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方然?”
路边普通的茶楼里,乔楚生将刚到了水的杯子推向面前的人。
这会儿人已经清醒了过来,虽然刚刚跟女人纠缠的时候有些狼狈的,但收拾干净了,倒看出来有几分方家二少爷的模样。
不过有时候头脑清晰了,也并非是件好事。
“是又怎么样,要抓我去坐牢?”方然将递来的水一饮而尽,浑身上下都充满着警惕的气息,丝毫没有将面前的两人放在眼里,“如果不是的话,那我就先走了。”
路垚先前见过方绍舟,觉得那人虽然有距离感但好歹是温文尔雅翩翩佳公子,想着弟弟怎么也不会差点哪里去。
但今日一见,倒是令他大开眼界。
不仅喝酒当街耍流氓还嚣张至极。
他不可置信的瞪圆眼睛,再次替乔楚生做了一边自我介绍,“我说你怎么回事,看清楚,这位是巡捕房探长,上海八大金刚之一的乔楚生。”
“乔探长名头在上海滩响亮的很,谁不认识。但若是想要为我刚刚在街上的失礼行为抓进牢里,倒是可以试试看。”然而这话依旧半分用处都没有,不仅没有吓到面前的人,还让他不屑一顾的冷哼一声,话里话外都是嘲讽。
“你还真当不敢抓你了是不是?”他见自己费了半天口舌这人还是不肯合作,仅剩的耐心都被消耗干净,索性直接拿出自己巡捕房特殊顾问的身份来压他。
方然的脸上依旧毫无惧色,连看他一眼都没看,直接转身就走。
“你!”路垚被他的眼神惹恼了,作势要追。
目睹了全程的乔楚生拉住他的胳膊,无奈极了,“行了,回去吧。”
这样的人他过去见了不少,死缠烂打反而讨不到什么好处。
见那人越走越远,路垚还不忘冲着那人离开的背影努努嘴,心里懊悔的很,“早知道就不救这家伙了,活该让人剁了手掌。”
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油盐不经,他在心里暗暗腹诽道。
破案迫在眉睫,林倩的尸体刚刚找全,两人也就没在外面瞎溜达,紧跟着回了巡捕房。
这边刚到门口,就看见萨雷姆跟个猴子一样的在外面瞎转圈。
一见到乔楚生从车上下来就冲了上来,急的都快火烧眉毛了,“探长,林倩的父母来了!”
本来是一件好消息,但是他和路垚对视了一眼,心里默默只有一个问号,这林海升不是病了吗?
乔楚生:“人在哪?”
萨雷姆:“停尸房。”
三人也不待多思考赶紧赶过去。
女人的痛哭声清晰的从房间里传了出来,在阴森黑暗的走廊里显得更加的阴森恐怖。
乔楚生推开门看见坐在沙发上依靠在一起的两人,停下了脚步,“林教授,你们这是?”
对方听到动静从沙发上起来,向二人点头行礼。
男人只有五十多岁的年纪,身形清瘦,带着副眼镜,举手投足都带着读书人的儒雅。但明明是正当壮年的年纪,此刻宛如一名沧桑的老者,头发上已经长出了白发,苍白憔悴的脸显示着主人精神的状态之差。
旁边坐着的林母不知道哭了多久,满脸通红,眼泪跟瀑布一样的唰唰的往下掉,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有几个不成调的字从喉咙里发出来,让人恍惚以为这人下一秒就会哭晕过去一样。
林海升的脸上几乎被悲伤吞没,脆弱的不堪一击。
他看向身后盖着白布,凸起的形状刚好是一个人形,唯独右边的地方比左边的地方少了一半,那便是被野兽蚕食掉的一条腿。
光是这一眼就让他的眼睛含起了泪光,“我们……来是想带倩倩回家。”
乔楚生有些犹豫,“可是案子还没结,尸检结果还没下来,贸然埋葬了的话可能会损失了重要的线索。”乔楚生有些为难,“况且,林小姐嫁给了方绍舟,这来领尸体的是哪一家不也得商量商量吗……”
“让他们带走吧。”说一半被打断了,路垚走到前面,难得的严肃起来,“林倩是你们的女儿,由你们来带她回家也合情合理。”
林海升一听,激动的握着叫乔楚生的手,向他鞠了好几个躬,“谢谢!谢谢!”
他安慰的拍着旁边泣不成声的林母的肩膀,自己也忍不住哽咽了起来,“我和她妈妈商量过了,都同意火葬。”
说到这里,林母的哭声就更大了。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乔楚生也不好再跟他唱红脸。
但这事不是那么随随便便就决定的了的,他警告的瞪了一眼自作主张的路垚,对着旁边傻愣着的人吩咐道:“萨雷姆,帮林教授带林小姐回家吧。”
萨雷姆虽然呆愣,但是动作麻利,立马带了人过来帮忙。
一群人蒸腾了半天,好不同意送走林海升夫妇,乔楚生才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你就这么相信这他?”
“真情流露,挺真的啊。”路垚勾着他的肩膀,显然也知道自己刚刚的自作主张没办法理直气壮,于是冲着脸色不太好看的乔楚生笑了笑,想要缓和一下气氛。
但这笑容又痞气又虚假,一点都没让乔楚生心情好过一点。
这尸体领走了在他这是小事,但在警察局局长那里就得是几个时辰的唠叨。
“行了。”乔楚生敲了一下他的脑门,“说正事。”
他知道路垚不会做没有考虑的事,所以肯定是有他的计划在的。
不过,若硬要说其实也算的上他的计划吧,“尸体我早就做过检查,丢在荒郊野外十几天别说是指纹,连个完整的衣服都没有了,根本找不到一点线索。”
路垚挑起一根眉毛,“是骡子是马,咱的拉出来溜溜是不是。”
乔楚生虽然是被白老大推上的巡捕房探长这个位子,但并不代表是个什么都不动懂的草包探长。既然是碎尸案,从尸体上找到的线索毕竟有限。
不过……
路垚这话说的没有一毛病,乔楚生却捕捉到了另一个信息点,“你什么时候做过又做过尸检?”
“嘿嘿。”路垚故作神秘的咧嘴一笑,看起来欠揍极了,“就不告诉你。”
其实不是他不愿意说,而是不好意思说出来。
回到上海的第一天,他被乔楚生的一句简单的话弄红了脖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晚上喝的鸡汤太补了,他心里就跟个窝了一把火一样,烧的他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白幼宁在旁边的房间写稿子,心心念念着这诡异离奇的分尸案。知道路垚的手里有乔楚生先前给他的钥匙,便撺掇着他一起去停尸房看看。
最后拗不过她软磨硬泡,跟着一道来了。
本该是夫妻在一起的甜蜜夜晚,但两人在停尸房对着尸体,戴着不透气的口罩辛勤工作了一晚。
不仅荣获了两个大黑眼圈,还一无所获。
回想到那一天,路垚都觉得自己是脑子进水了。
但因祸得福,他也在警局找到了一个好东西。
陆垚倚着身后的办公桌,从笔筒中抽出一根钢笔,找了个本子写写画画写什么,“我在国外上过一门课叫犯罪心理学,上面就曾多次讲到过抛尸案凶手的行为逻辑。他们大多都具有一个特点,就是熟人作案,之所以选择分尸、抛尸这样的手法呢,就是因为凶手认为这样能够躲避侦查,掩人耳目。”
乔楚生挨过去纸上的内容,上面分别写下了林倩、方绍舟、林海生的名字、还是几个问号。“这是因为犯罪人与第一犯罪现场存在非常密切的关联,他要通过这个行为去斩断这种关联,从而达到心理舒适点。也就是说:杀人碎尸案件的犯罪嫌疑人,在心理层面有分尸转移案发现场的不得已性。”
一张白纸在握笔之人的写写画画下逐渐变成林一张上海的粗略地图,“这次的案件抛尸的地点一共有六处,分别为码头,郊外森林,河边,教堂,白老大的商会和集市。国外的有一名专门研究碎尸案的专家曾经提出过五原则一法则。”
陆垚认真分析案件的时候看起来冷静有精明,与平日贪财暴躁的纨绔二愣子小公子判若两人,但乔楚生还是不得不承认,面前的这个人此时更加有魅力。
“第一个就是远抛近埋。”他在郊外森林那四个字上打上一个圆圈,“抛尸现场距犯罪现场远,行凶者一般只进行抛尸,抛尸现场距犯罪现场较近,行凶者不仅抛尸而且还埋尸。”
码头的地方也别标上了圆圈,“第二个原则就是头近身远。凶手之所以碎尸,是为了隐藏受害人身份,所以他们对受害人头部的处理就是将其抛得越远越好。”
郊外森林河边紧跟着别打上了圆圈,“然后第三个原则就是小近远大。被害人的尸体分割的块数越多 , 抛尸现场到犯罪现场的距离越近,尸块的快数越少,则相反。林倩的尸体被分为六块,在同类型的案件中算是少量,但手法却极其残忍。最后就是多点抛尸,林倩一案也刚好符合这一点。”
之后剩下的教堂,白老大的商会和集市也没有逃掉被标记的命运,“因此所有的原则最后都形成了一个法则,那就是”共圆心”法则。”
”我们先将这六个犯罪地点全部标出来,然假定凶手只有一人, 同时找出两个距离最远的犯罪位置 ,用这两点的距离做直径, 画出一个包括所有犯罪地方的圆周。之后你会发现大多数都案子的凶手就居住在这个圆周里面,而且 可能就在靠近圆周中心的地方。”
“如果将“共圆心”法则运用在林倩的案子上,将多个抛尸点连接成圈所成圆的圆心,可能就是……犯罪现场!”笔尖毫无章法的在那张小地图上游走,最后将所有的一切都连在一起,汇聚成一点。
“这是?”乔楚生和路垚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说出了心中的那两个字,“方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