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压城,处处都是压抑的气息,让人很难不怀疑这便是一座死城。
不过死城中却传出了一声叹息,旋即便是有节奏的吟唱。
袅袅不绝,如怨如诉,如泣如慕,最是轻盈婉转,亦是风流低回,虽然阴森可怖,但在荒草凄凄中莫名雅致起来。
“没想到我有朝一日还能步入她的后尘,都是为了自保,不过能不能落入她的下场呢?”女子披着薄薄的纱衣,手中持着一块笏板状的东西,虽然笑着,不过眸底丝毫没有笑影。
她周身散发着冷淡的气息,仿佛生人勿进,但却具有一段别样的魅力,能吸引所有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冷淡与魅惑融为一处,确实是常人不能及。
可这淡淡的黑雾从她周围散去之后,她的容貌与气质却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几乎判若两人。
黑雾散去,归于平静,她亦由给人无法自拔的吸引力恢复到平平无奇的寻常。
如果不是她手中紧握的笏板,每个人都会以为她与开始的那个人不是一个人。
这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甚至有些苍老疲倦,就是那种放到大街上谁也不会多看一眼的那种脸,太寻常了,以至于不论是谁都能忽略。
上官贞放下手中笏板,笑容渐渐转为狰狞:
“我不得不这样,没有什么对不住的,我的好弟子。或者说,高高在上的天音馆主。”
她自言自语道,每随她一个字说出,她的声音就冷厉了一分,直到最后,如同万载玄冰一样,冷得仿佛能将人的五脏六腑冻结。
“当年她是怎么对我,我不过如数奉还才是。那就奉还到你的身上,只可惜,你已经没有谁可以让你还了。”
“这是特有的诅咒术?”
笏板一跳,落到了不远处一个少年手中,少年衣衫如同满落月华,令人瞩目到无法忍心移开目光。
“你是谁?”上官贞下意识道。
她从来没见过这个少年。
但这个少年却散发出一种让她心神都为之战栗的恐怖气息,她也无法解释。
在这个世界上,还有比玄暮更让她恐惧的人么?
不过她清楚这个人不是玄暮,她已经捏住了玄暮的软肋,就算玄暮再想要天下为先,也承受不了她这样做的后果。
因为她自己,就是玄暮的软肋。
“我是谁你就不用管了。”少年笑着走到她面前,抬手,那笏板在他手中化成了齑粉,就在她面前簌簌洒下,灰飞烟灭。
“不过你要担心的,是你自己。”少年强调了最后两个字,目光紧紧锁定在她的眼睛上,“下诅咒时,你应该考虑你诅咒的人究竟是谁。”
“还能是谁?我的弟子?”
“不止吧?”
上官贞见这少年一语中的,心道这少年果真非同小可,便继续试探道:“就算他是天音馆主,半仙之体,可半仙终究也是人,不是神。”
少年笑了,可依旧摇头:“你再想想,难道你守了这么多年的陵墓,记不清那人的身份了么?”
上官贞一怔,猛然想起了什么:“霜!你是说,他是——”
“你猜对了,还没有笨得彻彻底底。”少年赞同道,“不过你要记得你守的是什么,到时候说不定能祝你一臂之力。”
“可……”上官贞急了,连忙找着笏板,但可是笏板已经被面前的少年捏成了渣渣,根本拼不起来。
“没有回头路了哦。诅咒已经生效。反正他的死活与我无关。”
……
那厢史兼清话未落音,周围一切登时变得异常清晰起来,只见周围人头攒动,一道道不善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充满怨毒,恨意滔天。
“史公子,到我身后来。”申如鹤道,“晞儿,你现在能探测到泠儿的痕迹么?”
江晞木然地点了点头。
申如鹤见这两人都是这般,知道现在己方凶多吉少。史兼清灵力尽失,江晞又如此浑浑噩噩,自己一人能撑得了多久?
现在无论如何,也必须将程泠追回。
申如鹤心想着,当他正打算将冷心诀之力注入江晞体内逼他清醒时,突然发现江晞不动了。
一根银针正中江晞眉心,针上泛着绿幽幽的光泽。
银针有毒。
周围人依旧沉默着,沉默着向他们逼来,整个过程一言不发。颇为诡异。
没有谁声讨,也没有谁来数落他们的罪状。
再细细看来,这些人便如提线木偶一般,仿佛谁操纵了他们的躯体。让他们只知杀戮,不知其他。
申如鹤脸色微变,史兼清总算回过些神来,神情也不是那么好。
“他们被有东西操纵了。”史兼清低声道,看了一眼一动不动的江晞,不由得道,“还活着么?”
“活着。”申如鹤刚才试验了一下银针上的毒,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这貌似不是毒药,而像一味补药,江晞现在不是中毒,而正像修为突破而被迫闭关入定。
在这个地方入定着实不妙,因为如果硬生生把一个入定的人拉出来,这人轻则修为大损,重则沦为废人,甚至会有性命之忧。
“史公子,我知道怎么做。”申如鹤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不过这次的平静背后却隐藏着可怕的一往无前,“你保护好晞儿,一切都交给我。”
史兼清心底隐隐生了些不详之感,不过他不知为什么灵力尽失,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因而只得听了申如鹤的话,乖乖站到了申如鹤的身后。
申如鹤盯着这些人,深吸一口气,盘膝而坐,鸣凤赫然出现在他面前。
与鸣凤同时出现的,还有金乌阿金。
阿金仰天啸鸣一声,浑身上下燃起炽烈的光芒,将一道一道灵流输入了申如鹤的体内。
阿金的灵力来源于他,自然也能为他所用。
况且,阿金与他的契约是本命灵契,是不得抗拒的灵力相通。
与此同时,申如鹤的手指按上了鸣凤。
琴弦颤动,琴声清越,穿透九霄,直取上神宫阙。
史兼清担心地盯着申如鹤,心中的不详预感越发越真实,真实到让他不由自主地战栗,仿佛申如鹤马上又要再度离他而去。
不会的。
史兼清拼命告诉自己,他忍不住碰了一下申如鹤的后背,旋即又缩回手来。
申如鹤现在全身上下涌动着精纯的太阳真火灵力,仿佛一块灼热的红碳。
一个人怎么可能有这么高的温度?
史兼清脸色大变,虽然他前生便是霜的化身,但今朝归来,不过凡胎肉体,很快一阵肉烤焦的香气传来,他的手掌已经被烫得几乎焦糊。
“如鹤!快停下!”史兼清失声道,“停下鸣凤!鸣凤,快停下!”
但他这话已经于事无补。熊熊烈火从天而降,落在那群人中,一把烈火焚尽生灵。
烈火所过之处,万籁俱寂。
史兼清心跳如鼓,下意识抱住申如鹤,想要把他从鸣凤上拖下来,但申如鹤坐得岿然不动,无论他怎样努力都于事无补。
“如鹤你能听见我说话么?”史兼清这才想起心境交融,但他一发动心境交融时,便惊恐地发现申如鹤的心境已经把自己挡在了外边。他无论如何也进不去了。
这怎么可能?
如果申如鹤的心境完全封闭,那便意味着申如鹤的心境已经到了濒临破碎的地步,这是心境的自我拯救。
“如鹤!”
就在这时,一柄扇子飞到了他的面前,轻轻用扇柄蹭着他的脸,似乎有求救之意。
是烈阳。
“烈阳,你能救他?”史兼清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切地问。
烈阳扇面动了一下,似乎在让他操纵自己,史兼清会意,想也没想就握住了烈阳的扇柄。
在握住扇柄的一刹那,史兼清只觉得一股热浪从手掌涌入体内,强横的灵流直贯肺腑,险些就要把他熔化吞噬。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自己体内有什么东西动了。
那团东西涌动着,吸收着涌入他体内的灵流,史兼清觉得自己仿佛是个筛子,任由这强横的灵流涌到全身各处,然后统一被这东西吸收。
是申如鹤给自己的本命真火!
凤凰真火仿佛是个无底洞,拼命吸收着涌入他体内的太阳真火,而烈阳又汲汲不断地引着申如鹤的太阳真火涌到他的体内。
不知过了多久,申如鹤突然坐起身来,一股血雾从他身旁爆出,他缓缓倒在了鸣凤之上。
鸣凤魔音消弭。
烈阳也停下了对太阳真火的吸收,一切归于平静。只不过那群围攻他们的人已经化成了灰烬,随风卷起,挫骨扬灰。
史兼清扶起昏迷的申如鹤,申如鹤满头满脸都是血,极为骇人,他连忙用袖子替申如鹤擦了下去。
“如今看来,你们真被那妖孽迷惑了心性,看来整个修真界真的容不得你们了。”
“你还要做什么?你不是看见了么?明明就是他们想要攻击我们的,我们不过自卫而已!”史兼清盯着眼前的人,如果他还有灵力傍身,说不定早就驱动滚滚飞霜朝他涌去。
就在这时,突然一道黑色的身影闪到了他们面前,声音清亮:“容不容得,不是你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