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鹤,如果母亲还在的话,她还会允许你我在一处么?”史兼清盯着摇摇晃晃的小花,轻声问,似在问申如鹤,但更像是在问沉眠在地下的细细姑娘。
申如鹤轻叹一声,没有回答,反手拉住了史兼清的手。
两人在坟前伫立良久,由黄昏到日落,再到夜幕拉下,星辰满天。
申如鹤觉得自己该走了,人走灯灭,只留孤坟让人凭吊,他就算在坟前站再久,细细也不会出现,也不会摸着他的头唤声“鹤儿”了。
就在这时,只听天上传来一声激烈鸟鸣,身边的史兼清陡然一跃而起,抓向鸟儿,等到他落下后,手中赫然握着一封信。
整封信通体呈现青绿色,信上带有三道加急纹样,申史二人见状,皆是心中一惊。
“青龙堂出事了。”史兼清急急忙忙拆开信件,道,“青龙堂……如鹤,你帮我打一道掌心焰照亮,我看看信上写了什么东西。”
自从情君下界亲手化解申如鹤体内的剧毒后,史兼清的封印就像失效了一样时而管用,时而毫无效果。不过幸好申如鹤的异丹就像沉眠了一样没有动静,史兼清也就没再加一道封印,他知道如果不是万不得已的情况下,申如鹤是不愿让自己沦为躲在旁人身后需要被保护的人。
申如鹤托起一道掌心焰,这才发现史兼清的脸已经一片惨白。
“怎么了?”
“没什么。如鹤,我得回天音馆一趟,你……”
“我和你一起回去。青龙堂到底怎么了?”申如鹤问。
史兼清叹了口气:“如鹤,你知道青龙堂本身就是皇家门派吧?”
申如鹤点头,青龙堂与青龙帝国关系匪浅,青龙帝国国姓北宫,皇帝未必是青龙堂的堂主,但青龙堂的堂主凌驾于青龙帝国皇帝之上,有权过问青龙堂中一切军政大权。青龙堂堂主同时兼任整个北宫家族的族长,就算皇帝面对他,也得规规矩矩行礼问好。
不过青龙堂主只能管青龙堂内部的事,管不了青龙堂外的黎民百姓,这也有效防止了青龙帝国皇帝或青龙堂主一家独大,这也是其他国家灭了几个又生了几个,走马灯般轮转不定,而青龙帝国能在世间屹立不倒的原因之一。
“皇家门派弊端甚多,就像天音馆……”史兼清眸光一黯,似乎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记忆,“话也不是这么说,反正天音馆也是家族传承,这有些许相似。家族传承虽然能保证血脉纯正,但却带来了一系列麻烦,你也知道,人心对权力的觊觎……”
申如鹤听出了史兼清的意思,不解道:“史公子是说青龙堂出现家族纷争?这不是青龙堂的家事么?怎么会传到天音馆?”
“如果家事闹到一定程度,就会转变为国事;如果国事殃及了其势力外的地方,就会上升到天下事,天音馆就是管理仲裁天下事的地方。”史兼清扬了扬手中的信,“青龙堂现在诸皇子纷争不断,明面上的权力漩涡有两个,青龙帝国三皇子与七皇子。”
“青龙帝国一代天骄?”
“他们与你师父是同一时期的人,你要管他们叫天骄,你师父叫什么?”谈起青龙帝国的三皇子与七皇子时,史兼清话中隐隐带着一抹不屑,“青龙堂那老皇帝准备闭生死关,就要把皇位传给其中一个人,这两个皇子彼此谁看谁都不顺眼,老皇帝又不会做事,直接下令把皇位传给七皇子,让三皇子去一块寸草不生的封地。这三皇子哪里能忍?现在青龙帝国两方势力开始争斗不休,青龙堂只得飞书天音馆求助。”
“那青龙堂呢?青龙堂主对此坐视不管么?”
史兼清手一摊:“死了。”
申如鹤一惊:“怎么死的?”
“被三皇子北宫芸祭天了。”史兼清指了指信上一行字,“三皇子人可真够傻的,光凭这拿青龙堂主祭天一条,就够他上整个青龙堂的必死令了。”
北宫芸这做法可真够狠绝,但皇上的做法也太不可理喻,申如鹤暗暗心惊,三皇子北宫芸是青龙帝国皇后所出,七皇子北宫荀是宠妃所出,轮嫡庶长幼,七皇子与三皇子比都不够看的。可这皇位偏偏落到了七皇子头上,还把北宫芸流放到了荒芜之地。北宫芸接受不了实在情理之中,但也不至于采用这样的鱼死网破的手段。
“这青龙帝国老皇帝是个宠妾灭妻的性子,是他赐死了北宫芸的母亲,这有可能就是北宫芸造反的契机之一。不过话说回来,只要皇位落在北宫荀头上,北宫芸迟早都得反。”史兼清无奈道,“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天音馆无人可用,又不能任由他们把修真界搅得乌烟瘴气,谁知道战火会不会扩散到邻国。”
申如鹤奇道:“天音馆无人可用?”
天音馆在收人方面宁缺毋滥,不过规模也是不小,从人数上看抵得上一个中型门派了,怎么可能无人可用?
脑子里骤然灵光一现,申如鹤突然道:“史公子,天音馆出事了么?”
史兼清沉默了。
如果天音馆不出事,怎么可能任由一个年轻的馆主在修真界四境游荡?
青龙堂有权力之争,天音馆说好听了是半仙之人,其实同样也是家族门派,由于天音馆主崇高的地位,争夺天音馆大权的人只会比青龙堂更多,过程也会更激烈。
“如鹤,你一定在想我为什么会坐上天音馆主的位置吧?”史兼清突然道,他紧紧盯着申如鹤的眼睛,眸底星光粼粼,如玉如银。
申如鹤听出了他语气不对,知道他心情不好,正拿不准自己是问还是不问的时候,史兼清已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因为凌寒剑。准确说,因为我本来就是天界的逊香凌寒,凌寒认主,在我转为人身的时候光芒大放,因而他们便认定我是天眷之子,为天音馆第一顺位继承人。”史兼清道,“因而自从我出生的时候,身份已经定了,谁也不敢动我的位置,想要动我,一来让我死,二来可以巧妙架空我的势力。”
“现在,我手里只能掌控一半的天音馆。”史兼清言语中陡然带了一抹戾气,申如鹤抚着他的肩膀,史兼清这才冷静下来,徐徐道,“另一半掌控在我叔叔手里,如鹤,你知道,他对我做出许多想也不能想的事。”
虽然申如鹤不知道史兼清的叔叔具体对史兼清做出了什么“想也不能想的事”,但随便都能想到史兼清的叔叔必然不会让他好过。在至高无上的权力下,没有谁会不动心,若是这权力掌控在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小孩手中,这个小孩更会成为众矢之的。
“如鹤,你还记得那天追杀我们的人么?”史兼清突然问。
申如鹤摇了摇头,虽然斩情已经解了,但失去的那些记忆再也回不来了。
“记不得也好。”史兼清苦笑,“叔叔做事隐蔽小心,虽然我没有什么把柄,但能调动那么多高手还不被人发现,只有我叔叔才能做到。自从我离开天音馆之后,他从来也没有停下对我的追杀。”
申如鹤叹道:“那你从来没有想过放弃继承天音馆主之位么?”
“让他变本加厉地追杀我?”史兼清冷笑,轻轻拢住了申如鹤的手,“如鹤,你不懂这些权力争端,在我们这些人中,没有放过,只有斩草除根。”
“斩草除根……”申如鹤莫名觉得脊背发凉,不由得脱口而出,“那你为什么不飞升?你要飞升了,不是一切都没事了么?”
史兼清摇了摇头:“我不能飞升。”
说着,他凑到申如鹤耳边,低声道:“我在等你,要么一同飞升,要么一同化为尘土。不管是生是死,也别想把我们分开。”
申如鹤被史兼清这话弄得脸颊发烫,心慌意乱,连忙转移话题:“史公子,那你要怎么办才好呢?”
“我不知道。”史兼清叹了口气,“天音馆中我的人不在的不在,被监视的被监视,我没有权限解决。但也不能让这封信传到我叔叔那里,他会找到我的。”
申如鹤斟酌道:“那些人……现在还在追杀你么?”
史兼清调皮地笑了:“玲珑骰啊,我能准确预知到他们要去的地方。现在他们估计还在西方搜寻着我呢。谁能想到我一个靖水宗的人会光明正大跑到南阳峰还不被撵下去?”
他沉默了一会儿,试探性地开口了:“如鹤,你师父对你的态度有些奇怪。”
申如鹤一惊:“何为奇怪?”
史兼清犹豫了片刻,似乎不知从何讲起,但想要说出来的愿望却异常迫切:“如鹤,我总感觉你师父从来没离你太远。他就像时刻都在你身边一样。又像是在监视,又像是在保护。总在适时的时候出现,不让你出状况,也不让你知道太多。如鹤,你真的没有这种感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