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一点,慢慢来,别急。”
“我知道,怎么会不小心呢?”
“疼么?要是疼就说出来,我轻一点。”
“没事,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
“真的不疼?”史兼清低声道,眸底尽是心疼,仿佛申如鹤是个小瓷人,经不得一点触碰。
“没关系的。”申如鹤摇了摇头,盘膝而坐,引出的异丹红光盛放,为他的脸增添了一抹血色,不似以往那般冰质雪格,轻轻叹了口气,“这些本来就是我一个人的事,这些天多亏史公子了。”
史兼清睫毛颤了颤,似乎不大高兴。
秘境中芳草森森,程泠的锁魂草迎风摇动,哀哀戚戚,如叹如惋。
“担了这个名声的泠儿也没什么好事。能扮成泠儿这样子瞬移千里的,恐怕普天之下只有一位了。”
史兼清马上道:“鬼女凌儿?”
申如鹤盯着悬浮在空中的异丹,静静吸收着异丹中的灵力,没有答言。
异丹残余的灵力涌入他的体内,吸收了那四灵物之后,申如鹤的身体已经得到了极大的提高,不再像以往那样不堪一击了。因而吸收异丹灵力的时候也没有感到太大不适。
“正是鬼女凌儿,没想到她的目的本就不纯。我想这点史公子不可能看不出来。史公子或许就是因为这件事想要阻止我吧?”
史兼清觉得喉咙干涩:“我……我不过是在想……”
“不用说了,我相信史公子。”申如鹤叹道,“史公子不用解释,史公子所要的也是制衡罢了,制衡下界,天音馆方能一家独大,世间也会在天音馆的统治之下。一时半刻没有谁会掀起波澜。毕竟众鬼出世,威胁不了天音馆。”
“你都知道?”
“怎么可能不知?”申如鹤徐徐收回目光,望向史兼清,“史公子虽然做得机密。其实也算不上机密,能操纵风云的在这个世上也没有几个人。以史公子的眼界,必然不会做无所谓之事。”
其实,史兼清并没有他想象的那样稚气。
除了面对他。
史兼清就是这样,明明可以运筹帷幄,决策千里,却要跟在他身边退居二线,事事亲力亲为,倒也难为了他。
如果史兼清真的不通世事,怎么可能坐上天音馆主之为多年依旧安然无恙?史兼清扮猪吃老虎的手段他见过,不过他开始并没有想到史兼清会下出这么一大盘棋。
不过这盘棋现在还没有告终。
在棋后面,还有隐藏更深的推手,似乎在决定整个事情的走向。
不管是史兼清,是史鼎,端木林,兀魔子,程泠,江晞,鬼女凌儿,甚至连他和玄暮,都是棋局中的棋子,只能任由最后的执子人推着走,但却看不清执子人的样子。
这样就难了。
“如果将这盘棋放下来,会指向谁呢?”申如鹤似在自言自语,轻声道。
“我师尊。”史兼清毫不犹豫道,“一定是她。”
申如鹤眸底略过淡淡的喜色,不过脸上没有表现出来,引导着史兼清道;“为何是她?”
“你还记得我灵力失去了一段时间吧?”史兼清提醒道,“我想这应该就是冰雪一脉的妖特有的诅咒天赋,不过有缺陷的是,这天赋只能诅咒同属性的人。现在冰雪一脉还能存活在世的妖也没几个,除了我之外,上官贞算是半个。”
这句话倒是出乎申如鹤的意料,申如鹤只知道上官贞是半妖,但从来没听说过上官贞究竟是什么妖的后代。
“冰雪二妖有一脉直系守护者,在冰雪二妖在的时候侍立在冰雪二妖座下当大护法,冰雪二妖被封印之后,他们便隐藏起来,守护者冰雪二妖的封印,他们的后代流传下来,一直都在守护。”
申如鹤叹息一声,史兼清的前生是冰雪二妖的唯一孩子,自然对冰雪二妖极为了解。
“不过冰雪二妖那一脉的守护者渐渐式微,只留下最后一个妖,可惜这个妖爱上了一个人类男子,这男子便是上官贞的父亲。”
他没有再用“师尊”二字称呼上官贞,上官贞承受不起这么称呼,毕竟他与冰雪二妖关系匪浅,要是上官贞见了,也不得不叫一声“少主”。
“上官贞就是黄昏。”
申如鹤眸光一沉,轻轻点了点头,不由得恍然:“原来如此。”
“如果黄昏就是上官贞,那一切都能说通了。”他思索道,叹了口气。
邀月临终前不断强调的分魂术,冰落的自戕赎罪,以及玄暮近乎无理的包容,还有上官贞的阻拦,这一切都能有个合理的解释。
冰落卜筮天下一绝,她算出了黄昏的将来,为避祸将黄昏逐了出去,却不想黄昏休习禁术,幻化出一个分魂上官贞。冰落因黄昏之故,可怜上官贞,将她藏了起来。心甘情愿相信天命,让自己的三个弟子同自己赴死,借机将位置传给了上官贞。
邀月则已经知道了上官贞便是黄昏的秘密,但邀月却守口如瓶,从来不愿向人提起,可能便是对上官贞心有愧疚,毕竟是她当初亲手毁掉了上官贞的容颜。只因冰落不愿让上官贞太美备受同门的追捧。
而玄暮的行为便更能理解,玄暮从来不是一个讲究规则的人,他阻拦他们的追查,大抵上就是发现了上官贞就是黄昏的事实,或者他从一开始便知道了上官贞就是黄昏。
德不配位,不愿飞升。
当年玄暮对天界中人如此说,德不配位,他没有办法阻拦这场杀戮,更没有资格带着黄昏一同飞升。
至于黄昏,那蘅君草庐上的“玄黄”二字,便已经能解释了一切。
玄暮与黄昏本来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但以来因为卜筮的造化无情,二来便是黄昏的堕落,怨气深重,分出残魂,终于将自己所恨的人,所恨的人喜欢的人杀了个遍。
黄昏恨冰落,冰落将她逐出了靖水宗。
黄昏恨疏影,疏影永远在修为上面压着她,让她无法超越。
黄昏恨清浅,清浅貌美,又与玄暮有过一段传言,因而她废去了清浅的容颜,顺便剜去了清浅的双眼。
至于暗香,或许黄昏并没有对他动什么杀心,如果她想要解决暗香,是不可能任由暗香温养魂魄。
“不过如此而已。”申如鹤叹道,“史公子,上官宗主的事是该做个了结了。”
史兼清看向他:“如果你愿意的话,确实应当如此。”
申如鹤叹了口气:“我知道史公子不愿这样,不然史公子不会放任她如此这般。不过史公子有没有想过,万一这就是她在背后操纵的呢?”
“就算她是冰雪二妖的守护者,做这些毫无意义。”
“毫无意义?”申如鹤笑了,“怎么可能毫无意义?史公子,你大概忘了一件事吧?如果真的毫无意义的话,谁会弯弯绕绕弄这些呢?”
史兼清一怔。
“我们的行踪,百金盟能来找上我们,史公子以为只是偶然么?”
“你是说是她透露出去的?”
“端木姑娘不可能傻到透露自己的行踪。”申如鹤平静道,“史公子,我想有我在,你也不大可能主动透露行踪的,对么?”
“我?我当然不会!不过她是怎么知道的?”
“就像我能根据泠儿的气息追踪泠儿一样,她也能凭着这样追踪你。”
史兼清倒吸一口冷气:“她为什么要这样?要杀了我?”
“她不会杀你,她的目标应该另有他人。”
“比如……”
“江晞。”
史兼清脸色一僵:“目标是江晞,怎么可能?如鹤你是不是糊涂了,她与江晞明明无冤无仇,何苦呢?”
“如果江晞一旦飞升,就管不了尘间的事了。天界的规矩就是如此,没有帝君的手谕,谁也管不了人间的事。不过太阴与水师除外,帝君也管不住他们。”
“让江晞飞升,那又是为了什么?”
“这很难说。”申如鹤斟酌道,“不过如果少了一个劲敌,对她确实是件好事。”
“什么好事?”
申如鹤笑了笑:“江晞飞升,程泠不在,我师父又不忍心伤害她,又有史鼎在那边替她清理门户,这样最好不过了。”
史兼清似懂非懂:“按你的意思,她是想让靖水宗统一天下?”
异丹在申如鹤的牵引下渐渐缩小,已经有一小部分被申如鹤吸收了,光晕流转又强盛了几分,四周仿佛都散着灼灼的热气。
“未尝不可。”申如鹤轻轻笑了,“现在时机刚刚好,你还记得那群百金盟的修士们么?仿佛被人控制了一般。”
“记得。”史兼清点点头,猛然想起了什么,“不会吧?难不成是那种禁术?将人如同棋子一样操纵?”
“只有这一种解释。”申如鹤凝眸道,“借着这个机会,让江晞飞升,不过她可能也料想到了我会因此的入魔,正好一箭双雕。因而她借着这个机会散去了你的修为。不过她想不到的就是,清绝子和端木林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