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如鹤脸色一变：“出了什么事？”
阿金疲倦地落在申如鹤肩上，扇动着翅膀保持平衡：“我回来时候路过一个荒城，见程泠往荒城里走，我在后边跟着想吓唬一下她，结果就看见她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我这才飞回来告诉你，要是不尽早过去，程泠她就没命了！”
史兼清似乎比他还急：“阿金，那个荒城在什么地方？”
大概是情势紧急，阿金难得破例没讽刺史兼清：“在西北方。”
西北！
申如鹤与史兼清对视一眼。
申如鹤沉声道：“阿金，你在前带路，我们马上赶过去。”
阿金飞得很快，二人同乘一把凌寒紧跟在身后。剑的速度总比脚快，不到一个时辰两人就赶到了阿金所说的那座荒城。
斜阳已沉，夜空中的星辰疏朗，一轮明月清辉尽染人间，荒城外衰草连天，少有人行，土路悉数被杂草覆盖。现在已经入了秋，杂草渐渐转枯，干瘪的草梗在夜色下凄凄冷冷，分外荒凉。
城门颓圮，砖瓦散落一地，依稀能从城门前的石碑中认出“云城”二字。城中阡陌纵横，寂然无声，荒凉中带着无边的阴森可怖，要是普通人光是看一眼就让人心胆俱寒，根本不敢多看。
原来这程泠进入的鬼城却是云城。云城是四大鬼城之一，要是民间评定的鬼城或许可视为无稽之谈，但这可是天音馆钦定的鬼城，名至实归。这些鬼城中或是怨灵不散，或是天然迷阵重重，鬼城外围倒是无妨，核心地带就算是高阶修士进了也要吃亏，因此除了胆大妄为不要命之流，正常人都是见鬼城而色变，根本不会靠近鬼城一步。
自然，万事都是有两面性的。因为这鬼城中危机四伏，能给深入其中的修士极大的压力，所以不少修士会选择在里面历练而得到突破。南阳峰中每个弟子十五岁时都会单独进一次鬼城，比如申如鹤进的凌城，江晞进的卉城。且鬼城神秘，其中也蕴含着数不胜数的宝物，也有修士会为这些宝物铤而走险。
申如鹤心里纳闷：“云城距离南阳峰千里之遥，程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不过十四岁，虽然可以独自下山，但谁也不会舍近求远给她安排这样一个任务。”
如果不是不得不去，那到鬼城的原因只可能有两个：一是历练，而是寻宝。
程泠不像是那种为了宝物而以身犯险的人，她手中的蓝焰琵琶是由血池旁的一株千年老木制成，阴气森森，鬼火幽冥，在这世间也没有什么法器比这蓝焰琵琶更为难得了。
史兼清双眸微阖，半跪在地上探测，良久才道：“阿金，你不会是看错了吧？”
阿金一翅膀扇到了史兼清头上，扇得他满头满脑都是鸟毛：“不可能，我就是在这里……”阿金向城中一望，声音突然变了：“我就是在那里看见她的啊！”
申如鹤顺着阿金的方向一望：月华清冷，草木森森，辽远空旷，并无人迹。他心中暗暗一惊，转而问向史兼清：“史公子，你刚才探测到了什么？”
史兼清凝神：“没有，并没有程泠经过的痕迹。”
是这样？申如鹤想了想，问：“阿金，你可确定那人是泠儿？”
阿金立即道：“确定，她肯定是泠儿，没有错！”
“你是从空中看见的，应该是俯视，你怎么就那么确定呢？”
阿金道：“她戴着她那个鬼面具，就是那个吓死人不偿命的鬼面具，青面獠牙，差点儿把我吓过去——”
“她可曾佩剑？”
阿金回忆着：“没有。”
史兼清的探测是不可能出差错的，阿金也不可能说谎，可程泠是很少佩戴鬼面具出行的。申如鹤思索道：“既然如此，如果泠儿真如阿金描述身负重伤的话，所过之处必会留下血迹。”
“但是并没有。虽然有草木倒伏的痕迹，但这却不是血，而是——”史兼清抬起了一只手，指尖红光微闪，“是颜料。”
就在申如鹤思索的空当，史兼清已经走到了阿金目击那一幕的位置，借着凌寒的剑芒细细勘探一番，得出了结论。
“看来，这定是有人想让阿金看见，然后在引诱我们过来。”申如鹤托着下巴，朝阿金招了招手，阿金落在他的指尖，不吵不闹。
“不对，针对的不一定是我们。”申如鹤旋即否定了这个想法，知道阿金存在的没有几个人，也许阿金目睹这一幕只不过是个巧合，那究竟是想引诱谁入彀呢？
史兼清猜到了他的想法，低声提醒道：“玄暮，江晞，还有你。”
申如鹤脱口而出：“你不也是么？”
不过他马上就看见史兼清的僵硬表情，还是决定闭口不提了，史兼清要脸不要命，尤其是对这种隐秘的爱慕，只要一提他就会马上变脸。
“阿金，你看见有人经过云城么？”申如鹤转向阿金，低声问。
阿金歪着头想了想：“没有人是没有人，只不过这云城与我在白天看得不大一样，我白天看见的是……”
史兼清在最终确认这里没有程泠来过的痕迹后，站起身来，嗤之以鼻：“当然不一样了，白天晚上看见的能一样就出了鬼了！”
申如鹤马上捂住了史兼清的嘴，有时候话不能乱说，尤其是在这鬼城。鬼城中妖鬼是主，人是客，说话不谨慎很有可能得罪主人，铸成大错。
申如鹤温声道：“你说这与白天看见的不同，那是哪里不同，阿金你能好好想想么？”
说着，申如鹤托起一道火焰，火焰升空，凝成一个小太阳，虽然不能营造得与白昼一样，但也能将视线所及之处照得清清楚楚。
阿金扑扇着翅膀绕着这附近飞了一圈，方才想起来：“对了，我白天看见的城门口有两块石头，而现在这只有一块！”
它所指的石头大抵就是那块刻着“云城”二字的指路石，申如鹤与史兼清对视一眼，都嗅到了此事的不寻常。
申如鹤追问道：“那块石头多大？与现在这块相差多少？”
阿金回忆了一番：“与这块石头差不多，不过是灰乎乎，没有这块好看。”
史兼清出声了：“石头是灰色的？再没有什么其他特点？比如上面长没长青苔什么的？”
阿金肯定地摇了摇头。
史兼清眉头一皱：“没长青苔，不过是方方正正的，对吧？”
阿金点了点头：“是，总感觉那是有人故意把石头磨成这个样子的。”
二人对视一眼，俱是心头一震。
“是梦魇碑。”申如鹤轻声道，“操控人的梦境，在梦中引诱人来到这里。”
梦魇碑是修真界中的禁忌之物，采用人鬼二界交接地带忘忧谷所出的梦魇土提纯炼制而成，可以随意操纵旁人的梦境，甚至能使人在不知不觉中完成操纵梦魇碑之人的指示。
史兼清的脸色很难看：“天音馆十禁第六就是梦魇碑，那群人都是吃闲饭的么？”
申如鹤看了看天，收了法术，四周又继续被黑暗环绕：“慎言。”
天音馆是仙门之首，有至高无上的统治地位，没人说天音馆的坏话，因为说过天音馆坏话的人都死了。
史兼清拉着申如鹤的袖子，主动道：“雪融，我不能不管，梦魇碑现世，只怕修真界一潭死水的日子要消亡了。”
申如鹤道：“我知道，可你想要做什么呢？”
史兼清道：“找到梦魇碑，与其背后的制作者。”
申如鹤叹道：“去哪找？”
史兼清被问住了。
申如鹤继续道：“我们现在被引到了云城，已经暴露在了对方的视线之下，对方必然早有准备。我觉得，这梦魇碑还是个半成品。”
史兼清诧然：“为什么？”
申如鹤解释道：“史书上说，梦魇碑是可以根据操纵者的意念发挥效力的，但为何还要弄出这一幕来以假乱真呢？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这个梦魇碑只有完整梦魇碑一半的能力，它只能传送梦魇，却不能自我生成梦魇。”
“现在，我们要做的只有一件事。”申如鹤向着天上看了一眼，脸色微寒，深吸一口气，缓缓道，“等。”
“等？”史兼清不解。
申如鹤召出鸣凤：“等那个被梦魇碑引过来的人，我还有种不详的预感。”
史兼清：“什么预感？”
申如鹤将手按在琴弦上：“我们已经中计了。”
史兼清惊恐：“啊？不会吧！”
申如鹤指尖琴声流出，边弹边道：“看星星。”
史兼清下意识抬头，星辰满空，仿佛撒了一把碎钻，偶然能看见一颗流星划过天际，璀璨又华丽。
“这有什么问题……”史兼清呆愣愣地问，突然瞥见流星再度落下，正是刚才已经落下的那颗流星，他猛地把“么”字吞了下去，惊呼道，“不会吧？”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我们恐怕在不知不觉间陷入了迷阵。”数十道火刃从鸣凤弦上飞了出来，向半空中斩去，可这半空中竟然像有一张可怕的大口直接吞噬了鸣凤发出的火刃，“现在你相信了吧？”
史兼清抽出凌寒，一道剑气斩出，结果与火刃相同，剑气消洇在了空中，连一声碰撞都没有，就这么消失了。
“在我们两人不知不觉间布下迷阵，果真手段过人。”史兼清道，“布下迷阵多半是想把人困在迷阵中永远走不出或者是用迷阵中的人作要挟，不过我不记得我们得罪过谁啊？不会是你我二人师父……”
申如鹤心中已经有了个想法，除了这个可能，他实在找不出第二个：“你忘了，前几日山上，我们可是刚刚得罪了一个门派，这个门派可是最适合做出这种事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