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巡防营
巡防营护卫京都安危,夜晚府衙大门亦是敞开,门沿上悬了两盏青皮灯笼,幽幽地发着光芒。
门口两边站了两个士兵,腰上挂了剑,手轻搭在剑上。
本该与往常一般面无表情地站上几个小时,等人来换班,但今日明显与往日不同。
门前站了一蓝衣男子,皱眉站了许久,忍不住问道:“还没有通传到姚将军吗?”
听声音很是焦急。
府衙内这么久没有动静,那士兵也是了然,敷衍道:“宋大人等明日吧,许是姚将军有要事,不及相见。”
巡防营门前的正是宋裴。
宋裴听那士兵如此敷衍,想到荆子棠,当下直接硬闯。
那两个士兵笔直地伸出手臂,拦住宋裴的去路,道:“还请宋大人不要为难我等。”
“为难?”宋裴抿唇,突然抽出那名士兵腰间长剑,厉声道:“让开。”
剑尖直指出声士兵的喉咙,宋裴面色冷俊:“巡防营本就属御史台管辖,我竟不知连我也进不去。”
看着宋裴满脸凝重地握着剑,被指的士兵额头上悄然冒出一层冷汗,他毫不怀疑宋裴的剑能落的下来,巡防营本就该听御史台命令,如今他们姚将军如此推脱,宋裴杀了一个拦路的小卒也说的过去。
宋裴长年习文,要制服想来很容易。
但反过来,他若敢伤了宋裴,想必也是性命难保。
真真是神仙打架。
另一名士兵见势,慌忙跑了进去,报告门口情形。
宋裴冷冷地看着那名士兵。
那士兵见有人去禀报,立刻举起来双手,僵硬地笑了一下:“大人,您请。”
宋裴不在理会他,拎着剑踏进巡防营。
刚走到正堂门口,突然窸窸窣窣出来十几名着甲士兵将宋裴围住。
宋裴静静地站着。
片刻,宋裴前方的士兵微微低头往侧后方退过几步,腾出一条道。一个未着甲的常服男子悠悠地走进来,问:“宋大人夜闯我巡防营是为何事?”
宋裴手中的剑在身侧轻轻挥过一下,稳声道:“持御史台印,调巡防营。”
男子笑眯眯地回道:“真不凑巧,皇宫进了盗贼,巡防营的人都掉去协助禁军了。劳烦大人白走一趟了。”
“姚彬,据我所知,你若不在场,巡防营不得进皇宫。”
姚彬轻笑一声,当做没听见。
看着形势,姚彬是已经知道自己调巡防营所为何事,宋裴皱了皱眉,暗悔自己的不精细,低估了厉瑞的狡猾谨慎,忘记留后手。
姚家向来明里暗里地与荆子棠作对,只是在江易的偏袒下,姚家从来讨不到什么好处。
宋裴奇异地笑了一声:“姚彬啊,这么多年你就不能长点脑子,好让姚国公也放些心。今日津平侯若回不来,错虽在我,但你以为陛下会放过姚家?”
“那又怎么?”姚彬道。
“那又怎样?”宋裴轻轻重复一遍:“你怎么这么蠢呢,仗着自己有一个做皇后的姐姐?可是皇后并无子嗣。”
宋裴因父亲身为帝师的缘故,对江易与荆子棠的往事略有了解,于是陈述道:“若津平侯出事,大抵陛下会让你们姚氏一族陪葬,包括那位尊贵的皇后娘娘。”
姚彬的脸上的笑僵了下来,他突然觉得当今陛下真的有可能那么做。
*
当归茶楼
段清寒已经缓过来,从荆子棠的怀抱里出来,被荆子棠动作极其自然地拉到自己的身后。
掠影站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家侯爷,手上的剑蓄势待发。
抬眼望了黑沉沉的天空,荆子棠不自觉皱了眉,按说这宋裴该到了啊。
荆子棠受自己控制,厉瑞问出了自己最疑惑的事情:“我为侯爷做了许多事,不知侯爷为何突然与我疏离?”
荆子棠实话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我不过一个俗人,当然要想着趋利避害,免得到最后自食恶果。”
厉瑞眼中闪过一道狠厉:“既如此,那侯爷与我这便划清界限吧。”
荆子棠知他已动了杀心,只能尽量拖延。
曲起手指,轻轻在鼻梁上一搭问:“如此想要方丞相的性命,不知你背后是西楚、汝南王府还是永安王府?”
厉瑞一怔,不明荆子棠是抱了原著,照着原著最后燕国灭国的原因去猜的,以为他当真如此敏锐。
这样的人,才是他背后之人的大敌。
颇有些庆幸道:“听侯爷所言,厉瑞才知,除掉侯爷比除掉方谭那个半身已经入土的老不死强多了。”
无心插柳柳成荫。
荆子棠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别介~
赶快再转移话题:“现在可以与我说说当年之事了吧。”
厉瑞此时倒是实诚:“先帝时,我尚在兖州任职,言知当年之事也确实是为了诓骗你前来。”
荆子棠:“……”
好吧,他也算早便料到了。
“不过,”厉瑞话锋一转:“孙萱姑娘的尸身倒是我刑部验的。”
孙萱此人,荆子棠倒是知道,礼部尚书嫡女,原装货的未婚妻,自杀于成婚前一晚,从那之后京都甚至还隐隐出了津平侯克妻的传闻。
幸而原装货不在意婚事,自然也不会去理这些传闻。
厉瑞饶有兴致地看荆子棠:“不是什么自杀,乃大内高手的手笔,一刀封喉呢。”
竟是江易杀的,江易竟对原装货有如此执念的占有欲。荆子棠转念又觉得奇怪:这么偏执,怎么会除了那次寿宴再没来见过自己呢?
见荆子棠愣怔着,厉瑞眸色闪过一抹厉色,悄悄地比了个手势,立刻有杀手对掠影出手。
倒不是妄想有人能杀了掠影,只是想让他腾不出手去救荆子棠。
荆子棠看似在想事,实则心里一根弦还在紧紧绷着,毕竟不是原装货,不会因为江易杀了孙萱而心神大乱。
再着,无论前世还是这一世,想杀他的人都不少,虽然身手不及身旁的杀手,但对危险的敏感度显然高于他们。
是以,在有人刺向自己时立刻反应了过来,手扶了一把身后的段清寒,抬腿要踢开身边的黑衣人,黑衣人手中的剑便结结实实划过荆子棠的小腿。
掠影在一圈杀手的围攻杀出一条血路,堪堪靠近荆子棠时,荆子棠回手便将段清寒推给他,接着他们中间又被黑衣人隔开。
掠影恼怒地看一眼段清寒,却还是依着荆子棠的意思将他好好地护住身旁。
段清寒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幕幕,一种深深的愧疚与无力感便又爬上了:明明是因为自己才会这样,可却让别人承担着后果。
小腿吃痛,荆子棠往后退了几步,勉强站稳,袖中的匕首早已拿到了手中,看着面前渐渐靠近的杀手,脑中快速思考可以从哪个角度再避开一击。
不经意间瞥到了负手立在一旁的厉瑞,下一秒,任由剑刃划过手臂,打了个滚,翻到了厉瑞身旁。
厉瑞也是一惊,却看到刚爬起来,正准备拿他当一下人质的荆子棠手中的匕首被挑开,连带着手背也被狠狠划过。
荆子棠条件反射地用左手托住受伤的右手,倒吸一口凉气:还真特么的疼。
难不成真要交代在这里了?
荆子棠又往后退两步,却见厉瑞望着自己的眼睛瞳孔猛然缩紧,来不及细想,下一刻就有人双手扶住自己的肩膀,顿时汗毛倒竖。
回头一看,是宋裴,正拧着眉愧疚地看着自己。
荆子棠放松下来,疼的龇牙咧嘴,忍不住骂道:“宋裴,你他娘的够狠啊,不就是欠了你一幅字吗,至于将小爷的命交代在这吗?”
身后的重甲士兵以绝地的数量优势将将前面的几十杀手镇压。
看着身上的水色衣衫已经被血染成红色的荆子棠,宋裴嘴唇翕动,张张合合,想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只是静静地扶着他,将他看了又看。
荆子棠虚虚地靠在宋裴怀里,疼的神志不清,不及去深究他的神情。
恍惚间,荆子棠觉得自己被人打横抱起,凝神看见掠影正低头看着自己,神神中仿佛藏了许多东西,委屈,心疼,愤怒。
荆子棠倒是第一次看见掠影这般样子不由得呆了呆,待回过神,看见他脸颊上的血迹,抬手帮他拭去,像哄孩子一般,软声道:“别气别气,都是我的错。”
掠影闻言本来面色已经缓和,却听见自己主人接着问:“清寒还好吗?”
当下恨不得立即将他摔在地上。
荆子棠愣愣地眨眼,不知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段清寒在旁垂着脑袋,恹恹地回:“清寒很好。”
不远处已被擒下的厉瑞惊声道:“你竟然……”
后面的没有说出来,许是在恼恨自己。
荆子棠知道他要说什么,说自己竟然能抛下当年事,用这件事来做套。
哈,自己又不是原装货。
顾不上没有搭理厉瑞,只回了段清寒一句:“没事就好。”
掠影的四周又冷了一度。
荆子棠:“……”瑟瑟发抖。
宋裴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怀抱,又瞥了一眼稳稳被抱着的荆子棠,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只对着受擒,单膝坠地的厉瑞正色道:“暗杀朝廷一等侯爵,先押入大理寺,待明日上奏陛下定夺。”