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如鹤与史兼清回了南阳峰,心照不宣谁也没提青龙堂之事。申如鹤照旧替玄暮把南阳峰管理得井井有条,江晞程泠也逐渐接手了一些独立完成的任务委托。南阳峰上弟子私下里估计没少想象把史兼清放到麻袋里揍一顿的场面,只不过一来他们谁也打不过史兼清,二来史兼清一出现,申如鹤必会紧随而至,他们根本找不到机会。
因为受着本命真火的约束,申如鹤只得与史兼清同居一室,奈何申如鹤以往都与江晞同住,江晞又看不惯史兼清,两人在一屋里火药气十足,申如鹤简直怀疑要是自己哪天醒来这房间被炸成废墟都有可能。
南阳峰饮食口味偏重,喜多盐多辣,史兼清吃不惯,又不肯学着辟谷,其实现在辟谷也没有太大意义。每次打饭回来时,申如鹤看着史兼清愁眉苦脸地对着一盘子辣菜,就像吃毒药一样大义凛然地把菜咽下去,心中总有些不自在。史兼清虽然被他的叔叔架空一半,但到底也是天音馆主,从小锦衣玉食,什么珍馐美味没吃过?在南阳峰却受了这等委屈。
倒不如自己向厨房借套厨具,单独给史兼清做一份吧。申如鹤想到做到,当即就传音让厨房多准备出一套厨具送到他的居室,然后就同史兼清下山选了些时令小菜。厨具送到的时候正好被江晞撞见,江晞听闻大师兄要亲自下厨,马上来了精神,连下山开小灶都忘了,他还兴致勃勃地拉来了程泠,共同品鉴申如鹤做出的东西。
“他做的东西……能吃么?”就在他们围坐一桌等着申如鹤的成果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陡然响起。
“怎么不能?我们大师兄有什么不会……”程泠最看不得谁贬低申如鹤,马上回击道,可说到一半的时候才突然反应过来那人是谁,声音陡变,“端木林?你什么时候过来的?你是怎么通过南阳峰结界的?”
端木林大大方方贴着程泠坐了下来,歪着头笑了笑:“当然是他们带我进来的了。”
江晞马上把程泠拉过来和自己掉了个位置:“史兼清带你进来的?”
“你说呢?黑土豆。”端木林声音骤变,刚才还和风细雨,转瞬就变得冷彻骨髓。
江晞大怒:“小魔头,这里还轮不着你说话的份儿!”
“原来是客,南阳峰的待客之道真是不错。”端木林别过脸去,指尖寒光闪烁,正是她惯用的暗器柳叶镖。
“待客?谁告诉不速之客还用待了!”
端木林抚弄着柳叶镖,样子漫不经心,似乎越是激怒江晞她越是高兴:“那你们南阳峰的结界还能让不速之客闯进来,四大门派之一的南阳峰也不怎么样嘛。”
“你们几个要是再吵,都给我饿着!”史兼清的声音从申如鹤临时开辟的小厨房中传出来。
端木林像被施了禁言术一样闭口不言了,江晞本来不想这么听史兼清的话,但端木林一闭嘴,程泠只管坐山观虎斗,他也只得坐回原位不言语了。
小厨房里,申如鹤正手忙脚乱地鼓捣着锅碗瓢盆,其实他本意是想让程泠过来帮忙的。毕竟做饭做菜这一道,还是女孩子比较擅长,但当他准备一半之后才想起来,程泠在战力上完全可以抵得上十个男子,但让她整理内务这方面,十个程泠说不定都抵不上江晞。
可话已经说出去了,他只得硬着头皮上阵。他竭力回想着母亲当年做菜的步骤,反正就是把菜放到罐子里去煮,再放些盐和花椒等作料就差不多了。煮熟了就行,就算不好吃也不至于吃出人命来。实在不行让史兼清在一旁先试试毒,要是史兼清觉得好吃就端出去给这些年轻人尝尝,要是史兼清嫌弃就算了。
这样想着,申如鹤便去找盐。厨房送过来的作料杂乱地堆在一起,也没在外边贴个标签,申如鹤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盛满了白色颗粒的罐子,记起史兼清口味,便轻轻挑了一小勺放了进去。
史兼清饶有兴味地看着他忙来忙去,没有一点插手的打算。偶然新奇地揭开几个盖子看一看,马上又把它们放回了原位。
“如鹤,辟谷这么长时间,你真的什么都没吃过?”史兼清忍不住道。
申如鹤笑笑,盯着烧得正旺的炉灶,瓦罐中飘出青菜的清香,看上去成果不错。他这才放了心,转过头来道:“辟谷可不是不吃不喝,只不过是节制饮食之欲的修行,史公子想试试么?”
史兼清连连摇头:“我可没有你这等修行决心,我还是老老实实去做个俗人吧。”
“好了,史公子若是俗人,那全天之下岂有仙人?”申如鹤微微笑道,揭开瓦罐盖子瞄了一眼,这蔬菜汤飘出袅袅白雾,里面咕嘟咕嘟冒着泡,煮得碧绿,像是碧玉,也像翡翠。都说色香味俱全,这色目前是有了,只是不知道其他两项怎么样。
申如鹤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小勺,放到嘴边吹吹,待到感觉不是那么热了,这才递给史兼清:“史公子尝尝,这可还合史公子口味?”
史兼清嘴凑了过来,将这勺蔬菜汤一饮而尽,脸色稍稍有些变化,但转瞬就恢复了正常,也许是申如鹤看错了。
“这是给我做的么?”史兼清问。
“这是给你们——哎,史公子,汤还热,你可别全都——给外面孩子们留点儿啊!”
还没等申如鹤说完,史兼清就已经捧起了还在炉灶上咕嘟嘟冒着热气的瓦罐,也不管热不热,自己能不能喝下去,仰着脖子灌了下去,就像是个渴了好几天终于见到甘霖的人一样。
自己做的汤有那么好喝么?申如鹤思忖着,不过看史兼清这样子,就算不好喝应该也算不上难喝,看来自己还是有几分厨艺天赋的。
“好了。”史兼清摇摇晃晃地把罐子放在了灶台之上,满意地摸着肚子打了个饱嗝,“如鹤,从此以后你做的东西……只能我一个人……谁也不许碰!”
申如鹤忍不住朝着罐子看去,罐子里已经空空如也,他不由得为在外面等着的江晞程泠端木林默哀片刻,看来他们今天晚上只能干吃白米饭了,他这罐子青菜汤可是用了他采购回来的全部青菜,现在天色已晚,再去山下采买也来不及了。
申如鹤习惯了史兼清这说话风格,也没有放在心上,先是收拾了刚才被他弄得一团糟的灶台,在成功煮成这罐子青菜汤之前,他弄翻了瓦罐不少次,现在周围散落了一地半生不熟的菜叶。要是外边只有一个江晞,他说不定就把这菜叶捡回去重新丢到瓦罐里煮,但一想到还有史兼清和程泠,他总有些下不去手。
“如鹤……你说实话……你觉得我怎么样?”史兼清双手搂住申如鹤的脖子,口齿不清地道。
“好了史公子,别闹了。”申如鹤温声道,正想要把史兼清推到一边,突然发现有些不对劲。
以往史兼清知道他不愿被触碰时就会自动躲开,就算再不愿也是半推半就,可这次,史兼清却像只八爪鱼一样死死粘在他身上,就算他使出浑身解数也推不开史兼清。
“如鹤……你是不是讨厌我……如鹤你身上好香……”
这孩子怎么像喝醉了一样?不对,他也没在青菜汤里放什么东西啊?
为了确认这一点,申如鹤索性也不急于推开他,顺势便问:“史公子,你听得见我说话么?”
“听见,怎么听不见?如鹤你是不是看不起我?我这,”史兼清指了指自己耳朵,强调道,“不聋!”
完了,这可坏事了。
申如鹤心里不安,回想着在此之前的经历,这一路他与史兼清几乎是寸步不离,也没见史兼清在酒肆前停留喝酒,显然不可能是醉了。那会是怎么回事呢?
申如鹤思索着,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他便又问了史兼清几个问题,史兼清虽然口齿不算很伶俐,不过也算是有问必答,条理清楚,脑子应该也没出什么问题。
有什么东西会让人没喝酒就成了个醉汉样子呢?申如鹤无奈,只得招招手让端木林进来,端木林虽然是魔修,但也懂得一点医术,因为木灵根修士几乎各个是天生的医师,凭着他们能掌控的强大的生命力。
端木林看了史兼清一眼,眼底闪过一丝促狭,悲悯道:“申如鹤,你自求多福。”
“自求多福?”
“现在这位应该处在一种混沌状态,只有两种可能:一是顿悟,二是入魔。其中所言所行,皆不由他控制,他有可能找个歪脖树上吊,也有可能做出其他疯狂的事来。”端木林强忍着笑意,却装得一身正气,申如鹤关心则乱,竟一时没看出端木林的异常。
申如鹤连忙问:“那又什么办法么?端木姑娘,你能看看他现在是这两种情况中的哪一种么?”
要是顿悟还好说,要是入魔的话……
虽然他入魔之后,玄暮能将他诛杀,但要是史兼清入魔,他也不敢保证自己是否能狠下心来对他动手,或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人斩杀。
端木林故作犹豫一会儿,慢慢道:“我眼力有限,看不出到底是哪种。不过有一种方法可以让他马上恢复正常,不知你愿不愿意。”
申如鹤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马上问:“什么?”
“双修。”端木林轻启朱唇,缓缓道,“如果你愿意同他双修并付出实际行动的话,或许还有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