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如鹤醒来时已经回到了秘境,身下芳草柔软,织成软垫,躺上去很舒服。
光稍稍有些刺眼,他抬起一只手,迎着光打量着。唇角勾起一道无奈的笑。
他记得清楚,他确实入魔了。
可他如果不入魔的话,终究也敌不过那一众被控制的修士们。如果他不入魔的话,他们都得死。
申如鹤一手半遮着眼睛,百无聊赖地盯着秘境上空行进的云朵,这时候耳边传来了一声低语:
“如鹤,你醒了?”
史兼清的脸出现在他的视线中,申如鹤想要起身,但被史兼清按住了:“别动,好好休息。”
申如鹤低低咳嗽几声,只觉心底似明似暗,他往旁边转了转头,并没有看见江晞与端木林,不由得道:“史公子,晞儿和端木姑娘呢?”
史兼清的眸光闪烁,似乎躲避着什么,含糊其辞道:“这些你便不用管了,如鹤你好好休息,我们的日子还长着呢。”
“这与休息没有关系。”
“他飞升了。”
申如鹤稍稍点了点头,微微阖上了眼睛:“难为他了。可端木姑娘呢?”
“林儿走了。”
“走了?”
“兀魔子死了。”史兼清道,“林儿是他唯一的后代,替他回去料理后事了。”
“原来这样。”申如鹤虚弱地点了点头,“兀魔子……兀魔子的死因查清楚了么?”
“对外宣称走火入魔。”
“本就是魔,谈何入魔?”申如鹤苦笑,“话说回来,如果史公子这么说的话,看来是对兀魔子的死因有自己的见解了。”
“自然。”史兼清严肃起来,“兀魔子的死,恐怕是史鼎一手策划的。”
申如鹤坐起身来:“史鼎?”
“恐怕就是他。”史兼清叹了一口气,“如鹤,你知道史鼎为什么要执意追杀我么?除了你已经知道的那些。”
申如鹤心领神会:“莫非是因为端木林?她的冷月清霜?”
史兼清颔首,不作声了。
他似乎隐隐明白了端木林冷月清霜的由来,突如其来的冷月清霜体质,或许本就不是天生,而是从他人身上掠夺而来的。
“当初叛出天音馆的那人,就是端木姑娘的母亲,她就是那个冷月清霜吧?”申如鹤沉声道,“冷月清霜,只有她死了,端木姑娘才能继承冷月清霜的体质。不过既然是端木姑娘的母亲,又是天音馆的人,想来不会过早逝去——”
“别说了。”史兼清阻止住了他,“如鹤,别说了,你我明白就好。天下第一杀伐体质本来就应该杀伐之中继承,林儿已经算是能守得住本心的了。天音馆林氏对林儿,终究太薄情了些。如此薄情,不做林儿的母亲也罢。”
“所以她就杀了她?”申如鹤扶额,叹了一口气,“如果你觉得这样好,那我也说不了什么,毕竟这是家事。端木姑娘性情原本就不是如此,除非她受了什么东西的控制。”
“是兀魔子对她说,如果她能得到强大实力,她便能获得程泠。”
申如鹤摇头。
“这么说,又是一个漏洞了。”
漏洞在于程泠的幽蓝琵琶。
幽蓝琵琶以上等好木打造而成,就算其中鬼气森森,终究也达不到极致。
而且幽蓝琵琶虽然算是程泠的本命灵器,但程泠在弹奏时候从来都流于表面,似乎根本触及不到琵琶中的精髓。那是乐修中最强大的地方,灵乐合一。
程泠天赋不低,如果做不到那可能只有一个。程泠她并不是幽蓝琵琶的真正主人,或者说,幽蓝琵琶只是程泠的顺从者。
那幽蓝琵琶的主人会是谁简直昭然若揭,除了端木林之外,怎么可能有其他人?
“都说泠儿与晞儿情投意合,这情缘却不如端木姑娘的一柄琵琶。”申如鹤想到这宗,忍不住叹息一声,“话又说回来,如果端木姑娘已经知道泠儿的想法,为何还要如此追索呢?换而言之,端木姑娘根本没有必要如此。”
端木林已经知道自己已经胜券在握,便没有必要继续争执不休。一般人都会这么想,申如鹤也这么认为。
程泠可怜,可怜在左右徘徊,毫无定夺;江晞亦可怜,可惜一腔心血错付,还以为抱得佳人归。而端木林就让人捉摸不透了。
莫非端木林如此是有什么难言的苦衷么?
回想起程泠与端木林的互动,申如鹤心没来由地错跳一拍,其实他并没有感觉到端木林与程泠之间有什么不可猜测的关系,端木林热情如火,而程泠总是冷言冷语。最后虽然是端木林放火替程泠了却此案,但程泠至始至终没有提及端木林的名字,这点其实也算寻常,不足追究。
“冷月幽冥天生一对,不过如果碰上纯阳真火,这些桎梏都会被打破。”史兼清这才想起了自己带在身上的天书,连忙召出来翻了翻,果然找到了答案。
申如鹤凝眸听着史兼清的叙述,微微点了点头。
打破桎梏,这样端木林的做法完全可以解释清楚了。
她想要把程泠从自己身边拉回来,但却用自己母亲的冷月清霜体质为代价。
这样想来,端木林岂不是会有危险?
“放心,我已经派我手下去照顾林儿了。”史兼清看穿了申如鹤的心思,安慰道,“林儿她本领不低,就算不能安然无恙,也一定能化险为夷。”
“如果史鼎派司文司音二司的人呢?你的人能挡得住么?”
“他不会的。”史兼清盯着申如鹤的眼睛,眸底带着三分笑影,“因为,他们已经死了。”
……
“死了?”
史鼎面色铁青,袖子一甩,突然面露痛苦之色,一旁人连忙将他扶下坐好。
与兀魔子这一战虽然成功将兀魔子击杀,不过他也受了不小的伤。兀魔子最后化成曼陀罗华的那一招真是干脆决绝,那番同归于尽之势,他就算倾尽全力也抵挡不住。
史鼎瞪着传信的那人,狠狠道:“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谁有那么大本事敢灭我的司文司音二司?”
传信的人颤声道:“是……是……是天音……史兼清……”
“又是他!”史鼎被气得咳嗽几声,差点儿背过气去,狠狠瞪了那人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你说说,他有什么本事,灭得了司文司音,这本事也不小!”
“他……他……”那人腿如筛糠,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属下不知,属下不知啊!我们那时候隐藏起来,这时候只见天上飞霜阵阵,然后雪就落了下来,将……将弟兄们不是冻死就是被雪霜撕裂开来……”
“被霜雪撕裂?”史鼎一惊,下意识站了起来,“你确定你见到的是霜雪?是霜雪撕裂的他们?”
那人确定地点了点头。
史鼎脸色苍白,看向天际,天色沉沉,仿佛预兆着暴风雨的到来。
……
“水师大人请看。”云君纤指一点,指向那封印之处,声音带着一抹怆然,“那里便是封印之处,虽然看起来没有什么异常,不过却时时刻刻透出危险的意味。只怕封印解开指日可待。”
玉琅从溟寻身后转了出来,细细打量着封印之地,眸光微变,转向溟寻时,脸上完全都是严肃沉重,不似以往的欢快与毫不在意。
“确实如此。”溟寻颔首,“只是不知这根源究竟从何而起,不知前因,不知后果,实在棘手。”
“水师哥哥既然觉得棘手,那肯定就是不好办了。”玉琅附和道,“不过若是如此,我们静观其变即可。”
溟寻与云君双双看向他。
玉琅无奈笑笑:“既然我们都不知道对手在什么地方,那为什么不等着对手露出马脚呢?”
“不大妥当。”云君下意识道,“太阴星君岂不知道这下面封印的是谁?逊香真君前世的生父生母,如果再让他们突破封印,天界断然容不得他们。如此而言,逊香真君如何重新归位?”
“小华这么说无不可。”溟寻叹道,“毕竟我们承担不了损失了。”
“玄师闭关,天下大乱。”云君苦笑,“都说玄师不近人情,其实玄师近人情得很,只不过世人不知罢了。玄师本就是得天地气运而生,他要是出现在什么地方,气运便会朝着什么地方涌去,除了闭关能将他的气运散出,别无他法。”
“帝君也随师尊去了?”玉琅下意识道。
“自然。帝君想要突破,必先去玄师那里汲取气运。”云君凝眸望向远处,幽幽吐出这一句话,“太阴,你快去找玄师的那个后人,这件事恐怕与太阳逊香脱不了干系。不过还是希望我的预感有误,这种事还是不要发生。”
“阿鸾的死劫?”
云君没有说话,目光移向了别处。
溟寻拉了玉琅一下,玉琅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思忖片刻:“云君大人,放心好了,我不会让这件事到来的。阿鸾一定会活下去,命劫什么的都不过虚妄之谈,信那些有什么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