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兼清带着申如鹤回了南阳峰，端木林与江晞都没能看见。江晞已经扬言闭关不出，端木林则已经神秘失踪。出山迎接他们的是一个史兼清从来没有见过的弟子。
“您就是史师叔吧？”那弟子深施一礼，用了敬称，“史师叔，峰主在南阳神殿等您和申师叔。”
“师叔？”史兼清对这个称号吃了一惊。
弟子恭恭敬敬地又行了个礼：“师侄郑岸，当年在灵武会上陪同申师叔，曾经有幸目睹过史师叔的风采。”
史兼清点了点头：“那我和如鹤先过去了。有劳你传话了。”
郑岸轻轻一笑：“为申师叔和史师叔效力，师侄幸甚至哉。”
史兼清走了过去，与郑岸擦肩而过的那一刹那，他突然感觉后颈一凉，下意识回身用手一抓，一条滑溜溜的透明小蛇正好被他捏在指间，还在嘶嘶地吐着信子。
小蛇仿佛一块琉璃美玉一般，在光下能清晰地看出五脏六腑。不过处处透着阴毒之色，蛇毒所滴过的草叶，冒起一阵黑烟后，便融←一滩黑水，草都被毒化了。
“这就是南阳峰的规矩么？”史兼清笑容冷厉，狠狠一捏手中的蛇，只听啪得一声轻响，那蛇顿时碎裂成了肉泥，血肉与毒液溅了郑岸一身。
“史师叔这是何意？”郑岸故作不解道，“南阳峰这么大，有蛇这种东西也不是不可能吧？”
史兼清冷笑：“你当我没见过么？这蛇是南域特有的蛇种，名唤无迹，有剧毒，但因其通体透明而不易被人察觉。一旦无迹的毒液沾染到什么，这东西便会被毒液同化。你看刚才毒液滴过的地方，你敢站一下试试么？”
“我又不是不认识无迹，史师叔让我站上去，不是想要我的命么？”
史兼清一手揽着申如鹤，另一只手一挥，那黑色的毒液便停止了蔓延。
“因而说，无迹这种蛇不会有人会轻易使用，除非……”史兼清盯着郑岸的眼睛，一字一顿，威势加剧，“除非是极具控冰雪能力的人，不然必会反噬自身。如果你没有保全自己的把握，怎么会放出无痕蛇？我说的对么？黄昏。”
郑岸笑了，一张男子的面孔竟然发出了银铃般的少女笑声。
“真是难为你了，你是怎么发现的？我还当没了申如鹤，你不过就是废人一个，没想到……哈哈哈哈，真是可笑，你竟然能发现我是黄昏！”
“因为冰惑，你有修习过冰惑的痕迹，冰惑修魂，就算你另寻了躯壳也摆脱不了禁术冰惑的痕迹。”史兼清竭力模仿着申如鹤的语气进行推理，“南阳峰就算会收留一小部分的水灵根弟子，但他们都不可能修行冰惑。因为只有变异灵根冰灵根才有修行冰惑的可能。”
“黄昏天赋平平，怎么可能是冰灵根？”黄昏托腮，妩媚一笑。看黄昏用男子的外表行极尽妖娆之色，史兼清只觉得辣眼睛，但又不敢不盯着黄昏，谁知道她会什么时候伺机偷袭或逃走？
“你又错了，半妖有几个是天赋平平？冰落师祖当初其实……”
“其实啊，要是她当初没有卖我这个情，她还能等到现在才死？我又怎么能任由邀月疏影这两个贱人存在世间？”黄昏的声音陡然尖厉起来，“你知道什么？如果她不是心中有愧？如果她不是一厢情愿地想要顺从天道？她何至于？我何至于？”
……
江晞追踪着程泠的气息，一路上跌跌撞撞不要命地跑着。程泠并没有刻意掩饰她的行踪，凭着通行玉令的指引，江晞三天之内便赶到了程泠所在的那座城中。
不过程泠一进入这城，她的气息便完全消散了。江晞无法，只得进了这城，一户一户走访排查。
他早已经听玄暮告诉她程泠是鬼公主，一直致力于打开鬼界封印，但他还是不愿相信。他知道那天的大火，程泠一人怎么可能放得出那么大的火？
既然程泠不能放火，那就不会是程泠偷了五神石，程泠也不会是鬼公主！
他敲开了几十户人家的门，那些人听他讲明来意后往往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有的说句“你找错了”或“你要找到人不在这”，有的则没好气地直接让他吃了闭门羹。
“你在这里做什么？”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
一黑裙少女站在身后，肤色苍白，周身暗自萦绕了一层幽冷的气息，虽然这少女的容貌是他最熟悉不过的，但江晞却觉得程泠变得让他有些不认识了。
“程泠便是鬼界派到人界的卧底，鬼公主。”
“程泠偷了五神石，就是她放的那把大火，将你大师兄的满院珍植烧毁了。”
“我从此以后，便当没有程泠这个徒弟了。她若作乱，我手下不会留情。”
“……”
玄暮的声音一下子在耳畔炸响，炸得江晞心头惴惴，再看程泠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他不由得相信了七八分。
“泠儿……真的是你么？”江晞颤声道。
程泠垂眸，没有像往常一样讽刺打趣江晞，她只是静静地站立着，仿佛要化成一座石雕，永远站在江晞面前。
只要她说一句“不是她”，他会义无反顾地去相信。江晞这么想。
可程泠终究还没有。
她细细地道：“是我，江晞。”
江晞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你放的火？你偷的五神石？泠儿，你……你就是那鬼公主？是么？”
程泠犹疑了一下，点了点头：“是我，这一切都是我做的。”
江晞石化了：“为什么？泠儿你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我是鬼公主。”
程泠笑了，笑得凄凉，如同秋天零落的残叶。
“因为我是鬼公主，所以我一切都要从鬼界来考虑。我这么多年，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鬼界！”她说着，声音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几分，“江晞，你走吧，这里不宜久留。鬼王大人出城办事，马上就要回来了。要是让他发现你在这里，你就有危险了。”
“看来泠儿你还是关心我的。”江晞轻轻道，“泠儿，跟我回去吧。我们可以不回南阳峰，我们跑到没有人能找到我们的地方……”
“不可能的。”程泠攥着袖口，凄然一笑，“江晞，忘了我吧。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
江晞急了：“泠儿！你怎么……”
“我说没有喜欢就是没有喜欢过！”程泠双掌一翻，陡然发力，将江晞震飞出去，等到江晞爬起来的时候，只见幽蓝琵琶已经抱在了程泠怀中，点点鬼火在程泠周身弥漫，“江晞，你要不想让我动手就知趣些，快走！”
“他走不了了。”一个冷幽幽的声音从上方响起，黑雾弥漫，黑云压城，从云端雾里伸出一只苍白的手，一把提着江晞的衣襟将他拉上了半空，“泠儿这可是你说的，你从来没有喜欢过他，那他就得死了！”
程泠脸色一变：“鬼王大人，你怎么出尔反尔！”
鬼王提着江晞站在云端，居高临下，仿佛时刻都有可能把江晞从空中扔下去，摔成一滩血肉。
“我说过，不动你喜欢的人。可你刚刚说得清楚，你不喜欢他。那他对你又有什么用呢？”
程泠脸更白了：“放开他！我那句不过是开玩笑！”
一听此言，江晞的眸子陡然一亮，挣扎的力道也大了些。
“可本王看你说得很认真。”
“如果你杀了他，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封印鬼界？”
鬼王一笑：“五神石已经被溟寻打碎了，你还要怎么封印鬼界呢？”
程泠直视着鬼王的眼睛，气势丝毫不输于他：“献祭。我要是献祭，鬼王大人可不能阻止吧？我身上有着鬼王大人的高贵血脉，又有极阴之女的幽冥灵体，鬼王大人敢赌么？”
……
靖水宗，靖水阁。
上官贞陡然站起，一把推开面前的桌子，气呼呼地就要往外走，一旁的随侍见状，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谁也没跟上来。
“又毁了一个！现在就剩我一个了！就怪邀月那个贱人，竟然把分魂术的事告诉他们，要是他们发现我就是……”上官贞自言自语到这，突然停下了，待她再开口时，语气平缓了不少，“他们根本不会发现的。谁能想到黄昏在十五岁时候就能操纵分魂术了呢？”
“靖水宗主隐藏得深，但不代表没有人会看出来。”
身后，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戏谑风流。
一红衣男子负手而立，等上官贞抬头想要看他的长相时，那人自动转过头来，眉目温雅，如临春风。
“好久不见，黄昏师妹。”
“玄暮？”
玄暮轻轻一笑：“是我，黄昏师妹认不出我来。上官宗主还会认不出么？”
“你怎么会……”
“还记得我当初拒绝飞升的话么？”玄暮眸光深深，其中唯有一道身影婆娑，“我从一开始就看出了上官贞是你的分魂。那个郑岸亦然，不过没想到他这么快就会被他们察觉。黄昏，一切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