉了。陈赜站在院落之中，浑身浴血，院落中狼藉遍地，瓦砾中处处血污。这宅院给申如鹤一种陌生的感觉，开始的时候申如鹤只觉得视线仿佛开阔了些，后来才发现院墙已经被拆了，地上的瓦砾就来自于院墙。
再看时，陈赜身后还有一个人。
端木林平静地站在陈赜身后，平和地提着陈赜的后领，申如鹤定睛一看，一枚柳叶镖不偏不倚地钉在了陈赜咽喉处，显然已经没救了。
申如鹤走了过去，冷然道：“端木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柳叶镖是谁发出的不言而喻，在场之人，能使用柳叶镖的也只有那一个。
端木林嫣然一笑，自成一番魅惑：“当然是他想杀我，我才自卫，这有什么错？难道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要杀我而不做反抗？”
申如鹤丝毫没有注意到端木林是有如何风姿，依旧用淡如琉璃的眸子盯着她，不带情感：“可那是他无意识的，端木姑娘的实力已经能控制住他，为何还要痛下杀手？”
“凡事要是都有把握，便不会有那么多意外了。就算我能控制得了他，但要是失手了怎么办？离他这么近，他要是对我下手，我连反抗的时间都没有。”端木林抬眸，一手把陈赜推了出去，尸身落在后边看热闹的人群中，引起了不小骚动。
众人见陈赜之死心生快意，但要是改作亲自验明尸身那就只剩了恐惧。一时男人的怒骂，女人的尖叫与孩子的哭泣相杂，吵嚷不堪。申如鹤道了声得罪，飞身冲到人群中抢回陈赜的尸身时，这些看热闹的人已经作鸟兽散了。
申如鹤瞥见陈赜喉间的柳叶镖，暗暗觉得这柳叶镖的位置颇有讲究，不似寻常一挥而发，反倒像有意而设。再想来，他心头不由得一惊，这柳叶镖的位置正好打穿了陈赜的脑袋与躯干的连接处，是典型地封印以防尸变的手法。
“怎么？看出来了，也不算太笨。”端木林嘲弄地道，“我过来时候他已经死了，还是尸变的那种，要不是本姑娘我出手阻止，整个城中的人，谁也别想活过今天。”
原来是江晞语焉不详，误了他的判断，或是江晞本身未看懂此举之意。申如鹤连忙向端木林道了歉，端木林纡尊降贵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算是和解了。她把金隐钟解下来递给申如鹤，转身欲走，在她转身的一刹那，申如鹤猛然瞥见了她背在身后的剑。
上次端木林还是没有佩剑的，这次怎么就有了？虽然隔着很远，但申如鹤还是感受到了那柄剑传来的锐利的杀伐之气，隐隐能听见战场饮血的金戈悲鸣。
“走吧。”史兼清道，“陈赜死了，这些事也省了。”
申如鹤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事情没完，反而更复杂了。”
史兼清看向他。
申如鹤叹道：“陈赜好歹还是名门之子，他就这么平白无故地死了，百金盟岂能罢休？是谁杀了他？又是什么东西让他尸变？就连为什么端木姑娘会出现在这里，都得进行一个解释。”
说着，他看了看天色，心里不详，现在也不知道南阳峰会成什么样子。他可记得，上次上官贞水淹南阳峰出手可够不留情面，虽然没制南阳峰的弟子于死地，但她这一水淹下来，南阳峰的弟子十个中有九个受伤。
史兼清知道他担心南阳峰的状况，便主动道：“如鹤，你回去吧，这些事我来安排就好了。”
申如鹤感激地看了史兼清一眼，他知道史兼清做事妥帖，但又不敢太过推脱，只得回了一句：“我会尽快回来的。”
……
与江晞共乘一剑的感觉极为不好，申如鹤完全有理由怀疑江晞这是在向他报当初镇甸上的夺剑之仇，江晞不是御剑，更像是演杂耍。谁家御剑能像只被弓箭瞄准的大鸟一样上下扑腾？谁家御剑能在云中乱飞，沾了一身水？谁家御剑犹如下雨前的燕子低低掠过水面？这个家伙还在御剑时不断问他自己御剑技术怎么样？申如鹤感觉自己脑浆都要被晃出来了，哪有精神说这些？
不过幸好他没有因杂耍而减慢速度，很快南阳峰出现在了视线之中，江晞刚说出要在山下收剑步行上山时，没想到时难一个猛冲升上天空，直接把毫无防备的他甩了下去。
就在他以为自己马上要粉身碎骨时，觉得有什么东西勾住了自己的衣领，然后利利落落地把他提上了剑。
这勾住他衣领的东西出了声：“小心点，别掉下去了。”
江晞一脸不可置信：“大师兄，你都到山下了你还不停，南阳峰的规矩你忘了么？”
“都到这时候了，还管什么规矩！”申如鹤道，抬眼一看，只见南阳峰上方阴云密布，隐隐能见到峰峦沟壑处洪水滔天，一道黑惨惨的身影悬浮在空中，提剑指向南阳峰的主峰。
忽而一道水龙卷起，水势汹涌，波涛连天，哗啦啦朝着南阳峰主殿奔涌而去。只见浪花卷雪，裹挟着万千砂石草木奔涌，若非主殿周围有结界庇护，主殿霎时间就能被夷为平地。
“好厉害！”江晞不由得惊呼出声。
申如鹤低低道：“那是上官宗主，上官贞。”
“那老妖婆来我们这里做什么？”江晞诧然道。
肯定是因为史兼清。但申如鹤并没有明言，而是选择了人尽皆知的理由，通俗地解释道：“她与我们师父有仇。”
江晞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既然这样，明年灵武会我更要好好表现，气死她！”
申如鹤笑而不语，虽然赞许江晞的志气，但心中猛然莫名升起了淡淡的不安，就像马上要发生什么灾祸一样，凋零了笑意。
就在这时，上官贞陡然抬头，如电如冰的目光朝他们两人射来。
“好家伙，真够厉害的。”江晞被吓得浑身一哆嗦，喃喃嘟囔着，“大师兄，靖水宗有这么个凶神恶煞的老妖婆，日子也太不好过了吧？”
日子好不好过申如鹤是不得而知，他现在只知道史兼清与上官贞的关系并不是很好，比起他与玄暮的关系，史兼清与上官贞更像是合作而非师徒。这也难怪，史兼清毕竟是尊荣的天音馆主，怎么可能到下界来认一个老师？
上官贞迎了上来，厉声道：“你们来得挺快。我问你们，你们把史兼清带到哪去了？”
她的语气焦灼而愤怒，关心史兼清的成分似乎不足一成，但害怕的成分占了足足九成之多。申如鹤很能理解她为何这般态度，史兼清是天音馆主，要是在她手中出了什么事，就算她是靖水宗宗主也难辞其咎。
“这张脸，怎么长得跟犯罪了似的？”江晞在身后偷瞄了上官贞一眼，正好瞄到了她的正脸，忍不住道，“大师兄，长成这样子是怎么当上的宗主？要说她是靖水宗打扫厕所的我都信！”
“晞儿，口下留德。”申如鹤低声提醒道，看了一眼上官贞，上官贞没有什么反应，应该是没听见江晞的评价，“你去安抚南阳峰弟子，我解决她。”
“可大师兄……”
申如鹤浅淡的眸子中没有一丝情绪：“要么？你解决她？”
江晞怂了，他是胆子大，但不代表不知天高地厚，忙不迭道：“好好好，大师兄，我去安抚他们。但你一个人行么？”
申如鹤点了点头：“放心好了，你对你大师兄还不放心么？”
说着，他落在地上，施施然站在上官贞面前，施礼道：“晚辈南阳峰申如鹤，见过上官宗主。”
上官贞也落在了他的面前，冷冷道：“我也不跟你兜弯子，我丑话放在前头，你要是答应了我的条件，我马上就走，你要是不答应，别怪我无情。”
申如鹤捏了一把江晞，示意他闭嘴，这才转向上官贞：“上官宗主请讲。”
上官贞道：“交出史兼清，我知道他在你那里。”
申如鹤装作无知的样子，道：“上官宗主，如鹤并不知道令弟子身在何处，上官宗主何必强人所难？”
上官贞冷笑：“好一个滑头的小子！你别当你给我打马虎眼我就能轻易放过你，你这话也就能骗骗别的人，骗我？你还早着！”
申如鹤平静地道：“如鹤确实不知令弟子在何处。担心弟子之事，上官宗主身份其师，此点乃人之常情，日月可鉴。那请问上官宗主不分青红皂白，水淹南阳峰，致使南阳峰弟子无辜遭受牵连，生死不知，心胆俱寒。南阳峰上下人心不安，枉增祸乱。且又攻入主殿，若非主殿周围有结界保护，那南阳峰多年基业将毁于一旦，请问，上官宗主这是想要以南阳峰弟子为挟，找回令弟子，还是以找回令弟子的名义，公报私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