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谈良久，史兼清总算把想要问的都问了，不过他还是不满意，毕竟申如鹤前生云鸾的生活可是格外的精彩。这与云鸾生性豁达，愿意四处结交朋友脱不了干系。
两人并肩躺在寒玉榻上，望着深邃的夜空，空中星光点点，依然没有月亮。
申如鹤想起玉琅放血入玉瓶一事，心中隐隐有些忐忑：“太阴元君不会出事吧？”
“他能有什么事？把梦灵都请过来了。”史兼清毫不在意道，“你放心好了，要是他有事，溟寻早就杀过来找你算账了。溟寻可比玉琅他自己都担心玉琅的安全。”
申如鹤想到这厢，忍不住笑了一下：“也是。”
“那是当然。”史兼清笑道，“你放心好了，溟寻为玉琅做到的事，我也会为你做到的。”
申如鹤沉吟道：“水师大人待太阴元君确实极好，为太阴元君闭关千年，只等他一人飞升。”
“如果没有这个契机，我也不会同你相识。”史兼清把手枕在脑袋下，回忆往事，颇为动容，“如鹤，那时候我就想得到你，不过那时你在太阳宫中，一心求道，后来又遇上了昭焱一事，我就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但当我以为你走出来的时候，却不想你已经成了玉琅的教引神使。”
申如鹤没有答言，静静地听着他说着。
“我以为你喜欢玉琅。”
仿佛一滴水落到平静的水面。申如鹤陡然抬眸，定了定神：“然后呢？”
“我很生气。”史兼清道。
申如鹤听着有趣，史兼清说话依然像个孩童一样，不由得道：“有什么可气的？”
史兼清戳了他一下：“明知故问。”
明知故问确是属实。申如鹤不由得莞尔，闭了眼，假寐。
“我前生将玉琅前生莲华推下诛仙台，我没想到他还会再度飞升。”史兼清叹道，仿佛穿透千年回到了过去的岁月，二人倚在太阳殿前的扶桑树下，对饮相言，从天明一直到天暗，再有天暗一直到天明。
“那时候我是霜妖。”史兼清叹道，“我潜伏天界只有一个使命，复仇。”
“是太阴元君封印了冰雪二妖，果真如此。”申如鹤睁开眼睛，凝望着夜空，“我当初还在想为何你要这样，现在明白了。在天界，究竟还是我知道的少些。”
“你知道的不少了。不过差在年份上。”史兼清笑了笑，“不过自从千年前破除封印之后，我的父母便不是我的父母了。冰族怨灵夺了他们应有的躯壳。我不得不亲手将他们封印。”
亲手将他们封印。申如鹤听得心中一寒，这话未免太凄怆而无奈。等了多年方才打开封印，但又要亲手封印自己的父母，这对无论是谁都是身心的双重折磨。
“不能让他们出来。”史兼清声音平和了许多，“其实那里冰族怨灵并不是最可怕的，你知道可怕的是什么么？”
“是什么？”
史兼清深吸一口气：“是蝶神的怨气。”
申如鹤回忆了一番，不由得苦笑道：“终究还是太阴元君。”
“玉琅还是莲华公主的时候犯下的罪愆太多了。”史兼清轻声道，“不过算起来，他不过是服从而已。真正追究，终究到不得他头上。”
蝶神的陨落，是莲华公主的追杀所致。莲华公主只是天界的一把刀，握在谁的手中，他就会听从的指示。
申如鹤想着，心中也是酸楚。都是戏中人，看不穿这滚滚世道。
或许他也看不清。
他现在所看见的，不过表面而已。
往事究竟错综复杂，千年以上，孰是孰非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何维持这世间的安宁。
到底也是难以下手。
苟且偷安不是他的习惯，对于他申如鹤，也对于前生的云鸾。
“做好当前的事吧。”申如鹤轻轻叹了口气，“师父说，不久之后修真界就要开始动荡了。这场动荡恐怕不会小。”
玄暮的占卜从来都是极准的，就连一向心高气傲的史兼清都不得不承认。
“他是玄师的后代。”史兼清突然道，“玄师是玉琅的恩师。”
那个绿袍青年很快浮现在申如鹤脑海中，申如鹤想了想：“你说这件事有可能把玄师牵扯进来？”
史兼清没有答言，攥紧了申如鹤的手。
史兼清与玄师一向不合。大抵也是因为属性冲撞的缘故。
玄师也是凤凰一脉，是从凤凰云氏中分支出来的，不过玄师的凤凰血统极为稀薄，几乎可以称得上微不足道。
甚至他连凤凰真火都无法使用。
想到这，申如鹤心头一凛。
如果玄师血脉稀薄到无法使用凤凰真火，但他为什么可以使用？他此生虽然并不是云氏这支，但要论起凤凰另一脉的血脉程度，从他的年龄看，血脉也不可能比玄师浓郁。
“玄师他转生过么？”申如鹤虽然明知道史兼清未必知道，但还是忍不住问。
史兼清想了想，十分肯定地摇了摇头：“没有。凭着玄师的修为，在三界没有谁能伤得了他。”
“如果他没有转生过，为何血脉浓郁程度还在我之下？”申如鹤思量着，不得其解，“若是玄师像他们这样转生过也罢了，可一个与帝君差不多活了几千年的人，怎么可能辈分比我还小？”
“不是没有可能。”史兼清一骨碌坐起来，一双眼睛在夜色中熠熠发光，“如果说……你的辈分本身就高过他呢？”
“什么？”
史兼清深吸一口气，说话语调越来越兴奋：“如鹤你记得那个传说么？有关靖水宗与南阳峰传说，第一代靖水宗主与南阳峰主的爱恨纠葛？”
“有什么关系么？”
“那个男孩，那个男孩的下落没有交代过！你觉得……你觉得他们两人的儿子可能是平庸之流么？不可能！”
申如鹤听明白了史兼清的意思，摸了摸史兼清的头：“史公子既然没有发烧，为何还要说胡话？”
“我没有说胡话！”史兼清一爪子拨拉开申如鹤的手，比刚才更加兴奋地道，“你有没有想过，你要是那个不知所踪的男孩，这一切不都解释得通了？”
“并不能，年月对不上。”
南阳峰主陨落在三界之战中，三界之战之时，玉琅已经当了好一阵子太阴元君，玄师又是玉琅的师尊，而且据说在玉琅前生莲华公主时候，玄师便与玉琅有过授业之恩，这样看来，玄师比起第一代南阳峰主还要大上千年之久。
史兼清突然笑了，他不知从什么地方变出一个小小本子，小本子在他手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着，很快就变成了一个荡漾着青碧色水光的卷宗。
“如鹤你知道么？开宗立派之事难于上青天，第一代南阳峰主花了近千年开宗立派，你完全可以想想他的年龄。”史兼清笑道，“他身上的天谴印有十道，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要飞升的事。你知道为什么么？”
这他当然不知道了，史兼清说得近乎于天方夜谭，不像事实，像极了民间流传的传说。
“这我也想知道。”史兼清耸了耸肩，“可能修为到了他们那般的境地，飞升与否都不重要了吧？”
说着，他翻开卷宗，煞有介事地念了起来。
史兼清越念，申如鹤越怀疑他是在胡编乱造，但见他说得认真，便也不好意思打断他了。
史兼清见状，便善解人意地递给他了。但申如鹤翻开一看，卷宗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小字，又是用古语写成，看得他脑仁疼，半天都没看完一页。
申如鹤“啪”得一声合上了卷宗，双手一摊，无奈道：“你这……是从什么地方弄来的……”
“当年下界，从司命殿那里顺出来的。”史兼清毫不在意地道，“这本来就是与魂魄融为一体的魂籍，如果没有这魂籍，我也发现不了我的父母已经被夺舍。要是你不提你的身世我都忘了，现在想起来了。从魂籍上确实看得出来你的出身。”
申如鹤连忙放下卷宗，只觉得手抖得厉害，艰难地道：“我到底是谁？”
史兼清微微抬了抬头，避开了申如鹤的目光。许久，他才出了声，声音低沉沙哑：
“南阳峰第一代峰主之子。”
仿佛一阵寒流冻住了心脏，申如鹤忍不住叫道：“不可能！”
态度激动，而声音低微。
“这就是事实。我知道你很难接受这种事，但事实你还是不得不接受的。”史兼清轻声道，“如鹤，你要不想承认这个身份，以后我还是唤你阿鸾好了。你喜欢这样么？”
“把你知道的都讲给我听。”
他知道自己的态度很生硬，但却抑制不住自己。他怎么可能是第一代南阳峰主和靖水宗主的孩子，那个始乱终弃的人的孩子？
“这在玉琅的部署之中。其实，他们的孩子本来不该活下来的，水火相克。但那时候，玉琅为了想要让你以太阳真君的身份重归天界，可那时候凤凰云氏已经被灭门了。凤凰一脉的人选只有南阳峰主，玉琅只得选中了南阳峰主的孩子。将本来活不下去的孩子封印起来，直到解封的那天。”
申如鹤抬眸：“我母亲？”
史兼清缓缓点头：“正是她。凤凰得梧桐而栖，只有她能解开你的封印。”
“她的死……”
“她将梧桐之力注入了你的身体，泯然众人。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不过既然你想知道……告诉你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